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镇八

    崔略躺在一个麻袋上，回想着第一次和这个臭小子见面的经历。那是崔略第二次以张居正弟子的身份登门，当时的他不但年轻而且意气风发。崔略当时大有指点江山，将来当国家栋梁的冲动和志向。当时的张居正年纪不算大，但是已经被社会磨练地十分圆滑和老故。他一定私下笑话这个初出茅庐的弟子，满口大话而且不切实际。反正这时候的崔略，不但风光而且十分威风，他中进士后家里给他安排了一门他比较满意的亲事，不久之后他要当新郎官了。

    崔略换上一身新衣服，带着礼物去恩师张居正家里拜望张居正。一进门就看见张居正正在亲自教导几个孩子功课，这时候张居正的几个大一点的孩子都到了参加考试的年纪。张居正希望孩子早日出山，所以亲自教导孩子们功课。崔略还记得这些孩子很青涩，将来的榜眼、状元们都对自己很尊重。一口一个崔师兄，让崔略很舒心。

    当时在一个角落，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他不但没有和崔略主动打招呼，而且在张居正不注意的时候，向崔略做鬼脸。因为没有人主动介绍，所以崔略当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崔略对这个孩子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孩子比张居正的几个孩子要顽皮。崔略也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孩子眼睛里面有灵气。

    崔略听从老师张居正的安排，去张居正故乡不远的地方当一个知县。临走的时候张居正交给崔略一个任务，送他的一个儿子回老家。崔略见到这个张少爷的时候，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对自己装鬼脸的孩子。张居正并没有过多介绍孩子，崔略也没有多问什么。张居正要崔略在路上，有空多教教孩子一些启蒙知识。崔略算是这个小子的开蒙老师了，所以崔略和这个小子注定有一段关系。

    崔略在路上和这个小子一边斗智斗勇，一边私下了解这个孩子的来历。据照顾孩子的家丁吞吞吐吐的交代，崔略终于知道了一些孩子的事情。这个孩子虽然是崔略恩师张居正的孩子，但是不是张居正妻子生的。孩子的生母在张家地位不高，但是孩子本身很得张居正的喜爱。随着孩子渐渐长大，随着孩子越来越不被张居正妻子喜欢，张居正只好把这个孩子送回老家。家丁说这个孩子的外公家好像有点野，所以这个孩子从小不好管教。崔略也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有点野，一点不像官宦人家的后代。

    崔略作为老师，当然要管教这个学生了。还好当时崔略年轻，这个孩子年纪又不大，崔略还可以轻而易举控制孩子。每一次孩子顽皮的时候，崔略总是拿着戒尺满世界追打他。家丁称呼孩子为九少爷，崔略称呼他为小九，崔略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名字。是崔略忘记问了，还是孩子说了崔略没有记住。两个人有了亦师亦友的感觉，崔略虽然不喜欢孩子的顽皮，不过崔略也十分羡慕孩子的无法无天。

    不久之后崔略把孩子送到了恩师张居正的老家，孩子和崔略分别的时候才告诉崔略他叫鹏儿。崔略总以为孩子是年纪太小，将来等孩子长大了，就会学会稳重和有礼貌的。崔略许诺将来再见面的时候，崔略一定会送礼物给小九的。孩子不知道是空头支票，当然欣然接受了。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崔略已经被孩子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对外被张居正宣布已经夭折的九子，不但没有死而且变得让人不敢相信。张居正命人把小九押送到了崔略这里，张居正在信里面正式提出让崔略当小九的老师。从此小九交给崔略管理和教训，要是小九不学好的话，张居正一辈子不承认这个儿子。

    这时候的小九已经开始叛逆起来，不但不停地捣乱，而且追要什么礼物。崔略一边耐心教育，一边旁敲侧击询问小九的事情。后来崔略知道了张家的事情，也知道了小九的尴尬局面。小九的生母是一个地方豪强家的孩子，张居正曾经帮助过对方，对方把女儿当作礼物送给了张居正。张居正对这对母子还算不错，但是小九的母亲有点得寸进尺。在娘家人的教唆下，小九的母亲企图当张居正的正妻。张居正的妻子虽然也是填房出身，但是已经在张家当家做主好多年了，当然不允许自己下台。两个女人在张居正的内院争风吃醋，甚至于有点大打出手的势态。

    小九的母亲仗着自己年轻美貌，又有家里人的帮助，企图把张居正的妻子这个老女人赶下台。却忘记了张居正正处于事业要紧的时候，家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张居正的仕途。张居正的妻子利用外部力量，让大家都以为张居正想宠妾灭妻。在外界舆论的干预下，张居正不但没有换老婆，而且把这个不安分的小老婆送回了老家。小九的母亲从此失去了对抗张居正妻子的资格，也连累到了小九。众兄弟一起欺负小九，小九刚好又是一个十分孤傲的性格，导致小九不能在张居正身边生活下去。

    张居正把再一次小九送回老家，小九在生母的教唆下越来越叛逆。张居正担心这个孩子不学好，或者是将来走上不归路，就把他送到崔略这里来。希望崔略代替张居正，把小九教导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宦子弟。张居正相信崔略的人品和学识，希望在崔略的教导下，小九可以变成一个张家合格的子弟。就算将来小九独立了，也可以有自己的一个未来。

    小九不但没有学好，而且随着年纪渐渐长大，破坏力也越来越大。崔略一边做着同知，一边还要照顾家人，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亲自监督小九。小九在地方学会了逃课，也学会了和一些狐朋狗友鬼混。当崔略知道事情真相后，崔略好好教训了小九。小九不但没有吸取教训，而且说崔略没有资格管他。崔略只好把小九退还给张居正，崔略说他教育不好这个孩子。

    张居正怎么处理小九的，当时崔略并不知道。多年后崔略回京探望恩师张居正时，崔略问起过小九。张居正十分平淡地告诉崔略，张居正已经把小九赶出了家门。从此张家九少爷已经彻底夭折，小九不再是张居正的孩子了。崔略当时有点懵，小九怎么说也是张居正的亲儿子，张居正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

    崔略出任知府的时候，曾经处理过一个斗殴案件。好像是两伙人为什么东西，在街上打群架。崔略意外在这些人之中看见了一个人很像小九。崔略私下再一次调阅卷宗，上面的人没有人姓张，也没有一个人名字里面有鹏的。崔略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没有再留意下去。事后崔略和小九见面，崔略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小九。小九被张居正赶出家门之后，把自己的姓名改成了母亲家的，和母亲跟外公姓江。小九不喜欢鹏字，再说了这个字是张居正取的，小九不要这个名字，小九就把自己名字改为江飞。小九从此由一个官宦人家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江湖混混。

    崔略和小九最后一次见面，是崔略被人押解回京的时候。崔略意外在京城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小九。小九告诉崔略，张居正一家人完了，张居正的坟墓也被人挖了。小九作为儿子最后给父亲张居正做一件事情，就是把张居正的骸骨重新收拾了起来。也是小九提醒崔略的，要崔略举报张居正，不然的话崔略就被张居正连累的。就算崔略举报了张居正，崔略依然没有了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