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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断人初静(3)

    没想到安筱蕤睡得也不沉,没多会便醒来了。舱内不见温若瑜,低头却看到盖在身上的衫子,心里微微漾起一阵暖意。

    掀开帘子,见到那个孤独的身影,有些心疼。

    “外头凉,还是进舱里坐吧。”她来到温若瑜身边,陪着他在船头站了一会,不禁有些瑟瑟发抖,便淡淡地说了一句,准备往舱里走。而温若瑜仍一动不动伫立船头。

    安筱蕤掀开帘子,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复又把头伸出来对温若瑜说:“不必避嫌了,谢谢你的善心,只不过我们这样出门走一路,清者自清。你再怎么躲,在世俗之人心怀恶意的揣测之中,我们早已是不清不白的了。”

    说完,也不管温若瑜如何回应,转身掀了帘子又坐了进去。

    安筱蕤的话像是方才帘子扑来的一阵凉风,让人瞬间清醒了过来。温若瑜身体一僵,随即脑中清明。

    刚回到舱内,把外衣脱下,便觉轻轻一晃,温若瑜真的跟着进了舱里。不过,他只是站在那里,脸色带着一丝兴奋的笑意。

    “安儿,我想到了!”夜太静了,他这一声虽不算响,仍是惊扰了整片江面似的。像是意识到此举甚是不妥,他走过来挨着安筱蕤坐下,也放低了声音,“若真有人设计让你的父亲蒙受不白之冤,很可能害了你母亲的也是同一个或是一批人。你好好想想,安家是不是曾得罪过什么人?”

    许是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安筱蕤没理解温若瑜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呆呆地反问:“什么害我母亲,什么得罪人?”

    温若瑜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忘形了,他方才突然想明白此处节点,安筱蕤可不知这其中的因由,于是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道:“我一直以为你父亲那桩案子是跟官场上的纠葛有关,而你母亲则是另一桩不幸,两者本无关联。但是方才你那句话提醒了我,让我觉着这两件事可能有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联系。我们可以先从这里查起。”

    安筱蕤摇摇头,表示仍不明白。

    “简而言之,一个有贪渎行为的买办,在世人眼中,是不可信的。同样的,一个……清白有损的妇人,德行有亏,所以也不能取信于人。”温若瑜顿了一顿,小心地说出下半句,然后看着安筱蕤的表情。

    她听他尽可能不用伤人的字眼来描述那段往事,心中自然是感激的,于是点点头:“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我们安家从未与谁结仇,需要这般丧心病狂害我们一家。”

    温若瑜皱起眉头,声音低沉而悠远:“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这般谋划之人,目的可能不是寻仇,而是……封口。”

    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一下,究竟你的父母,以及你自己,是不是发现了谁的不得了的秘密?

    温若瑜的话,在安筱蕤心头整整绕了三日。

    这么些年来,她纵然素来相信爹爹的清白,可毕竟也曾经怀疑过,会不会因为他无意中做了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才会遭到这般残忍的报复。而母亲遭逢的飞来横祸,更让她曾生出一种恐慌,是不是自己这个不祥之人,才让安家接连不断地有厄运降临。

    然而,温若瑜却告诉她,真的都不是她的错。就如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命中注定,总是无法得见那些最重要的亲人最后一面,母亲如此,彦君如此。当他释怀之后,才发现所谓宿命,不过是自己在向所有的悲剧臣服。从来就不是谁命定如此,一切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如果曾经错失了什么心爱之人,以后便要更珍惜每一个亲人;如果被诅咒或厄运缠身,更不能妥协和认输。

    所以,爹爹、娘亲和她,都不过是无辜之人,没有谁该当为这些悲剧俯首称臣,更要把他们来不及活的那些岁月,扎扎实实地好好过下去。

    这些言语敲打在她心口最脆弱的地方,疼得撕心裂肺。他让她带着爹爹和娘亲的份额,好好活。这些年,她真的根本不曾“活”着,只是“撑”着罢了。只身一人前往润城找温彦君求一个进入画坊的机会,在人们眼中是个抛头露面不顾名节的女子,她不在意;初遇温若瑜那一眼万年的瞬间心动,对她来说是太奢侈的感受,她不敢想;当得知温彦君竟因为林若虚解不开的宿怨而枉死,她都来不及为他多难过几日,只求完成贡画、拿到《寒江笛声梅映雪》而硬着心肠继续没日没夜地赶工。

    这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该活成的样子吗?!

    她是想揭开一切的真相,可也不曾料到自己早已变成一具躯壳,差一点都丢了胸中那颗还带着温度、柔软跃动的心。

    脸上不知不觉地起了凉意,原来是两道泪水无声滑落。她用手背拭去,嘴角最泛起了笑容。

    跟着爹爹学画的时候,她曾问过,怎样才能把画作得美些,爹爹告诉她的那句话,她怎么能忘了呢?这本该融入骨血,和每一次呼吸一起,证明她活着——

    你看这世间一切,生长、活着,热热闹闹,多姿多彩,你喜欢看这样的一切,看不厌。纵然有不快,翌日当暖阳升起,照亮这世间,又是新的。只要你眼里还是鲜活的所有,总有一天能画出它们的美来。

    爹爹是如此温润善良,不会轻易与人结怨的。安筱蕤几乎要信了温若瑜的推断,也许真是无意间看破了什么秘密,对方又不便灭口,所以宁肯用这样复杂却令人无法怀疑的方式,不声不响地掐灭了威胁。

    可是,她想破了头,也没能找到丝毫可疑之处。安家在金陵是出了名的与世无争,安宏图虽是个小小的买办,却也勤勉又公道;王氏的铺子做生意小有盈利,赚的也不是大钱,老主顾图的是她家穗子和绣品好看又经用。这样的日子,能招惹什么人,又能窥见什么样了不得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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