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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哀莫大于心死

    石燕夏拍了拍朱大鹏的肩膀,眼神有些复杂。

    “昨天严老伯的三个儿子就找来了律师,想要把他带去6楼,立遗嘱,录视频,盖拇指印,把名下的房产,财产全部分给他们三个人。我当时跟严俊杰说过,一旦他真的立了遗嘱的话,把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都分给了三个儿子,估计以后他们会做得更加过分,甚至连来都来医院看他。

    我说的话严俊杰都听了进去,他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逃避立遗嘱。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我让他装头晕,装手痛,这样他的三个儿子就没办法逼他去立遗嘱。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严老伯昨天才侥幸地逃过了立遗嘱的这件事情。

    不过,照现在看来,今天他怕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逃过立遗嘱这件事情了。古人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严老伯的三个儿子早就知道了自家老爸的时日无多,他们想要趁他人还在世的时候把家产分清楚,也是无可厚非的。”

    朱大鹏紧紧地攥着拳头,一瞬间思绪万千涌上心头。

    虽然她身处在太阳最毒辣的6月天里,但是她却感觉到自己此刻仿佛如坠冰窖一般,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谁都会有变老的一天,谁都会有生病的时候。

    为什么爸妈小时候可以含辛茹苦无怨无悔地照顾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不求回报。

    而当孩子们长大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在病床前好好尽孝,而是逼着癌症晚期的老父亲去立遗嘱分家产。

    连护士长这么刻薄自私的人,都突然间有了人性,帮严老伯出主意躲避立遗嘱,他们三个混账是怎么狠得下心去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朱大鹏心里难受得跟被针扎一样,严老伯还好好的活着呢,他们三个人就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事情,就不怕有朝一日,会遭报应吗?

    石燕夏见她不出声,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椅子习惯性地晃动了几下就停住了。

    仿佛它已经习惯并能够承受得住护士长的重量了。

    “去喂其他人吃午餐吧。”

    朱大鹏“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她转身离开护士站,从走廊的餐车上拿起另一个人的午餐,进病房里喂餐。

    ……

    大概在下午1点钟左右,严俊杰的儿子们把他送回了病房里。

    连招呼都不跟中午班的护士打一声,就直接离开了医院。

    当朱大鹏和另外一个值班的护士发现严俊杰躺在病床时,时间已经到了1点30分。

    严俊杰目光空洞地盯着病房的墙壁,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一般,无论朱大鹏和花兰兰怎么叫他摇他,他都毫无反应。

    “严老伯?”

    “严俊杰?”

    两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脸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花兰兰从床头柜上扯了一张纸巾给严俊杰擦沾在嘴巴上的饭粒和油渍,边擦边骂:“真不是个东西,分完家产就跑,连嘴巴都不帮老爸擦一下。将来我儿子要是敢这样对我,我直接掐死他算了。”

    朱大鹏翻了翻白眼:“呵呵……说得轻巧,要是你儿子长大以后真的变得严老伯的三个儿子一样狼心狗肺,估计你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置身事外,谁都可以心平气和,身陷其中,谁还可以从容淡定。

    世界上没有人被最亲的人捅了刀子之后,还能够笑着把刀子抽出来,再捅回去。

    特别是母亲辛苦怀胎十月,从鬼门关前走一遭才生下的孩子,长大之后对她翻脸无情,不闻不问,这会让这个母亲活着比死了还要更难受。

    花兰兰走到厕所门旁,把脏了的纸巾丢进生活垃圾桶,再走回病房。

    “我呸!他大爷的。田水滨要是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还就真的敢打死他。老爸还没死呢,就上赶着逼他分家产。生出这等儿子,还不如不生。”

    田水滨是花兰兰的儿子,今年8岁半,目前在K城某公立小学读三年级。

    朱大鹏端了一杯温水,用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严俊杰喝水。

    “严老伯,喝水咯。张开嘴,啊~”

    可惜平日里那个因为患有糖尿病而经常感到口渴,经常要找水喝的严老伯,此刻却紧紧闭着嘴巴,一点水也喂不进去。

    朱大鹏端着水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可能连严老伯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儿子长大之后会这样对他吧。”

    花兰兰深深地看了严俊杰一眼,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自嘲。

    “那也是,当今世态炎凉,人心凉薄。我们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老了以后就一定能儿女孝顺,承欢膝下。”

    朱大鹏放下水杯,打算离开病房,帮严俊杰量一个血压。

    “快别说这么多了,我看他这副样子精神很差,要赶快去打电话去通知值班医生。”

    花兰兰连忙点头。

    “好,我现在就去。”

    两人说完之后,就一同离开4楼坐电梯回护士站。

    五分钟后,朱大鹏和陈杰一前一后来到了严俊杰所在的病房。

    陈杰凑到了严俊杰的耳旁,大声喊道:“严老伯,严老伯。”

    严俊杰:“……”

    他依旧是呆呆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

    陈杰见状,又用手摇了摇严俊杰的肩膀。

    “严老伯,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严俊杰:“……”

    他依旧是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同一尊雕塑。

    陈杰看见花兰兰手里拿着一个壁式的电子血压计,便开口问道:“测过血压了吗?”

    花兰兰如实回答道:“量过了,血压是138/76毫米汞柱,心跳76次每分,今天中午的餐前血糖是11.8。”

    她说完之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大鹏看。

    朱大鹏思考了五秒钟,便从花兰兰的眼神里读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严老伯的午餐是我喂的。他午餐时只吃了一颗阿卡波糖,三口白米饭和两块鸡肉。”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接着又补充道:“不是我偷懒没喂,也不是严老伯没有胃口不吃,是他的宝贝儿子说严老伯只需要吃一点饭就能够吃饱了,叫我不给他吃太多,说吃太多饭会导致严老伯的血糖升高。”

    陈杰被气笑了:“真是无语,哪有人吃三口饭就能吃得饱了?”

    他低头思考片刻,就从口袋处拿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照了照严俊杰的眼睛。

    “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灵敏。”

    陈杰扭头去问朱大鹏:“严老伯最近有没有出现头晕头痛,恶心嗜睡之类的症状?”

    朱大鹏认真地想了想:“没有,陈医生你在怀疑什么?”

    本以为严俊杰是由于肝癌晚期转移到脑部,所以才会出现精神异常,可是他又没有出现明显的神经系统方面的症状和体征……

    比如头晕,头痛,恶心,喷射性呕吐之类。

    可是这个人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能吃能笑能说话,怎么去了一趟6楼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杰摸了摸下巴:“我怀疑他是肝癌晚期,出现了脑转移。但是我刚刚用手电筒照他的瞳孔,直径和反射又都是正常的,况且他有没有出现神经系统方面的症状,看着又不像是脑转移……”

    花兰兰心急地问:“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陈杰抓了抓头发:“我想,可能是跟他上6楼立遗嘱的事情有关。毕竟,哀莫大于心死。你说是不是,大鹏姑娘?”

    朱大鹏苦笑了一下,没敢再往下说。

    她怕严俊杰听到那些不该听到的话之后,病情会变得更糟。

    陈杰知道她们两个人心里着急,便神色镇定地安慰道:“放心,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严老伯的病情还算是比较平稳的。如果他没有出现其他症状的话,就先观察看看吧。”

    花兰兰还想再问下去,却被站在她身旁的朱大鹏给制止住了。

    “兰兰姐,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外面说,不要在这里当着严老伯的面说。”

    她一直深刻地记得,在K城医科大学上学期间,给她们班上护理学基础的黎老师在上课时曾经语重心长地讲过这样的一段话:“护士在护理病人的过程中应避免在病人周围窃窃私语,以免增加病人的焦虑,因为即使是深昏迷的病人,他也能听到身边的所有声音。”

    黎老师在进学校教书之前,曾经在过一家很出名的三甲医院里做过5年的临床护士。

    后面她生病了,因身体的原因不能熬夜,无法上夜班。

    可是所有在医院上班的护士们,除了门诊,几乎都要上夜班。

    黎老师当时跟护理部申请过,想要调去门诊部上班。

    可惜门诊部人手非常充足,实在是无法再多安插一个人进去上班。

    无奈之下,黎老师只能辞去了医院的工作,进K城的医科大学来当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

    每次上课时,她总会借用自己丰富的临床经验,把课本理论内容和现实实际操作结合在一起,讲给同学们听。

    黎老师告诉同学们,她在医院上班的第2个年头里,遇到过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位身患肺癌晚期的老啊婆在入院时就已经进入了深昏迷的状态。

    当班的护士遵医嘱给他上的心电监护,上面的数据显示各项生命征指标都低于正常范围,心跳甚至低到了30几次每分,血压连测都测不出来。医生见状,赶紧出去把老阿婆病危的消息告知他的家属们,问他们,是否需要进行抢救。

    老阿婆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简单地商量过后,就决定放弃抢救。

    大概是过了两分钟的时间,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所有数据都变成了直线,医生当场宣布老阿婆临床死亡。

    老阿婆的五个孩子一听到消息,就一窝蜂的涌了进去。

    他们围在老阿婆的床边,开始大声地讨论如何分割他们母亲的财产,每个人应该分多少,甚至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过世而哭泣。

    在子女们激烈的讨论声中,黎老师注意到了老阿婆的眼角居然悄无声息地流下了泪水。

    奇了怪了。

    为何死人也会落泪?

    晚上下班回家,黎老师翻阅课大量的书籍,终于在书里找到了答案。

    长期以来,医学界将心肺功能作为临床死亡的标准。随着医学科学的发展,对心肺功能停止的病人,还可以依靠机器来维持,只要大脑功能存在,一切生命活动都有恢复的可能。因此,医学界提出了脑死亡的概念,认为脑死亡后,生命活动才无法逆转,故把脑死亡作为死亡的判断标准。

    死亡的过程又分为三期:濒死期,临床死亡期,生物学死亡期。

    也就是说,老阿婆当时正处于临床死亡期。虽然她的心跳呼吸完全停止,血压测不出来,以及各种反射均消失,但是她体内各种组织细胞仍有微弱代谢活动。

    意思是——即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病人的心跳,呼吸,以及各种反射即将消失,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凝固停止流动,他也能听到周围的人在说话,和哭泣。

    因为临终病人最后消失的一个感觉,是听觉。

    黎老师的话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朱大鹏的脑海里。

    她奶奶的年纪也大了,如果真的到了奶奶生命尽头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紧紧地握住奶奶的手,告诉奶奶,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投胎到朱家,有一个这么疼爱自己的好奶奶。

    若有来生,她一定还要再找到奶奶,再做一回她的宝贝亲孙女。

    花兰兰愣了一下,但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是啊!自己光顾着问病情,却忘记了护理人员是不能当着病人的面乱讲话的。

    病房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们要记得密切注意观察严老伯的病情,一旦发现他有特殊情况,立马打电话通知我。”

    陈杰双手交叉放在背后,迈着小碎步走了。

    朱大鹏拽了拽花兰兰的衣袖。

    “兰兰姐,我们分头去查病房吧。”

    花兰兰抱起了血压计,就转身离开。

    “好,我去5楼看看白启光,你回3楼去看看下面的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