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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周一 ——“一”是开始,也是希望

    下午钟颖没再回报社,刚一回家,就忙不迭的照起镜子来,一圈一圈在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然后撇撇嘴,莫名觉得像是少些什么,一个人茫然的坐在客厅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脑袋蒙蒙的。

    然后像是获得了什么暗示一样,开始乐此不疲的理发、洗澡,又大包小包的买回几套衣服。

    毕业以后的这几年,钟颖几乎是不修边幅的,懒得收拾自己,也不愿意逛街,十足一个宅女。她的圈子里,除了王思颖、孙梦,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人,她一厢情愿的认为,穿得再花枝招展也没用,穿给谁看呢?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人生会有这样一个时期,你可能并不曾得自己卑微,哪怕是卑微的生活着,你沉浸在让自己麻木不仁的舒适圈,从不想着多往前一步,这一切,发生在你遇到朝思暮想的人之前。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横空出现,一下子扰乱了你所有的心思,他牢牢占据了你内心的制高点,左右着你的思绪和判断。

    在某个时刻,你突然就会生出几分不自信来,妆容太淡、衣服太土、身体太胖,总之,你突然精致起来,默默用更好的自己迎合着内心的期待与设想,生怕自己漏出什么马脚破坏了那份心之所向的美好。

    爱会让人更加美好,不是吗?

    忙忙叨叨一整天,敷完面膜,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钟颖心不在焉的翻看着看了一半的小说,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似乎已经不再让她牵肠挂肚了,让人提不起兴致来。

    晚风像是抹过蜂蜜一般,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拂过,甜甜的、又极尽温柔。

    第二天,钟颖依然心不在焉。

    晨会上满脑子都是周岩,一会儿是大学时在读书会的交流,一会儿是周岩堵在宿舍楼下送零食的情境,一会儿是周岩最后的告白,一会儿又蹦出抱着孩子的场景,乱糟糟的在脑子里过着电影。

    这些场景,每一个细枝末节早就镌刻在钟颖心底,不知道在这些年里重复演绎了多少次,每一次都让人在温暖的情境里被融化。

    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人,或许是青梅竹马一早就被写进命里,或许是情窦初开曾经闯进了自己的生活,甚至可能是萍水相逢只是打过照面的路人,总之,那个人曾那样深刻的撩动过你的心弦,哪怕一别经年,当时的风情从未改变。

    回到办公室,新闻写了一半,又满脑子惦记起孩子来。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吧,虽然没能如愿获得孩子的抚养权,还在领养人是自己熟悉的故友,算是知根知底,日后也不会断了联系。

    钟颖斜眼瞄了一下正在沉迷码字的老马,然后偷偷切换电脑页面,在网上查起来一切想得到的婴儿用品。

    奶粉、尿不湿、玩具、婴儿衣物,能想到的、统统都想买一堆。反复对比哪个品牌更好,又担心周岩会粗心大意,害怕孩子受什么委屈,有模有样、还真就像一个初为人母的“小妈妈”。

    钟颖其实早就按捺不住了,说不清不放心孩子,还是想再见一见周岩,就是特别急躁不安,从昨晚开始,一万个疑问就在心头乱糟糟的缠绕在一起,钟颖突然大声的叹息一声,然后一只手拍在额头上。

    老马和小刘都一脸困惑的看着钟颖,小刘弓着腰跑过来,“姐,写累了就歇歇,我看你最近都掉头发了。”

    老马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看得钟颖心虚起来,慌不迭的对小刘说,“你看,组长才辛苦,快去给接杯热水”,然后俏皮的冲老马吐吐舌头。

    就这么生生挺到快下班,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发信息问了周岩地址:中海路19号,暮霭咖啡馆。

    钟颖没头没脑的问,“怎么带孩子去喝咖啡呢?”但半天都没人回应。

    暮霭、暮霭,有些熟悉,大概是去喝过咖啡吧?钟颖大概早就忘记了大学时的读书会,忘记了自己讲的故事,可对周岩来说,暮霭,是两人相识的起点。那天以来,有关钟颖的一切就开始与众不同起来,一颦一笑都成为记忆里最美好的片段。

    一下班,钟颖火急火燎的冲进孕婴店,从奶粉、奶瓶再到穿的用的,大包小包的搬进出租车。

    咖啡店在中海路,跟钟颖租住的小区离得不远。

    司机看到原木牌匾上刻着的暮霭两字,然后停下车。

    落地窗后,周岩侧着身子坐在吧台后,手里拿着玩具上下舞动着,孩子躺在摇椅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一推门,店员小笙笑呵呵的迎上来:“一位?”

    周岩抬头看了一眼,嘴角略过一丝浅浅的微笑,然后继续低着头逗着孩子。

    钟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过去,把大大小小的四五个袋子丢在吧台上,然后不客气的从椅子后挤过去,像是久别孩子的母亲一样,上上下下检查着孩子。

    周岩噗嗤笑出声来“我可不是后爸,我把他当亲儿子养,他叫周一,今天都去落了户口了”。

    “周一?”钟颖不可思议的叫出这个名字,心里暗暗很嫌弃。

    “对啊,周一带他回来的,所以叫周一”,周岩笑着回答,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显然对这个名字特别满意。

    “幸亏不是周二去接他啊”,钟颖没好气的说道,“这名字也太敷衍了吧,不需要考虑考虑吗?”

    男人、女人,本就具有先天的反差,哪怕在取一个名字上。

    男人在意实际的意义,比如名字里蕴含某种意义,女人更在乎的是一种感觉,比如唯美、文艺,或者就是好听的发音;男人在意逻辑上的恰当,女人在意的是对方的态度。

    吵架的时候,男人在谈论当下的事件,更多的时候是对事不对人;女人纠结的是事件延伸的问题,更容易上纲上线到爱与不爱的层面。

    所以很多人都讲,男人没办法跟女人讲道理,越讲越乱套、越讲越烦躁、越讲越激烈。

    倒不是女人不讲理,而是跟你讲的不是一个理。

    显然看出了钟颖的不满,周岩赶忙补充一句,“重要的是,周一那天我找回了你,从此我爱上每个周一,也会一直疼爱周一”,像个绕口令一般,却让钟颖听得面红心跳。

    话到这里,再也没什么理由去否定这个名字了,再听起来,甚至还觉得是别致又清新的好名字。

    女人的心思,终究是感性又敏感的,好与坏,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定义。

    三言两语的撩拨,已经让钟颖乱了阵脚,“我、我买了很多东西,你肯定想不到小孩子需要这么多东西”,一边说着,钟颖还撅起嘴,一只手揉着胳膊。

    周岩眨眨眼,然后转身打开吧台后面的壁柜:满满当当的奶粉、衣服、尿不湿,甚至还有婴儿专用的蚊香。

    “我之所以等了一周才去接周一,是因为我去听了一周育婴课,所以,我现在是专业奶爸,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性”,一边说,一边信誓旦旦的点点头。

    “爱是要负责任的,如果真的爱,就不会在意多等一周,或者,多等四年,因为等待的时间里,一切也会变得更加美好,对不对?”周岩话里有话,分明故意强调了四年,然后故意向钟颖倾着身子,温柔的看着钟颖的双眼。

    钟颖紧张的左顾右盼起来,她不敢直视周岩,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笙抿着笑走过来,俏皮的问周岩:“老板娘?”

    周岩冲着小笙眨眨眼,然后笑呵呵的说,“该叫嫂子”。

    钟颖恨不得蹲在吧台下,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岩,立马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钟颖,我一直在等你。其实如果等一个人就一定有结果,我不害怕等待,可我害怕等不到你。我曾经想过放弃,上海真的好大,大到我害怕有一天会忘记你的样子。可我总是又想,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我就不会知道,我还能这样牵挂一个人,还能够这样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人,也很幸福,对不对?”

    钟颖听得泪眼汪汪,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板上。

    她特别想告诉他,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娇滴滴的趴在男友肩头,温柔的告诉周岩,“我也在等你”。

    可每当这样的时候,她总会像当初那样,身体绷的紧紧的,连心脏也绷了起来,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人生最大的苦,从来不是命里注定的缺项,那些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哪怕发生在眼前,也只是令你羡慕的一个瞬间,最多生出一份黯然的遗憾。

    人生的痛苦,是拥有过、但最终彻底的失去。

    家人离开的那一年,钟颖每天都趴在阳台的飘窗上,像一只小小的猫,蜷缩着、等待着。

    那时候她多懵懂啊,她听过的故事里,那些在意外中死去的人,总能变成长着翅膀的精灵,落在窗户外,满脸慈爱的守护着所爱的人。

    那些美轮美奂的故事,带给钟颖那样痴心又长久的等待,也终于在真正理解死亡的那一天,幻灭了小女孩对再次被爱的期待。

    她明明知道自己想要拥抱周岩,她能够感受到周岩的期待,她甚至从未怀疑过周岩的真诚,在学校里,她早就确定了他,她只是太怕失去。

    父母刚刚去世的那两年,那些夜晚,每当她想起所有爱自己的人都因为自己离开了,她就会攥紧削尖的铅笔,狠狠的扎着自己,那种清晰的刺痛,实际上是在狠狠的报复自己。她或许从没走出来过,她一直都知道,是自己撒了个娇,是自己引得爸爸回了回头,是自己让车辆撞在一起,每当想起这些,心就揪的生疼,疼得人想要歇斯底里的咆哮出来。

    时间像是静默了一半,周岩认真的看着钟颖,眼里写满了心疼。大学时,他就通过孙梦了解过钟颖的故事,那时的他同样是羸弱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去抚慰,于是佯装浑然不知。

    “我每天都会来看周一”,沉默良久,钟颖慌忙撇下一句话,然后亲亲周一的脸颊,就要逃离现场。

    想要从周岩身后走出去,周岩却转身挡住钟颖。

    周岩挠挠头,“可我不会冲奶粉啊,你帮我冲一次奶粉,教教我,好不好?”

    见钟颖疑惑的看着自己,周岩又说道,“昨晚是客人帮忙冲的,我当时在忙,没看到”。

    钟颖是做了功课的,从自己带来的袋子里取出恒温壶,然后接了纯净水,认真的设置好温度,一边有模有样的讲解着,“水不能太热,太热会导致蛋白质变性,会拉肚子的”。

    “水不能反复烧,反复煮沸会产生亚硝酸亚,水汽蒸发、亚硝酸盐浓度就会增高,所以每次都不要接太多水,接到这个刻度就好了”,一边说着,然后拿起水壶,要告诉对方水位的刻度。

    透过玻璃水壶,钟颖看到透过折射被放大的周岩,细细的皮肤、流淌着温暖目光的双眼、高高的鼻梁、还有长长的睫毛,每一寸每一丝都那样熟悉。

    钟颖心猿意马的指指刻度,她甚至不敢看周岩,像是羞涩、像是逃避。

    “我要回去了,每天,大概都是这个时间下班”,她其实想强调一下自己每天都会过来看周一,话到嘴边就是难以启齿,长长输了口气,然后走出吧台。

    刚要推门出去,小笙乐呵呵的帮忙开门,然后大声的喊着“嫂子慢走!”引得顾客不约而同的看向钟颖。

    钟颖再次羞红了脸,急匆匆走出去,心有余悸的站在暮霭门口的梧桐树下等着出租车。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慢慢驶来,打开车门的一瞬间,钟颖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咖啡店,原木的牌匾上蓝色的暮霭映在眼前,周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站在了门外,目不转睛的目送钟颖,见她回头,周岩突然高高的举起周一,冲着钟颖大喊:

    “暮霭之后,终见光明,一切都来得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