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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七日

    天光将晓,日出东方,将出未出之际,朝霞满天,枫林如火,今日之景色奇瑰艳丽,有一种莫名的异样,群山一片苍茫,狗儿看着这一片苍茫的景色,不觉有些出神,狗儿修炼之余就喜欢坐在山顶之上发呆,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恍恍惚惚,能让人暂时忘却一切,甚至忘掉自己。

    每次出神时都有一种要融入天地之感,这种感觉让人向往,又有一种莫名的惧怕,狗儿自己也说不清,这是怎么样一种奇妙感觉,仿佛天人交织,飘飘荡荡,如在云中,但狗儿确实越发的喜欢观看天地间的景色,也许是为了抒发苦闷,也许是为了逃避情绪,也许并没有什么目的。

    狗儿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爱好,也没有刻意培养过,从小乞讨,为生活奔波,平常孩童所过的生活,都从没有过过,很多东西对当时的自己都是一种奢望,但如今登山观景却算一个,登高远望,奇山异境,天地广阔无边让人心情舒畅,聊以抒怀。

    狗儿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游遍天地山川,江河湖海,感造化之奇妙,悟大道之苍茫。

    自从牛道人传授狗儿【妙化心灯】和【混元精要】之后,狗儿在身体的允许下,每天修炼大约两个时辰,并不贪功冒进,其他时间除去在山顶观看景色和发呆,就是满山去寻找猎物和滋补的草药。

    前两天这些事都是牛道人在做,如今狗儿身体渐渐发育强壮,牛道人就给狗儿讲解草药形貌功效和捕猎禁忌,叫他自行解决所需,一能多学点生存技能,二也能锻炼身体,强身健骨,虽然期间也发生一些惊险之事,但好在都有惊无险,都能平安度过。

    狗儿的身手和身体也有增强,其中也有玄卢子所赐固元丹的功效,后面每日都以滋补草药和肉食调养身体,以期尽快补充身体所需,能够加快修炼。

    日升日落,白云苍狗,世间最无情的就是时间,不知不觉从青石山之战到如今已是第七日了,这几日虽然时间不长,但对狗儿来说却如坠梦中,有时候狗儿总是在想,如果一觉醒来自己还躺在天阳城窝棚之中,那该多好啊!可惜世事总不如人愿,就算这是梦,狗儿也永远不可能醒来了,而在此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对狗儿一生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让人不禁感叹造化无常,天道不测。

    这七日之中牛道人所传之法为狗儿的修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妙化心灯】为佛门慧剑之法,【混元精要】也是道门中筑基的上等法决,狗儿能得此二法,也算有机缘之人,只是其中得失,就非外人所能知道的了!

    这几日狗儿修炼下来越发觉得自己身体变得强壮,精神焕发,灵台清明,【妙化心灯】已渐渐壮大,【混元九剑】也日渐熟练,运转精元更加得心应手,已隐约有气随心动之感,以狗儿的资质,只要能勤加修炼,定能打下深厚根基,成道有望,眼看着狗儿修炼已经渐渐走上正途,牛道人越发欣慰了,感觉这几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自己终了之时也算做了件好事。

    这一日牛道人化身越发虚幻不堪,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灭,自感时日不多,所以把修炼完毕的狗儿叫到身边低声说道:“你如今修炼已入正途,只要勤加修炼,邪魔侵染之患已不足为虑,我已没什么可以再教你了,我肉身已毁,元神苟延残喘至今,只是希望能多赎一点罪孽,我如今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于世间已再无牵挂,我犯下滔天罪孽,本该有此一劫,只希望我的死能洗刷一点我犯下的罪孽!”

    听到此处狗儿不禁又有些伤感,原本因修炼妙化心灯稳定的心境又有了波动,灯火不断晃动,狗儿赶忙深吸一口气,强忍情绪,稳定心神,此时就能看出狗儿这几天修炼之成果,真实不虚,进境不凡,能于呼吸之间清净灵台,稳定心神,确实悟性不凡与此法有缘。虽然修炼时日还短,但已有根基,也幸得此法庇护,不然这几日心神悲痛之时,必有邪魔侵染加深之患。

    “贫道一生罪孽深重,托生畜生之身,本无灵智,不知我之为我,然侥天之幸得以闻道修炼,欣喜若狂,终日乾乾,不敢懈怠,只是造化弄人,遭遇此等劫数,今生已无望成道,大道之途毁于一旦,汝之奈何,希望来世贫道能有赎清罪孽之时,还有缘能得闻道法,望小友能点化于我,引我入道!”牛道人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期望的对狗儿说道。

    其实牛道人心里非常清楚,狗儿对自己观感复杂,自己罪孽深重,玄卢子道长和小欢都因自己而死,虽然是身躯为邪魔所控,神志不清,非自己所愿,但即已造成恶果,事已至此,也无从辩解,牛道人之所以传授狗儿道法,也只是自己元神虚弱不堪,将不久于人世,希望狗儿能够修炼自救,以期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罪孽。

    自己也从来没要求过狗儿磕头拜师,也从没希望狗儿能对自己感恩戴德,只是希望今后的人生狗儿不要带着恨意和后悔,恩与仇两者在狗儿心中到底能占几分,谁也不清楚。

    狗儿看着牛道人的神情,听着他的话语,想到自己羡慕书中神仙逸事,一时好奇追寻,短短几天之内就已要经历三段生死,尤其是对玄卢子道长和牛道人两人,恩怨交杂,其中心情之复杂连狗儿自己都说不清楚,只觉心中有些憋闷,久久不能言语。

    “如我有成道之日,必会接引道长重新入道!”人之将死,不管他有何错,终究也非他所愿,只是造化弄人,不论如何,牛道人终究对自己有闻道传法之恩,狗儿缓过神郑重答应了下来。

    在这期间牛道人又说了很多修炼禁忌和仙魔逸事,期间夹杂着自己一生求仙问道的经历,只希望能在弥留之际能多帮狗儿少走一些弯路。

    狗儿在牛道人言语之中也断断续续的了解到,原来牛道人本是田中水牛成精,已在山中修炼五百六十年,一心向道,三十年前入世,因受邪魔侵染,心智不清,做下滔天祸事,屠戮村民,后被玄城子道人所阻,后因受一书生歌声点化,得一瞬间灵台清明,自回山中封印肉身,以玄牝珠镇压,三十年来再也没入世,只可惜有因必有果,当年恶事三十年后一并偿还,不仅害了玄卢子师兄弟身死,又累及狗儿被邪魔侵染,小欢惨死,其中因果又有谁能解清?

    了解了此中因果之后,狗儿不禁心神激荡,感慨造化弄人,牛道人和玄卢子道长都因受邪魔侵染,心智不清,导致波及无辜,酿下大祸,此非他们所愿,况且这七日之中,牛道人对狗儿甚为和善,更还有闻道传法之恩,但小欢确实也是因他们而死,其中是非对错,恩怨纠葛,一时不知该如何理清,又想到小欢之死自己也有责任,更是心情复杂,后悔不已!

    狗儿虽然少年早熟,也算识点书文,但毕竟少经人事,况且其中恩怨太过复杂,就是一成年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况且一小儿乎,这些天之中狗儿一直都刻意忘记这些事,因为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短短十五年的时光从未如此矛盾纠结,到如今这些复杂情绪也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不知何时才又被翻出。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直照人入洞穴之内,洞穴之中盘腿坐着一身穿青黑色道袍,面貌粗犷、一脸胡须、头发披散着的道人,正是牛道人,只见牛道人面带微笑,似是伤感,又似是解脱,阳光透过牛道人的身躯,看起来越发虚幻不实,有破灭之感,牛道人已知自己大限将至,不知自己要轮回多少世,才能赎清罪孽,重闻大道。

    牛道人看着狗儿伸手一指,顿时有一道青光落在狗儿身上。狗儿左右看了一看,前后摸了一下自己,察觉并无异样,只是疑惑的看向了牛道人,牛道人也不言语,只是朝狗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洞口之外,默默出神,神情恍惚,一瞬间六百年时光一一闪过,其中种种如梦幻泡影,都已烟消云散,神情又突然有些释然微微一笑做歌曰:“

    六百年来造化丹,造化丹成造化果。

    终日乾乾求大道,大道无常叫人哀。

    落星山中见无名,无名使我造恶果。

    轮回百世偿罪孽,来日当知我是我。

    歌声中牛道人身躯在阳光中渐渐飘散,终化无物,生于天地,散于天地……

    歌声飘扬之中,狗儿神情有些恍惚,一时默默无语,良久之后才看向牛道人坐过的地方,拜了三拜,转身走出洞口,去了山顶之上,遥望群山,天地之间,自己竟如此渺小,大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自己何时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回过神来,如今终究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狗儿至今十五年的人生之中,没遇见过几个重要的人,如今却在短短的几天内全都离去了,人道渺渺,仙道莽莽,世事竟如此艰难,让人不胜唏嘘。

    狗儿看着那天边的白云不断变幻,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红尘百态,狗儿才初初品尝,就已是伤情不已,修道途中更有千劫百难,不知又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