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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厮杀(二)

    秋风再起。

    朱雀大街上,柳不瞿紧握手中的长剑,视线一刻也不敢从邋遢老头的身上移开,二十年前江州的舍命一剑让他至今想起都有些后怕,如今那个号称南唐第一的家伙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或许真的是天意。

    上官吉庆和上官吉昌两名剑客互看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面前其貌不扬的老家伙竟然在一对四的情况下斩杀三人。

    二人纵横江湖数年,江湖能数得上名号的无一不是败在他们手中,唯一一个能让两人甘愿认输的也只有西蜀独居剑阁的怪人了。

    婴儿的啼哭声再次传出。

    钟离元平静地说道:“放下世子和王妃,老朽放你们离开,不然就算远在千里,老朽也会去趟南汉,亲手灭了鹘门!”

    老头语气平淡,字字确实铿锵有力,柳不瞿听完不禁有些发抖,这老家伙是真的会杀到南汉,他望向正在大哭的婴儿,再也没有之前强硬气势,拱手道:“老前辈莫要为难我等,请前辈放心,就算我鹘门中人恶贯满盈,也不至于对一个婴儿动手,挟持王妃和世子也是被逼无奈,师门命令不得不服从,只待我等回到洛阳后,便可放了王妃和世子。”

    钟离元眉头紧蹙道:“洛阳?这么说来,龚澄枢也在洛阳了?

    “正是,家师此时正在洛阳,若是钟前辈想要与家师切磋一番,可一同前去。”

    钟离元厌烦地摆了摆手道:“老朽没兴趣,只要放了世子和王妃,老朽便不再为难你等。”

    “钟老前辈难道就不想知道家师此时在京都所谓何事?”,柳不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

    钟离元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老朽说了没兴趣,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朝堂之事老朽从来不参与,只要你们乖乖地放下世子和王妃,便可自行离去。”

    柳不瞿身子不由得抖了抖,那股浓烈的杀意袭来,就连一旁的上官吉庆和上官吉昌两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俩人也没想到面前的人功力竟然能到达这种境界,和西楚剑阁的怪人难分伯仲。

    钟离元抬起头平静地说道:“老朽不想再说一遍,王府中的人都被你们杀完了吧,若是今日放你们回去,便是对不起这么多死去的人了,老朽愧对王爷!”

    话音未落,一道瘦小身影猛然冲出,上官吉昌心中一惊,脚下突然用力一踏,一丈高的院墙轰然炸裂,身体高高跃向空中,柳不瞿和上官吉庆二人见状,慌忙后撤。

    钟离元一个翻身,一脚踏在另一侧院墙,飞向了上官吉昌,一只枯瘦的手掌轰出,一股强劲内力贯穿了上官吉昌的左臂,上官吉昌一时吃痛,左臂无法用力,抱在怀里的婴儿在半空中坠落,被钟离元稳稳接住。

    气息紊乱的上官吉昌重重跌落在地上,右手捂在左手手臂上,左臂的青衫被内力震碎,白骨露出,已然是断了,上官吉昌擦拭嘴角渗出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

    “老朽说过,放下人后,你们便可自行离去,莫想着用王妃的性命威胁老朽,杀了她,你们三个也得死,不光你们会死,龚澄枢也会死!”

    深夜中,钟离元的话一字一字烙印在柳不瞿心中,同时也击溃了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虽说鹘门刺客出手,还没有失败的先例,但是自二十年前江州,如今的随州,两次的惨淡收场都敗一人所赐,钟离元,这个鹘门上下记了二十年的名字。

    上官吉庆飞身来到上官吉昌身旁,一把扶起已经站立不稳的上官吉昌,眼前的怪物身份两人已经猜出,虽然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一招击溃,对于一名刺客而言,是耻辱。

    虽然大多数江湖绿林并不会把败给当年的南唐第一当做耻辱,作为鹘门二十年来的最大拦路石,两次敗在同一个人手里,若是有一日传出去,天下人怕是都会笑话南汉,笑话鹘门。

    站在不远处的柳不瞿已经将长剑收回鞘中,眼神见不到一丝杀意,平静地说道:“上官吉庆,把王妃放下吧”,说罢,望向了一侧的钟离元轻声道:“前辈,今日一战,鹘门损失三人却依旧不能伤得前辈分毫,江湖中都说刺客鹘门恶贯满盈,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柳某生来就是刺客,若不是师命在身,柳某万万不能残杀手无寸铁之人。”

    说罢,朝着随州城外走去,上官吉庆放下一直抗在肩上的王妃,扶着上官吉昌跟随在柳不瞿身后,消失在夜幕中。

    深夜中,一只信鸽从随州城悄然飞向洛阳。

    ……

    平南王府外,一直躲在灌木丛中的薛林冷汗直流,直到三名剑客狼狈地走出王府外,心中紧绷的弦才稍有松懈。

    “赢了,好厉害!”,薛林喃喃自语道。

    随后起身来到了王府后院,后院的一丈高的院墙已经坍塌大半,从朱雀大街上便能看到王府内院,先前那么年轻剑客一脚塌下,薛林只听见墙壁轰塌声,自己亲眼见到后,仍是一阵后怕。

    “小林子,你没死?”,不远处的亭子中钟离元正抱着年幼的世子疑问道。见到薛林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钟离元脸上露出笑意,“方才老朽还在担心,要是你小子死了,以后该如何面对小五,好在没事。”

    “咳咳”,一口鲜血从钟离元口中喷出。

    薛林轻快地跑向钟离元,一脸疑惑地问道:“钟老头,你受伤了?”

    钟离元将怀里的世子交给了薛林,瘫坐在亭子中石凳上,调息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年纪大了,二十年没打过架喽,若是老头子再年轻个十岁,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这群畜牲。”

    薛林低头不语,深思半天后,单臂抱着年幼世子,跪在石阶上,说道:“钟老头,我想拜你为师,请教我武功,我要为我娘报仇!”

    夜幕中,怀中襁褓中的婴儿已然熟睡,薛林眼神炙热,他在小酒馆中听过各种各样得江湖豪侠,听程道山说起的南唐第一大剑士钟离元,如今正端坐在自己面前,激动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钟离元摆了摆手道:“你小子倒也实诚,老朽一早便知道你要给你娘亲报仇,平日里没事就往小酒馆里跑,听些江湖奇闻,说实话,这江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若是你一心只为报仇,就算你为你娘亲报了仇又该如何,他的后辈也会寻你报仇,到时候你该如何?”

    “我会杀了他”,薛林冷冷地回道。

    钟离元摇了摇头,起身将倚靠在石桌上昏厥的王妃抱起,朝着东侧院落走去,口中轻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走过数步后,回头无奈道:“罢了,老朽便收你为徒吧,记住,以后要叫师父,可不能再叫钟老头了,还有抱好你大师兄。”

    薛林听闻后大喜,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说道:“谢师父!”,望向怀中的幼儿,心中一阵苦闷,师兄二字怎么也叫不出口。

    ……

    五更,天微亮。

    后院中起床的丫鬟仆人遇到正在归去的一老一少,年老的邋遢老头正抱着王妃,年幼的抱着年幼世子,两拨人碰面皆是一惊。

    钟离元将王妃递给丫鬟小翠,和其他丫鬟仆人解释了昨晚王府中的刺杀,众人皆是一惊,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与此同时,有人发出一阵惊叫,众人听闻后跑去,皆是呕吐连连。东跨院前,二十名巡逻卫队被割去头颅,鲜血早已流干,一层厚厚的血浆凝结在路面上,恐怖至极。

    院落前,丫鬟小红倒在一旁的草丛中,钟离元走去探了探气息,还好气息平稳,应该是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忙命人扶起。

    小翠几人留在了东跨院照顾王妃常婉月还有年幼世子,几名曾经跟随平南王赵显上过沙场的仆人收拾着院落前的残肢断臂,另外几人在府中查看其他院落是否还有幸存的人,一人则匆忙出府朝着随州刺史府跑去。

    一切安排妥当后,钟离元带着新收的二徒弟回到了梧桐小院,钟离元端坐在梧桐树下打坐调息,数个时辰前的打斗消耗了不少真气,若不是柳不瞿最后输在了气势上,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钟离元心中思索片刻,睁开眼睛,望向远方,那里正是京都洛阳的方向。

    他不知道京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只觉隐隐不安,鹘门高手齐聚洛阳,就连鹘门门主龚澄枢也亲自前来,他隐居江湖二十年,不问世事,对于争权夺利也毫无兴趣,如今所有的担忧只在一人身上,平南王赵显。

    九月八,辰时。

    打坐调息后的钟离元起身与薛林往王府东跨院走去。

    平南王府里里外外增加了守卫数百人,随州刺史候章战战兢兢地跪在院落前,平南王府中数十人被杀,就连王妃和世子也差点被歹人掳走,他这个刺史算是做到头了,头顶乌纱没了也就没了,全家人的性命也在王爷的一念之间,此时的刺史候章已经吓得后背发凉,额头滴汗,跪在院落前,妄求王妃常婉月能够大发慈悲放过一家老小性命。

    此时王妃常婉月和丫鬟小红早已经醒来,常婉月一脸愁容,王府中突遭变故,自己的夫君也远在洛阳,府中的管家前些年病逝,王府中一直也是小红在打理。

    常婉月握着小红的手安慰道:“别怕了,坏人已经走了,傻丫头,昨晚被歹人掳走时我还在担心你出了意外,醒来的时候见到你,这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了,只可惜府中的卫兵,处理完后事之后,定要给他们的家人多一些银两。”

    小红泣不成声,趴在床前哭了起来。

    于此同时,京都洛阳城,十几只来自不同地方的信鸽陆陆续续飞到同一处小院中,独臂的中年男子打开传递回的消息递到了年轻书生手中,年轻书生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

    待到最后一只信鸽飞回,独臂的中年男子打开消息后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透出一股杀意,单手紧握住信条,用力将其碾成粉末,愤恨地说道:“钟离元竟在随州城。”

    年轻书生听到“钟离元”三个字后,倒是没在意,颇为不在意地开口说道:“随州那边失手也无妨,如今大局已定,平南王自己又身处洛阳,回天乏术啊!”

    中年男子抬头朝着南方望去,眼神中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