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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苦相3

    就这样,在一番极具震慑性的发言中,三十四元的“案子”就这样悬着了。有做了后的愧疚,有包庇的木然,有不在乎的,也有默默吞下委屈前行的。

    若是站在一个初三懵懂的阶段,木子的身高,容貌和身材算得上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再加上外界的一些传言。

    能上贵族学校的,家里都是有点儿“东西”的人家。

    自然的,孩子们之间的玩闹,有时也能给家里带来意外的收获,虽说家人内心并没渴望孩子能在这方面做出什么杰出的贡献,只要成绩好,就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了。

    木子身材瘦长,笃信自己长相不错,虽然脸上留了一个肉色疤痕,那也是战绩。是打赢了姐姐小茜的战绩。木子性格暴烈,又有一种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那种“刚正不阿”的脾气。在他这个年纪,如果有什么能让人赞叹的,就是他对游戏的执着,几乎到了毫不动摇、坚定不移,每天三小时的地步。

    阿银给他的大部分零用钱,作用呢,简而言之就是助纣为虐。

    这样的性格,木子是自然瞧不上同学中那些崇拜和欣赏的眼光,这些跟他在家里的地位,在爸爸大佑眼中的形象,差距太大。让他没有办法去正视,只能无限的沉迷于游戏中,逃避现实。

    奇奇知道表哥木子一定会忘记放在旁边的那把雨伞。家里的雨伞本来是够的,但只要木子带出去一把,一定不记得带回来。久而久之,舅妈阿银像是赌气似的,指望不买伞就能让木子长长记性,改掉这个掉伞的坏习惯。

    最终,也还是这样。

    奇奇想着这样的循环和逻辑,觉得十分好笑。她记得班主任讲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存在即合理”,她也百度查过真正的意思。太过深奥,自己愣是没看懂。像因式分解那样,套用这句话的公式来解答这个家,就是:

    不管循环关系最终到什么结果,都是遵循着一种绝对、必然、又不得不令人赞赏的逻辑走下去的。“为什么”和“原因”总是相互制衡,永不出错。

    出于这种逻辑,奇奇早就料到那三十四元是找不回了。她也暗暗庆幸,自己能站在这样的高度,渴望着这个家能在某一天“失衡”。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奇奇眯着眼睛笑着把钱给小店的老板,自己打着一把伞,又买了一把,预备待会儿去学校,托同学转交给表哥木子。

    她不想再给这些人机会,在妈妈面前邀功讨好,诋毁自己的机会。

    奇奇的成绩属于尖子生,在贵族学校内部,成绩必然是考量一个人价值很重要的一环。所以不同于木子的处境,奇奇在顶楼的尖子班,木子在三楼的普通班。

    木子比奇奇早了半小时去学校,他躲在男生宿舍里有更迫切的事需要做---抄试卷。

    这也是不成文的贵族学校内部习俗吧。

    临近晚自习的前半小时,成绩好的穷学生总是会慷慨的分享出自己的试卷,一群“世家子弟”就会像蟾蜍一眼趴在地板上抄答案。

    中途,穷学生一定会吼几声,什么“选择题都改几个”“别完全照抄”、“按照自己的分数合理抄袭”......

    当然,穷学生是一定会拿到丰厚的报酬的。这是一种间接的生财之道,也极其隐秘。不过做生意总会有风险,这样的警告,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惹祸上身。

    女生宿舍也上演着同样的戏码,奇奇每月的生活费、存下来的钱,多亏了这些同学们。

    一个被奇奇用“试卷”贿赂过的男同学,出现在一堆“蟾蜍”中间,吃力地找到木子,丢过去一把伞。

    “干嘛?”木子疑惑的看着那把伞。

    “奇奇托我给你的,她说她看到你掉了,捡来还给你。”

    木子猛地踢开拿把伞,像看到鬼那样,对那把伞敬而远之。

    “丢掉,她碰过的,我不要!”

    接着,木子再次投入到“事业”中去了。

    那位男同学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把伞。

    是什么原因呢,可能是因为木子心里愧疚吧,诬陷了奇奇偷钱又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或者带有那种虚拟的、父亲对自己的未来失望,还是并不相信奇奇那样一个苦相,能真的打从心里毫无芥蒂地原谅自己。

    总之,他抄得太忘我,竟然一字没改,全部照抄。

    由此引发了一场班级内部的大清扫,木子一行人,全部被揪出来,包括优等生。

    大佑被班主任请来的时候,那张脸上写满了失望。虽然木子并没有看到,却能感受得到那股怒气,像是已经打在自己身上那样,火辣辣。

    又一个周日,木子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等着阿银来接他。奇奇也等在门口,依旧下着雨,奇奇看到了那把她买的雨伞,被那个男同学打着。

    阿银总是最后一个才到学校,等同学们都走完了,才会出现。这也是遵循儿子木子的“命令”。木子羞愧于让大家看到奇奇跟自己是一个家庭,或者有什么亲戚关系,而阿银也默认这样的相处模式。

    反正早就习惯了。

    趁着还有同学在,奇奇知道舅妈阿银还不会这么早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个举着伞的男同学,笑了笑,问道:

    “听说,你们班搞了一次大整顿?”

    男同学一听,好像才刚刚经历过那场苦难一样,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无比激动:

    “还不是怪那个货。”

    男同学望了望木子,咒骂着:

    “要不是因为他爸,早就被人整了。”

    奇奇轻声的应付着,心里早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一种自豪感从心里漂浮起来,也得意于自己一直小心谨慎做人,没有行为失当或者被举报憎恨的风险。随后,几乎是立刻,她又恢复往常的从容,在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能被抓。

    男同学随即露出怀疑的笑,问:

    “你们呢?你们没整顿吗?不过你们女孩子总是心细,不会出这样的岔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以后要不,你直接把你的试卷拍照片发给我,我谁也不说。”

    这种具有神秘气息的协议,引来了一些好事的利益相关者。附近的人都围过来,看着奇奇。

    一种泛泛的不安侵入奇奇的心里,她始终看着木子,他还没有回头。

    “我可不做这种事,上次是因为他掉了伞。”奇奇强撑着快沉下去的心,脸色不安的说着,“我有个朋友想认识他,所以我想,看能不能借着雨伞的事,认识一下。没想到,这伞被你抢了。”

    “他不要了,我才拿着的。你朋友?”男同学四下打量着奇奇,没再说话。

    “什么意思?”

    “木子吧,看不上家里穷的同学。我们都还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何况你或者你朋友。”

    周围又有人开始起哄,说着木子的另外一些特质以及传说的绯闻,奇奇都听不进去了。

    她已经成功把话题转走了,人群的注意力也没聚焦在“抄试卷”这件事上就够了。

    瞧不起穷人?这一点,奇奇再清楚不过了。

    一到家,木子刚换完鞋,大佑酒气熏天的从楼上下来,他愣起一双怕人的眼睛,嘴巴由于摄入酒精过多而微微干裂张开着。

    尽管在路上时,阿银一直给木子和奇奇打预防针,回到家后的种种后果以及教木子该如何隐忍等等。可眼前的一幕,阿银也吓到了。

    她急忙从桌上端了一杯早就晾好的茶,递到大佑旁边去。

    “喝点儿茶解解酒,有什么事睡醒再说吧。孩子们都回来了,看着你呢。”

    大佑看了阿银一眼,视线模糊,也就任凭阿银喂到嘴里去了。

    阿银那种低声下气的口吻让他脾气更加大了。

    他猛地推开阿银。阿银一下滚落到一楼,还好楼梯不高,这一幕,吓得众人连哭带喊,一阵吵嚷。大佑的耳朵边,响起混乱的尖叫声。

    木子跪在客厅地板上,望着前面大柜子里的各种瓷器收藏,呆呆地想着:多亏了妈妈,自己才能躲过一劫。这样的父亲,他从未见过,不由得又替妈妈感到难过。

    大佑早就酒醒了,守在阿银的旁边,不停的道歉,神情恍惚、面带愧疚。

    阿银躺在卧室,腿上鼓出来了一大块,额头上也敷着冰袋,刚刚那一下撞到了实木柱子上。

    “我没什么事。”阿银安抚着大佑,终于让他停下了那无用的道歉呻吟。

    “我以后再也不在家里喝酒了。”

    “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教孩子们,别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别说孩子们,我都被你吓到了。什么事啊?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木子在学校做的事,连带着很多同学。我领导的孩子也在那个学校,他今天给了我一个暗示,让我把木子转校.....我气不过,气不过啊~”

    “去哪里呢?”阿银无奈的问。

    大佑摇摇头:

    “随便吧!他那个成绩能去什么好学校。”

    阿银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从儿时就认识的男人,一路凭着自己的努力,爬了上来。她也终于过上了自己梦寐不忘的生活。可权力不封顶,她深知大佑的努力还不够,也知道他的极限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大佑并非窝囊,只是非要从孩子不清晰的前途和自己的事业上选一项,他会选后者。毕竟,这孩子不是什么优秀的种子,只是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阿银这样想着,心冷了一大截。

    家里还陷在刚刚的混乱中,厨房搁置着的饭菜、罚跪的木子、做作业的奇奇、在卫生间洗衣服的老太婆、正在复习的小茜......

    都各司其职,承受各自的苦难和焦虑。

    阿银没有接话,房间里,一片死寂,宛若坟墓。

    阿银面带恐惧,不声不响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张纸,递到大佑面前。

    一张借款单---三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