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夜战杀妖
这一回，李长安是真的杀红了眼。却不是野人阵前使了神降法、使了神志的杀戮。李家十几位游骑赴死的画面犹在眼前，破败的院墙之外，李家骑士尸骨未寒，已经是形容枯槁，失了人性。一身精血魂魄化为飞灰。
此仇不报，李长安心中难安。
李成梁告诉他，幕后凶手还在，加上之前匆匆一瞥后消失不见的灰狐，李长安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只管一心赶上山来，誓要赶尽杀绝。
灰狐看见李长安的那一刻，马上去看李成梁来了没有，见李长安身后没有别人，嘴里一阵发苦，苦也。
李长安只管跟着李成梁传给他的一道妖魔气机，寻上山来。见了山石之上，三头野妖成品字拦住去路，一头小牛大小的野狗，一只三尺余长的耗子，当中一个，正是破了李家战阵，咬伤李家校尉，一瞥之后消失不见的灰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长安早忘了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就连杀入望山庄中的那些妖魔，若非鏖战许久，也不是李长安轻易能斩杀的。何况三位大妖修行日久，远非那些刚刚有了气候的小妖能比。
好在未丁护持，见李长安动手，从四面围拢过来的未丁也举刀杀向三妖。
李长安的神降，并非没有收获。破境之后的吐纳法，使得呼吸悠长有力，运力打力更是绵绵不绝，一身出神入化的枪术，较之之前粗劣的刀法，较之以往，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之前在望山庄中，面对疲敝的群妖，又有未丁照护，只能算是屠杀，此时对上三只大妖，才把一身本事酣畅淋漓的使出来。
灰狐三妖横行荒野多年，虽然惧怕李成梁，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软柿子，平日里虽然争端颇多，面对李家，却不得不齐心协力。如今慕老鬼吉凶未知，眼看李长安舞枪杀来，三妖相视一眼，闪过一抹狠色，不如拿下这个孩子，见了李成梁，也能让他有些忌惮。
眨眼间计议已定，三妖扑身上去，与李长安斗在一处。
要说李长安这一身的修为，还是粗浅的很。少年得了修为，难免张狂。这一番对上积年的老妖，却如孩童碰上了成年的壮汉。枪法虽精妙，却比不过三妖势大力沉。尤其是那犬妖，一扑一咬，手中长枪竟把握不住，被打落在地。
鼠妖本来就没参与到袭击望山庄的事里，不过是怕被李成梁单独堵住，不分青红皂白，一掌杀了，这才留下。灰狐更是想跟李成梁讨个情面，只管在周围作势佯攻，真正发力的，竟只有犬妖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从李长安紧赶两步，杀向三妖，到被犬妖打落长枪，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眼看李长安要被犬妖扑翻在地，一只大盾狠狠的撞在犬妖身上。
大盾之后，一个壮硕高大的身影缓缓站定，同样是竹笠罩头，黑袍覆身，只是身上夹片要比未丁重一些，胸前一个篆字“亥”。
“亥丁，参见。”声音粗狂
常言说，这狗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这一下，正撞在那犬妖的腰上。可怜那犬妖，被门板大小的巨盾生生掀飞出去。
犬妖拿人心切，灰狐和鼠妖有意拖延，竟把放过这亥丁，一击之下，掀飞了犬妖，巨刀上撩，斩在犬妖侧背上，竟与犬妖的皮毛硬生生带起一连串火星。
犬妖翻身落地，后腰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竟是被亥丁一刀砍去一层皮毛，光秃秃的渗出血来。
李长安也是惊讶不已。亥丁手中巨刀宽足有七寸，长四尺三分，厚寸许。这一刀砍在身上，不被分尸也得拍成肉泥，这犬妖竟只破了层皮。换做是未丁，怕是一刀看上去，只能看个火星。
既如此，也得杀。游骑赴死之壮烈，犹在眼前，不诛杀此獠，难解心头之痕，李长安恨恨咬牙，“杀。”
十二未丁挥刀冲上，结成战阵，将三妖团团围住。轮转厮杀。
三妖在这北方荒野之中，纵横多年，虽开灵智，长智慧，却哪里见过这暗合地煞变化的阵法，一时间竟是手忙脚乱。
灰狐本是灵修一脉，修的是幻术，不似犬妖，一身修为全在体魄力量上。被私有未丁围上，陀螺一般的围杀，虽不致重伤，却也难以奈何对方。这未丁手中有盾，灰狐的爪子抓上去，也被圆盾抵住，一击之下，未丁退开，圆盾上也只不过留下个一两深浅的爪痕，再想追击，另一个又顶了上来，再想找刚才那个，却已经去了鼠妖那边。
鼠妖也是苦不堪言。要说群殴，老鼠这一族就没怕过谁。平日里，鼠妖身旁也从不缺大群的护卫，只是今日来此，一来三妖聚会，戴着护卫难免弱了气势，而来也是怕带来的鼠族高手被派去袭击李成梁，反而左右为难，索性心一横，独自上了这小山丘。谁能料得到，李家的反击来的这么快。
抬眼看去，刚才撞飞犬妖的未丁已经反身杀入战团，四个未丁围在犬妖四周，铁盾砸在身上，发出“嘭嘭”声响，长刀临身，也只是一道白痕。只能缠住犬妖，让他无暇他顾。
未丁的刀快，气力却不大，但鼠妖的一身皮子也抵不上犬妖的皮毛。加上体型小，打斗纵跃间被未丁用盾掀开，肚皮上挨了几刀，血淋淋的皮开肉绽，虽未伤及脏腑，鼠妖也不敢再放开手脚攻击，只是附在地上，四处躲避未丁的攻击。
鼠妖正要再看看灰狐那边的情况，只听见一声高亢的怒吼，一只巨大的狐狸出现在众人眼前。原来是灰狐再也受不了未丁的围攻，怒吼一声，抬爪拍飞一头未丁，正要去结果了牠，反被一杆长枪狠狠的拍在头上。
退后几步，摇晃着眩晕的脑袋，灰狐再看眼前之人。不足五尺的身高，手中擎着一杆七尺大枪，正裂开嘴“嘿嘿”直笑，正是李长安。
此时的灰狐，高大的像是一头公牛，蓬松有力的尾巴在身后甩动，扫过凌冽的北风，传出呼呼啦啦的声音，身量未长开的李长安，站在它面前更显得矮小。灰狐俯视着这个让自己吃了个大亏的对手，怒火中烧，嘶吼一声，扑了上去。
面对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妖狐，一双海碗大小的兽爪袭来，劲风扑面，李长安岿然不惧，斜踏一步，枪柄向前，敲在兽爪腕处，把这一扑砸的偏移开。枪身搭肩，卸去妖狐妖狐爪上力道，顺势扭身，回马枪在灰狐身上开出不一条深深的口子，顺着妖狐铺出来的方向，从前肢过肩，一直到侧肋，开出一条长达三尺余的口子。
这枪刺的不深，若是开在人身上，怕是也能把人从中破开，心肝脾肺都得漏出来。开在这妖狐身上，枪至肋骨，只听嘭嘭两声，长枪竟被崩开。刃尖生生的从皮肉中挑出，又开出一条半尺长的口子。
眼看狐妖一招失手，吃了个大亏，李长安正要闪开，却见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抖成一条长鞭，劈头盖脸的抽过来。李长安双手架枪格挡，却难以挡得住那尾巴上的力道，甩飞出丈许远。
一人一妖错身而过，看似灰狐吃了大亏，李长安却知道，最后这一下，自己受创不轻，生生咽下嘴中腥咸，这一口精血难得，李长安哪里敢泄了元气。
若换做常人，这一抽一甩，怕是已经被打碎成一滩肉泥，李长安硬是凭着今日进境，生生扛了下来。
狐妖落地，整个左前爪一只到后肩，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一刀如柔极深，皮肉翻卷间，几可见骨，强行闭住血脉，倒不至于有大碍，只是再想动手，怕是难以再使得上力了。再看李长安，眼中怨毒，更胜三分。
再看犬妖那边，被四尊未丁团团围住，只守不攻，犬妖竟一时也奈何不得，此时见盟友吃亏，却又被未丁发了狠的死死拖住，难以援手。
这一番交手下来，李长安看似占了些上风，实际上，却已经把根底实力用的七七八八，纵然有些术道手段，终究是修行日短，对付些小鬼小妖，还勉强一用，面对这些大妖，怕也难以起到什么作用。然而直到此时，这三尊大妖，也只有妖狐被迫现出原形，李长安不信这三尊大妖没有其他压箱底的本事。
突然，四下的干枯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李长安皱起眉头，这是……
鼠妖听见声音，却精神振奋，逼退几个围上来的未丁，一声长啸，声音尖锐，渐渐变得疯狂，“我的人来了，你们等死吧。”
环视四周，数不清的硕大老鼠从干枯的灌木丛中钻出来，有条不紊的把妖鼠围拢在当中，牢牢的保护起来。为首的几个，竟然有小牛犊大小，相比之下，鼠妖都显得小巧了很多。更多的老鼠从四处钻出来，个头虽然不大，数量却难以计数。
李长安皱眉环视四周，远处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还有更多的老鼠赶来。
从围护在身周的未丁身形的缝隙间，李长安看见无边无际的老鼠把妖鼠埋在最下面，生生垒起一个小山头，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死的大妖。
听了鼠妖的话，李长安冷笑一声，对于一个口述狂言的畜生，李长安连搭腔的兴趣都欠奉。仅凭自己，要拿下这三尊大妖，自然难以做到，父亲让自己来，就是拖住他们，等到他处理完那个老鬼，再回来慢慢处置这几个野妖。
眼前，鼠妖和犬妖步步紧逼，巨大的灰狐也压在阵后，将李长安和十几个未丁逼在一角，往后一看，便是十几丈深的悬崖。
鼠群逼近，三个大妖紧随其后，李长安甚至能看到，犬妖龇出的獠牙，和那上面挂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血丝，更甚者，能从那双粗大的鼻孔喷出的白气之中，嗅到隐隐的腥臭味，以及那只灰狐的骚味。
这一股恶臭入鼻，李长安竟有一种恍然之感。
之前在城中，李成梁掌县中事务，能够给李长安提供足够用的翼护。
晌午，李长安指使未丁当街杀了崔家护卫，吓傻了崔家少爷崔杲，狠狠的落了崔家脸面。即便如此，就在县衙之中，崔兴石的当面，都没能拿下李长安。
作为李家幼子，李长安获得了足够的保护。两次出城，碰上了一些小鬼小妖，李长安当然能应付得来。一旦遇上再强一些的对手，却屡次受挫。这里虽有修行日短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对待，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一个高手，即使放到江湖上，也是入流的水平，而自己面对的，仅仅是几个有了一点道行的畜生。
李长安一瞬间明悟，眼中精光爆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悬崖，再看一眼紧逼过来的群妖，嘿嘿一笑。
他笑了？灰狐在一瞬间感觉到，这小子的一口牙，白的有些刺眼。
李长安一声呼哨，纵身往山崖之下跳去，一众未丁也纷纷越下。灰狐暗叫一声“不好”，赶上前去，探头看向山崖之下。山崖下白茫茫、阴沉沉一片，雾气弥漫，哪里还有李长安等的踪影。
“人呢？”犬妖跟上前来，没看到有什么动静。
鼠妖也趴在山崖边上，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嘴里嘀嘀咕咕的嘟囔个不停。
灰狐不等他们两个，阴沉着脸，转身就要走，却被犬妖一把拉住，“胡兄弟要往哪里去？”
灰狐挣脱不开，扭头道，“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人性这种东西很奇妙，警告和威胁，往往只能救一小部分人，而大部分人，需要一个理由，比如说现在的犬妖。而灰狐显然没有时间跟他解释，即使有，灰狐也不愿意跟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对头多说。
犬妖听不明白，鼠妖却听明白了。虽然有老鼠大军簇拥护卫，但天性之中的谨慎，还是让他在失去了敌人踪迹之后，选择厉害这个是非之地。趁着灰狐和犬妖拉扯，无暇顾及自己，带领手下，匆匆离开。
“吱”，一声惨叫传来，惊住了加速离开的鼠妖，也分开了拉扯在一起的灰狐和犬妖。
在大群老鼠离去的最前方，一只羊羔大小的老鼠被一支不足尺长的弩箭钉死在地上，半截露在头颅之外的箭杆，随着老鼠死前无意识的抽搐微微颤抖。就是这轻微的颤抖，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三只野妖的心头。
“你早就知道？”犬妖最先怀疑的就是灰狐，毕竟最先一个要抽身退走的就是他。
“不知道。”灰狐一时间百口莫辩，估计解释了这是傻狗也听不明白，却仍耐心的劝说道，“我劝你现在赶紧走，还来得及。”
“你当我傻？”犬妖大怒，面目狰狞，“好啊，我说你为什么一直拖延时间，原来是跟李家商量好了，要把我们围杀在这里。”
见灰狐不说话，犬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一把抓住灰狐，“你让我走，放开你，去外面找死吗？想都别想，老子就要在这里跟你耗着，有本事，你弄死老子。”
灰狐无言以对，又一时难以挣脱，只觉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跟出来凑这个热闹。惹恼了李成梁不要紧，偏偏摊上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自己人，而这个自己人，现在正拽着他，扬言要跟他同归于尽。
“算了，已经走不了了。”灰狐把身形缩小，变成一个正常狐狸的大小，只有身上灰黑油亮的毛发显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灰狐的修为与其他两妖相仿，只是因为天赋异禀，开智后，有了些血脉上的传承，感应要比其他野妖灵敏些，就比如现在，李长安已经带领未丁把这一片围住，谁先冲出去，一定会被未丁拖住脚步，然后被刚过来的未丁围攻。
又比如，李成梁已经到了一里之外。那酷烈的罡气，在一片阴云之中，想黑夜之中的火炬一样，让人难以忽视。
“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灰狐再三思量，与其冒险冲出去，倒不如等在这里。听闻李成梁与狐族颇有些因果，此时服软，未必不能讨得一条性命。
鼠妖驱赶着鼠群，仍妄图用数量蒙混过未丁的围堵，只要能逃到圈外，就能进退自如，没准还能看上一场大戏。
“吱”
“吱”
小辈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传来，越是走到边沿，弩机“嘭嘭”的声音和呼啸的弩箭破空声越是真切。前方不足一丈之地，已经钉死了三头壮硕如牛犊的鼠妖护卫。
这些护卫虽然还称不上妖，只是吃了人肉，得了一点灵性的野怪，但鼠妖自忖，比之它们，自己也多挨不了几箭。
趴伏在原地等了十几个呼吸，身边的妖鼠接连上前，鼠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些箭，只射那些个头大，修为高的，身形稍小些的，都被放了过去。鼠妖松了口气，如果是按照体型，它远比那些巨大的妖鼠护卫小。
抱着一丝侥幸，鼠妖准备硬着头皮试一试。没准，就冲出去了。迟疑着，鼠妖往前挪动了几步，突然心中警兆大作，匆忙间，来不及后退，一个翻滚滚到一旁，侧肩一凉，火辣辣的生疼，再看刚才所在的地方，一只弩箭带着一块皮毛钉在地上，皮毛在风中轻颤，像极了鼠妖惊魂未定的心跳。
方才一滚，牵动了腹下伤口，鼠妖龇牙咧嘴的扑在原地，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牠们不是靠大小分辨的，更大的可能，使牠们能感应到大小不一的气息，从而决定放谁离开。
李长安令未丁围住群妖，此时正好整以暇的骑在一头巨大的山羊背上，刚才，也正是这头未丁化成的山羊，如履平地般把李长安驼了上来。
李长安从羊背上跳下来，身后高大的山羊重新化为人形，与其余十几个未丁用强弩封堵住群妖离去的道路。此时，看着被围堵在圈内的三只大妖，李长安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今天晚上的仇，也算没隔夜。
此仇不报，李长安心中难安。
李成梁告诉他，幕后凶手还在，加上之前匆匆一瞥后消失不见的灰狐，李长安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只管一心赶上山来，誓要赶尽杀绝。
灰狐看见李长安的那一刻，马上去看李成梁来了没有，见李长安身后没有别人，嘴里一阵发苦，苦也。
李长安只管跟着李成梁传给他的一道妖魔气机，寻上山来。见了山石之上，三头野妖成品字拦住去路，一头小牛大小的野狗，一只三尺余长的耗子，当中一个，正是破了李家战阵，咬伤李家校尉，一瞥之后消失不见的灰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长安早忘了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就连杀入望山庄中的那些妖魔，若非鏖战许久，也不是李长安轻易能斩杀的。何况三位大妖修行日久，远非那些刚刚有了气候的小妖能比。
好在未丁护持，见李长安动手，从四面围拢过来的未丁也举刀杀向三妖。
李长安的神降，并非没有收获。破境之后的吐纳法，使得呼吸悠长有力，运力打力更是绵绵不绝，一身出神入化的枪术，较之之前粗劣的刀法，较之以往，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之前在望山庄中，面对疲敝的群妖，又有未丁照护，只能算是屠杀，此时对上三只大妖，才把一身本事酣畅淋漓的使出来。
灰狐三妖横行荒野多年，虽然惧怕李成梁，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软柿子，平日里虽然争端颇多，面对李家，却不得不齐心协力。如今慕老鬼吉凶未知，眼看李长安舞枪杀来，三妖相视一眼，闪过一抹狠色，不如拿下这个孩子，见了李成梁，也能让他有些忌惮。
眨眼间计议已定，三妖扑身上去，与李长安斗在一处。
要说李长安这一身的修为，还是粗浅的很。少年得了修为，难免张狂。这一番对上积年的老妖，却如孩童碰上了成年的壮汉。枪法虽精妙，却比不过三妖势大力沉。尤其是那犬妖，一扑一咬，手中长枪竟把握不住，被打落在地。
鼠妖本来就没参与到袭击望山庄的事里，不过是怕被李成梁单独堵住，不分青红皂白，一掌杀了，这才留下。灰狐更是想跟李成梁讨个情面，只管在周围作势佯攻，真正发力的，竟只有犬妖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从李长安紧赶两步，杀向三妖，到被犬妖打落长枪，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眼看李长安要被犬妖扑翻在地，一只大盾狠狠的撞在犬妖身上。
大盾之后，一个壮硕高大的身影缓缓站定，同样是竹笠罩头，黑袍覆身，只是身上夹片要比未丁重一些，胸前一个篆字“亥”。
“亥丁，参见。”声音粗狂
常言说，这狗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这一下，正撞在那犬妖的腰上。可怜那犬妖，被门板大小的巨盾生生掀飞出去。
犬妖拿人心切，灰狐和鼠妖有意拖延，竟把放过这亥丁，一击之下，掀飞了犬妖，巨刀上撩，斩在犬妖侧背上，竟与犬妖的皮毛硬生生带起一连串火星。
犬妖翻身落地，后腰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竟是被亥丁一刀砍去一层皮毛，光秃秃的渗出血来。
李长安也是惊讶不已。亥丁手中巨刀宽足有七寸，长四尺三分，厚寸许。这一刀砍在身上，不被分尸也得拍成肉泥，这犬妖竟只破了层皮。换做是未丁，怕是一刀看上去，只能看个火星。
既如此，也得杀。游骑赴死之壮烈，犹在眼前，不诛杀此獠，难解心头之痕，李长安恨恨咬牙，“杀。”
十二未丁挥刀冲上，结成战阵，将三妖团团围住。轮转厮杀。
三妖在这北方荒野之中，纵横多年，虽开灵智，长智慧，却哪里见过这暗合地煞变化的阵法，一时间竟是手忙脚乱。
灰狐本是灵修一脉，修的是幻术，不似犬妖，一身修为全在体魄力量上。被私有未丁围上，陀螺一般的围杀，虽不致重伤，却也难以奈何对方。这未丁手中有盾，灰狐的爪子抓上去，也被圆盾抵住，一击之下，未丁退开，圆盾上也只不过留下个一两深浅的爪痕，再想追击，另一个又顶了上来，再想找刚才那个，却已经去了鼠妖那边。
鼠妖也是苦不堪言。要说群殴，老鼠这一族就没怕过谁。平日里，鼠妖身旁也从不缺大群的护卫，只是今日来此，一来三妖聚会，戴着护卫难免弱了气势，而来也是怕带来的鼠族高手被派去袭击李成梁，反而左右为难，索性心一横，独自上了这小山丘。谁能料得到，李家的反击来的这么快。
抬眼看去，刚才撞飞犬妖的未丁已经反身杀入战团，四个未丁围在犬妖四周，铁盾砸在身上，发出“嘭嘭”声响，长刀临身，也只是一道白痕。只能缠住犬妖，让他无暇他顾。
未丁的刀快，气力却不大，但鼠妖的一身皮子也抵不上犬妖的皮毛。加上体型小，打斗纵跃间被未丁用盾掀开，肚皮上挨了几刀，血淋淋的皮开肉绽，虽未伤及脏腑，鼠妖也不敢再放开手脚攻击，只是附在地上，四处躲避未丁的攻击。
鼠妖正要再看看灰狐那边的情况，只听见一声高亢的怒吼，一只巨大的狐狸出现在众人眼前。原来是灰狐再也受不了未丁的围攻，怒吼一声，抬爪拍飞一头未丁，正要去结果了牠，反被一杆长枪狠狠的拍在头上。
退后几步，摇晃着眩晕的脑袋，灰狐再看眼前之人。不足五尺的身高，手中擎着一杆七尺大枪，正裂开嘴“嘿嘿”直笑，正是李长安。
此时的灰狐，高大的像是一头公牛，蓬松有力的尾巴在身后甩动，扫过凌冽的北风，传出呼呼啦啦的声音，身量未长开的李长安，站在它面前更显得矮小。灰狐俯视着这个让自己吃了个大亏的对手，怒火中烧，嘶吼一声，扑了上去。
面对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妖狐，一双海碗大小的兽爪袭来，劲风扑面，李长安岿然不惧，斜踏一步，枪柄向前，敲在兽爪腕处，把这一扑砸的偏移开。枪身搭肩，卸去妖狐妖狐爪上力道，顺势扭身，回马枪在灰狐身上开出不一条深深的口子，顺着妖狐铺出来的方向，从前肢过肩，一直到侧肋，开出一条长达三尺余的口子。
这枪刺的不深，若是开在人身上，怕是也能把人从中破开，心肝脾肺都得漏出来。开在这妖狐身上，枪至肋骨，只听嘭嘭两声，长枪竟被崩开。刃尖生生的从皮肉中挑出，又开出一条半尺长的口子。
眼看狐妖一招失手，吃了个大亏，李长安正要闪开，却见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抖成一条长鞭，劈头盖脸的抽过来。李长安双手架枪格挡，却难以挡得住那尾巴上的力道，甩飞出丈许远。
一人一妖错身而过，看似灰狐吃了大亏，李长安却知道，最后这一下，自己受创不轻，生生咽下嘴中腥咸，这一口精血难得，李长安哪里敢泄了元气。
若换做常人，这一抽一甩，怕是已经被打碎成一滩肉泥，李长安硬是凭着今日进境，生生扛了下来。
狐妖落地，整个左前爪一只到后肩，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一刀如柔极深，皮肉翻卷间，几可见骨，强行闭住血脉，倒不至于有大碍，只是再想动手，怕是难以再使得上力了。再看李长安，眼中怨毒，更胜三分。
再看犬妖那边，被四尊未丁团团围住，只守不攻，犬妖竟一时也奈何不得，此时见盟友吃亏，却又被未丁发了狠的死死拖住，难以援手。
这一番交手下来，李长安看似占了些上风，实际上，却已经把根底实力用的七七八八，纵然有些术道手段，终究是修行日短，对付些小鬼小妖，还勉强一用，面对这些大妖，怕也难以起到什么作用。然而直到此时，这三尊大妖，也只有妖狐被迫现出原形，李长安不信这三尊大妖没有其他压箱底的本事。
突然，四下的干枯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李长安皱起眉头，这是……
鼠妖听见声音，却精神振奋，逼退几个围上来的未丁，一声长啸，声音尖锐，渐渐变得疯狂，“我的人来了，你们等死吧。”
环视四周，数不清的硕大老鼠从干枯的灌木丛中钻出来，有条不紊的把妖鼠围拢在当中，牢牢的保护起来。为首的几个，竟然有小牛犊大小，相比之下，鼠妖都显得小巧了很多。更多的老鼠从四处钻出来，个头虽然不大，数量却难以计数。
李长安皱眉环视四周，远处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还有更多的老鼠赶来。
从围护在身周的未丁身形的缝隙间，李长安看见无边无际的老鼠把妖鼠埋在最下面，生生垒起一个小山头，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死的大妖。
听了鼠妖的话，李长安冷笑一声，对于一个口述狂言的畜生，李长安连搭腔的兴趣都欠奉。仅凭自己，要拿下这三尊大妖，自然难以做到，父亲让自己来，就是拖住他们，等到他处理完那个老鬼，再回来慢慢处置这几个野妖。
眼前，鼠妖和犬妖步步紧逼，巨大的灰狐也压在阵后，将李长安和十几个未丁逼在一角，往后一看，便是十几丈深的悬崖。
鼠群逼近，三个大妖紧随其后，李长安甚至能看到，犬妖龇出的獠牙，和那上面挂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血丝，更甚者，能从那双粗大的鼻孔喷出的白气之中，嗅到隐隐的腥臭味，以及那只灰狐的骚味。
这一股恶臭入鼻，李长安竟有一种恍然之感。
之前在城中，李成梁掌县中事务，能够给李长安提供足够用的翼护。
晌午，李长安指使未丁当街杀了崔家护卫，吓傻了崔家少爷崔杲，狠狠的落了崔家脸面。即便如此，就在县衙之中，崔兴石的当面，都没能拿下李长安。
作为李家幼子，李长安获得了足够的保护。两次出城，碰上了一些小鬼小妖，李长安当然能应付得来。一旦遇上再强一些的对手，却屡次受挫。这里虽有修行日短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对待，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一个高手，即使放到江湖上，也是入流的水平，而自己面对的，仅仅是几个有了一点道行的畜生。
李长安一瞬间明悟，眼中精光爆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悬崖，再看一眼紧逼过来的群妖，嘿嘿一笑。
他笑了？灰狐在一瞬间感觉到，这小子的一口牙，白的有些刺眼。
李长安一声呼哨，纵身往山崖之下跳去，一众未丁也纷纷越下。灰狐暗叫一声“不好”，赶上前去，探头看向山崖之下。山崖下白茫茫、阴沉沉一片，雾气弥漫，哪里还有李长安等的踪影。
“人呢？”犬妖跟上前来，没看到有什么动静。
鼠妖也趴在山崖边上，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嘴里嘀嘀咕咕的嘟囔个不停。
灰狐不等他们两个，阴沉着脸，转身就要走，却被犬妖一把拉住，“胡兄弟要往哪里去？”
灰狐挣脱不开，扭头道，“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人性这种东西很奇妙，警告和威胁，往往只能救一小部分人，而大部分人，需要一个理由，比如说现在的犬妖。而灰狐显然没有时间跟他解释，即使有，灰狐也不愿意跟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对头多说。
犬妖听不明白，鼠妖却听明白了。虽然有老鼠大军簇拥护卫，但天性之中的谨慎，还是让他在失去了敌人踪迹之后，选择厉害这个是非之地。趁着灰狐和犬妖拉扯，无暇顾及自己，带领手下，匆匆离开。
“吱”，一声惨叫传来，惊住了加速离开的鼠妖，也分开了拉扯在一起的灰狐和犬妖。
在大群老鼠离去的最前方，一只羊羔大小的老鼠被一支不足尺长的弩箭钉死在地上，半截露在头颅之外的箭杆，随着老鼠死前无意识的抽搐微微颤抖。就是这轻微的颤抖，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三只野妖的心头。
“你早就知道？”犬妖最先怀疑的就是灰狐，毕竟最先一个要抽身退走的就是他。
“不知道。”灰狐一时间百口莫辩，估计解释了这是傻狗也听不明白，却仍耐心的劝说道，“我劝你现在赶紧走，还来得及。”
“你当我傻？”犬妖大怒，面目狰狞，“好啊，我说你为什么一直拖延时间，原来是跟李家商量好了，要把我们围杀在这里。”
见灰狐不说话，犬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一把抓住灰狐，“你让我走，放开你，去外面找死吗？想都别想，老子就要在这里跟你耗着，有本事，你弄死老子。”
灰狐无言以对，又一时难以挣脱，只觉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跟出来凑这个热闹。惹恼了李成梁不要紧，偏偏摊上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自己人，而这个自己人，现在正拽着他，扬言要跟他同归于尽。
“算了，已经走不了了。”灰狐把身形缩小，变成一个正常狐狸的大小，只有身上灰黑油亮的毛发显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灰狐的修为与其他两妖相仿，只是因为天赋异禀，开智后，有了些血脉上的传承，感应要比其他野妖灵敏些，就比如现在，李长安已经带领未丁把这一片围住，谁先冲出去，一定会被未丁拖住脚步，然后被刚过来的未丁围攻。
又比如，李成梁已经到了一里之外。那酷烈的罡气，在一片阴云之中，想黑夜之中的火炬一样，让人难以忽视。
“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灰狐再三思量，与其冒险冲出去，倒不如等在这里。听闻李成梁与狐族颇有些因果，此时服软，未必不能讨得一条性命。
鼠妖驱赶着鼠群，仍妄图用数量蒙混过未丁的围堵，只要能逃到圈外，就能进退自如，没准还能看上一场大戏。
“吱”
“吱”
小辈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传来，越是走到边沿，弩机“嘭嘭”的声音和呼啸的弩箭破空声越是真切。前方不足一丈之地，已经钉死了三头壮硕如牛犊的鼠妖护卫。
这些护卫虽然还称不上妖，只是吃了人肉，得了一点灵性的野怪，但鼠妖自忖，比之它们，自己也多挨不了几箭。
趴伏在原地等了十几个呼吸，身边的妖鼠接连上前，鼠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些箭，只射那些个头大，修为高的，身形稍小些的，都被放了过去。鼠妖松了口气，如果是按照体型，它远比那些巨大的妖鼠护卫小。
抱着一丝侥幸，鼠妖准备硬着头皮试一试。没准，就冲出去了。迟疑着，鼠妖往前挪动了几步，突然心中警兆大作，匆忙间，来不及后退，一个翻滚滚到一旁，侧肩一凉，火辣辣的生疼，再看刚才所在的地方，一只弩箭带着一块皮毛钉在地上，皮毛在风中轻颤，像极了鼠妖惊魂未定的心跳。
方才一滚，牵动了腹下伤口，鼠妖龇牙咧嘴的扑在原地，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牠们不是靠大小分辨的，更大的可能，使牠们能感应到大小不一的气息，从而决定放谁离开。
李长安令未丁围住群妖，此时正好整以暇的骑在一头巨大的山羊背上，刚才，也正是这头未丁化成的山羊，如履平地般把李长安驼了上来。
李长安从羊背上跳下来，身后高大的山羊重新化为人形，与其余十几个未丁用强弩封堵住群妖离去的道路。此时，看着被围堵在圈内的三只大妖，李长安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今天晚上的仇，也算没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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