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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楼上

    深夜,小区里静悄悄。

    只有远处保安室岗亭的灯亮着。

    一个瘦子和高个子站在一幢别墅墙下,小声商量。

    瘦子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说:“金主嫌我们不够快。”

    高个子:“嗯。”

    瘦子:“要在这行混下去,名声一定要好。说快就真的快。不能再拖下去了。”

    高个子:“是。”

    瘦子:“我踩着你上去,从厨房翻进去。”

    高个子:“我呢?”

    瘦子:“你呆在这等我,我很快的。你这么便宜,就要做便宜的事。蹲下。”

    高个子蹲下,瘦子拿出钢丝绳,咬在嘴里,踩在高个子头上,高个子呜的一声跪在地上,背拱起来,全身都在抖。

    “白痴!给我站稳点!”瘦子咬着钢丝绳,舌头像在刀尖上跳舞,艰难地维持平衡。

    高个子吃力地站起来,瘦子小心翼翼地去探窗户,好像试一块烧红的铁。

    很好,这回窗户上没有起火。

    上次一定是个意外,可能是静电,或者是汽油。

    这回他特意选了相对安全的厨房,果然成功了。

    瘦子忍痛用手开了窗户,慢慢推开,侧身跨了进去。

    高个子在下面冲他竖大拇指,脸上顶了个鞋印,笑容还是那么憨厚。

    瘦子避开碗筷,轻轻落地。

    一楼的墙上浮着一层幽幽的蓝光,细微的水声循环往复。

    瘦子贴着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盖着毯子,一动不动,好像尸体。

    他吓了一跳,半蹲着看了半天,确定那人睡着了,才慢慢往靠大门的房间移去。

    餐桌边上有一个靠墙的鱼缸,金鱼本来漂在水里,被他影子一遮,突然甩起鱼尾晃了一圈,金鱼的大眼睛隔着玻璃瞪着他,好像在问他你谁啊。

    瘦子绕过鱼缸,庆幸不是狗。

    然后他停了一下,抬头往上看。

    冰箱上停着一辆电瓶车,电瓶车的充电线垂下来,弯了一个圈,挡住他的路。

    瘦子抬头一直看到自己脖子疼,他怎么也没弄明白,那么大一个电瓶车,是怎么扛到冰箱上去的。

    这幢别墅里处处透着古怪。

    瘦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确定他睡得跟死人一样,这才伸手去拨充电线。

    他要尽可能贴着墙行走。

    然后他的手一冰,一麻。

    瘦子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手上的绷带渗出红色,洇开来,接着针刺一般的痛从手上直冲头顶,他差点叫出声来。

    瘦子弯着腰,忍痛爬回厨房,翻了出去,摔在高个身上。

    高个脸上又多了个脚印,反而开心地夸奖瘦子:“这么快!”

    ……

    何伯言在家里看视频。

    今天晚上楼上很安静,没有拍球的声音,不用戴耳机。

    可何伯言看得一点都不轻松。

    视频里大浪卷来,惊呼声中,一个人先是飞到半空,然后砸进海里。

    “海哥!”有人叫出声,只是声音马上被大浪盖过,小艇又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稳定下来。

    风声、浪声,还有不知名的物体撞击的声音,让人小艇会不会就此散架。

    镜头里闪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贸易公司职员郑六如,另一个是穿着全身潜水服的潜水员。

    镜头指向大海,浪涛中大海卷褶出千幻的青紫墨绿,再也看不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只有小艇上拉出来的一条安全绳垂到水面之下。

    “他还在下面吗?”一个声音问。

    没人回答。

    镜头上移,对着海与天的交接处,那里隐隐传来一种独特的锐啸呼声,好像一头巨大的白鲸浮上水面呼吸。

    视频结束。

    何伯言拷出视频,关掉电脑,直接回房睡觉。

    看完视频,就像重新经历那天的绝望一样。

    他整个人很难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躺进被窝里,就把自己裹成一团,闭上眼,整个人都在摇晃,好像被浪头抛上抛下,耳边还响着那奇特的锐啸呼声。

    然后他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像有人在棺材板里叹气,“伯言!你好呀!”

    那句话的语气是刻板、单调的,音调却是调皮,活泼的。这种冲突就像一个劫匪拿着刀子跟一个妙龄丑女解释我们真的只抢钱不抢人真的骗你我是小狗汪。

    何伯言的心一下子被那句话唤魂唤了出来,飘荡荡,悠出来,在体外四处游弋,寻那声音的根。

    “伯言!你好呀!”

    何伯言从被子的缝隙看出去,更衣室?

    声音好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伯言!你好呀!”

    又是一声。不是更衣室,是楼上?

    “伯言!你好呀!”

    隔壁?就在隔壁!

    何伯言侧身贴在墙上,半张脸都冰得缩起来。

    就在隔壁,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好像迷途的人好不容易回家却被关在大门外。

    ……

    何伯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地板上,头疼得难受。

    昨夜那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可能是半夜,可能是凌晨,听多了,那声音到最后都变了调,又尖又细,节奏也不对了,好像叫累了。

    他甚至壮着胆,轻声叫了下:“老婆。”

    可没人回应。

    他就这样睡着,一直到天亮。

    何伯言看手机,组长发来了信息,约他在烤肉店见面。

    他带上昨天拷好的视频,出门,等电梯。

    电梯井里响起机械的开合声,然后是持续的嗡鸣和轿厢里漏出的风声。

    何伯言低头看地上,隔壁的门口掉了一个红穗装饰,好像上个星期就见到了,一直是这个位置,没挪过窝。

    隔壁的人不回家吗?

    电梯到了。何伯言进去,按了1楼。

    电梯只下了一层,速度变慢,在6楼停了下来。

    住在6楼的一个大姐横着胳膊进来,何伯言侧过身子让她。

    大姐问他:“前天你们楼上咚咚咚地在做啥?”

    他说:“没有啊。没咚咚咚。”

    大姐摇头:“年轻人,做了就要承认。真的咚咚咚。我都听到了。”

    何伯言:“真没咚咚咚。”

    大姐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真不是你?”

    何伯言诚恳地回答:“真不是我。我一个人住。也没孩子。啊,对了,是我楼上那家。那家有小孩,经常拍皮球,咚咚响。我们这幢楼隔音太差了。”

    何伯言感慨起来,这时电梯到了1楼,电梯门打开,外面的光照进来,大姐却没出去。

    何伯言以为大姐在谦让,也要展示自己的风度,主动伸手,说:“你先。”

    大姐还是没动。

    何伯言抬头,大姐在盯着他看,眼睛瞪得老圆。

    “怎么了?”何伯言问,还以为大姐还在怀疑他。

    大姐说:“你楼上没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