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暗几重（3）
还是错过了啊。
“客再来”客栈的马厩里空落落的只有两三匹马，哪里像是有商队住在此处的样子。不过似乎除了那批“跟江南女子一般白嫩香甜”的果蔬在郴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倒并没有听到什么其他新奇精致的物事售出。温若瑜心中略松了一口气。看来，林若虚那批药材暂且不会在郴州就散了出去。根据林威的介绍，那批药材的炮制手法别致且香艳，真已经流入市场，便断不是几只梨一筐桃能匹敌的了。
只是，看来祝家商队的行踪，又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跟上。
既已来到客栈，便这么走了，反而招人注意。他只身单骑，怎么也比一个商队走得快些，若是方向跟对了，很快便能追上。温若瑜还是决定在此住上一晚，顺便探听下消息。
供商队住的客栈有一点不如那些散客络绎的，大多人都是一队人包下一层楼面或是几间房，白日里吃饭也通常互不往来。有道是同行是冤家，虽说大家带的货也许有异，总归是要在同一地做生意，彼此都还会防着些。
这么一来，探听消息还真不是孤坐一隅便能偷听到不少新鲜事这般简单了。
温若瑜略一思忖，决定干脆直接从掌柜那里着手。
此刻他扮作一名北边来的土财主，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挥金如土。林威若是见到他这副样子，怕是要腹诽这温家上下，莫不是钱来得太容易，就没有一个懂得好好算笔账的，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一块三两的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音，即便扰人清梦，也是好听得紧。客栈掌柜看着眼前这个瘦黑的男人，不明所以，目光却落在银子上舍不得走了。此人像是姓王，甘州来的，并没有带随从管家，却定了一个套间，说是习惯了住大屋。每餐饭必八菜一汤，却总也吃不完，倒是每每便宜了那些下人。
“王老板，您老有何吩咐？”他既不开口，这掌柜难道不会自己问吗，这银子已经在面前了，定是要拿到手的。
“王老板”压低了声音，示意他凑得近些：“我听说，住在你这里的商队，都能赚大钱，你此地风水甚好。”
有这个说法么？掌柜心里想着，什么是风水我可不知道，住在此处的人有没有赚大钱我也不关心，只要我自己赚大钱就行了。他一时不知怎么答，只能神秘地笑笑。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之前那个卖帝都水梨的商队住在那几间房。”
“王老板是要搬吗？”掌柜的紧张了，那几间房里，哪一间的房钱也没有现在他住的贵，若是他要换到那里，这笔生意可做亏了。
“王老板”摇摇头，一脸嫌弃：“我住得多舒服，换是不换的，你且告诉我，我得算上一卦，找个发财的路子。”
掌柜心里踏实了，只要生意没做亏就成。他看着柜台上的银子，欲言又止：“那这个……”
“自然是买你的消息。若是我把那风水算好了，这条财路岂止赚百倍千倍。”
掌柜的带着“王老板”来到老严他们住的那一片，指着一间客房说：“这间是他们掌柜所住，该是风水最好的吧？”
“此地没有你要帮忙的了，掌柜的且去忙吧。”
这个意思是要赶人？掌柜的见这“王老板”神秘得紧，不免好奇起来。这是个看起来有些好骗的富户，从他手里讨些钱过来，未免太过容易，可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莫非真的是风水一说能让钱来得更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他这般挥霍，竟也不觉心疼？
念头一起，掌柜便再不愿这样轻易就离开。他第一次谄媚地笑着对“王老板”说道：“您老千万别嫌我没见过世面，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这风水怎么看，卦象如何算？”
“这……你可别偷学了去。”他一副踌躇担心的模样。
“您老也太高看我了，我的这点能耐，莫说偷学，能不能看明白还不好说。只是想长长见识罢了。”说着，从怀里掏出方才拿的那块银子，递了过去，“您看我多有诚意。跟您长见识可不能再要消息费了不是？”
“那……你千万记住，过了今日就当从未听说过风水算卦之说，不然的话……”掌柜无法想象这看似单纯可欺之人眼神里竟会有如此令人惊惧的精光闪过，不禁觉得背脊一寒，“我有生财之道，自然也有让你此处生意清冷，从此乏人问津的本事。”
不知怎的，掌柜此时竟信了“王老板”的话，尤其是后半句似是而非的威胁，让他不由得觉着透着一股子杀气。他一时连话都接不上，只顾着忙不迭点头。
“王老板”来到老严住过的房间门口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掌柜差点一个踉跄。只见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皱了皱眉头，向床铺走去，站在那里掐指算着什么，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话。随后，又转身来到了放着洗面盆的架子那里，静立了少说半炷香的功夫。然后，面色便开始缓缓舒展开来了。
“还得和掌柜的确认几件事。这个商队的东家可是姓祝？此番前来可是有几箱货品看得严严实实倒似不打算卖，还怕人偷了去？”
掌柜的只知道那个老严，至于东家姓什么，怎么会和老严聊得那么深？不过经这一番提醒，似是想起来，果蔬沽清之后，他还暗示过老严，有什么其他货色，分成可以谈。谁料他无意中点数货箱，心中随意算着价钱的时候，老严紧张得倒像是他在觊觎他们的货似的。倒是他旁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少年，神色和悦些。对了，那个少年唤他严叔，又似是无意中听到老严喊了声“三公子”，还有什么“祝家”！
此时，掌柜看向“王老板”的神色都变了。
“还有，你这客栈是不是两年前遇到一场大雨冲塌了一处墙，砸死了三匹马，却想了法子免了这笔赔偿？”
掌柜的面色更妙了。对温若瑜来说，祝家车队的事他本就比掌柜的了解，至于客栈的秘辛之类，好歹他也是琅琊山上呆了几年的，这点本事没有，都不敢称是琅琊弟子了。
“你放心，我才不计较这些，我又不是官府。”他又压低了声音，“你这趟歪打正着，硬扛着不让财运散出去是对的，眼下如果再多做一件事，可保今后五年富贵。不过我也得沾沾着福泽，今晚给我房里……”
掌柜的正洗耳恭听，“王老板”突的想起什么似的：“这个商队后来往哪个方向去了？”
待被指了方向之后，他又细细算了一卦，才悠悠然说：“你给我房里送一面铜镜过来。这个房里，种上一盆秋海棠，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方可移去。记住，千万不能让它死了！”
在掌柜一脸茫然却如见神迹的表情中，他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翌日吃过午餐他要结账离开之时，掌柜的怎么也不肯收他的银子，还塞给他一个荷包，掂掂分量有十两之多。
“客再来”客栈的马厩里空落落的只有两三匹马，哪里像是有商队住在此处的样子。不过似乎除了那批“跟江南女子一般白嫩香甜”的果蔬在郴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倒并没有听到什么其他新奇精致的物事售出。温若瑜心中略松了一口气。看来，林若虚那批药材暂且不会在郴州就散了出去。根据林威的介绍，那批药材的炮制手法别致且香艳，真已经流入市场，便断不是几只梨一筐桃能匹敌的了。
只是，看来祝家商队的行踪，又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跟上。
既已来到客栈，便这么走了，反而招人注意。他只身单骑，怎么也比一个商队走得快些，若是方向跟对了，很快便能追上。温若瑜还是决定在此住上一晚，顺便探听下消息。
供商队住的客栈有一点不如那些散客络绎的，大多人都是一队人包下一层楼面或是几间房，白日里吃饭也通常互不往来。有道是同行是冤家，虽说大家带的货也许有异，总归是要在同一地做生意，彼此都还会防着些。
这么一来，探听消息还真不是孤坐一隅便能偷听到不少新鲜事这般简单了。
温若瑜略一思忖，决定干脆直接从掌柜那里着手。
此刻他扮作一名北边来的土财主，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挥金如土。林威若是见到他这副样子，怕是要腹诽这温家上下，莫不是钱来得太容易，就没有一个懂得好好算笔账的，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一块三两的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音，即便扰人清梦，也是好听得紧。客栈掌柜看着眼前这个瘦黑的男人，不明所以，目光却落在银子上舍不得走了。此人像是姓王，甘州来的，并没有带随从管家，却定了一个套间，说是习惯了住大屋。每餐饭必八菜一汤，却总也吃不完，倒是每每便宜了那些下人。
“王老板，您老有何吩咐？”他既不开口，这掌柜难道不会自己问吗，这银子已经在面前了，定是要拿到手的。
“王老板”压低了声音，示意他凑得近些：“我听说，住在你这里的商队，都能赚大钱，你此地风水甚好。”
有这个说法么？掌柜心里想着，什么是风水我可不知道，住在此处的人有没有赚大钱我也不关心，只要我自己赚大钱就行了。他一时不知怎么答，只能神秘地笑笑。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之前那个卖帝都水梨的商队住在那几间房。”
“王老板是要搬吗？”掌柜的紧张了，那几间房里，哪一间的房钱也没有现在他住的贵，若是他要换到那里，这笔生意可做亏了。
“王老板”摇摇头，一脸嫌弃：“我住得多舒服，换是不换的，你且告诉我，我得算上一卦，找个发财的路子。”
掌柜心里踏实了，只要生意没做亏就成。他看着柜台上的银子，欲言又止：“那这个……”
“自然是买你的消息。若是我把那风水算好了，这条财路岂止赚百倍千倍。”
掌柜的带着“王老板”来到老严他们住的那一片，指着一间客房说：“这间是他们掌柜所住，该是风水最好的吧？”
“此地没有你要帮忙的了，掌柜的且去忙吧。”
这个意思是要赶人？掌柜的见这“王老板”神秘得紧，不免好奇起来。这是个看起来有些好骗的富户，从他手里讨些钱过来，未免太过容易，可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莫非真的是风水一说能让钱来得更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他这般挥霍，竟也不觉心疼？
念头一起，掌柜便再不愿这样轻易就离开。他第一次谄媚地笑着对“王老板”说道：“您老千万别嫌我没见过世面，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这风水怎么看，卦象如何算？”
“这……你可别偷学了去。”他一副踌躇担心的模样。
“您老也太高看我了，我的这点能耐，莫说偷学，能不能看明白还不好说。只是想长长见识罢了。”说着，从怀里掏出方才拿的那块银子，递了过去，“您看我多有诚意。跟您长见识可不能再要消息费了不是？”
“那……你千万记住，过了今日就当从未听说过风水算卦之说，不然的话……”掌柜无法想象这看似单纯可欺之人眼神里竟会有如此令人惊惧的精光闪过，不禁觉得背脊一寒，“我有生财之道，自然也有让你此处生意清冷，从此乏人问津的本事。”
不知怎的，掌柜此时竟信了“王老板”的话，尤其是后半句似是而非的威胁，让他不由得觉着透着一股子杀气。他一时连话都接不上，只顾着忙不迭点头。
“王老板”来到老严住过的房间门口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掌柜差点一个踉跄。只见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皱了皱眉头，向床铺走去，站在那里掐指算着什么，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话。随后，又转身来到了放着洗面盆的架子那里，静立了少说半炷香的功夫。然后，面色便开始缓缓舒展开来了。
“还得和掌柜的确认几件事。这个商队的东家可是姓祝？此番前来可是有几箱货品看得严严实实倒似不打算卖，还怕人偷了去？”
掌柜的只知道那个老严，至于东家姓什么，怎么会和老严聊得那么深？不过经这一番提醒，似是想起来，果蔬沽清之后，他还暗示过老严，有什么其他货色，分成可以谈。谁料他无意中点数货箱，心中随意算着价钱的时候，老严紧张得倒像是他在觊觎他们的货似的。倒是他旁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少年，神色和悦些。对了，那个少年唤他严叔，又似是无意中听到老严喊了声“三公子”，还有什么“祝家”！
此时，掌柜看向“王老板”的神色都变了。
“还有，你这客栈是不是两年前遇到一场大雨冲塌了一处墙，砸死了三匹马，却想了法子免了这笔赔偿？”
掌柜的面色更妙了。对温若瑜来说，祝家车队的事他本就比掌柜的了解，至于客栈的秘辛之类，好歹他也是琅琊山上呆了几年的，这点本事没有，都不敢称是琅琊弟子了。
“你放心，我才不计较这些，我又不是官府。”他又压低了声音，“你这趟歪打正着，硬扛着不让财运散出去是对的，眼下如果再多做一件事，可保今后五年富贵。不过我也得沾沾着福泽，今晚给我房里……”
掌柜的正洗耳恭听，“王老板”突的想起什么似的：“这个商队后来往哪个方向去了？”
待被指了方向之后，他又细细算了一卦，才悠悠然说：“你给我房里送一面铜镜过来。这个房里，种上一盆秋海棠，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方可移去。记住，千万不能让它死了！”
在掌柜一脸茫然却如见神迹的表情中，他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翌日吃过午餐他要结账离开之时，掌柜的怎么也不肯收他的银子，还塞给他一个荷包，掂掂分量有十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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