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谓知音稀（1）

    在各分号的学徒期结束之后，安筱蕤正式成了温家画坊的一名员工。

    她只知温家是润城的大商号，却不曾知晓原来这画坊已有近十数年的历史。温家并非润城本土人士，祖辈从北方迁居此地，原本只是小康之家，在梅岭坊摆了个小小的摊位，给来往行人画上几幅画像，间或给一些小家碧玉绘上几幅执扇或是雨伞。因为价钱公道、画工精湛，一下子便聚集了诸多拥趸。后来温家有了自己的铺面，辟了一方茶室，若有世家小姐公子想要绘上一幅肖像，可小坐片刻，饮茶聊天。温家的画师们竟是有着惊人的记忆，只看上一刻时间，便不须求画者端坐甚久，可在一旁歇息，等上半个一个时辰，一幅画便能完工。令人惊叹的是，画出来的人像，比那些坐定不动的更显鲜活灵动。

    润城是江南富庶之地，多温婉美人和翩翩公子，绘制肖像颇为盛行。可是人像最为折磨的便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作画时间，须得画中人坐于一张矮凳上，或是站立某处，为显仪态优美，还需得端庄万分。画上一幅肖像，必是腰酸背疼三日。自从温家可以小坐片刻饮茶等画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竟风行整个润城。

    逢年过节，谁家裁制了新衣，便要画上一幅美貌肖像作为纪念；

    男婚女嫁，安排双方见面之前，也要绘出一幅风姿绰约的图样交予媒人介绍；

    后来还衍生出诸多个性十足的作画需求，譬如谁家公子游历了名山大川想要留作纪念，便口述给画师，仿若一次美景还原；或是哪家商铺新近开业，想要隔开几条街去兜揽客人，须得到温家给店面和卖品绘出个模样，才好作宣传……

    客人愈多，等画的时间愈长，相坐闲谈也就成了必然。温家发现前来求画的宾客之中，倒也有自己热衷绘画之人，只是当做日常消遣，并无商贾意识。但是倘若真能把他们的画作广而告之，有知音索画，甚至愿以银两相赠，倒也未尝不可。

    如此一来，温家生意越做越大，渐渐成了润城最知名的画坊，生意涵盖作画、售画、画作寄卖诸多领域。

    安筱蕤才知道原来做生意有这么大的学问，温家画坊起家，当真不是仅仅靠着画师们的精湛技艺，还有温家先人们的聪明头脑。

    今儿个是在总号正式开工的第一天，安筱蕤再见温彦君，便多了一番尊重。温家的少爷，自接手画坊以来，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多开出三家分号，每年赚的银子，竟比温老爷在的时候还多出一成来。他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轻贱模样，背后的杀伐果断，或许是自己不知道的呢。安筱蕤始终记得父亲嘱咐过她的话。

    “安儿，千人千面，我们看人，千万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人让你看见的样子，不过是他们希望你以为的样子。”

    那场灾祸，和与之相关的、她还未曾来得及知晓的往事，怕就是因为父亲识人不明吧？进入温家画坊找到那样东西，看来也并不如她想象中的简单。

    爹爹、娘亲，你们的在天之灵佑我此番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