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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高焕的秘密

    “你拿的什么?”钟蓝忍不住问。

    高焕打开车门,就把纸袋里的一包薄荷糖扔给后座的蓝少,美滋滋的说:“经理分我的薄荷糖。提神还润喉,你尝尝?”系好安全带,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缓缓驱车前行,“贺峰是钟菲介绍给你的?”

    “嗯。”蓝少含着薄荷糖,吐字不是太清楚,“我们姐弟很早就参加这种叔辈的见面。那会还没拿到毕业证,作为接班候选人参加社交活动。邓总带我们参加的。说是提前熟悉公司业务。实际让我们趣味相投的人凑合在一起。以后生意交集也容易说得上话。像我们那个特技车队就是这样。”

    很久他才缓缓说出一句,“其实我不喜欢。但总得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这最后一句让高焕有点难过,她没想到钟蓝会无意识的说出心里话。他需要安慰吗?不见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也不确定自己对钟蓝这种身份的人是什么态度。第一次见面,只觉得他是个爱闹的小孩,脾气是一个人自保的躯壳。那次车道上的你追我赶,她才发觉他对车的极致。只有认真的人,才会执着又热爱着一件事情,不眠不休直至掌握。可……他明白自己热爱着什么吗?

    思绪占据大脑,高焕的车速缓慢降下来。车内薄荷味淡淡的,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放松。

    “能说说你那两位朋友吗?”蓝少突然开口。高焕失散的精神被迫重组,她绕着外环一直在黑夜中摸索,这个时间车很少。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她没想好怎么讲述这个故事的开头。

    蓝少往中间挪了挪,安全带被他扯在手上,探头在她耳边絮叨,“我就好奇。你这暴脾气怎么会有朋友?没有一点温柔女人的样。我虽然不喜欢贺峰盛气凌人,但他说的没错。女孩子多打扮是有好处。讲讲你那两位哥哥似的朋友呗!怎么把你培养成现在这样的?”

    高焕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我们有采访任务就得化淡妆,平时多半灰头土脸,有睡觉的时间就不错了。每天贴着眼膜对着电脑整理采访文字……”她突然就停了,话堵在喉咙里,眼圈微微泛红。

    蓝少轻拍一下她的肩膀,“你不化妆底子也挺好的。说说你那两位哥哥!我只有姐,一直就想有个大哥可以依靠。看你性格挺好的,估计他们人品也不差。”他好像来了兴致,静静等候下文。

    “我们三个在一个小区住。周哥他爸是片警,家里有个喜欢啃甘蔗的奶奶,住我家楼上。我们家住二楼,后来我爸妈买了新房。我舍不得离开老房子,工作也不太规律就让他们搬去新房住。唐哥是单亲,家住一楼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他们大我两岁。我小时候像跟屁虫。周哥他爸经常不在家,就把周哥放我家托管。我爸妈是双职工,没时间照顾我。我就跟周哥在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饭,一起玩。唐哥很少出门,只喜欢学习,他妈妈就拜托我们多来找他玩。我童年记忆都是他们俩带着我东奔西跑,一起吃饭学习睡觉……”

    高焕很少跟人说起自己的童年。她记住的快乐童年缺失了一部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定期去看医生。从医院回到家,周强和唐灿会从早到晚陪她。

    记忆里那是夏初的中午。一个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胳膊一弯夹住在门口踢毽子的小女孩。他没有犹豫奔着楼顶一直向上跑。到了楼顶才感觉到今天风挺大。小女孩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陌生的恐惧感让她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大哥!方姐不是答应你商量儿子的抚养费么!你别着急,别吓着孩子!”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说她怎么一直不答应复婚。都是你们这些人撺掇的。你看她的眼神就不对!”

    “我是片警。照顾社区孤寡老幼是责任。我只说和,绝对不影响你们的家事。我能跟你离近点说话吗?咱们聊聊,千万别伤害孩子。”

    “可以啊。我说什么你都得答应。否则这孩子就没命了!我要见我的小孩!”

    “你的小孩在学校上学。非要现在见吗?”

    “废什么话?我要让他知道,是他妈不让老子见他。我从来没抛弃过他们母子。”

    “你把方姐打的眼眶发青都出不了门。我还是让邻居陪她一起去学校把孩子领回来吧。”

    片警被低血糖折磨的头晕脑胀,一阵疯跑上六楼气还喘不匀,哆嗦着双手掐出手机,摁了一长串号码,通话键还没拨出去。手机意外的掉在地上,摔得外壳电池四散分离。

    “你特么故意的吧!”男人的怒气都在片警身上,抓住小女孩衣领的手松开了。片警猛的朝男人扑过来,二人扭打在一起。水泥灰的地面落了不少滴落的鲜红血迹。一帮人冲上来,争先恐后要抓住持刀的男人。男人疯了一般,持刀划伤了要来揪住他的手。转身一跃跳了下去。楼下有人堆了不少杂物准备拉到废品收购站去卖。男人摔到这堆杂物上,有了缓冲的机会,可惜落地时扭断了脖子。人没了。

    女孩一直哭着。她看着周叔捂着肚子,衣服上不断扩大的红色血印。他不断暗淡的眼睛渐渐闭上,那天楼顶留下了多年后可以回忆起来的几个关键词:血印,哭喊,死亡。

    高焕僵直着身体目视前方,处在回忆的心思分散了她一半的注意力,右手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车头也微微向右偏,她猛的反应过来一打方向盘纠正车身。

    蓝少吓得颤了音,“小心!”

    “周叔在夏初救了我,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方姨哭的死去活来,他的前夫杀了一个好人。这个好人为他们母子落户,找工作,联系小学。逢年过节叫上邻居一起到家里吃饺子。周叔下葬那天回来,周哥红着眼睛躲在小屋哭。奶奶怕他哭抽过去,就让我去敲门叫他出来吃饭。”高焕有些虚脱般的靠着椅背,眼神空洞回想起那天……

    “那他开门了吗?”蓝少预感到这是一个悲伤的结局,难以想象两个孩子会怎样面对现实。可他们懂什么叫现实吗?

    “我敲了两下门叫了一声哥,我饿了,能跟我一起吃饭吗?里面的哭声停止之后门开了,鼻涕眼泪挂在脸上。他说我以后没爸了。那时候他才13岁。”高焕左手揉揉发酸的眼睛,“后来我们三家过的像一家。方姨给我们变着花样做吃的。周哥的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在他19岁那年,奶奶睡着后就没醒过来。那几年,唐哥一直辅导我们俩的学习。日子过的挺快的。”

    蓝少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只能看到高焕侧脸的轮廓,下了环城后路灯投射到车内一闪而过,过了很久他才问:“你们三个,只有你家庭健全,受关爱最多。但是你在讲述这段少年时光,却流露出悲伤难过的情绪。这是为什么?”他再说最后一个字时尾音拉的有点长,是试探,这句话可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高焕喉咙动了几下,她依然保持着规范驾驶,在红灯处停下,“说起来话有点长。我不太能理解别人的喜怒哀乐。甚至我不确定自己现在讲这话是带着什么情绪。那件事后有一段时间我不太爱说话,一个人会发呆莫名其妙流泪。医生嘱咐一定要有人陪我慢慢接触陌生人,才能回归正常生活。”

    她侧头看向蓝少,平静的说:“我一直在学习体会别人的喜怒哀乐。除了周哥和心理医生,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外人。虽说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弱点足以毁掉我的饭碗。一个不懂喜怒哀乐的人,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个不懂情感的精神病。何况我工作起来又疯又听领导安排。”她收回目光,往老宅的方向驶去。

    蓝少愣住了。他很少琢磨别人的事。长这么大,都是别人迎合他的喜好。更别说什么刺激的意外发生在他身边。情感必须要懂吗?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问自己。好像从他记事起,胜负,损益,得失就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平凡人的生活,好像是苦中带着甜。说起来有点羡慕,起码她有两个胜似家人的哥哥一直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