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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孤雁独飞

    有人声传来,秦念初将人一推,两人匆匆分开。

    米有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好歹哄着把情绪收了,简单整理一下衣装,这才前后脚到了后台。

    众人头一回出门演堂会,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见秦念初冷着脸过来惊了一下,才停下嘴来,一个个静悄悄的,上妆的上妆,更衣的更衣。

    秦念初看了一圈,还算是有条不紊,也就没说什么,只招呼米有把节目单拿来。

    “这里,加一曲雁舞。”

    “您要亲自上台?”米有吃了一惊,虽然他尚不知秦念初和南宫丘岳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他的认知里,邀月坊里她上台那是正常工作,如今在励王府里,说起来她同这府里的励郡王算是平辈相交,且不说他有没有姬妾,仅底下一伙子奴婢下人的存在,都不该让秦念初自降身份,做优伶任人取乐。

    ..

    米有没说别的,秦念初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抬眼看了看他,叹了一声:“无妨,今日来的都是王爷结交的朋友,闲散士子居多,不必拘泥。”

    米有迟疑了一下,虽不甘,却还是问出了口:“您和郡王爷的事我不清楚内情,可大约也知道你们是有情的,今日他邀您上门,未必没有求娶的意思,难道不该......不该做出个女主子的姿态来吗?”

    秦念初看他一眼,忽而露出些凛冽之色来:“若真当我是女主子,便是我抛头露面跳舞去,又有谁敢欺我?!可若不是,便是强捧上那正妃之位,照样有莺莺燕燕满园争春!枉我信了那些虚言!”

    米有一惊,双手扶上她的肩膀:“好,你若要演,我便陪你。”

    看她大约是下定了决心,米有也就不再说别的了,转头出门招了个侍卫,叫他赶回邀月坊将雁舞的舞衣速速取来。

    “你会吹口哨吗?”听得身后秦念初幽幽一声询问。

    ..

    未时过,申时到,台下宾客满座,王府众人亦齐聚于此,擎等着开场锣一响,大戏开场。

    南宫丘岳到底是潇洒惯了,也不说那些欢迎的客套话,只起身朝众人拱拱手,便朝台边管事示意。

    王府管事着人将戏台上下早早的挂了明亮的花灯,周围夕阳渐坠,夜色缓缓而来,只余整个戏台落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

    于是乎,鸣锣,敲鼓,大戏开幕......

    ..

    花灯闪烁,树影摇曳,月色盈盈,佳人如梦。

    这邀月坊的歌舞早就盛名远播,台下这些人早就不知道看过几回了,只有些许内院下人之前不曾有机会,今日得见,直说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最最惊讶的,并非那一曲又一曲华丽而繁复的舞蹈,也并非那穿插的清丽琴箫之音,而是明明演出正在高~潮之处,众人情绪激昂之时,忽然幽幽一声口哨,万籁俱静,什么歌舞琴箫琵琶指拨,都顿时失了音,哑了火。

    一时间,台下亦都安静下来,一丁点儿聊天叫好的声音都没有了,无数目光齐齐盯住台上。

    哨声再次响起,踏着月色出现的,却是一只孤雁。

    那如雁佳人于灯影之中旋转、腾挪、抖肩、扭胯,她腰肢柔软却又颇具力量,身姿轻盈而上下翻飞,没有做什么发髻冠式,而是如瀑般披散了长发,随着浑身的揉动,眼角的风情,那飞扬的发丝如同挠在人的心上,极具魅惑,妩媚多情。

    南宫丘岳心里像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他脑中想起了曾经那段深入梦中的情境......

    ..

    “世子有带随身的乐器吗?”

    他从颈间拿出了一支两寸长的骨哨:“这个,大概算吧?”

    “好,就请世子随意吹奏一曲......”

    对,当时就是这样一曲,只由哨子伴奏的舞蹈,那刚从刺杀之中逃离的佳人将头发尽数散开,长长的披至腰间,肩上的披帛亦松松挽在胯上,于南坡垂柳之下,于熹微的月色之中,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劫,正欲浴火重生的彩凤,于烈焰中翩翩起舞。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她不是骆问菱,也不是秦念初,她是天女借了肉身降世,来渡他踏临瑶池仙界,成仙成佛......

    公子如同杜鹃啼血,春心尽付。

    佳人则是汗湿衣襟,一舞倾情。

    ..

    回忆如蚀骨的蚂蚁,细细碎碎的爬上南宫丘岳的心头,一点点,再一点点,由原本的快活变得十分难熬,只因为,那明明相似的舞蹈,却不再是相同的意境。

    他曾改了琵琶曲《梳妆》作筝曲,她也改了浴火凤凰之舞做孤雁独飞的凄惶。

    那雁身随着灯影而飞,却飘飘渺渺,若即若离,终不能抓在手里。

    身上明明是俏丽的装束,舞姿里透出的却皆是难言的悲伤。

    明明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

    ..

    何止是南宫丘岳,即便是台下其他第一回看这段雁舞的人,也都被揪起了心,有几个说话不顾忌的,直接就说道:“这良辰美景,怎好作此哀声?”又有人附和:“大约是看惯了歌舞升平,也该换换口味,我看这意境就很好。”

    逐渐的,人声渐渐响起,大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南宫玉容本就有些气性的,这会儿愈发不顺眼,冷哼了一声:“岳儿,你既说要娶她,怎的她不见开怀,反而这般伤情,别是你一厢情愿吧?”

    “姐姐,我们两个是心意相通两厢合意,况且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拦我做什么,不如大度些,欢欢喜喜的迎她进门,大家都好。”

    “嘁——我小气?我对她还不够好?我都容她到今日了!”南宫玉容越说越气。

    旁边什么丝儿绸儿们都围着南宫玉容,凑趣说些话,嘀嘀咕咕,又有眼风递到台上,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秦念初却是看不清楚别人眼色的,她在灯火通明的台上,众人隐在月色熹微的夜里,一明一暗,一悲一喜。

    自然,就算看她看的清,她也未必在乎,既已决定了演这场,就是早想好了的,而米有口中咬着木哨子,手里捏了鼓槌,随着她的情绪起伏去配合那舞蹈节点,一起一落,飞飞停停,似欲冲天际,又似盘旋不舍。

    终于,那孤雁盘旋过后,下定决心,振翅高飞而去,徒留清影。

    哨声长鸣,随即一声轻音吟哦,男子低低的嗓音如幽魂绕梁,婉转痴恋,送她归去。

    ..

    这样一个春末夏初的暖洋洋的夜里,却是冷透周身的分别,有时候,就是那样一个不经意间,错过,便是一生。

    (第九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