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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活着真好

    八月,盛夏。

    大夏国西南边陲。

    烈日如炎,灼热的阳光从天空上倾洒下来,似火炉般烘烤着大地,好像要把整个天地间的一切生物都要烤熟,令得整片天地都是处于一片蒸腾之中,树木微垂,收敛着枝叶,萎靡不振。

    在那一片投射着被大树枝叶切割而开,有着明亮光斑的山间空地上,一道身影双脚分开,两手握拳于腰间静静地扎着马步。而此时他的神情严肃,双目透过山林眺向远方,鼻息间的呼吸,呈现一种极有节奏之感,而随着呼吸的吐纳,他的周身仿佛有着肉眼难辨的细微空气抖动。

    微风悄然的吹拂而来,衣衫飘动,倒是给这道身影带来些许凉爽。

    这道身影是青年模样,他有着一头柔软而略显散乱的黑发,尚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有点清瘦,似乎有点缺少营养。但青年身躯修长,眉下双目有神。让人看起来有着一种相当舒服的感觉。

    青年就这样静静地蹲着马步,也不知他蹲了多久,还要蹲多久!渐渐地青年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双腿也是开始有些轻微的抖动,他能够感觉到双腿肌肉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酸麻与疲惫,但青年不为所动,依然咬牙坚持着。因为青年知道,武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该克服各种困难,顽强地坚持下去!唯有在这个时候坚持下去,方才能够突破身体极限。

    所以一定要坚持!

    绝对不能放松!

    接近极限的感觉,让得人头晕目眩,不过伴随着青年的咬牙坚持,突然间,似乎有一丝丝奇异的热力,从其体内涌现,这一丝丝热力一出现,青年的精神陡然一振。

    然后便是见到他一声低喝,青年便是突然展开手脚,步伐迈动,其身形如虎,双臂挥舞间,宛如一只老虎在捕食一般,打出一套拳来,拳风间竟是透出一股杀意,摄人心魄,接着便是一道道清脆的声音不断的在林间响起。身影不断舞动,或手或腿,或拳或爪,或窜或跳。青年汗水飞洒,但却依然未能让他有所分神,脸上显出的是格外的认真与执着。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青年感受着那种由于出拳,导致肌肉舒展之间带来的那股力量与淡淡杀气,脸上尽是惊喜之色,没想到这次能到达这种效果。

    就在青年为自己感到欣喜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的自林里窜出,速度快若流星,右腿带着一股寒芒,直奔青年而来。

    或许是杀机的感知,在黑影冲出树林的刹那,青年便立刻察觉。

    他不仅没有因为这突然的一幕而显得心慌,反而嘴角轻轻上扬,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青年右脚一步侧出,马步抖沉,接着就是一拳打出!

    嘭!

    凶横的拳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林间空地上好似打了一声惊雷。

    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少年击飞了出去。

    “咦”

    青年神色平静地站在十米开外,抬头看向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便是看到一身寻常衣衫的中年人!中年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左右的样子,肥头大耳,皮肤黄得有点发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开饭店的!但知道的人却依稀可见其眉宇间的凌厉,只不过那脸庞上的胡子,将那凌厉遮掩了大半!

    对于这位,青年也是无计可施,便有些懊恼的道:“石胖子,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别搞这种偷偷摸摸的袭击!”

    说着话时,青年摸了摸有些犯疼的右手,不由得咬了咬牙!

    那中年自树上跳下,走近青年,目光在其身上上下的扫视了一圈,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道:“虎形拳,虎杀意,不错!”

    青年嘿嘿笑了笑,这段时间的苦累,总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他的虎形拳总算因为掌握了杀意而突破到了小成的境界。

    没等青年开心多久,中年人眉宇间透着随意,画风一转“但这就是你敢跟我叫嚣的资本吗?”

    青年的神情顿时僵硬下来,面色变幻不定,最后他咬着牙,指着中年人悲愤道:“石龙,你不要太过分,我现在一个刚入七品的武者,你不要总来欺负我!有本事你找我爹去!”

    这武道修炼,从刚开始修炼的九品至七品,基本是处于筑基阶段,无非就是力量、体魄和速度上有所提高,但都不是特别明显。唯有到了六品,那时候修炼之人能感应气机,引入丹田,这修炼方才是真正的开始登堂入室。

    就算是给青年十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跟石龙叫嚣,万一把后者惹毛了,直接一巴掌将他给呼死,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石龙笑呵呵道:“石方,这是我们石家特有的照顾方式!以前你爹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有事没事就照顾我一下!而现在我就这样照顾你,你看你不也一年就到七品了吗?”

    石方气得抖冷,脸庞一阵抽搐,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打不过老子,就欺负他的儿子!你说你一个长辈,在晚辈身上找成就感,有意思吗?但石方没有问石龙,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问了,后者也会很骄傲的跟他说,很有成就感啊!

    石方记得很清楚,自己十岁前,父母亲因为常年在外征战,便把自己寄养在三伯石龙家。这好嘛,从那以后石方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地狱生活,没少挨石龙的捶,最严重的一次都差点捶傻了!

    石方无力的靠着树干上,目光则是看着石龙有些散漫的眼瞳,散漫得有些让人生寒。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了许多:“三伯,我们也算是相处了许多年,但我明白,你对我,其实很是疼爱的!要不然十岁我爹把我接走的时候,你也不会和他大吵一架之后,负气回到老宅!”

    石龙沉默了片刻,道:“放你爹的屁,老子只是想到老宅来寻找突破的方法!”说完便是转身负手而去,在转身时,其脸庞上也是浮现一抹笑意。

    “小石头这家伙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悟性似乎比起以前提高了一大截,而且毅力极佳,超越我和他老爹,应该是不难......”

    “三伯,你既然想照顾我,是不是该多给点零花钱、多弄几本上乘的武技书给我啊!”

    原本还在慢吞吞朝树林外走去的石龙,听到石方的喊声,脚下一个趔趄,接着便是一溜烟不见了踪迹,只留下淡淡的残影。

    石方微微一笑,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一年了,三伯依旧是一毛不拔啊!”

    接着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石方的大脑。

    他从十八岁的时候开始就从来没有笑过。只因他的一生太短暂,而从十八岁后,他的一生基本上就是一段苦难史。还好,这段苦难史并没有持续多少年,因为他只活了三十三岁。

    或许他的生命应当就此了结了,但命运却在那一刻出现了拐点!

    他在护国八大家谢安民的府邸整整潜伏了三年,就在完全取得后者信任,并任命他为谢家名誉长老,赐予身份令牌的时候,他突然暴起,将王者风刃刺入了对方的胸口!噗的一声,结果了后者的性命!

    他清晰的记得谢安民的眼神满是茫然,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最终渐渐散去,失去了焦距。

    王者风刃入体的过程在石方的脑海里回放,令他心中无比快意,那是仇恨的宣泄。

    护国八大家的谢安民拥有无上权力,却死在了石方这个小人物手里,估计做鬼也不怎么甘心吧!纵有许多不甘,在死亡面前,每个人却都是一样的,他纵有权倾朝野地位,纵有无敌于天下的财富,也救不回他的性命。

    作恶太多,哪怕是天王老子,终归是难以逃脱轮回的报应。

    在谢安民倒下的那一刻,石方感觉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彻底的蜕变,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刀而已。

    石方刺杀谢安民之后,一道人影飞射而来,一拳打中了他的后心,轻松便是破开他的护体罡气,并且洞穿了整个身体。

    三品之上的高手?

    什么时候谢安民的府中有三品之上的存在?

    能从自己刚刺杀完谢安民的瞬间,便是已经察觉,并在这电光火石间做出反应,一拳洞穿自己的身体,除了三品之上,并无其他,因为石方的四品境界在对方出手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连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法技‘疾风幻影’都是未曾施展开来。

    石方震惊之余,背后传来一阵刺痛,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心脏渐渐麻木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生命力迅速地从体内流逝。

    要死的刹那,他却笑了,笑人生苦短,笑天下世事无常,更笑自己的一世浑浑噩噩,临到死了,才幡然醒悟。

    于是泪流满面!

    家族的深仇已了,以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石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那在十二年前便杳无音讯的二哥,石傲!

    尘封的记忆犹如决了堤的洪水,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很后悔,有些东西,等到明白,却已经晚了。这一辈子,他有着太多的遗憾,太多未了的心愿,亦辜负了石傲对他的宠爱。

    石方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一切渐渐远去,生命走到了尽头,前方将是无尽的黑暗。

    悔恨和沮丧像一把尖刀,在他的胸口上不停地划着,心痛得难以自抑。

    他努力地一点点转过身,想要看清楚这个杀死自己的三品之上的高手。

    可当他看清那人的相貌,石方如遭雷击。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也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只因杀他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牵挂了十多年的人!

    石傲!

    只是他从石傲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精气神,面庞也是呆滞木讷,似乎他只是在执行什么简单的命令一般!

    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石方怨气冲天,不甘心啊,他在心底里嘶声呐喊,泪水滚落!

    悠悠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石方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思维依然活跃,脑袋还在思考,难道这就是死亡?或许这就是我的灵魂吧。

    许久,石方的手指有了一丝触感,而且如此真实,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有意识?他霍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茫然不知所措。

    好一会,石方无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聚焦,环顾四周,一些老旧的物品映入眼帘,椅子、木桌、有些破损的被子。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

    恍然如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一摸后背,满手都是粘稠的液体。拿到前面一看,手心没有血液,而是汗水。原来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才会有湿漉漉的感觉。

    谁能给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流了很多血吗?他依稀记得那些血液,一如葡萄酒般泛着猩红的色彩,那是生命凋零的颜色。

    石方掐了一下自己,还有痛觉,这并非做梦,难道之前刺杀谢安民的那些事情是一场梦境?但为何如此真实?

    他疑惑地环顾四周,有太多的不解。

    昏暗的房间,有些破旧的木床、桌子、椅子,墙上挂着一只装酒的葫芦,石方还记得,里面哪怕是一滴酒也没有,它就是一个摆件。

    环境如此熟悉,这不是普州城的老宅,三伯石龙的住处吗?

    阳光透过窗上的孔洞照射进来,瞳孔被光线照射而传来的痛楚,给他一种刺眼的真实感。

    石方将右手伸到面前,略微有些白嫩的双手,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到底是大梦了一场?还是大病了一场?”石方挠了挠头,苦恼至极。

    他平复了下心情,理了理思绪,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他十八岁那年,跟随父亲第一次去京都,错手打死了谢安民的私生子谢寒。父亲一怒之下将他废去修为,并连夜安排心腹把他送回老宅三伯这里。石方昏迷了九天九夜,差点死掉,侥幸才捡回一条命。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笑过,他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那样对自己,惊惧、惶恐、害怕,种种情绪伴随着他,加上修为被废,心理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变得怯懦畏缩,这种性格一直到父亲出事后,才有所改变。

    父亲出事后,他才得知,当初如果不是父亲当机立断惩罚了他,他恐怕难以活着离开京都,即使父亲乃是大夏国四大战区的北方战区大都督,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存在,影响力也远不及护国八大家的谢家!

    而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大夏国四方的邻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开始慢慢在边界上制造摩擦,小规模的战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大夏的军事、财力、物力被逐步地消耗,子民也从这一年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五年后,四方大战全面爆发!

    我还活着?

    惊喜与忐忑交织,石方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心中患得患失,他担心现在的一切,只是一场美好的梦境而已。

    石方从床上爬起来,忍着浑身的剧痛,打开有些破烂的窗户,炽烈的阳光如火焰般释放着温度,这种灼热的感觉,真切地告诉他,不是在做梦。

    一转身,木桌上还放着一碗汤药和一壶水。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石方心中犹如流过一股清泉,伴随曾经的记忆,沁人心脾。那段时间为了拯救心如死灰的石方,三伯没少折腾,就差点给他下跪当孙子了。但石方封闭了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不理不问。哪怕身体恢复后,成天也是无所事事,浑浑噩噩。

    到了五年后,大夏国四大战区与邻国全面爆发大战。那个时候,西方战区战事吃紧,连丢三座大城。国主命父亲率领北方战区十万将士火速驰援,却不曾想,在坠龙涧遭到十倍于己的兵力围剿,父亲信任的几个将领被敌人收买,出卖了他,几次突围都是损失惨重,更有甚者直接倒戈相向,投降对方。最终历经千辛万苦,父亲得以突围,却也几乎全军覆没,所剩之人不足五百。回到北方都督府没多久,大哥石天战死。紧接着一纸通敌文书将父亲投入大牢,不久便是传出父亲服毒自杀,母亲忧劳成疾,郁郁而终的消息。

    痛失双亲和兄长,石方才学会上进,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已经错过了太多东西。

    石方曾经满怀憧憬地想要重整北方都督府,可是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干预,他和三伯在去北方的路上不断被人追杀。那时候他才见识到了石家的赤血猛兽,才知道父亲将他送到三伯这里,是不放心谢家会采取报复手段,想让三伯保护自己。赤血猛兽虽然强悍无匹,但那时他们已经山穷水尽,犹如困兽之斗,最终三伯力竭而亡。

    石方为了掩人耳目,自毁容貌,藏匿了半年。

    堂堂正正地打败谢家是没有任何希望,石方最后选择了刺杀他,那一刀宣泄着石方的怨恨!

    天道昭昭,谢安民应该没想到,他会有那样的结局。

    石方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想到,时间跟石方开了一个玩笑,他回到了被父亲废掉修为,送到普州城这一年。

    虽然短时间见不到父母,但石方可以肯定,他们还活着,每每想到这里,他便热泪盈眶。

    上辈子子欲养而亲不待,石方心中的悲苦,不是其他人能够体会的。

    老天既然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浑浑噩噩了。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舒缓着思绪:“活着真好呢!还有四年,四年后谢家应该就会直接动手吧!希望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