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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缘份倒颠 (贰) 第一节 血螨

    马仁陂位于河南泌阳县北七十里。北魏延昌年间,东荆州刺史郦道元“盖地百顷,其所周溉田万顷”,构成类似长藤结瓜的灌溉系统。如今,溪水潺潺,汇积成湖,有诗曰:“柳雨明还暗,桃烟断復连,斗觉风声志,仙陂瀑响泉。”

    王重阳到此处时,湖中水气蒸腾,宛临瑶池境地。为了掩人耳目,免未曾令大家相信揭穿的阴谋,自己先成众矢之的,他乔装为樵夫,静候良机。遥望丝条摇曳的枫杨树林,路旁有一团黑影凝住。扛着一根扁担两扎乾枝行近,辨清是位老妇弓身垂首地蹲坐着。她的身前放有一箩筐,上面竹筛子放了十数个酥饼。不知是味道撩人抑或飢肠辘辘,忍不住出言向她购买,但她亳不理睬,王重阳索性放下铜板取了两个,自顾自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老妇瞅也没瞅他一眼,彷彿没见到。不久,有两人经过,王重阳瞧他们衣装齐整,颇为讲究,但稍嫌残旧,肩膊、胸口、衣袖和裤管都见有破洞。他们也被酥饼吸引,向老妇买了八个。老妇巍颤颤地站起来,拨开酥饼取出一小盒子,道:“撤一点糖粉在上面,更好吃。”说着,已打开盒子,倾洒裡面橘子色的粉末,在他们手中的酥饼,老妇见粉末落在他们衣袖上,显得慌张,随手拿了竹筛上的巾子为他们抹掉。当中左边那位,年纪较轻,约刚三十的汉子,嘴裡客气地推却,脸上却绷紧了任由老妇清洁;右边那位,见王重阳站起来,上下打量着,瞧他把双手的碎屑抹到衣襟,挑起柴束一步一步地离开,一脸轻蔑地回过头,看老妇为己弄乾淨了未。

    王重阳在离开他们视线范围后,快步疾行数里,再躲到树后待着。眼见那两人行至六七十步之距,忽然变得慌张失态,手挥足踢像驱赶什麽。定晴观察,原来他们被一群飞虫袭击。隻隻像似半颗红枣的飞虫,萦绕在他们上半身,为数虽仅三十隻左右,已觉他们渐抵挡不住,发出阵阵被刺痛的嚎啕。难以确实此虫是否心中所想那种,但也能断定非善类,早存搭救之心的王重阳,抽出藏在竹担子裡的长剑,挥舞刺砍。此虫飞动不算迅速,然而混身血红,黑纹发亮,想必体内含高毒素;较年轻那位,倒在地上打滚,不停抓两臂痒,怪叫连声,更感刻不容缓。儘管一试,用力抓断二人的衣袖,使出“移轻若重”的手法,朝林中远处抛投,再从怀裡取出香粉,跃高向同一方向泼洒,果真把飞虫引进林子深处。王重阳连随抱着二人前方奔逃,跑不上廿步,那处蓦地传来连声叫喊,他却头也不回。

    在一处水边停下,王重阳脱去那较年轻的身上破衣,撕成几段布条,泡湿了敷在他们伤处,减轻肿痛。另一位虽也有受伤,但可能得较年轻者的维护,伤势不重;那较年轻的,则双臂多处伤口已紫胀及沁出脓水,人也陷半昏迷。王重阳端详下,九成肯定此虫是大理善阐府的水纹螨。水纹螨本无毒性,雌雄合体繁殖时,极像一颗枣果,故原名枣螨;合体期间,雌虫吸吮雄虫精子时排出的体汁,会将雄虫身体分解,并同时吸收入体内作为孕育卵子的养份。此虫本身无毒,若将牠们饲养成毒虫,人们先将雄虫放在毒草裡生长,再将牠们与雌虫交合,藉此将毒素输入雌虫内,受了毒的雌虫混体血红,及呈现亮黑的水波纹。雌虫天性为了保护卵子不被毒害,发狂四出咬啮花枝排出毒素。饲养人初用那些花枝再製毒,后来想到利用香味,误导牠们直接攻击人们。

    王重阳取出林朝英相赠,作保命用的蜂浆,为那年轻者内服外涂,然后再向另一位的伤口抹上。那人感激地道:“本人乃毁玉帮的毛冬篱,他是帮中兄弟米阳霞。阁下高姓大名?”王重阳道:“在下姓王…道号重阳。”果然是毁玉帮中人。

    他们的创帮帮主在神宗熙宁年间,眼看党争至民不聊生,愤然挂官,到农间山野救济贫困,由一位衣冠华楚的贵人,变成披发破衣,乞丐般的模样。门生、好友、慕名的,纷纷倣之行善,逐成一派。取名毁玉,乃出自阮籍的诗句“更希毁珠玉,可用登遨游”。由于此帮助人至仪容不顾,民间常混淆与丐帮为一谈,亦逐令两帮友好至结为兄弟之帮。惜前两任的许帮主,无惧地在楚州前线救治义士,被金兵杀害。现任的马帮主沽名钓誉,以至帮中人做的大多是门面工夫,被讥讽“衣淨无故破,人閒态甚忙”,使大部分有志的帮众改投丐帮,并成了当中另一股势力。

    王重阳念及当年许帮主高义,不惜放弃原来计划,出手相助。“王居士……”毛冬篱有话正要相询之际,一阵击杀之声靠近,王重阳站起来回头一看,正好与人群中旁观着的荆天门彭家正打个照面。彭家正也识出王重阳,想当天的包店小厮,如今持剑以待,分明也是尾随欲谋害夺经之徒,咬牙道:“奸诈小人!”毫不犹疑,施展家传的“三十六路破黑剑法”中的“日破十三式”先下手为强。王重阳还以师传的“四点剑法”之“一点不忧”,剑随敌转,导敌力为己力;彭家正以为他是一般脚色,施以内力降敌的剑招,岂料遇上强手,被牵引着摆脱不了。安荣勋此时认出了王重阳,连随劝阻道:“世雄兄,一场误会。”王重阳移后两步,好让彭家正退出剑圈范围,然后收招施礼,道:“安掌门,确是一场误会,容王某稍后解释。”安荣勋点点头,示意同看远处,彭庭邕与一汉子对招。

    胜负很明显,看来那汉子不出三招,便败于彭庭邕使的,以快见称的“电破十三式”下。在旁还有萧自如,和另一位紧张兮兮,像受了伤的汉子。果然,两招后,彭庭邕剑式似前实后,那汉子早已被弄得眼花缭乱,一个不留神,背部被划了一道长血痕。另一汉子上前扶住,被他封穴止血,并悻悻然道:“今天咱们农秀帮,与荆天门的樑子是结定了!”说罢急步离开。彭家正扬声道:“你们农秀帮,乔装埋伏,驱虫用毒,谋夺那本『不伤不痛』的经书,必受武林同道不齿……”安荣勋制止他说下去,道:“人已走远,多说无用。”

    王重阳向他辩解道:“当晚王某专心助那店家收拾,尔等又来去匆匆,过后思量才省起,实非瞒隐。在路上无意窃听到,金国将领埋伏此处,待等谁寻得锦囊内的藏书线索,便发兵抢取和杀戮。”向各人拱手后,续道:“王某无心夺经,此行只为揭露金国企图,如今任务已了,王某另有事情急办,就此拜别。”转向安荣勋道:“乃念武林一脉,烦请安掌门代为提示其他来寻书人士。”

    萧自如道:“王大侠且慢。王大侠仁义、谋略、武艺皆胜一筹,理应在此统率武林同道,抵抗金人奸计。”偷望了安荣勋一眼,续道:“宋人得书是福,金贼得书则祸,天下祸福牵于大侠一念。”说着向王重阳下跪。

    王重阳忙把他扶起,此时毛冬篱插嘴道:“对,谁能企及『义守楚州第一人』的美名壮事,让众人信服。”瞟了安荣勋一眼,续道:“忆初入帮时,随故许帮主到楚州效力,得睹王居士魄力和风采。惜位置低微,怕王居士难有印象。”王重阳叫了一声惭愧,想怪不得感觉亲切。安荣勋堆起笑脸,道:“世雄兄,你别再推辞了。”

    王重阳实放心不下,兼恐金人未出手加害,众人已自相残杀殆尽,折损了将来抵抗金军南侵的力量,惟有答应留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