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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有朝再见 (壹) 第一节 拯民

    困迫面前的那片蓝光碧影消退了,王重阳张开眼睛,发现已脱离波涛中,置身回船舱的床榻上,但却在另一艘船。起坐四顾,这裡比述天保的较宽敞;下床走动,或许浸在海裡太久,有点虚浮,碰撞到了桌椅,险些儿跌倒。王重阳在椅上稍作定神,闻得门外有脚步声渐近。不久,门被敞开,见衣发沾溼的孙博乐进来。

    “……众人情况可好?”王重阳问道。孙博乐答道:“船家夫妇和五名船伕,全部寻回了。”王重阳马上问道:“她和狗儿呢?”孙博乐疲惫地道:“刚又下了一次水,仍不见她们踪影。”王重阳情急下冲口而出,道:“骗人,怎会不见了她们!”孙博乐顿时火冒三丈,道:“好!就当是我骗你。”忿然离去。

    王重阳悄悄离开舱房,熘到船裡四处仔细查看,确没有发现她与狗儿。怅望破晓前的长空,微微显露丝丝缕缕的黑云,妳到底躲在哪裡?后悔为何出海前,没有先打听清楚天气?后悔鲁莽地攀登主桅,没有专注守在妳身边!后悔当初不狠断情根,辜负妳大好韶华。很后悔……

    王重阳整天躲在房裡,怕失魂掉魄的模样被人家看到,更怕与孙博乐及其部属有相逢。述天保夫妇过房问候,王重阳即问及林朝英二人情况,桃三娘瞧他听到他们获救时,已失她们踪影,强掩悲怆,便不多逗留。

    “我们船队暗中巡查监视,金国在东海的活动,不便靠近,惟有明晚派小船,接载你到登州上岸。”孙博乐见他欲言又止,再道:“已吩咐下去,船队会继续搜寻朝英二人。放心吧,五年前她追查你的行踪时,也曾堕海遇险,最终吉人天相。”王重阳面有愧色,把脸略移到另一边。孙博乐又道:“我们在登州设有地点,你大可在那裡住下,等待朝英的消息,和部署去向。”述天保打算到山东宁海访友才返锦州,于是孙博乐安排了两艘小船,王重阳、述天保夫妇和许光坐其中之一,并遣容宽跟随。

    王重阳想这应为了提防述天保三人,但见容宽烧香煮茶、营造氛围,连寡言的许光说话也多了。说过了道经辩解,王重阳转话题到医疗,桃三娘晓得他的用意,乾脆地道:“放心吧,林姑娘堕海前,功力至少回復了八成以上。说起来她们的内功也太刻苦!灭阳以达至阴,故此体内真气稍失控,先受寒害,继而温热反噬紊乱经脉。”许光插嘴道:“后唐有一魔人,凭藉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下的冰玉窟,练成了惊世的至寒至阴邪功。”小船泊靠登州西边荒滩,互道珍重后,述天保等北上山东,容宽陪王重阳东归登州。

    登州的接头处,是长孙珍隆其中一间香药店。

    抵达后两天便届七夕节,虽未及苏杭热闹,但翠帟张布,集市上贩卖的物品逾百馀种,小贩们摆摊都摆进了巷子裏。王重阳沐浴更衣后到了后院,点燃混有丁香、甘松的“春消息”香粉,目送缭绕青烟腾空,银汉河清,一道鹊桥双星对望,惘然唸道:“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良久,转身回房,便见容宽站在垣牆拱门中。

    “重阳真人。”容宽看他对述天保这样称呼甚受落也就跟从,道:“店东赠了些巧果和相州酒,特意带来与你度节。”虽坐在几座晾晒花果药材棚架之间的陈旧木桌椅,但如此良宵裡浅斟对酌,王重阳心想若换上了她,或可畅怀“私语”。“此酒如何?”容宽边问边再添酒。王重阳道:“够滑辣。”容宽道:“『昼锦堂』算是相州酒中颇具美名的。”王重阳一怔,道:“相州『昼锦堂』,乃三朝贤相韩琦的堂舍。”重重把杯子放在桌面,瞥见盘子上用油麵蜜糖製作,花样百出的“巧果”,当眼处有一对披着甲胄门神样子的“果食将军”,骤生百感,忽闻容宽轻声一笑,随口辩道:“这些果食确奇巧万端,不觉多看几眼。”

    容宽道:“误会了,我笑皆因有幸与『义守楚州第一人』度节,甚感光荣。”王重阳笑了一笑,忆及往事,道:“当年金贼歼尽灭绝,楚州义军艰苦图存,韩元帅不忍心血被毁,公开呼吁各界支援。我激于义愤,率先响应,不意获武林同道赠此虚名……”容宽道:“当年对救助近乎复没的楚州义军,各界嗤鄙『螳臂挡车』,能急人所急,为众不肯为,理当推崇。现今能肩负『匹夫有责』者,稀矣。”王重阳点头认同,胸间豪气充盈。

    翌日,孟汉光到访,王重阳与之茶叙于晒棚架间的木桌椅。王重阳问道:“仁弟到此,有何事干?”孟汉光道:“当下与两淮地区的维武盟弟兄,协助河南府一带的宋民逃返宋境,避免受灾于金主铁蹄南下。到此一为筹措物资,二为获取最新情况和部署。仁兄又因何在此?”王重阳道:“锦州归程时,海上遇险,幸得孙博乐拯救,并护送到此安身。”孟汉光问道:“兄有何打算?”王重阳稍作迟疑,孟汉光续道:“苍生亦陷水深火热,亟须仁兄般有名能士施援!”说着起座,抱拳长揖。昨夜梦回旧事旧物,醒来深感憾矣,此刻当年战友陈之局势,动之以情,教人如何拒绝?念及日后若有她的下落,孙博乐自当相告,便就此答允。

    金主亮七月迁都汴京后,加紧徵集男丁以充兵源,掳掠民女供己淫乐,对宋民鞭挞尤甚。王重阳与孟汉光等,助居于徐州、许州的宋民逃往襄阳,沿途累计达百户之多。九月下旬,他们再返徐州,拯救了附近一带五十馀户,由于金兵已分四路南侵,截断了西逃途径,惟有南下经建康府到台州孙博乐的据地。仲冬的午后暖阳,暖和得令人身心舒畅,孟汉光脱口道:“比起七八月往襄阳时,风啊雨啊后又热又闷,现在舒服多了。”瞟眼王重阳的背影,心裡慨叹何日他才把那魔女忘掉?每于日昃后,不自觉频回头看影子,这新添怪习,屡劝不改,令人气恼又怜惜!轻拍他的右肩一下。王重阳道:“北人畏热,如今北风大作,正是金贼渡江的好时机。”孟汉光同感忧虑,道:“完颜亮被堂兄弟放冷箭,在后方老家篡位自立,只恐他孤注一掷,夺了大宋国土,据此反扑。”

    上月初完颜褎辽东叛变,听闻那魔将毛雅与暗黑剑士居功不少……莫非她投靠了他?不可能!她已非魔峦中人,何况相信她对自己的情意……然而她外婆因完颜亮策反失势,此举报復他亦无不可……反正只她仍在世,总信有朝能再见。

    此时,有一队打着“奉旨犒军”旗帜的人马,从后而上,王重阳关切地跑到背后跟随的老弱身边,护着并呼吁他们儘量走在道旁,让路予该队人马亦可免损伤。

    从徐海二州一带跟随南下者达二佰馀人,到了宋境虽分了三批,王重阳带领的也有七十三人,投店不便且支出不菲,沿途惟有野餐露宿。王重阳、孟汉光、孙源和跟随者中的四名男丁,到前面小镇店舖购买食物。从远便见到那队人马,停驻于客店。一名长相清秀,书生模样的年轻官员,昂然趋近王重阳,道:“吾乃督视江淮军马府参谋军事的随员,岑何由。敝上虞参军传命,若遇阁下路经,便召上楼进见。”王重阳不悦对方傲慢,惟恐拒绝引发事端,累及大家行程,料是这姓虞的好奇,问话几句而已;见天色渐晚,着孟汉光领众人先行办事后,随岑何由登楼去。

    抬头望梯级尽处,有一姿貌雄伟,满脸英气的汉子,俯首盼着。见面时,拱手作礼,自报姓名,道:“鄙人姓虞名允文,途中目睹阁下扶老携幼赶路,遮莫是避战难民?”语调挚诚,使王重阳直言无隐,道:“草民姓王名世雄,道号重阳。正协助海徐二州宋民到台州避祸。”

    “啊,原来是『义守楚州第一人』,幸甚幸甚。”虞允文再次长揖施礼,接着详细询问,金境拯救宋民情况和困难。听到王重阳的叙述,当中反应和对答切合要点,毫无虚词。二人不觉谈至傍晚,待孟汉光等办妥了事归来,虞允文始亲送王重阳下楼。

    其时,楼外传出孙源喝止之声,继而听到有人叱责道:“扬武帮在此办事,闲杂人等滚开。”崇与务另立门户后,孙博乐兼併了其淮南西路地盘,但不竟曾是其据点,势力仍在,两派人马不时冲突,孙源仅到此办事一两趟,便已结下了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