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草惊风（5）

    阿玉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根本没有发现这两人有什么不对劲。他喘着气，顺了好一会才说得出话来：“不……不好了……少爷！”

    “怎么回事？慢慢说。”温彦君即刻换上平日波澜不惊的淡然表情。

    “府里方才来了人……说是老爷他……”阿玉说着，安筱蕤看见温彦君才平静下来的表情瞬时又绷了起来，“请了大夫，如今好了些，已经歇下了。”阿玉的话总算是说利索了，气息也平稳下来，同时落到地上的还有两颗心。

    安筱蕤与温彦君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回府里去看看？”

    “去看看。”温彦君的声音自天边飘来，他迟疑了一下，看着安筱蕤，眼神略带闪烁，“安儿……你可以随我一起去吗？”

    从画坊到温府的路程，不到半个时辰。两人没有叫轿子，只是一前一后走着。温彦君明明归心似箭，却又似是不敢太快赶到，脚步节奏显得有些凌乱。安筱蕤跟在后面颇有些跌跌撞撞，愈加尴尬。

    “少爷！”终于忍不住叫住了温彦君，停住脚步看着那个身着银灰色绸质绣银线大氅的背影，原来如此萧瑟啊。安筱蕤知道他虽一眼也不曾回头望，但是一定明白她跟得上。

    果然，温彦君只是再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也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身，脸上是无奈的苦笑。

    “你也觉得我有些莫名吧？”温彦君自嘲地耸了耸肩，径自在街边坐了下来，然后拍拍身边的空地。堂堂温家少爷居然就这么沿街坐下，安筱蕤还有什么好顾及形象的，她将裙子一顺，挨着温彦君席地一坐，摇摇头。

    “安儿，你这是安慰我。这些日子我很乱，真的，从未这般无措，所有决定仿佛都是错的，所有情绪仿佛都莫名其妙。我居然还要你嫁我来作为交易。”

    他……这是将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了。安筱蕤突然有一丝心疼。温彦君待她算得上不错，若说听到画竟然有赝品，找出真迹的秘密也还未曾揭开，那一刻心中没有怨怼，确是假的。可将心比心，如此珍宝，温家又有何道理必须借出呢？温彦君大可给她一幅赝品打发了她去，告诉她实情，是有心帮她，以婚姻交易，是光明正大，她无可指摘。只是，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向来云淡风轻地驾驭一大家子重担的年轻男子，突然间失魂落魄，她根本一无所知。

    似乎让她心中不满的，是他瞒她。

    她原以为，他是信她的。

    安筱蕤轻哂：“少爷，这很公平，安儿不怨你。只是我真的还没想好。可眼下画还没有那么紧要，温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你可愿告诉我？”稍稍迟疑了一阵，她坚定地说，“嫁不嫁你，安儿都已把自己当成温家的人，你视我为学徒也好，下人也罢，抑或你想以画易我为妾，总之，温家的事，安儿必当竭尽所能。”

    温彦君扭头望着这个语气心志都如此坚定的女子。她为父伸冤，哪怕孤身一人从金陵到润城；她一心求画，纵然迎着世俗眼光的审视自贬为沽画小工；她信守承诺，谈下翩然阁和裘家船舫的生意……他不该低看她，不信她。她纵使只为那幅画才百般迎合，在拿到画之前，必是全心为了温家的。

    像是下了个重大的决定，温彦君用许久的时间吐出胸口郁结的那口气，从地上弹了起来，拍拍身后的尘土：“走吧，见过父亲之后，我再细细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