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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市

    顾凤林的部队有三个头脑,除了旅长顾凤林、副旅长季芳达,还有一个参谋长李长发。

    不过这李长发好像有日子没见人了,除了季芳达,甚至他的十一个老婆,都不知道这李长发去了哪里。

    陆有德今天倒是有幸见到了这李长发,但要不是季芳达告诉他,打死他也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在当地叱咤风云的李大参谋长。

    季芳达带着陆有德离开了旅部,乘车到了城郊的一处小宅子,小宅子虽然不起眼,但却由一个排的兵力把守,看上去像个隐蔽的军事要地,但穿过小宅子两进院落,陆有德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在最里面的屋子里住着一个穿女装的男人。

    听季芳达介绍,这人叫李长发,是旅里的参谋长,在潼城地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李长发生得虎背熊腰、一脸胡子,可此时正穿着一身女人的衣服,脸上画着浓妆,看到季芳达和陆有德后,冲他们妩媚一笑,顿时让人毛骨悚然。

    “两个月前,我们丢了几个兵,后来在一处破戏院里找到,死得很怪,一丝不挂、满脸淫笑,之后查了很长时间,不光查不出死因、找不到凶手,连接触过那几具尸体的人都出了问题,一个个都变得疯疯癫癫的,后来甚至有两个人自杀了。”

    “好多人都说是邪祟作怪,这案子我也没敢再让人查下去,把那几具尸体烧了,疯了的几个人也都关了起来,就是你在牢里见到的那些人。”

    “把那几具尸体抬出那破戏院的时候,我这兄弟亲自过去了一趟,所以没过多长时间他也成了这样,他是个要脸面的人,我趁着还没几个人知道,就把他藏了起来。你能把牢里的那些人治好,治他自然也不成问题吧?”季芳达说了说情况,最后问道。

    看这李长发现在这德行,陆有德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才季芳达见他的时候又是威胁又是敲打,最后要陆有德保密,这李长发这么大官儿,这么个彪形大汉,天天弄成这么个德性,传出去了,怕是以后真不太好做人了。

    陆有德没有立马回答,他打量了一会儿李长发,盯着李长发的眼睛看起来。李长发这时正坐在椅子上,微微抬头,大胆而妩媚地与站在他面前的陆有德对视。

    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李长发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胆怯,躲躲闪闪,为了阻止李长发移开目光,陆有德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脑袋,李长发想掰开陆有德的手,但费尽力气也撼动不了分毫,面目逐渐变得狰狞,样子显得很暴躁。

    挣扎了好一会儿,李长发突然凶狠地瞪着陆有德,尖声叫道:“程乃英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明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连婊子都不如!让你陪长官是看得起你!你瞎装什么清高?”李长发嗓子里发出的,竟然是一个怨毒的女声。

    季芳达刚才在一旁,有些担心陆有德弄伤了李长发,正在犹豫要不要先制止,突然听到李长发诡异的声音,惊得后背阵阵发凉。喊完这句话后,李长发的样子愈加疯癫,喊出来的话也越来越让人听不明白,这时陆有德只得让季芳达找人把李长发捆起来。

    陆有德让人把李长发捆在椅子上,放在院子中央,然后随手在李长发背上画了道符,接着手掐剑诀,绕着李长发走了起来。只见他步罡踏斗,围着李长发绕圈,过不多久,院子里竟然刮起了微风,隐隐还能听到雷声呼啸。

    “吒!”整整走了七圈后,陆有德突然站定,发出一声似雷霆的大吼,眼睛里有白光射出。

    一旁的季芳达和几名士兵都被他这声吼叫震得头晕眼花,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再看李长发时,他不再歇斯底里,也没了那似女人的骚魅作态,但也没有变好,空剩下一副呆滞样子,眼神空洞,嘴角里有口水流出,像个傻子一般。

    “你刚才干啥了?他现在怎么了?”季芳达厉声问道。

    “我刚才替他驱了鬼,但他和牢房里的那些人不一样,牢里那几个只是鬼上身,但这位大人不光鬼上身,魂儿也丢啦!”陆有德回答,神情少见的认真。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潼城的街道上,赵煦正带着一队士兵巡逻,不远处那座破败的戏院看起来很是阴森,让赵煦有些忐忑,他催促身边的士兵加快脚步,希望尽早远离那个戏院。快步远离的同时,他开始高声谈笑,肆意谈论同僚的短处,哪个最喜欢溜须拍马,哪个怕老婆,甚至还时不时开几句营长的玩笑,声音比平时大很多,想以此驱散心中的不安。

    自从李大全和他的三个兵死了之后,城里就加强了巡查,特别是从傍晚开始的夜巡,每次都要一个军官带队,今晚轮到赵煦当值。这个出过事的戏院是每晚夜巡的重点,因为这里的古怪,所以严禁无关人等往里面跑,而每次经过这里,想到李大全就死在里面,赵煦就浑身发冷。

    那晚李大全本来是要去嫖妓的,是自己故意作弄他,把他赶出了妓院,可以说李大全是被自己害死的,所以每次到这个戏院附近,赵煦心里就非常不踏实,而且他总听说李大全是被恶鬼害死的,便更担心李大全也会变成恶鬼,找自己复仇。

    巡逻的几个士兵没有列队,走得很随意,他们边走边聊,一个矮个子士兵突然指着那破戏院,悄声说道:“连长,我最近听有个兄弟说,晚上巡到这里的时候,能听到死人唱戏。”

    “胡说八道,死人怎么会唱戏。”赵煦正色回应道,心里却咯噔一下。

    “真的连长,那兄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肯定是两年前死的那些人,当时里边不是好多戏子,没跑出来么......”矮个子士兵说。

    “这个戏院以前死过很多人吗?”一个嘴有点歪的士兵问,这个兵不是本地兵,去年才来的潼城。

    “嗯,”矮个子士兵回答,“一场大火,唱戏的,听戏的,死了一百多个人。”

    “听说那个李连长,”另一个士兵接上话,说道,“就是因为进去听了鬼戏,才会死的。”

    有人说起李大全,赵煦脸色又白了几分,但夜色下,其他人没有发现。

    几个人正远离戏院,这时见到迎面驶过来一辆汽车,赵煦慌忙让几个士兵整队站好,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立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整个潼城也没几辆汽车,这辆车他更认识,正是副旅长季芳达。

    车子到赵煦面前停了下来,季芳达和陆有德从车上走了下来,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陆有德走进了戏院,季芳达留在原地。

    “你们几个,去能进出人的地方守着,不要让别人进去,”季芳达冲赵煦他们说道,“刚才那人要是出来了,也立马带到我这里来。”

    刚才给李长发驱完鬼,见他变成那副样子,季芳达脸色明显不太好。按照陆有德的说法,李长发是得了失魂症,生魂离体,得找回来才行,要不然以后只能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虽然不确定他所谓的生魂丢在什么地方,但最可能还是当初发现尸体的戏院。

    虽然陆有德说的有鼻子有眼,但对这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玄乎事,季芳达还是抱着三分怀疑,让那几个士兵看守戏院,既是陆有德刚才交待,尽量不要让人进去打扰他,也是看着陆有德,防止他逃跑。

    所谓的破戏院其实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屋顶上只存几根梁柱和些许砖瓦,戏台子早就塌了,原本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座椅,只残留少许的木桩,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尘土和垃圾。

    陆有德从地上捞起一把泥土,凑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股腐败的气息,中间夹杂着些许恶心的腥臭味儿和透骨的阴冷。他长出了口气,似乎确定了什么事情后,扔掉了手中泥土,接着席地盘坐,双手掐诀,打起坐来。

    断壁残垣里,陆有德一动不动坐了两个多钟头,他呼吸平稳,好像与黑暗融为一体,等到月上中天,把周围照得有些亮堂的时候,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他竟身处一座装饰华美的戏院,台子上戏子们正在卖力表演,但下面的观众却不怎么多,一座大厅空荡荡的,零零星星坐了百十来人。

    百十个观众里面,前排居中坐着的两个人有些特别,一个身穿戏服,脸上画着淡妆,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她身边则坐着个穿军装的汉子,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子,竟然就是李长发。

    李长发虽然也偶尔看看戏台上的表演,但更多的时间都在看身边的美貌女人,女人不时会低下头掩住嘴巴,模样有些羞涩,但偶尔与李长发对视,也眉目含情。

    台上的戏很快演过一幕,幕布拉上的时候,李长发身边的女人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然后走到台后去了,原来这女人也是这戏院的戏子,应该是下一幕戏要轮到她上场。

    美人离开后,李长发脸上仍旧挂着些许不舍,他摇头晃脑地哼着刚才台上唱着的曲调,突然,手腕上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条黑线,被这黑线轻轻一扯,自己竟然飞了起来。最近李长发总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好像在做梦一样,黑线的一头是一个不认识的光头,他扯着线,像放风筝一样拉着自己快速移动,而自己竟然不仅不想反抗,反而觉得很舒服。

    横死之人,可能因为过于强烈的恐惧、怨恨、眷恋等等,停留在死去的地方,他们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特别是同时死去的人,他们有时会聚在一起,不断重复生前往事。

    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但死者之事,生人往往很难接触到,持续一段时间后,短则几天、长则数年,他们或遗愿了却、或怨念消散,总会自然结束,之后过鬼门、入阴世,彻底告别今生种种。

    而这期间,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可能与生人的世界产生交叉,被生人看到,如同海市蜃楼,故名“鬼市”。这戏院此时就是一处鬼市,而且据陆有德观察,此处怨念浓郁纠结,怕还是一处藏有厉鬼的鬼市。

    陆有德打完坐站起来后,不仅看到了鬼市,也顺利发现了李长发的生魂,终于松了口气,好歹能跟外面的煞星有个交待了。

    这屋子里的百十号人,除了李长发和陆有德,其他的恐怕都是死去已久的亡魂,生人死者本是处于两个世界,互相之间都不容易见到,即使在这生死界限模糊的鬼市里,只要不做些过分吸引注意的举动,这些死去已久的亡魂还是不容易注意到活人。

    陆有德缓步在大厅里穿行,其他“人”果然对他视而不见,只见他走到李长发身边,轻轻地将一根黑线套在李长发的手腕上。

    生魂离体的人一般浑浑噩噩、如坠梦魇,找到生魂后通常需要以亲人为媒介做一场招魂的法事,但李长发身处鬼市,若是大张旗鼓搞场法事,必然惊动其他亡魂,特别是藏在这些亡魂里的厉鬼,到时候闹腾起来,说不定就令李长发受惊受损,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陆有德事先猜测可能遇到此类情形,便取了李长发的一撮头发,接成了一根细长黑线,并施了法咒,可以用它暂时拘住李长发的生魂。

    陆有德扯着李长发的生魂快步跑着,李长发与这些亡魂厮混了许多日子,早被当成其中的一员,此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了起来,顿时引起满座侧面,同时也终于注意到了那个陌生的光头。

    这些亡魂本就记忆混乱、十分敏感,见到这莫名其妙的场景后更是受了惊吓,面容或困惑、或恐惧,都扭曲起来,接着整个鬼市开始晃动,桌子上、椅子上、房梁上开始着火,戏台上不知何时更出现了一个穿着花红戏袍的厉鬼。

    那厉鬼一半面容姣好,一半面容却满布火烧后的伤疤,双眼一片惨白、没有瞳仁,如枯柴的十根手指上都长着一寸长的黑色指甲,一头黑发无风飘扬,看厉鬼的衣服,竟是刚才和李长发打得火热的女戏子。眼见“情郎”被一个光头带走了,戏台上的厉鬼像疯了一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冲陆有德飞了过去。

    陆有德对眼前的场景像是早有准备,并不如何惊讶,他加快脚步、忙而不乱,快步往门口跑去,对身后追上来的厉鬼,反手甩出一掌,只见一道白色雷光从掌心射出,打在厉鬼脸上,直接将厉鬼打飞了出去,下一刻,已经头也不回地扯着李长发冲出了戏院大门,只听到身后阵阵凄厉的鬼哭之声。

    夜色渐深,季芳达在车子旁不停地踱步,一旁满地的烟头,看神情他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守在戏院外面的赵煦等人虽然也有些烦躁,但仍旧站得笔直,丝毫不敢表露。突然戏院里传出一阵模糊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虽然听不真切,但还是让众人都一阵心悸,接着就看到陆有德从戏院的大门里冲出来。

    陆有德样子略有些慌张,他回头看了看,那东西没有跟上来,终于松了口气。他手上攒着的可不光是李长发的生魂,还是自己的小命,丝毫马虎不得,那东西真冲上来撕扯还有些麻烦,这时见季芳达走过来,陆有德立马赔笑道:“大人久等了,李大人的事情妥了,咱们回去吧!”

    季芳达听了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陆有德的意思,赶忙带着他返回了那栋小宅子。李长发的事情要紧些,戏院里面的一团乱麻只能回头再处理,但陆有德也不敢直接把这事情扔在脑后,走之前给赵煦等人的后背上都画了一道符,让他们在附近守着,今晚千万不能让人误闯进去,他们几个人也是,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乱跑,切忌单独行动。

    这几个人听后,特别是联想起刚才的怪声,心里都忐忑不安,但慑于季芳达的威严,只能在这里守着,好在最终一夜无事,直到天明。

    回到宅子后,李长发已经睡下了,旁人瞧不见,这屋里此时有两个“李长发”,一个躺在床上,一个飘在空中。陆有德把空中的“李长发”牵引到身前,手捏道诀,朝他身上一指,这个“李长发”的身上就开始冒起了白烟,不多时就成了一团虚实不定的光影,接着陆有德把光影摄到手中,拍进躺着的“李长发”眉心。

    终于,躺在床上的李长发,那张睡着后依然不停流涎的痴呆脸终于有了变化,他脸变得有些拧巴,嘴里开始冒出些听不清的呓语,好像正在梦中经历什么生离死别般的场景。

    “小英!小英!”陆有德和季芳达终于听清楚一句梦话,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这时李长发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