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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第二个被害者

    孙宏的遗体被发现纯属偶然。那是荒废了几年的池塘,最深有十米。

    痛苦的男人叼着卷烟,整夜被噩梦影响没睡好觉,一大早带着纸钱穿过枯叶铺就的路,来到池塘边祭拜他去年落水溺亡的孩子。他点了几张往外扔了出去,风卷着纸向池塘边飞。男人怕那几张纸落在周围的枯草上引起火灾,往池塘边走了几步,看见水底有黑色影子。他骂了一句,拨了村里民警发的联络卡上面的手机号。

    在这个还没到冰封的季节,孙宏是连人带车被投放进去的。拉上来的时候颈部可发现有明显勒痕。周围有大型车的轮胎印。送到殡仪馆,法医开始了他的工作。

    赵沐然开车,李哥坐副驾驶。高焕在后面,路上吃了两颗薄荷糖。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有民警给李哥打了电话定了碰面的地点。通往殡仪馆的这条路,他们都独自开车去过。今日仿佛格外漫长。

    他们三个被允许进去辨认遗体时,孙宏躺在架子上,全身褪色一般泛着苍白感。高焕第一反应想起了鱼肉,接着脑子里记起孙宏前一晚的表情,怯懦,畏惧,隐忍……怎么就死了?最后一个电话为什么打给李哥?车载记录仪呢?脖子上的勒痕,看不出纹路。挣扎后勒进皮肉的痛感,那濒死的状态会是什么感觉?高焕忘了呼吸,听不见身旁人的对话,就那么愣愣的瞪着孙宏。田蕊死后,接着是孙宏……他们做了什么要命的工作,落得这样的下场?

    “高焕……”赵沐然板着她的肩膀,慌张的喊着她的名字。李哥也被高焕的样子吓得不轻,赶紧过来扶着怕她下一秒晕过去。

    “我没事。”高焕冰冷的眼神最后一次略过孙宏颈部勒痕。抽开被他们扶着的双手,对站在门口的民警说:“昨晚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是运行的。卡,没了?”

    “这个我没权限告诉你。请三位跟我的同事谈谈。”民警走在前面,带他们到了另一间空出来的办公室。

    赵沐然被第一个叫进去谈话。

    高焕抓住他的胳膊,对面前的民警说:“不用问他们。昨晚,我跟孙宏直到十点分开。我应该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好。那请进吧!”警察也不意外,或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门啪的关上,赵沐然和李哥被另一位民警带走,一边询问关于死者的为人一边安抚不要谣传什么不好的言论。

    屋里一位半靠着椅背,穿着便衣的青年看向窗外,从进门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他的左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对面穿着制服的青年,用两层纸杯接了热水。没等民警开口问,高焕自动打开话匣。

    “我叫高焕。刚入职海德,是秘书兼司机。昨晚跟着老板钟蓝见客户。陪同人还有一名,就是孙宏。他跟客户是朋友。全程只有我们四个人。后来我们谈崩了,老板和我提前离开。路过停车场时,我看到孙宏车上的车载记录仪是开着的。”

    “你是从他车前走过看到的?”

    “是。”

    “你们谈的是什么事情?”

    “涉及公司秘密。请直接问我老板。”

    “……”

    屋内气氛尴尬的僵住。坐在高焕对面的青年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的手机恰好此时来电,屏幕上显示着江舟的名字。

    “接吧!”对面的青年扭过头,端着水杯抿了一口,“记得摁免提。”

    高焕没有反驳,按照他说的做。

    电话那头传来江舟兴奋的声音,“小焕,贺峰那孙子今早直接从单位被带走了。可能是你几个月前送过去的包袱起了作用。哎呀!可惜今年的记者优秀奖不能提你的名字。等你那边完事,我一定要拿喇叭宣传,你是我带过最好的苗子!你是最棒的记者。”江舟激动的语无伦次,一时半会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

    对面那位和旁边这位,均投来迷茫又疑惑的目光。

    “……”高焕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的看着对面似是领导的青年,“那正好啊。这次报道就拿我给你的素材,好好写几篇。新来的头儿肯定能乐呵一阵。没有人比我攒的素材全面。我这边比较忙,等有时间到你家把这次公益报道方向商量一下。”

    江舟在那边“啊”了一声挂断电话。他曾经邀请高焕去家里做客。高焕本能的拒绝,理由很简单,保持距离感就是绝对的安全感。

    对她这种歪理江舟是持反对意见的。但后来一篇报道,让他肯定了高焕的想法。那是两个同事的矛盾,a心理扭曲,总觉得b处处针对自己。毫无安全感的a,看着b渐渐比自己受欢迎,比自己收入高,慢慢心理失衡情感变得偏激……直到一次部门聚会,a的女朋友下班顺路过来见a,礼貌性的跟b也打了招呼。当晚a把女朋友家暴了。第二天,b跟人事部领导约一起吃午饭。a藏着折叠刀,给两个人分别捅了几刀。被抓后问他伤人的理由。理由也挺荒唐的,a说b到处跟别人说自己坏话,并且b撩拨自己的女朋友。他只是有仇报仇。

    想到这件事。江舟耳边响起高焕的话,“江哥,如果有一天我说去你家,一定是我不安全,无处可去才会这么说。咱们追踪别人也会被人盯上。报应早晚会来的。你是我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你我都是一种保护。”

    “跟你通话的这位,应该知道你行动受限制了。昨晚你们见的客人就是贺峰?对吧,高记者。”青年转过头,那两道直逼心底的目光,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感。

    高焕只觉得他面熟,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迟疑片刻回答道:“谢谢。我现在是私人秘书。有不方便开口的地方。”

    “和以前一样。你还是那么爱逃避。我叫杨宇。这是我电话。”他拿出手机播了一串号码,高焕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就挂了。

    小林子,你是不是又忘了给我买袜子?都答应好的事又反悔?

    小林子,你周末必须请我吃烤肉。挑灯夜战给你整理材料,贴贴肉膘不过分吧!

    小林子,你交女朋友都不跟我说一声?下次带来让我见见!

    小林子,……说好一起退休,一起入住养老院,你怎么就提前说再见了?

    高焕眼圈通红,她想起了那熟悉的声音。何林的墓碑前,一位身着警服瘦高男人,抱着墓碑哭的双肩发抖。他的同事蹲下来劝道,‘杨宇,别这样。何林就怕你哭。’

    耳鸣,像电视机里的杂音一样,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她盯着桌上的纸杯,艰难的张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杨宇能听得见。

    “芋头,何林怕你哭……”

    杨宇觉得头顶闷雷嗡的一声炸了。自从何林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外号。工作落实后,他们基本依靠电话联络,常年见不到一次。就在收网关键时刻,一个普通百姓和他成为绑架案中的人质。最终,何林牺牲,普通百姓活了下来。

    高焕控制不住的大口呼吸,她痛苦的解开衬衫两个扣子,稍微能透过气。左肩膀接近锁骨的位置,一段五厘米长的疤痕很明显。经过了几次激光手术,没有长出增生组织,印记却怎么都消不下去。

    杨宇看着高焕越来越焦虑的身体反应,给身边同事递了眼色让他出去。

    “你见过我?”

    “听过声音。”高焕努力保持镇定,正面迎上杨宇的目光。“何林的事,我答应过严格保密。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会说。”

    “只有你知道何林是怎么死的,我等的起……”

    高焕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车边,彻骨寒冷包裹周身,背后杨宇的目光孤寒。赵沐然问她是回家还是回公司。从后视镜看去,她似乎吓得不轻。李哥看到尸体后已经把胃吐空,跟高焕的脸色一样苍白。

    “麻烦你帮我跟蓝少请个假。我去一趟法院。”高焕发了一条信息后,歪着头看向窗外。

    回去的路上,天空灰白一片,枯枝上残存的干叶发出莎莎的声音。街上行人很少,公交车来了又走。高焕看到那栋熟悉的建筑,目光落在门口,周强身着制服,披了一件大衣左右张望。见到熟人,他点头笑了一下。高焕推开车门,穿过马路小跑过去。

    周强张开双臂,嘴角微微勾起,一下子抱住冲向他怀里的高焕。那长久又不肯分开的拥抱,在赵沐然眼里充满着无限温馨与爱。李哥揣着手,感慨道:“真羡慕你们这个年龄的爱情。看着就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