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手机短信响了，短信提醒我银行卡到账2万，看来王老板的房子卖了。电话马上跟过来了。王老板说：“盖哥，钱收到了吗？”我说：“收到了。房子卖了？”他说：“嗯，卖了。”我说：“卖了就好，卖了就好，赶紧把事情处理掉，最近上班了吗？”王老板说：“上了有几天了，又找了一家分期公司，不过这次是做新车。”我说：“做啥车也行，有个班上就行，每天在家歇的更心烦，上个班时间过的也快。对了，我联系上陈老板了，他出国了，说下个月就回来了。”王老板惊讶的说：“你咋联系上的？他还真出国了？他去哪了？”我笑着说：“我在王者荣耀上联系上的，看见他在线，我邀请他他就进来了，我俩还打了一把游戏，说是在飞驰国，具体干啥没说。等他回来了咱们好好聚聚。”王老板说：“行，到时候联系吧。”挂了电话，我那天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2万块钱失而复得，我本来都以为它们肯定回不来了。王老板这个人还真是靠谱，但凡有一点点办法，他也不愿意坑人骗人。王老板又干上了分期，但没有回万邦市场继续做二手车分期，而是选择了从零开始去做新车分期。看来是想彻底和过去告别重新做人了，吃一堑长一智希望他能够吸取教训改过自新吧。新车分期并不好做，二手车商户都集中在市场里面，一个通道往往就有十几个车商。跑起来比较集中，每天走路拜访商户就行。新车4S店散布在城市的各处，走路肯定不现实了，需要开车跑业务，这无疑又增加了成本，开车总得加油吧。有时候一天也没有几次有效拜访，时间大多耽误在路上了。所以成本更高，入行难度更大。王老板刚入职以后肯定也满腔热情雄心壮志一定要好好干，但现实是残酷的，新车也好二手车也罢，市场都已严重饱和。利润空间已经只够养家糊口，从前几年的造梦神话，改变命运的捷径，变成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我问过王老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跑？”王老板说：“盖哥，我真的好好跑了，硬着头皮四处奔波。现在和以前咱们干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市场就这么大，早就被别人跑烂了。”我说：“那倒也是，就是我刚进市场的时候也已经不好干了。”总之王老板始终挣不到钱，累死累活一个月只能挣三四千块钱，连还贷款都不够。他老婆也上班了，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刚刚够还贷款，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陈老板真的回来了，在我们四个人的群名叫猥琐发育，别浪的微信小群里说了一句话，这个群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过话了。约我们三个下班以后晚上东北烧烤走起。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去吃一顿，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我下了班就径直赶往东北烧烤。我去的时候，陈老板和杨深已经到了，正在门口研究一辆崭新的摩托车，陈老板穿着大花格子衬衫，一副刚从夏威夷旅游回来的打扮。我高兴的跟他握了握手，我说：“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刚从国外回来呀。”陈老板说：“昨天刚回来，在家睡了一天，今天约兄弟们出来坐坐。”我看见杨深穿着护膝手里拿着头盔，我说：“你买了辆摩托车？”杨深说：“前几天刚买的。年初跟车贩子一起学的驾照，我是想的买一个上下班骑，省油。”等了很久天都快黑了王老板才来。穿着一身黑西服、白衬衫、黑皮鞋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来了我们才走进烧烤店，店里还是熟悉的样子，我们和老板、老板娘打过招呼，有好一阵子没有来了。今天的主角当然是陈老板，我们都眼巴巴的等着听他讲他的异国见闻。陈老板开始向我们娓娓道来。他说，他刚开始是在网上各种贴吧论坛看各种各样的帖子，慢慢的就在网上认识了几个人。后来每天在家待着也无所事事，再找工作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跑业务的活是肯定不去了，试了两次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没必要继续浪费表情。所以他便决定出国试试。我问他，那你出去以前知道是干什么吗。他大致是知道的。在飞驰国赌博是合法的，就和澳门一样。有很多南方人在飞驰国开赌博网站，这些公司虽然开在国外，但客户全是国内的人。他这样一说我就懂了，王老板原来玩的全是这些网站，陈老板这是直捣黄龙呀。陈老板笑着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问他，那边的钱真的那么好赚吗？陈老板说，底薪肯定是比咱们在国内高，要不谁疯了跑那么远。但其实要赚到钱还是要凭自己能力的。除非你会技术，会建网站，搞IT像那种技术大咖年薪百万的也有很多。下来就是普通岗位，就和国内的公司一样，有客服、推广、人事、财务等等，其实都是一样的。他去了干的是人事。主要负责从国内给公司招聘员工。但人也没有那么好招，陈老板胡说不来，主要是不愿意骗人，干了三个月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招到。老板看他的眼神明显已经不对了，他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联系了当地的一家中介，许以重利才招来了两个人。相当于是把中介坑了，因为老板根本不会给那么高的佣金。看来如果你不改变自己的话出了国也没用，照样挣不到钱。混了三个月底薪，一个月一万。等第三个月发工资的第二天陈老板就不辞而别，偷偷回国了。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有好下场，老板不会一直才养活你，再怎么说也是在国外，风险还是有的，当然是选择溜之大吉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挣了三万块钱倒是其次，主要是收获了很多见闻，开阔了眼界。陈老板给我们讲了几个新名词。一个人穷到吃不起饭去翻垃圾桶找吃的，他们称之为开宝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开宝箱这个说法。差点没把我笑死，真是太有才了；输到一无所有的人，它们称之为，挂逼、挂逼佬或者是挂逼老哥。我上初中砍热血传奇的时候被人打死了称之为我挂了，我快挂了，我要挂了。这几年已经几乎不提这个词了，没想到流传到飞驰国了。我还第一次听说了国内有三和大神这样的一群人存在。我还在网上专门查了一下，三和大神：指在深圳龙华区三和人才市场附近靠日结散工过活的人，是被社会边缘化的群体。之所以被称为大神，是因为他们之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做一天，可以玩三天。换言之，就是流浪汉。去国外打工的大多是像三和大神，挂逼佬这样的人。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人谁会跑到国外去做什么博彩网站。听了他的一番话，我和杨深都劝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千万别再去了。在家老老实实待的比啥也强。我问杨深最近怎么样。杨深说：“今年明显不如去年了大部分时间一个月能挣个七八千块钱，很少上万。”他说的这个数字基本符合我们的预期，钱确实越来越难挣了。但杨深接下来说的话真的是让我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他亲口说的，我根本都不会相信。他说：“我去年是真的挣了钱了，就你们走了以后的那段时间，每天真的忙的要死。到年底我算了一下，挣了差不多有70个。”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跟他确认了一下，我说：“你的意思是你去年挣了70万。”杨深说：“差不多。”我说：“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以为继续再干下去一年也就是个十几万的水平吧。怎么会这么多。”杨深说：“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知不觉，到年底一算账，我也吓了一跳。”我又开始扮演起郭老师的角色，我对陈老板说：“看见了吧，根本就不是地方的问题，完全就是人的问题，你要是有能力在家门口一年也能挣70万，像咱俩这种水平，跑到飞驰国也没用。照样挣不来钱。”陈老板也说：“那肯定的。杨老板确实是比咱能力强，不服不行。”杨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哪有什么能力了，全是靠辛苦，每天在市场上守单子，现在的人你两天不出现就没你的事了。”我说：“我觉得我干不来真的不是怕辛苦，我是真的觉得一跑业务就浑身难受。”杨深这个人是真的稳，简直就是稳如老狗，一个年入70万的人竟然买了辆摩托车。我觉得就算是我这么稳的人，也肯定会换一辆B级车，雅阁、凯美瑞之类的。这要是给了王老板，我怀疑他能直接分期付款买辆飞机回来。真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我也简单说了一下我的近况。简而言之一句话，干的一点都不开心。但不出意外应该会熬到过年，毕竟已经投了钱了，中途退出也不太现实。杨深也说，刘伟博明显是在利用我，让我小心。我说，现在已经这样了，明年就算在家歇的也不和他一起干了。

    最后话题又回到王老板身上，王老板苦大仇深的说：“每天真的忙成狗，现在和咱们一起根本不一样，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弄。今天还算早的，晚上八九点回家都是常态。”杨深说：“我们公司也一样，现在根本就没有内勤这个岗位，谁的单子从头到尾一条龙全是你的事。”我诧异的问：“忙点也好，每天这么忙应该能挣到钱吧？”王老板说：“问题就出在这了，要是咱们以前有这么忙，一个月最少挣十万，现在，连个零头都挣不下，一个单子提成二百块钱，你自己算吧，你一个月能做几个，而且还要七扣八扣的。”不过想想也是，数据表明国内月入过万的占比只有3%的人口，也就是说，月薪一万就超过了全国97%的人。我们何德何能能干掉那么多人呢，所以说月入过万其实很难。王老板接着跟我们说：“不过我最近刚接触了一个新行业，干好了应该能挣钱。”我说：“说来听听。”王老板说：“汽车租赁，你知道吧？那个挺挣钱的。我最近认识了一个老板，他准备干这个，邀我一起干，我准备下一步跟他一起干。干好了一年能挣这个数。”他比划着伸出三根手指头。我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说：“三十万？”王老板一本正经的说：“三百万。”我说：“啊？”王老板说：“我以前也不懂，最近跟他们每天聊才知道了一些门道。现在有些热门车型根本不愁租，供不应求，有多少租多少。”我觉得他说的有点太玄乎，我说：“不应该吧，改革开放已经发展了这么多年，正常逻辑说起来现在早就都是买方市场，商品早就过剩了。不应该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呀。”王老板说：“我一开始也不相信，最近确实是看见人家确实是租出去了。眼见为实呀，你不能不信吧。”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是谁啊？你怎么认识的。”王老板说：“我也是最近跑业务才认识的，这个人以前开过4S店，挣过大钱，现在开一家汽贸公司。”我问道：“那你分期公司又不干了？”王老板说：“分期公司我先干着，反正每天打了卡就行了，我现在手里有几个店，每个月出几个单子问题不大。等下一步那头稳定了再辞职。”我问他：“那你这是怎么个干法呢？”王老板说：“我们准备去外地买一批车，本地4S店太贵，外地的便宜。车买回来以后做抵押贷款（只押手续不压车），然后再把车租出去，用租金来还贷款，这样三年以后，贷款还完，车就是自己的了。再怎么也卖个半价吧，这就是挣下的。”这个逻辑乍一听没有毛病，但其实漏洞百出：“那万一租不出去呢？”王老板说：“刚才不是说了嘛，肯定能租出去。”我说：“怎么就能肯定呢？正常人谁没事干一天花大几百块钱租车玩了，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身边谁租过车。”王老板有点不高兴的说：“咱们这种人当然不租，但是确实有人租呀，人家既然做这个事情，必然有人家的渠道，人家总不能啥也跟你说的明明白白吧。啥也让你知道了，那人家以后还怎么混。”我说：“那肯定，说了半天你到底负责哪个环节？”王老板说：“什么叫哪个环节，我们合伙一起做这个事情，挣了钱按比例分成。”我说：“需要你投资吗？你要投资你可考虑好，贷款利息、租赁费、汽车折旧费、利润空间这可得坐下来好好算算。”王老板不耐烦的说：“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早就想到了，我刚才跟你比划指头也不是瞎比划了，只不过现在一下跟你说不清楚罢了，总之这个事情我已经定了要干，钱我都找好了，我跟二赖都说好了，三分的利息，给我拿60万。”我一听王老板准备借钱干这个事情，当时就慌了，脑瓜子嗡嗡的，我说：“你刚才不是说这个老板多有钱么，他这么有钱干嘛带上你呀？”王老板说：“他岁数大了，汽车贷款方面的很多事情他也不懂，但是人家确实是有人脉和资源。再说，我自己也要投钱，空手套白狼人家凭什么带我玩。要不你也过来吧，不用你出钱，咱两合作惯了，你过来给我帮帮忙。挣了钱我给你分。还是那句话，有钱一起挣，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我说：“我真的觉得这个事情不靠谱，怎么可能保证能租出去呢，这听着就太魔幻，我肯定不会去，我建议你也别去。”我俩完全谈不到一块儿也就不再说了。时间不早了，外面早已夜深人静，我们走出烧烤店门口，杨深骑着新买的摩托车载着陈老板走了，他两住的很近。我和王老板站在路边，我还是想再劝他几句，我说：“你老婆同意你干这个吗？”他说：“她说她不懂，让我自己掂量。”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二赖拿这么多钱，万一还不上怎么办？”王老板说：“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你可以保守但我不行，我保守只有死路一条，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信用卡还欠着十几万，再加每个月的房贷，我真的压的快喘不过气来。我没有办法，我只有冒险才有活的希望，你明白吗？”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谁也不比谁聪明多少，谁也不比谁傻多少，只是大家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角度不同罢了，我们都是盲人，只是相信自己摸到的那一部分而已。也许只有全知的神才能看到象的全貌吧。但你我，谁不是凡人一个呢。我说：“即便如此，我也不建议你去冒险，你现在的情况努力工作还有的救，我以前也和你说过乔吉拉德的故事。你只有付出超越常人的努力才有可能成功，成功的道路唯有一条，就是勤劳二字。这些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古人早就把话说尽了，其实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王老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城市的夜空，雾霾浓密，星光暗淡，日月无光。我说：“是不是不管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王老板没有看我，眼睛直视前方语气坚定的说：“是！”

    没过几天，王老板又问我借钱，还是借两万，说是还信用卡，过几天给我，我也借给了他。从此以后这两万块钱依旧频繁的在我俩手中捣腾。仔细想想，自从万邦市场分开以后，他就频繁的借钱还钱来来回回几十次。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一次，多问一句都没有。每次借钱王老板总是在微信里给我发一个抱拳的表情。我现在看到这个表情都觉得反感，再抱拳，再称兄道弟，拿不出来钱有什么用。终于有一次，王老板叫我吃火锅，吃过饭以后，王老板对我说：“最近实在是紧张的转不动了。你的两万块钱到年底给你可不可以？但这次用的时间这么长，我也不白用，我会给你加一些利息，但肯定不会太多。”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算多想我也不可能拒绝，我说：“利息我是不可能收的，你年底把本金给我就行了。”王老板感动的说：“兄弟，真的，我觉得我这辈子能遇到你这样的人真的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一句话把我逗乐了，我说：“我觉得是本性使然吧，爹妈生下我就是这么个样子。我觉得我的善良是天生的，就和我爱看小说一样，从来没有一个人揪住我的耳朵对我说，一定要多读书，但我就是养成了每天阅读的习惯，冥冥中这个东西就是吸引你。阅读确实改变了我的思唯方式，有一句话叫“文能穷人”，其实看那么多书对我并没有好处，反倒让我不思进取，更容易满足，什么事都看的更淡，更不愿意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看见谁过的不好，反倒愿意接近他，混得好的人，我主动离人家远远的。我经常主动联系你，其实就是知道你现在过的不好，我想让你知道人间还有真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唯利是图。”王老板拿起卫生纸偷偷的擦拭着眼角流下的眼泪，重重的擤了一下鼻涕说：“吃饱了吧，咱们走吧。”那天以后，王老板很久都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的汽车租赁做的怎么样了，我也不好意思频繁的联系他，怕他以为我是催他还钱。事到如今，两个人再坐到一起关系已经发生质变，从原来的好兄弟变成了现在的债主和欠债人，就像出轨后继续生活的夫妻一样，就算你再不计较，再说无所谓，再小心翼翼你们之间也还是多了一层隔阂。

    我从刘伟博的公司撤出来了，事情是这样的，上次的谈话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刘伟博依然我行我素，不把我当回事。我没有收到任何一条回款短信的截图和预算明细，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我确实收到了两笔金额不大的回款。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回款后能把自己该拿的利润和本金拿到手就行了。但就是这么一个最简单的要求，刘伟博偏偏就做不到。星期一的早上，刘伟博对我说回来一笔款这次就不给我打钱了，因为下午另一个订单马上要订货。我当然同意。下午，我俩正计算我要补充的货款金额时，他突然说：“对了，另一笔钱也回来了，你不用出这么多，再减去那笔钱就对了。”一句话顿时让我透心凉，心飞扬。我心里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我开始不依不饶的问他：“那笔钱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就是刚才，我忘了和你说了？”我对他说：“你给我看回款短信，如果是刚才回来的，我现场吃屎给你看。如果不是怎么办？”他没想到我会突然翻脸，顿时愣在当地。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好了好了，我错了。不是刚才回来的，上个星期五下午回来的，当时快下班了，我每天真的太忙了，忘了和你说了。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这都有短信记录，我不可能故意骗你，如果我故意骗你，我干嘛刚才还要说出来，我真成了傻子啦？”我说：“你每天忙的要死，我每天闲的蛋疼，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你老说有短信记录有短信记录，你有给我发过一张截图吗？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也许是你良心发现了吧。咱两的合作基础不可能建立在你的良心上吧，这也太荒谬了吧。我在这里也就比死人多出的一口气吧，我什么都可以不管，我自己投了钱，钱回来我总有权利知道吧，你也太过分了。如果你刚才没说呢，我是不是要多掏钱，我的生死掌握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这个人也太可怕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这个权利吗？”刘伟博脸红耳赤的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当然没有那个权利，你先冷静冷静。”我说：“不用冷静了，我不陪你玩了，今天的这个单子我不投了，以前的单子算算多少钱，我拿钱走人了。”刘伟博明显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就结束了。刘伟博还是劝我冷静冷静，今天先回吧。明天再谈。我让他今天回去好好算一算，拿出一个方案来，有些钱现在确实是没有回来，这我也知道，但我现在肯定要撤，总得有一个说法。

    第二天到了公司，我俩坐在办公室。刘伟博说：“你昨天说要撤我当时觉得挺吃惊，但我回去细想了一下，咱两分开是迟早的事情，或许我以后有了钱不需要你了，也许你又找下更好的工作也会离开。而且咱两也不是一路人，确实就像你说的，你和我不一样。我从小家里穷，看惯了别人的眼色，有时候吃点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你不行，你忍不了。”我一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打断他说：“合着我就应该多吃亏，委屈求全吧。我出来花钱找罪受，我怎么这么贱呀。”刘伟博连忙解释：“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估计我的表述有问题，我没有你那么会表达。我的意思是，咱两性格在一起不合适，时间长了肯定会出问题，不如现在分开还不至于成为仇人。你也知道，你投的有些钱确实是没有回来。我也跟我老婆商量了一下，你这个人确实也不错，是我做的不对，你看这样，你投的本金我现在一分不少全部给你，已经回来的钱，这儿都有短信记录，我一会可以给你看。利润我也全部给你。还剩下没有的利润，等陆陆续续回来，我给你打过去。你看怎么样。”我心想，你早死去了，现在想起来给我看短信记录了，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有用吗？有个毛用。好听的话我比你会说。不过有一说一，他能这么痛快的放我走，我已经很满足了。说明刘伟博这个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本金全部给我，最起码我没有受到损失，挣多挣少那是另一回事情了。我当即说：“可以，你现在把本金和回来的利润给我，剩下的利润也不用陆陆续续了，你痛快我也痛快。你元旦以前给了我就行。”我俩的合作圆满结束，总体来说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刚拿回来钱的几天，我的心情不错，每天睡到自然醒，也没有要赶快找工作的迫切心情。王老板突然给我打电话要借8500块钱，说要还一下信用卡。晚上就可以还我。我没有多想，当下就给他转了过去，他又给我发来一个抱拳的表情。我看着这个表情很是无奈，真是浪费表情。但当天晚上钱并没有回来，这还是王老板第一次食言，之前从来没有过，之前就算见不到钱，也会有句话，这是第一次连话也没有，杳无音信。但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问他要钱，对他总还是有一些情谊在。没过几天，我在王者荣耀上遇到了陈老板。陈老板问我：“最近王老板有没有问你借钱。”我如实相告说：“借了8500，说是晚上还我，至今也没有音信。”陈老板听了哈哈大笑，他说：“你还等着他还你呀？”我说：“怎么了？”陈老板说：“他先问我借的，张嘴就要借1万，我说我只有2000，你要就拿走。我猜他肯定是问你借去了，别人他也借不下。”我说：“他说要借8500，还信用卡，我就给他了。”陈老板说：“还狗屁的信用卡，他是给二赖付利息。”我说：“什么付利息？你怎么知道？”陈老板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二赖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估计早就迟了几天了，二赖问他，今天是不是又给不了，他说他再想想办法。”我大惊失色，这到底什么情况啊。陈老板接着说：“上回咱们吃烧烤，他说要找二赖拿60万你还记得吧。他拿上钱以后用了一次，买了一批车，但是只还给二赖25万。剩下的35万，他又拿去赌了。全输光了，现在二赖问他要钱他利息都还不上。”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简直太疯狂了，但我心里清楚这肯定是真的，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接受而已。我说：“真的假的，这也太夸张了吧。”陈老板继续给我推理：“我的2000加你的8500。35万3分的利息正好10500，肯定没错。”我感觉自己快被气死了，我说：“他可真行，拿上咱俩的钱去还高利贷的利息。真行，我服了。你知道这情况还借给他钱？”陈老板说：“你是没见当时那情况，就差给我跪下了，我也没钱呀，我有钱我还他妈跑飞驰国去，我跟他说的很清楚，就这2000块钱，也算咱两认识了一回。也就这样了，多了也没有了。”我真的是欲哭无泪：“关键他没有跟我说清楚呀，他把我骗了。这已经不光是钱的事了，我把他当兄弟，他把我当傻逼。不仅骗了我的钱，还骗了我的感情。我现在真想大哭一场。”陈老板苦笑的说：“大哭一场也没用，欠你的钱肯定是回不来了，以后别再借给他钱就行了，他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他现在一共欠你多少钱？”我说：“唉，之前就拿了两万说年底给我，现在看来也没戏了，这就快3万了。”陈老板说：“这些事情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反正别再借给他钱就行了。”我躺在床上感觉浑身无力，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王老板是彻底没救了，从此以后这个人就不值一提了。已经不能把他当一个人来对待了。所谓人间失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有的人是主动选择放弃了做人的资格，有的人是被动的失去了生而为人的资格。我也说不清王老板是主动还是被动。应该还算主动吧，没有人拿着刀逼着他去赌，是他自愿的，愿赌服输，你输你自己的，你拖别人下水干嘛，真是个垃圾，有那三万块钱我难道不会自己去赌吗？不会赢我还不会输吗？我也去体验体验那一掷千金的感觉。要你替我去输？真的服了。

    王老板的头像换成了一张鸿运当头山水图，红遍漫山遍野。我觉得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自嘲吧。你可真是当红炸子鸡呀，全世界现在最红的人就是你了。我久久的对着他的头像发呆。点开又关掉，关掉又点开。内心反复纠结最后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给他：“最近怎么样？”他没有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过了好长时间，王老板回话了。他问我在哪里，要见我。我让他来我家找我。见了面，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他察觉出我的变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一切。不知怎么聊着聊着，他就向我和盘托出了，实际情况要比陈老板了解到的还要严重的多。他卖了房子以后，其实债务一直没有还清，信用卡里一直欠着十几万，和二赖拿到钱以后，他动了再去试一试的心思，那天运气特别好，他拿着35万本金，很快就赢了十多万，本来这是收手的最佳时机，还清信用卡，清清白白重新做人。但他没有控制住自己，还想再往上努一努，赢够20万就收手。又是20万，20万真是一个魔性的数字。后面的事情当然是形势急转直下，王老板很快就输光了所有的钱，一夜之间35万一分不剩。我很难想象那一夜他经历了什么。但我打王者荣耀的时候，也体验过类似的体验。本来准备打一把就睡觉，结果不管这局输了赢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点开始游戏，进入下一局。进了游戏又开始后悔，本来已经不想玩了呀，怎么又开了，只能继续打完这局，等这局快结束的时候，又会想再来一局。游戏结束，不由自主的又进入下一局，不知不觉能打到天亮。一整个晚上，心无旁骛脑袋空白，仿佛自己就是穿梭在王者峡谷里的某个英雄，肆意横行天下无双，现实生活的一切烦恼和忧愁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玩到精疲力尽，不经意间抬头，天亮了。才会如梦初醒一样回到现实，才会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悔恨交加空虚寂寞各种情绪瞬时迸涌而来。我打个游戏都能打成这样。可想而知王老板真金白银的在那儿豪赌，刺激程度肯定无以言表。刚开始肯定是想着赢钱，但沉浸其中以后，根本无关输赢，他要的其实是开牌的感觉，不停的开牌，不停的开牌。我倒要看看命运你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你这命运的底牌到底是大是小。根本停不下来，直到输光最后一分钱，输到没法下注才会停下来。就像《活着》里的福贵一样，别人从后面推一下你的背。少爷，别赌了，你已经输光了。你才会后知后觉，输光了吗？不知不觉呀。

    输光35万以后，王老板并没有就此认命，又先后通过各种坑蒙拐骗搞来了100多万。原来一个人如果不择手段，来钱真的可以很快。各种网贷全部撸遍，亲戚朋友全部借遍，一千不嫌少，十万不嫌多，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全输光了。他的心态已经炸了，这种人已经到了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地步，他有再多的钱也会很快输光。这也许也是天道真实存在的一种印证。

    那天他走之后我又一次体会到了浑身瘫软的感觉。心如死灰，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全完了，一年之前，王老板还是开着奔驰意气风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大好青年，短短一年，套用一句电影台词来说：兄弟，这回你真该跑路了。

    我接到了杨深的电话，他说：“王老板又问我借钱，真不知道该不该借给他？”我说：“他上回借你的钱还了吗？”杨深说：“上回借了5000，已经还了，这次金额太大，张嘴就要借2万。”我说：“我能说啥，你自己考虑吧。”便挂了电话。过了一会，杨深给我发了条微信，内容是：唉，拒绝王老板了，没办法，心里好难受。我没有回复他。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不帮你，帮你等于害了你。我还有点庆幸王老板没有给我出难题。我心里默默的想，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了。你上回骗我的账，我也不跟你算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我接到了王老板的电话，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起了电话。王老板说：“盖哥，能不能再借兄弟点钱？”我叹了一口气说：“又要借多少？”王老板结结巴巴的说：“不少了，我想借3万。”我一听真是差点气疯，昨天问杨深借2万，杨深没借，今天到我这儿直接成3万了。简直把我当傻逼一样。我没有说话。王老板急促的说：“怎么样兄弟，没有问题吧？”我都奇怪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说：“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太有问题了。上回你拿了8500说晚上给我，我现在就问问你到底是哪天晚上？现在又要3万，你太过分了。”王老板低声下气的说：“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给你打这个电话，求求你，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就救我这一次吧。我过两天卖了车就还你。”我真的是被他气的要死，我说：“你觉得我就得了你吗？”他死气沉沉的说：“救不了。”我继续说：“你做的事情简直天理难容，是时候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了，谁也帮不了你。”我以为谈话到此就结束了，但我明显低估了一个正常人的求生欲。他开始疯狂的求我，一会说他父亲住院了，现在急着用钱。一会又说再不还钱他朋友就要去他家闹事，他怕把他爸妈气死。一会又说有人已经起诉他了，他再不还钱就快要坐牢了。我想，他朋友比我强多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我要拒绝他需要极大的信念和勇气。我感觉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煎熬和折磨。但是要直接挂掉电话我又做不到。他求求我借给他钱，我也求求他别再折磨我了。真的放过我吧。他说他现在浑身瘫软，快要死了。我说我也浑身瘫软，快要死了。我的心里很清楚，现在再给他钱，无异于抱薪救火，饮鸩止渴。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三万块钱扔进去，就和往大海里倒进一瓢水一样，毫无意义。就算再难，我也必须要克制自己，我不能跟上疯子扬黄土，救人没救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我不能跟他一样愚蠢。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我确实是说过要给他拿够5万的话。这也是让我最自责的地方。但此一时彼一时，我当时觉得他还有救，就和他当年说要给我换雅阁一样。我俩做出承诺的时候都是发自真心的。但最后却都食言了，我想，这也算是扯平了吧。但他的战斗力真的超乎寻常，我真的明白了什么叫永不言弃，如果把这个精神用到正道上，那绝对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就和《思考致富》上说的一样，永不放弃。穷追猛打，锲而不舍。我以前一直以为脸皮比城墙都厚是一种比喻，没想到完全就是写实描写。从三万降到一万，再到五千，最后一千也行。当他说出一千这个数字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微信迅速给他转了一千块钱，他飞快的确认收款，最后给我发了一个抱拳的手势，然后消失了。把一个人我凌乱的丢在了风中。我太累了，败就败了吧。我都从三万和他谈到一千了。我觉得我也挺了不起的，算是虽败犹荣吧。但他真的是一个魔鬼啊，简直太可怕了。

    又过了几天，王老板又给我打电话，看到他的电话我已经不害怕了。来吧，要钱是不会再有的了，想清楚了这一点，我也无所畏惧了。王老板要见我，我正领着孩子上辅导班，我给他发了辅导班的地址。我总是很难不理他，在我心里总觉得他其实和我一样是个好人。就算拒绝他我也要当面拒绝，我不能容忍自己畏畏缩缩的不敢面对。我俩在辅导班的楼下见了面，他这次不是要借钱，而是要给我打借条。我真的是笑了，我说：“打借条有什么用，难道我会因为几万块钱去法院告你吗？”王老板说：“起码我心里能好受一点。”我说：“真的不用。”王老板接着说：“我要走了。”我说：“去哪？”王老板说：“去飞驰国，小陈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你知道小陈为什么去飞驰国吗？其实他也是在网上赌博输钱了，但没有我这么多，他上次跟我说，他输了差不多20万。”这又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但王老板站在一说，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之前所有不对劲的地方连起来瞬间全部通顺了。我想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王老板换奔驰给了陈老板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以为网上来钱很容易，让他动了试一试的念头，结果当然是输钱了。我发现20万是一个很魔性的数字。一个三百五百都拿不出来的人他可能会觉得十万八万都是小钱，但是一旦这个数字达到了20万，就会碰触到普通人的天花板。他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够不着了，才会停下来。但陈老板和王老板一比就是个聪明人。输了20万以后，陈老板竟然能找到网站的老巢，并成功加入其中。虽然并没有挣到钱成功上岸，但却让他了解了赌博网站背后的秘密，虽然学费教的有点昂贵，但我相信陈老板以后肯定不会再赌了。

    继续说回王老板，我问他：“你走了，老婆孩子怎么办？”王老板痛苦的说：“我和我老婆已经离婚了。”这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今天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我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着他突然好想哭，眼泪掉下来我也不管不顾，一直死死的盯着他。我说：“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你留下来已经很难翻身了，出去以后起码能甩开200万的债务重新开始。也许还有希望。”王老板也哭着说：“就是舍不得我儿子，他还那么小。我爸和我妈算是白养了我这个败家子。”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己造的孽到头来还是要自己来承受。

    王老板走了以后，我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每天浑浑噩噩的，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王老板，第一次输二十万的时候，我没有感觉，输就输了，输掉房子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还有机会。等到最后他彻底毁灭了，才真正碰触到我的内心。我才意识到了赌博的可怕。我开始在网上查找关于赌博有关的东西。看了几本关于赌博的书，最有名的有已经翻拍成电影的《妈阁是座城》。我才意识到一个词叫赌瘾，原来赌博是有瘾的。我们戒个烟都觉得很难了，何况是比烟瘾刺激千倍万倍的赌瘾呢。王老板能有今天的下场，也就可以理解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碰，一碰就死。人都是要死的，我们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人生一世，梦幻泡影，人生这么无常。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吗？我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相信我，那些反复卸载王者荣耀的夜晚，如果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你这辈子就不会明白了。人生最重要的我觉得是家人，就这么岁月静好，守着父母变老，孩子长大。《明朝那些事》里面说王阳明年轻时候到处求道。有一次在山上庙里遇到一个老和尚。阳明问和尚，家中老母亲是否尚在。和尚说，在的。阳明便问他，难道你不想她吗？和尚说，怎么可能不想。第二天便收拾行装下山回家去了。这个故事，我永远不可能忘掉。我晚上躺在床上，左手搂着姑娘，右手搂着儿子，我知道人世间最美好的体验已然如此。

    至于人活着到底应该做些什么。王小波说：“人活在世上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最好干出个样来。”稻盛和夫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修炼自己的灵魂，要每日精进。把手头的事，身边的事做到最好。”有一本书叫《月亮与六便士》，讲的是保罗高更为了画画放弃一切的故事。类似于中国航海第一人郭川，天天在海上哭泣，最后归于大海的故事。我发自肺腑的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人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精神信仰，上帝站在我面前，我估计都得问他，当时怎么回事啊，就被人钉到十字架上去了。日本有个电影叫《入殓师》，讲的是一个背负贷款的失业青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巧合加被迫的情况下成为一名入殓师，最后从中找到某种意义的故事。死亡就像是一道门，他站在门口送走了很多人。并轻声的对他们说，一路走好。

    最后最后，我想说一句《奇葩说》上我最喜欢的两句话。一句是：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一句是：不是没有事情可做，还有星辰和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