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20号醉酒日

    冯驰就那么愣在原地，直到苏梓颜把装满红酒的笔筒递到他的眼前。冯驰接过笔筒，眼前的苏梓颜正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并不太清醒的眼神里竟有一丝从没见过的兴奋。冯驰只觉得自己的眼底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要涌上来，嗓子也有些发紧。本来是想着今天来了要和她好好谈谈，却撞上了这样的一个醉鬼。现在还谈什么？还用谈吗？他要是还能放她走，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她这个样子，自己远走他乡谁能放心？冯驰端着笔筒，一仰头咕嘟咕嘟地把整一笔筒的红酒干了，才叫出了一句她的名字。

    结果发现他喝酒的功夫苏梓颜又绕回了餐桌边，拿着刚开的那瓶红酒，对着酒瓶自己喝了起来，而且就跟渴了喝水似的喝得咕嘟咕嘟的，没一会儿功夫酒又下了快半瓶。冯驰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他的心都要碎了，这是他在几天前从苏梓颜家里离开时都不曾体会过的心碎，是他让她心爱的女人伤心成这样。他开始明白苏杨为什么问他觉得自己了不了解苏梓颜，他一直以为了解，其实他还差的远，这是他的错，他无力辩驳。如果现在他现在还依然详细苏梓颜说的那些什么喜欢自己但并不是很在乎，还有什么要去找自由的鬼话，拿他就真的是个傻子。如果真的的能放下，用得着这么糟践自己的吗？想到那天晚上他对苏梓颜说的那些话，他真恨不得杀了自己。

    冯驰走过去，拿过苏梓颜手里的酒瓶放在一边，苏梓颜马上皱起了眉头撅起了嘴，“还给我！”边说边往桌上摸，想把酒瓶给抢回来。

    “你别喝了。”冯驰把酒瓶拿起来，走到水池边，一扬手把酒全倒进了水池里。见桌上还有两瓶没开封的酒，便也拿起来，顺手打开柜子，随意塞进了某个橱柜的最上层苏梓颜够不到的地方。见她醉成这样，想跟她谈什么估计也是谈不了了，想着只能先把她弄上床等她明天睡醒了再说，所以走过去轻轻扶着她的胳膊想扶她回卧室，嘴里尽量柔声地哄道：“喝得够多了，先睡吧！”

    结果苏梓颜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把他推开，然后慢慢地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你骂我，说我没有心，说我不配，还说你的真心都喂了狗。”

    冯驰定在那儿，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些话的确都是他说的，她果然都记得，她一定被伤的很深吧？

    不等他说什么，苏梓颜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在记恨我当年一声不吭就走了的事，这件事是我不对，所以你现在怎么怪我，我都认了。但是，你……凭什么倒了我的酒？”说着苏梓颜指了指上面的柜子，“你！把酒给我拿下来！”

    见冯驰不动，苏梓颜便拉过旁边的椅子就要往上站。冯驰看到苏梓颜要爬椅子赶紧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她手里的椅子推到一边，然后把她整个人抱紧在怀里，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一下下的安抚着她的后背，沉声说道，“是我错了，你别再喝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有什么委屈就都说出来，想打我骂我也行，只要你别再这样作践你自己。”

    冯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在变得湿润，松了些力气，把苏梓颜稍微放开一些，给她一些呼吸的空间，低头一看，便是她已经铺满泪水的脸。他听见苏梓颜用很轻的声音说：“六年前，我想了好久该怎么跟你说，提起笔想给你写封信，却怎么也没写出来，后来干脆就不写了。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方面，其实不辞而别我内心还藏了个私心，想着如果我真的就这么什么都不说的突然走了，你一定会气疯了。你那么骄傲，怎么会甘心被我这样耍？我想你无论如何你也得找到我当面问个清楚，那样的话搞不好你会来找我。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也不差，应该有能力供你出国上学，那样的话，也许你不光只是来找我，可能还能来和我一起上学。但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想着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对。可是知道自己不对，但还是会想。所以，刚到美国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你，以为国庆节的时候你会来，后来又以为春节的时候你会来，后来一学年都过去了，你没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来找我了。但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是我任性，是我太任性了。”苏梓颜轻声轻语的说着，虽然喝醉了但调理还算是清晰，只是她明明是在对冯驰说话，眼睛却不聚焦在冯驰身上，而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好像只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听着苏梓颜流着眼泪说出这样的话，真的让冯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又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感叹世事无常，苏梓颜当年竟是这样想的。这想法即便当年他做出了一万种可能的设想，这种想法也并不包含在其中。即便事情发生在现在，且再借给他五个人的智商，他也悟不出苏梓颜的这层意思，她的心思藏得太深了。可如果站在她的角度上想，又觉得可以理解，想着她的身世和遭遇，也没法责怪她这思维上的与众不同。可是这一切到底要怪谁？是怪一心送她出国的苏杨？是怪在他最难过的时候还要补上一刀的妈妈？是什么都不肯说的苏梓颜？还是没把事情搞清楚的自己？谁又能赔他们这六年？人生又有几个六年？

    “都过去了，别再想之前的事了。”冯驰把人重新抱紧，下巴抵在苏梓颜的头顶，轻轻的顺着苏梓颜的后背，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而且似乎说什么她现在也听不见，他不知道苏梓颜具体能有多少酒量，可他来的时候她就自己一个人已经喝光了两整瓶红酒，虽然她说的话还算清楚，可她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清醒。在这样的时候，冯驰觉得有些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梓颜，他本来也不是很会安慰人的人，这些年对着的都是男人，直来直去惯了，男人之间往往也不用温柔的互相安慰，所以此刻他只知道把人抱在怀里，像安抚小白那样，摸她的头顶，轻捏她的脖颈，顺着她的后背，希望她情绪稳定一些之后能舒服的睡过去，明天醒了两个人再好好的谈。

    见苏梓颜似乎好了一些，冯驰柔声对她说：“你现在怎么样？难不难受？”他想苏梓颜喝了那么多酒，不知道胃里会不会很不舒服，会不会头疼，如果她觉得还好，那他就抱她回床上让她直接睡了，如果难受他就给她弄点蜂蜜水先喝，稍微醒醒酒再睡。

    可苏梓颜听见他的话却突然有些激动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退了两步，一下子和冯驰间拉开了近一米的距离，然后努力地想把眼睛睁大一些，说：“难不难受？我当然难受！”然后抬起手用食指指着胸口说：“我心里好难受！”说完之后，眼神又便得涣散起来，顿了几秒，又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然后笑了一下，说：“对呀！我没有心！你们都说，我没有心！没有心又怎么会难受？但是我……我……”苏梓颜努力的在胸口比划着想找到心脏的位置，“我这里很难受！”

    “你！”苏梓颜突然把本来指在胸口的食指抬手指向冯驰：“你说我没有心，还说我配不上你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是配不上，我不守信用，我自私冷漠，我冷血无情，可是我心里……我的心里从十七岁开始就没有装过别人！”苏梓颜把手放回胸口，展开手掌，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喜欢你的心清清白白，你一直就在这里，不用和任何人分享，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占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忘也忘不掉，赶也赶不走……你才更可恶！”她终于把话说出来了，虽然她面对冯驰的时候说不出来，可她面对梦里的冯驰的时候，她还是说出来了。谢谢你今天的到来，谢谢你在她离开之前，让她能这么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即便是虚幻的，让她毫无顾忌地说出她到底有多爱他，不遗憾了。

    今天对于冯驰的震惊是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被苏梓颜这样突然表白的这一朵巨浪差点把他拍晕过去。此时此刻任何的情绪都不能掩盖他亲耳听见了苏梓颜对自己这样的告白的狂喜。苏梓颜不愧是苏梓颜，要么一个秘密咬死着六年不说，要说就说得让你觉得被一箭穿心的感觉，偏偏这箭即便是把心扎透了也不觉得疼，只剩下欢喜。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欣喜，他现在开始明白了曾经听到人说：这世界上还有比你喜欢的人也同样的喜欢着你更开心的事吗？就是这种感觉，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不光是喜欢你，还像你爱她一样深的爱着你。

    这么多年了，他一次次在猜苏梓颜到底喜不喜欢他，如果喜欢有多喜欢？这样坦诚的告白，让他全懂了：她喜欢他，很喜欢他，从来不想离开他，离开他的时候也天天在想他，心里满满地装着他。就是这样。他确实不该怪苏梓颜不够信任自己，自己不也是不够信任她吗？如果他再自信一点儿，坚定地认为苏梓颜就是喜欢他，坚定地不管她说什么都把她绑在身边，还会这么多误会和痛苦吗？她总结的没错，他才是更可恶的那个人。他现在完全不讨厌苏杨了，他甚至觉得苏杨就是他的恩人，他还要感谢上天让他今天还是决定来找她，不然他如果错过了苏梓颜的这个告白，他一定会终生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