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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林树民、林喜来和林玉楼在镜门下刚商量好喜来到镜门里帮工这个事,不知什么时候,胡尚志早就立在马路对面的大队部新修的院墙前了,直到他开口说话,三个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喜来你要是能上班,那我也能上,何况......”往下他没说,但他的话音这边三个人都能接出下句来——何况我们还是亲戚!

    林玉楼看着胡尚志,再转头看看林喜来,又瞪着儿子树民一眼犯了难。心里直怨孩子的狂妄——你自己借下的贷款还不知道怎么还呢,就先答应人家的要求,要是挣不了钱拿啥给人家开工资?他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过来吧大哥!”

    林树民像胡尚志打招呼后又对喜来说:“你俩看这样好不好!眼下这地里活儿马上就多了,家家户户的籽儿该换的也都换出去了。咱们家干的晚,要平常估计是年前麻饼都卖了,咱这成了秋天当过年了。我估么等把麻饼卖了能挣个机器钱是没问题,秋收前你俩跟我再去买台大机器回来,收完秋你俩来上班,咱们好好干他几个月,再到过年的时候,可就跟这会儿不一样了。你俩眼下买化肥的钱不用发愁,三两天来拿先不用还我,就从秋天的工资里扣就行啦!”

    树民说话的时候是背对着父亲的,他的语气说明他没在开玩笑。

    林玉楼自从油坊开张,就在许多事上不得不高看儿子了。今天也不例外,他没有反驳,尽管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倒是喜来和尚志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尤其是艺术家林喜来的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唉!没想到天天在镜门下坐街,年前还编排顺口溜调侃笑话的人家,居然这会儿就伸出援手拉了一把他;哎!真是啥时候都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任何人啊!谁也不知道啥时候自个儿掉沟里,会是谁把你拽上来!

    活泛的喜来眼睛甚至有些酸酸的,破例第一次从破口袋儿里掏出烟卷递给了树民。

    林树民接过这个艺术家的香烟,居然毫不客气的抽上了。他心里知道,这只烟卷儿的分量——除了老村长崔老大,恐怕整个龙珠峪里只有他林树民这个生瓜蛋小子是第二个享受这个待遇的人。

    林喜来又抽出两根递给了林玉楼和胡尚志。

    林树民瞅了一眼林玉楼说:“哒!你们说会儿话,咱们机榨油闹成功了,我去找春雨商量商量在全堡里搞推广的事儿,一会儿就回来!哥!伯!你们聊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啊!”

    林树民和三人打过招呼往对面大队部去了。

    林玉楼听儿子留下的话,心里更毛了!答应留下两个人打工不说,这又要去推广全堡榨油?这不是把自家买卖往火坑里推吗?还有自己找竞争对手的?那干脆先教会崔建国算了!他奶奶的,这是睡了一夜就中了邪啦?他心里想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喜来和胡尚志四目相对,眉头上也跟林玉楼一个模样了。

    林喜来抬头望着林玉楼问道:“这咋还要全堡里推广?你俩商量好了?我也没听春雨在家说这事儿啊!年轻人们干事儿咋就,哎!”

    林玉楼一副苦瓜脸,闭着眼咽了口唾沫又睁开说:“没有啊!早晨起来还好好的,也没说啥呀!中邪啦?你俩站的,我去看看去啊!”

    他的话音刚落,大喇叭里就传来了林春雨的吆喝声:“村民们注意啦!跟大伙儿说个大好事儿啊,小镜门油坊,也就是林树民的油坊闹成功了这大家都知道。这会儿,人家树民发扬风格,要把他的机榨油技术在全堡里免费推广!又想学的,来大队报名,或者直接找树民联系啊!村民们注意啦!跟大伙儿说个好事儿啊......”

    林玉楼刚抬起的脚在半空中呆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他长出了口气咽了口唾沫转身回了镜门里。

    林喜来和胡尚志又相互对视了一下,先后坐在大青石上开始揣摩起这件大事情,以他两个人的角度来看,拧着脑袋皱着眉,又晃悠着脑袋给出的几个理由,都不足以解释树民的异常举动。

    林树民免费教村民榨油技术这个消息,瞬间便在堡里传开了。

    上午,懒汉摊上又开始议论起这件怪事情,七嘴八舌的揣摩着林家的真正用意。

    平时默不作声的林小满,把林喜来和胡尚志已经要去镜门里打工这件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晚饭后,林树民没出门,当然并不知道此时镜门外的喧嚣,更不知道林喜盛已经把一张大红的喜报张贴在了懒汉摊儿的后墙上——这张大红纸,就像在热气腾腾的劳动场面上插进一面旗帜一样,让这些评论家的论据碰撞的更加激烈了。

    树民则坐在炕头儿上,跟父母解释着要带动全村人榨油的关键一环——和林春雨的三蹦子队伍联合起来,再扩展几家油坊,由三蹦子队伍把油拉到外村或者外县去销售和换回籽料,形成生产和销售一条龙,形成这一代的专业榨油市场。他越说越来劲儿,畅想着要搞榨油专业村的计划。可不管他怎么口若悬河的解释,这样干,家里不但不是少赚钱而是多赚了,父亲尚能在某些关键地方露出笑脸点个头,母亲却一直耷拉着脸似乎就没晴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二,搞的他说的嗓子都冒烟儿啦,依旧没有作通工作。

    接近半夜的时候,林春雨进了门,就他和林树民商量的榨油产销一条龙又阐述了一遍,当然其中更多的是这样搞林家挣得更多,夸奖树民大公无私拉动全村致富等等的官话。经管如此,树生妈依旧咬定这是把自家买卖往外推、是儿子中了邪,甚至对前来说事的村支书在言语上也不客气。树民看母亲激动的状态,只好赶紧拉着春雨往门口去了。

    小镜门的一夜,是在争论中度过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镜门下便传来比村里嗓门最好的大公鸡还高八度的唱戏声。

    林玉楼起床,气呼呼的往儿子屋里喊道:“真是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照这样家里成了啥了?干脆你顺手儿再闹个戏班子得了!年底开不了工资还得把你爹妈卖了?”

    “哒!你出去跟小满哥说,让他秋后也来上班儿。他是村里最需要帮助的,他有文化,才不逢时窝在堡里成了笑话,这会儿社会不一样了,他身上的笑话都能变成宝贝,将来能帮我!”林树民趴在被窝里昂头看着父亲说。

    “哎!真是没法,都听你的,我看非赔了不可。年轻啊,还是嫩啊!”

    林玉楼嘴里嘟囔着出门,看着小满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哎呀!这孩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今儿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裳,少见的理了利索的小平头,左上衣兜盖上还掐了只钢笔,俨然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工人模样了!

    小满起身,有礼貌的喊了声“伯伯!”

    他并没有像喜来那样直截了当,而是坦然自若的就这么一句问候后,便没了下文。

    林玉楼知道他的性格——哎!有你唱的一段戏就够了,苦命的孩子!这时他的心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大儿子树生——可不是吗?这不就是落榜时的树生吗?这么想,他忙上前拉起小满的手,把他迎进院儿里。

    林树民已经穿好衣服出来,看小满跟着父亲进来,急忙把他拉进自己屋里。

    玉楼从窗户里看着儿子给小满点上烟,又恭恭敬敬的倒了水。

    他这个当父亲的没再掺和,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院子,扫完了又开始收拾机器——他一边干活儿,心里不知为啥,也开始泛起了火辣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