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邦办公室的房租快到期了。市场部来人问过几回续不续租，王老板也问了刘洲好几次，刘洲每次都说：“续，肯定续，不续你们去哪呀。”但就是不见来钱。办公室房租本来一年是1万2，今年突然涨成了一年三万，我们都猜测公司肯定不续了，如果公司不续租，工作肯定还是得干，我们也就沦为背包客了，好在市场上熟人多，也不愁找个地方打印合同。

    最终公司决定不续租了，但也不是不管我们了，老板认识一个朋友在万邦二手车市场租了一个办公室，应该也是要干二手车分期，但是没有做起来，后来人撤了房子一直空着，房租还有半年才到期，可以借给我们用。刘洲带着公司的人过来帮我们搬家，新办公室在东区市场的东南角，也没有多少东西，就一个四人位的工位、沙发、茶几、铁皮柜，还有几把椅子。两个小时就全搬完了，中午刘洲请我们吃了一顿饭，算是“乔迁之喜”，刘洲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大家都是笑而不语。

    新办公室和杨均的办公室挨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两个房间。我们和杨均走的更近了，他手底下已经没人了，成了光杆司令，但还是坚持在市场跑动。没事的时候我们基本都在一起，陈老板当然也跟过来了，但他不是天天来市场，有时候去公司开会，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杨深也天天来，他还没有入职，依然在市场上漂泊着。我们几个几乎天天在一起，外人都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其实并不是，各挣各的钱，只有我和王老板是一伙的。

    我还是天天八点半到市场打卡，正一个人的时候就躺在沙发上看小说。我看见王老板进来也没有起来，我俩已经相当熟悉了，就像一起生活多年的两口子，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客套。他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我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我以为是哪个客户又出问题了。王老板面漏难色，犹犹豫豫的说：“盖哥，我跟你说个事。”我都紧张起来了，看他的样子肯定没好事。王老板说：“前一段我跟你说的，等我20万挣回来，以后的钱咱俩对半分你记不记得？”我说：“嗐，我还你要说啥呢，吓我一跳，我也说过了，对半分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要比我挣得多。”他说：“兄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这话我确实说过，昨天我算了一下，那20万，我差不多已经回来了。”我说：“啊，你这么快。”王老板说：“是挺快的，我也没想的这么快，我年前也觉得起码得缓个两三年呢，可能是我儿子给我带来的好运吧。”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实我当时也挺震惊的，我平时也不管账，脑袋也不多想，挣多少钱我只是大概有个印象，也没有细想过，不是自己兜里的钱，我也关心不起来。王老板接着说：“你这边我昨天晚上也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以后咱两三七分，你看怎么样？”我不假思索的说：“行呀，我都行。你挣得多咱俩才能长久的合作下去，要是挣得一样多了，人民公社大锅饭多干少干一个样，肯定是要出问题的。”王老板接着说：“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家里条件你也知道，我还想着赶紧买套房，你们这种村里的不缺房子，我们可不行。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多挣点。”我说：“我知道，我知道。这就对的了，好好干吧。”

    确定了分账模式以后王老板在电脑上做了一个Excel表格，分别记上客户的名字、日期、车型、贷款金额、客户来源、放款渠道，最后面也是最主要的就是每一单的利润。每个月的最后一天，王老板就会把这个月利润的三成转给我，估计为了公开透明吧，王老板会把我叫到电脑跟前，把Excel表上这个月的利润那栏圈起来得出一个数字，在拿起桌上的计算机，把这个数字乘以0.3，然后对我说，你拿这个数，没问题吧。王老板说过好几次，记账好麻烦呀，让我管钱，我都果断拒绝了，我认为这是不能触碰的禁区。我对他说：“这个事情必须你来做，因为这就是人性，一旦我碰了，肯定会出问题。”王老板说：“这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但我对你是真的放心才想让你管的，你又不是别人。”我说：“谁不是凡人一个。就算我不出问题，你也可能会怀疑我有问题。没必要找这些麻烦。”王老板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多说了。刚开始分钱的时候我都会惊叹一句，这么多！慢慢也就习惯了。每个月我工资上万是不成问题的，基本都是一万多，偶尔上过几次两万，最多的一次拿了3万。我以前上班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年，那时候我也觉得挣钱有时候确实很容易。

    王老板挣了钱以后，我们的生活质量又高了起来，大部分时间中午还是很忙，要到一两点才能吃饭，市场里面有卖饭的三轮车，十元一份盖饭、焖面都有，吃起来也还不错，工作餐随便吃点就可以了。吃三轮车吃了很长时间。晚上的活动明显多了起来，烧烤、火锅、自助层出不穷，三天两头就组织吃饭。其实这几个人都不是爱玩的类型，吃个饭最多晚上10点也就散了，各回各家，从来没有人提出去KTV呀，酒吧之类的地方，都不爱好那个。现在想起来最逗的是，王老板、陈老板、杨均三个人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健身，当时认识一个市场上办审车的女的，她有健身的习惯，听说是每天下了班都去。三个人跟着她去健身房本来准备是看一看，结果一人充了四千块钱的会员卡，据说是高端课程，想去天天都能去，还能免费洗澡，有私教教拳击，还又另外送了几个月的什么玩意，我也没听明白。差点没把我晕死，真是有钱烧的，他们三个又分别从网上买了一些运动装备。快递刚回来的时候，还在办公室穿上兴奋的比划着，说要好好练一练，要是遇上客户或者车贩子敢跟我们犯贱就上去干他。最后的结果各位肯定也能想到，必然是荒废了。王老板去的最少，去了三次再叫就叫不动了，不是说自己老了腰酸背痛，就是要回家看孩子。陈老板和杨均又坚持了几天，陈老板当时刚找了一个对象，也就顾不上去了，杨均一个人坚持了几天，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一人四千块钱，吃了玩了换个手机或者干脆捐给灾区不行吗？就这么白白扔了。

    王老板把自己的微信个性签名也改成了：借钱免开尊口，心里有点逼数。显示出一副高冷模样。买房事项也被提上议程。刚开始是准备买个二手房，只要一有空就在网上看房源，房产中介公司的电话一天好几个轮番轰炸，刚开始挺上心的，跟我说：“盖哥，你下午顶一下，我带我老婆去看个房，没啥事就不回来了。”我说：“没事，你去吧。”买房毕竟是大事，看了几处都看不对，后来事情的进展也就放缓了，再有业务员打电话，只要对方一张口，王老板就知道对方说的大概是哪个房子，心理已经有谱了，看都不用去看，直接就否决了。大多数中介业务员打着打着都放弃了，只有一个一直坚持下来，最后互存了电话加了微信。看来果然是凡事都得坚持，打着打着就打成朋友了。在这位新朋友的介绍下，王老板和他老婆看上了一套房子，价格也谈妥了，双方见面签合同，对方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在知道王老板是要分期购房以后，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和顾虑。这个老太太也是啥也不懂，分期是和银行分期，和她又没有半毛钱关系。对于她来说，她拿到的是全款呀。具体当时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银行的审批流程需要老太太配合？总之老太太的表现让王老板很生气，他认为老太太小看人，觉得他买不起。我心想，全款买得起房的人又有几个。最后王老板一怒之下把合同纸当场撕碎，然后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恶心到了王老板，回来以后他就改变主意了，不买二手房了要买新房。考虑到想离父母近点，所以就准备买他家附近的万科。王老板跟他父亲说，准备买万科的房子，他爸还以为他疯了，那哪能买起呀。王老板告诉他爸，钱的问题不用考虑，领着他爸妈一家人去万科售楼部看了一圈。富丽堂皇的售楼部顿时把他爸给震住了，再听销售一介绍，小区环境优美、周边配套齐全，还是精装修，全是大品牌。他爸当即拍板，儿子，就买这吧，这地方真不赖。我觉得这可能是他爸一生中最幸福最自豪的一天，儿子出息了，能买起这么好的房子。肯定老婆孩子都高兴，也许这就是我们要努力挣钱的原因吧。

    房子就这样买了，万科城7层的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一平米九千多，首付百分之二十贷款百分之八十，分期25年，每个月月供四千多。格局是三室一厅，王老板说有一个卧室特别小，只能放一张单人床，也算，终归是三室一厅。买房子起码也得买一个三室一厅的，自己和老婆一个屋，孩子长大了一个屋，要是两室一厅的，家里来个人都没地方住，只能睡沙发。亲戚朋友倒是不重要，关键买了回房子父母都没地方住，这就说不过去了。

    房子买了，钱花出去了，王老板也舒心了。成天笑呵呵的心情不错。王老板说：“终于感觉踏实了，前段时间钱在手里，我总有一种慌张的感觉，感觉这钱不是自己的，好像哪天就会飞走一样。”我觉得莫名其妙，我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我完全没有，不该花的钱我肯定还是不会乱花。”王老板说：“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心里就是不踏实。”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是害怕自己的赌瘾犯了，把这些钱再输掉。就和你给一个正在戒烟的人面前摆上烟和打火机一样，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诱惑，来自魔鬼的诱惑，勾的他心神不宁。

    但其实首先经不起魔鬼诱惑的是我。我又开始抽烟了，这次戒烟持续了半年，破戒是在过年时高中聚会的时候，那天听完郭辉在D城奋斗的种种经历，我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既佩服他怎么就这么能干又懊恼自己的懦弱无能，突然就很想抽根烟，好死不死的郭辉抽的烟竟然和王老板去年抽的烟一样，都是细烟《炫赫门》南京，去年我一直见王老板抽这个烟，但我从来没有抽过，此时此刻，我就很想尝一尝这个烟的味道。我便问郭辉要了一根，身边另一个跟我要好的同学说：“我觉得你已经戒了半年了，最好还是别抽了。”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当时心情很沮丧，想抽一口烟的欲望很强烈。我当时低落的情绪导致尼古丁这个魔鬼有可乘之机，让它在我体内重新复活。我把烟含在嘴里，一股甜味儿在唇齿间泛开，我说：“怎么是甜的？”郭辉说：“就是甜的呀，你没抽过？”我说：“我天天见人抽，自己还真没抽过。”说完我便轻轻按了一下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我先轻轻的吸了一口，竟然没有感觉到呛。不知道是我戒烟的时间太短还是我的潜意识会永远的以为我抽烟是迫不得已，帮我永远屏蔽烟呛人的感觉。但是我明显的感觉到了头晕。澄清一下，我那天并没有喝酒，感到头晕单纯的是因为抽了两口烟。我不会喝酒，也从不喝酒，完全体会不到喝酒的快感，我喝见啤酒是苦的，白酒是辣的。完全欣赏不了，我只要喝一杯啤酒就会脸红心跳，能在床上睡一下午。有一句话是：抽烟为了咳嗽，喝酒为了难受。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毛病没有。我头晕是因为太长时间不抽烟醉烟了，说白了就是尼古丁中毒了。我坐在那里感到头晕恶心，缓了好一阵子才好些了，一股悔意顿时袭上心头，这他妈有什么意思。得不到的时候痛苦，得到了又觉得空虚，人性真是复杂。有一句话是，人是猴变的，没有不贱的。确实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定的贱性和作死的本能。之后的几天我总担心自己会不会有复吸的冲动，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抽烟的冲动，这才放下心来。一晃十几天过去了，这段时间我时常会庆幸自己没有复吸，经常会想起来这件事。现在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那天我还是八点半上班打卡，我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注意到了办公桌上的那支烟，那不是王老板的烟，是昨天的客户给王老板发的烟，王老板没有抽顺手就放在桌子上了。一个念头在我脑袋里闪现，何不把它抽掉呢？不行不行，我已经戒烟了。可是你过年时候已经抽了一支了呀。也没有又成瘾呀，偶尔抽一支，没有事的。我肯定是要戒烟的，但现在把这支烟抽掉好像并不妨碍我的戒烟大计。现在回想，过年的一根烟早就使我体内沉睡的尼古丁恶魔苏醒，它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在寻找适当的时机一击致命，如果这支烟出现在我家客厅的茶几上，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它丢入垃圾桶，我绝不会再在老婆孩子面前抽烟。其实哪怕是当着王老板的面抽烟，我也绝对不会，既然戒烟的牌坊已经立出去了，谁愿意再去当一个抽烟的婊子？但好巧不巧的就是那个环境，我与尼古丁共处一室，它向我发出邀约，我便妥协了，只抽一支又何妨。我把烟叼在嘴里，从桌上的笔筒里拿出打火机（笔筒里常年放的好几个打火机），啪嗒一声，香烟被点燃了。我轻轻的吸了一小口，依旧没有呛人的感觉，我为什么觉得抽烟不呛呢，烟应该是呛人的呀，你这个该死的大脑。我又轻轻的嘬了一口。熟悉的上头的感觉又来了，我又感到脑袋晕晕乎乎的。我歇了一会，但还是强忍着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它嘬完了，它是一直粗烟，不是《炫赫门》那种细烟，一支普通的粗烟对于我来说已经过量了。我在桌子上趴了一会，感受着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一种享受，这绝不是享受，是一种很糟糕的体验，头晕恶心透顶，一想到这一切都是自找的，顿时悔恨交加特别沮丧，那一整天我都过的萎靡不振，晚上回到家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八点多就躺在床上不动了。老婆问我：“今天怎么了，睡这么早？”我说：“浑身不舒服，脑袋疼。”他问我：“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喝点药再睡？”我说：“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便早早的睡去。

    之后的几天，一股想要抽根烟的念头不时在脑海里闪现，但我都忍住了，我还是想戒烟，不想放弃。正如一个在外面找了小姐回了家并不想离婚的男人一样。我心里也清楚，我已经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了。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万邦二手车市场里面有个车管所，我有个好久不见的同学过来审车，他听说我在这里上班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顺便找我坐一坐。我让他来办公室找我，他进了办公室和我寒暄过后就很随意的掏出烟，给我和王老板一人递了一支。我也很自然的接过来，他手里拿着打火机示意要给我点烟，我便把烟放在嘴里，双手护着火让他给点上了。其实我内心是有纠结的，但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云淡风轻的跟他闲聊着，不时嘬一口手里的香烟。等那位同学走了以后，王老板惊叹道：“我操，这是个什么人物，让我们郭老板把烟都抽上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抽烟。”我尴尬的说：“就是个普通同学，就是突然想害一根。”就像妓女接客一样，难的就是第一次，后来我就开始陆陆续续抽烟了，刚开始一天一支，慢慢的两支三支。最多的时候又恢复到一天七八支的量。但我抽烟多年一天七八支的量对我来说就是极限了，我真的佩服那些一天一包烟以上的人，他们的身体是真的好，我只要一天七八支烟就会让我疯狂的咳嗽吐痰，每天早上起来嗓子冒烟，喉咙干裂生疼，刷牙的时候反胃恶心想吐，非常难受。我要是一天一包烟估计早就抽死了。但我这次复吸仅限于上班时间，在老婆孩子面前从来不抽。即便如此，我老婆还是感觉到我最近明显又咳嗽开了，问我在外面是不是又抽烟了，我死不承认，她也没有太纠结这个事情。

    办公室来了俩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和王老板聊天，三个人在办公室吞云吐雾，搞的办公室烟雾缭绕，我把窗户打开，都能看到一股烟从窗户飘出去。从他们的聊天我知道，其中一个瘦一些稍微有点谢顶的人叫老史，是王老板以前在4S店的同事，现在辞职不干了，刚去了一家金融公司上班，准备下一步来二手车市场跑分期，今天过来主要是找王老板打探打探行情，老史把他们公司的产品政策给王老板讲了一遍，大家都是行家，一听就懂，这个产品中规中矩，说不上不好但也没什么优势。前同事过来了，王老板也没有藏着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当前形势给他分析了一个透彻，想干肯定是可以，但是很难。要想留下来必然得下一番苦工。正说话时，杨深也进来了。王老板赶紧给老史介绍，说这是万邦市场的百晓生杨老板，市场上没有不认识杨老板的，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有单子可以相互照顾，王老板把老史公司的产品政策给杨深简单讲了一下。杨深说：“现在市场上同类型产品太多了，要是想留下来可得下辛苦了。”一句话说的老史估计心也凉了半截。吃过午饭回办公室休息了一会，老史和他的一个胖胖的新同事便先撤了。老史说：“今天先回吧，明天再过来。”王老板说：“没问题，随时联系。”到了第二天，老史一个人来了，王老板还问那个胖子今天怎么没来。老史说，不能跟人家比，那胖子家里有钱，开的是宝马车，人家是在家闲的没事干出来玩耍来了，跟咱不一样，咱还指着这个养家糊口呢。坐了一会，老史说：“我还是去转转吧，能不能成，下去试试，在这干耗着也不是回事啊。”王老板点点头。老史便起身走了。

    之后的几天胖子又和老史一起来了。但胖子从来不下去跑业务，胖子拎个笔记本电脑，往办公桌上一放，玩起了赌博网站。这一下正对王老板的胃口，两个人坐在电脑前聊的热火朝天，两个刚刚认识的人突然就仿佛变成了相识多年的挚友，他们谈论的内容我大多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在他们嘴里八万十万的那都是小钱，张嘴就是大几十万的数字，我听着恍如梦境。人走了以后，我问王老板：“他玩的这个和你原来玩的那个一样吗？”王老板说：“也不太一样，但也差不多。”我说：“你不要再碰那个东西了。”我觉得我两的关系已经足够我劝他一句了。他愣了一下说：“我肯定不会再玩了，再说刚买了房子我也没钱，但是你也不能一杆子把人打死，确实是有人靠这个挣了钱了，我身边就有。你不能不承认，人家确实是挣钱了，买的车买的房，这都是能看见的东西。这个骗不了人。你知道3M吗？我当时进的晚了，但也挣到钱了，我挣了3万全提出来了，我一个同事他姐投了20万，几天就换了一辆奥迪Q5，所以说这个东西肯定能挣钱，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我后面再进去的就全赔了，没办法进的太晚了，当时聪明人早撤了。”我一时语塞，觉得无言以对也无力反驳，我确实是不懂，我根本没听过什么3M资金盘，我只知道3M胶和3M口罩。我连游戏规则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评判这件事情，当然更不能挡着别人的财路了。我也问过他：“你觉得那些赌博网站有问题吗？就是说会不会有什么木马或者是后台程序一类的。”他说：“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也想过，我玩的都是大站，小站我不玩，我玩的都是开了好几年靠得住的网站，应该不会有问题，因为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这点钱。”“好吧。”我又无言以对了。但人的常识告诉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你靠什么来判断入场时机和退场时机呢，难道仅仅靠你的直觉吗？这和让你蒙面接飞刀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觉得有信心能够接住向你迎面而来的飞刀呢，你就不怕扎你几个血窟窿吗？

    我为什么不爱赌博，就是因为怕输。我是一个很怂的人，还没想到赢就会先想到输，肯定每个人都想要赢，但是我会先想到输，我输了要怎么办。我不想输，所以我宁愿不玩。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放暑假，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电子产品，现在的孩子整天在家抱着手机、电脑。小时候我们玩的都是跟着村里的老人去山上放羊，或者是沿着村里的铁路一直往东走，就会走到一条大河边，这是一条黄河的支流，横穿整个城市，把城市分为河东和河西两部分，现在已经建成了一座湿地公园，免费向市民开放，夏天时候来游玩的人很多。我小时候，那里还是一片河滩，河滩上千疮百孔到处是私挖乱采沙子以后留下的大水坑。我有很多小伙伴都在水坑里学会了游泳，我胆子小，一直不敢去水深的地方，到现在也不会游泳。我前几年偶然跟我妈说起小时候去河边的事情，我妈说：“你还去过呀，我以为你从小就听话没有去过呢，现在想想真是后怕。”那时候家长发现小孩去河里游泳的，基本一顿打是逃不掉的，家长会用手指甲在你背上或腿上抓一把，如果出来五条白道子，那就是下水了无疑。这条河里每年都有小孩被淹死，从没有一年间断过，小时候听说溺水而死的人，他的鬼魂会被水草缠绕不得转世投胎，需要找一个替死鬼来替他受这水草缠绕之苦，他才能够得到解脱去转世投胎。也不知道是谁编的，小时候一直对比此信不疑，但每年都会淹死人却是真的。学校每年放暑假都会在全校大会上三令五申的告诫大家千万不要去河里游泳，但就是每年都有，今年这个村子死一个，明年那个村子死两个，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一直到现在修成湿地公园，还是会时不时有溺水而亡的，只不过死者由少年人变成了中年的野泳爱好者。

    上山下河之余，我们也会玩打扑克、下象棋这种休闲娱乐活动。有时也有斗地主、爬三这种赌博活动，那年暑假，我跟一个领居家比我大七八岁的初中生一起玩爬三，具体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我输了十几还是二十来块钱。当时大家都没有钱，玩的也很小，都是一毛两毛的下注。也不过现金就是记账，空口白牙的天天玩。我小学时候一天的零花钱才五毛钱。二十块钱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了，我也不敢跟家里说，每天忧心忡忡的怕人家找我要账，提心吊胆的每天不敢出门，怕遇上债主，躲了好一阵子。后来开学了，他上初中，我上小学，平时也不见面。这个事情才不了了之了。但刚输了钱整天胆战心惊的感觉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特别无助，又不敢告诉别人还要强装镇定，那种感觉特别糟糕。赌博给我的童年划了一道难忘的阴影，现在来看那段经历对我来说不一定是坏事，我后来再也没赌过。

    我突然意识到老史和胖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我问王老板：“最近怎么没见到老史和那个胖子。”王老板说：“老史不干了。我就估计他干不成，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老人都开始淘汰了，别说新人再进来了。”我顿时感到一阵梦幻，人家那么牛逼的卖过宝马的人竟然都没有留下来，我这种小白兔竟然在这个地方混了一天又一天。老史前几天还在办公室跟我侃侃而谈，说自己业务能力还可以，在宝马这几年卖了有好几百台车，干个分期应该问题不大。王老板接着说：“在4S店待惯的人，来了这儿还真适应不了，套路就不一样，喝惯咖啡的人，你让他吃大蒜，他还真吃不了。”“那他干啥去了？”我问王老板。王老板说：“能干啥，回去卖车去了。”

    在市场干久了真是什么人都能遇上，有一次推门进来一个人操着南方口音。问这里是不是办分期的。王老板说：“是的，你有什么事吗？”南方人说：“我看上了几台车要买，想要办一下分期付款，这里可以办吗？”王老板说：“可以。你在哪里看的车？”南方人说：“就在市场里面，西区第一个通道里。你这里办分期收费吗？”王老板说：“我们要收服务费和评估抵押费，车辆还要交一个商业险，没有商业险放不了款，车上还要安一个定位，那个钱是在合同里的，不需要你掏现金，保险钱你也可以融在合同里也可以自己掏钱，你自己定。”南方人问：“那需要掏多少呢？”王老板说：“保险和定位都融进去的话，我们服务费收3000块，评估抵押1300块。前期你掏4300块钱就行了。”南方人又问：“那还有其他费用吗？咱们这里有返点吗？我听说别家会有。”王老板说：“没有其他费用，全部就是4300，咱们这里没有返点。”南方人说他要考虑考虑，便关上门出去了。我刚开始不知道这个南方人是什么来头。我还跟王老板说：“你告人家没有返点，人家肯定不找咱们了。”王老板不屑的说：“你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吗？”我说：“看不出来，干什么的？”陈老板刚好也在，陈老板说：“你还是太年轻，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这些是骗贷的。”我听到了一个新名词，我说：“骗贷的？市场上还有骗贷的？”王老板说：“多了去了，咱们公司去年就遇到过，一口气骗了十六台新车，第一个月就没还钱，公司系统直接被关停了。”我说：“这么凶的吗？这也太狠了。”王老板接着说：“幸亏那些车总部已经放款了，不过咱们公司重开个系统也得花不少钱，公司也没办法，把那个业务员开除了事了。”我说：“真没想到还有专业干这个的。”陈老板说：“这种人都是全国各地跑，骗一枪换一个地方。到咱们手上早不知道是第几手了，征信早就烂了，一般也就贷不下来。”这事聊了也就过去了，结果第二天上午那个南方人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两个人，一看就是那种穷苦地方的可怜人，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的皮肤干燥发红，手上到处都皲裂着，走起路来驼着背，神情也是慌慌张张的，你问他车辆信息，买了辆啥车，哪年哪月的车，什么颜色的车，他啥都答不上来，南方人在旁边说：“这个你得告他，让他记住。”我去车贩子那里把车照片拍回来。车贩子还问我：“这些人是不是干那啥的？”我说：“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他们自己进办公室问的。”车贩子说：“保准是，十来万的车价都不讲，他们这贷款能批下来吗？”我说：“估计够呛。”车贩子说：“嗐，管他呢，你们批去吧，批下来了大家都挣钱，批不下来也没啥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