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畔独潸然（1）
总算是能知道，温云齐的身子眼下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毛病，温若瑜松了一口气。
可温云齐自己哪里会晓得，那个粉粉嫩嫩能做自己孙女的姬家丫头为自己诊过症候，根本不如他以为的那么严重，放宽心好好调理，别说三年五年，真的是再多活二十年也不算贪心。
他总还是急着担心自己的身体，以及——温家的大事。
温若瑜和安筱蕤从甘州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温家画坊等着他们看的账册和画师、画稿也都梳理完毕，看来没有安筱蕤在，温云齐哪怕撒手不管丢给朱清晖、刘晟几个，画坊且出不了什么毛病。
于是，温云齐便开始唠叨温若瑜：“不必成天往画坊里跑，交给安儿，还有那些掌柜便成。府里有好些事，你也是时候关心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他头疼的：“安儿怎么还住在客栈，府里又不是没地方让她住。你们的婚事我已经不催了……”
每每这时，温若瑜就觉得，同样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和姬无忧那个丫头说说笑笑，可比对着自家这位越来越啰嗦的大伯有趣多了。
心中虽是无奈，温若瑜也明白这位大伯着实已把他当作温家的孩子，以及唯一的希望。他生性不爱这些成日与财物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活儿，逍遥江湖这么些年了，一时要适应起来，愈加感到肩上担子沉重。
把账册合上，扭了扭酸疼的脖颈，刚想喝口茶水，才发现整壶茶都凉透了。
温若瑜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站起来稍稍走动了一下，却发觉周身都愈发不舒畅。真是坐得太久，还是去院子里稍稍活动一下筋骨吧。刚走到门前，便听得外头传来敲门声，他迟疑了一下，自己打开了门。
温云齐右手端着一碗甜汤，右手拿着一个袋子，温若瑜忙接了过来：“大伯，这些事怎么不让府里的下人来呢？”
“他们不是被你骂怕了吗，说你在书房的时候，不必前来打扰。”温云齐摇摇头，“你这孩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就是半天，也不知道歇息一下，也不知道渴了饿了。”
“多谢大伯。”温若瑜陪着温云齐走回书房，把甜汤往茶几上一搁。
“趁热喝了。一会我还有事与你商议。”
温若瑜还着实有些饿了，囫囵喝下一碗红豆莲子丸子羹，抬起头来看到温云齐正眼带笑意地望着自己。他一时觉得有些别扭。似乎在还是孩提的时候，母亲曾用这么慈爱的神情盯着自己看，稍稍大了一些，他便不爱被这样当作个孩子了。如今温云齐这么目不转睛的样子，让他不禁有些起鸡皮疙瘩。
“大伯，找我有什么事？”
温云齐似是突然醒转过来，像是觉察到了这样的尴尬，颇有些在解释的意思：“最近总是想起许多往事。那会儿彦君才六七岁，他娘也还在，每次吃饭吃到一半，便放下筷子看着他吃。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她总说，你不觉得啊，看着自家孩子吃得香，就这么看着也觉得饱。我……方才这么看着你喝甜羹，竟也有些能体会夫人当年的感受了。哎，还是老了，你们都早已不是孩子了，看我……这语无伦次说的什么呀。”
越是这般解释，温若瑜便知道，温云齐是怕他不高兴。两人虽是这世间仅剩最亲的人了，毕竟还生分着。这么一想，温若瑜心头便觉着有些酸酸的，一下子心就软了。
“其实，我也想彦君了。大伯，以后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不必那么小心的。”温若瑜毕竟还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总觉得话说得还不够贴心，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会孝顺你的。”
温云齐却似是被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用手一摸，好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拆开一个纸袋，从里头拿出厚厚一叠文件和簿册，认认真真地交接：“孩子，画坊的账册你已经明明白白了，可是温家还有好些产业，之前都不曾告诉你。这些是地契，除了这座宅子，还有几家分号，另有三处别院和铺子，租赁了出去。所有这些账目，以前都是老方在打理着，今日起，交到你手里，倒也不必你费心，他自会向你汇报。”
“大伯，你这是干什么？”
温云齐摇摇头：“你别怕，我不是在……交代什么。只不过你现在是温家的独苗，家里的事总有一天要告诉你的。我知道你一心在江湖逍遥，可是……看来你是没那个福分了。温家这一切都是你祖父的心血，我们舍不得。还有这个，你须得收好，藏画楼的钥匙，以及里头所有的珍藏名录。旁人以为我温家家大业大在这些地契和画坊的产业，其实啊，它们加起来还不及藏画楼的十之一二。”
此时，温若瑜不禁想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祖父。他从长林军中离开之后，在润城渐渐积累起这样的家业，彼时父亲和大伯之中挑选一人承下这份担子，便能换得另一人的自在逍遥。如果说之前温彦君替他肩扛着整个温家，现在也是时候由他接过来，还温云齐一个清闲的晚年了。他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郑重向温云齐承诺道：“大伯不必觉得我是不得已承继温家这些，你和彦君早已给了父亲和我多年的自由，可我也是现在才发觉，经营生意未必不比快意江湖有趣，只不过我天分还缺些，学起来有些慢罢了。”
“乖孩子，咱们温家的男子，都是才智过人的，你若有心，定能做得不输于彦君。况且，安儿是个奇女子，竟在商场上有着独到的本事，有她相伴辅佐，我还是放心的。只是……你莫怪大伯啰嗦，怎样，也是要娶进门之后，方能百分百相信她。”
温若瑜此时并没有觉得尴尬或是羞涩，或许他已渐渐习惯了去接受所有人都早已认可他终将与安筱蕤共偕白首。
“大伯，我会娶她的，可是有件事，还是由她亲自告诉你的好。”
可温云齐自己哪里会晓得，那个粉粉嫩嫩能做自己孙女的姬家丫头为自己诊过症候，根本不如他以为的那么严重，放宽心好好调理，别说三年五年，真的是再多活二十年也不算贪心。
他总还是急着担心自己的身体，以及——温家的大事。
温若瑜和安筱蕤从甘州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温家画坊等着他们看的账册和画师、画稿也都梳理完毕，看来没有安筱蕤在，温云齐哪怕撒手不管丢给朱清晖、刘晟几个，画坊且出不了什么毛病。
于是，温云齐便开始唠叨温若瑜：“不必成天往画坊里跑，交给安儿，还有那些掌柜便成。府里有好些事，你也是时候关心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他头疼的：“安儿怎么还住在客栈，府里又不是没地方让她住。你们的婚事我已经不催了……”
每每这时，温若瑜就觉得，同样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和姬无忧那个丫头说说笑笑，可比对着自家这位越来越啰嗦的大伯有趣多了。
心中虽是无奈，温若瑜也明白这位大伯着实已把他当作温家的孩子，以及唯一的希望。他生性不爱这些成日与财物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活儿，逍遥江湖这么些年了，一时要适应起来，愈加感到肩上担子沉重。
把账册合上，扭了扭酸疼的脖颈，刚想喝口茶水，才发现整壶茶都凉透了。
温若瑜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站起来稍稍走动了一下，却发觉周身都愈发不舒畅。真是坐得太久，还是去院子里稍稍活动一下筋骨吧。刚走到门前，便听得外头传来敲门声，他迟疑了一下，自己打开了门。
温云齐右手端着一碗甜汤，右手拿着一个袋子，温若瑜忙接了过来：“大伯，这些事怎么不让府里的下人来呢？”
“他们不是被你骂怕了吗，说你在书房的时候，不必前来打扰。”温云齐摇摇头，“你这孩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就是半天，也不知道歇息一下，也不知道渴了饿了。”
“多谢大伯。”温若瑜陪着温云齐走回书房，把甜汤往茶几上一搁。
“趁热喝了。一会我还有事与你商议。”
温若瑜还着实有些饿了，囫囵喝下一碗红豆莲子丸子羹，抬起头来看到温云齐正眼带笑意地望着自己。他一时觉得有些别扭。似乎在还是孩提的时候，母亲曾用这么慈爱的神情盯着自己看，稍稍大了一些，他便不爱被这样当作个孩子了。如今温云齐这么目不转睛的样子，让他不禁有些起鸡皮疙瘩。
“大伯，找我有什么事？”
温云齐似是突然醒转过来，像是觉察到了这样的尴尬，颇有些在解释的意思：“最近总是想起许多往事。那会儿彦君才六七岁，他娘也还在，每次吃饭吃到一半，便放下筷子看着他吃。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她总说，你不觉得啊，看着自家孩子吃得香，就这么看着也觉得饱。我……方才这么看着你喝甜羹，竟也有些能体会夫人当年的感受了。哎，还是老了，你们都早已不是孩子了，看我……这语无伦次说的什么呀。”
越是这般解释，温若瑜便知道，温云齐是怕他不高兴。两人虽是这世间仅剩最亲的人了，毕竟还生分着。这么一想，温若瑜心头便觉着有些酸酸的，一下子心就软了。
“其实，我也想彦君了。大伯，以后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不必那么小心的。”温若瑜毕竟还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总觉得话说得还不够贴心，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会孝顺你的。”
温云齐却似是被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用手一摸，好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拆开一个纸袋，从里头拿出厚厚一叠文件和簿册，认认真真地交接：“孩子，画坊的账册你已经明明白白了，可是温家还有好些产业，之前都不曾告诉你。这些是地契，除了这座宅子，还有几家分号，另有三处别院和铺子，租赁了出去。所有这些账目，以前都是老方在打理着，今日起，交到你手里，倒也不必你费心，他自会向你汇报。”
“大伯，你这是干什么？”
温云齐摇摇头：“你别怕，我不是在……交代什么。只不过你现在是温家的独苗，家里的事总有一天要告诉你的。我知道你一心在江湖逍遥，可是……看来你是没那个福分了。温家这一切都是你祖父的心血，我们舍不得。还有这个，你须得收好，藏画楼的钥匙，以及里头所有的珍藏名录。旁人以为我温家家大业大在这些地契和画坊的产业，其实啊，它们加起来还不及藏画楼的十之一二。”
此时，温若瑜不禁想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祖父。他从长林军中离开之后，在润城渐渐积累起这样的家业，彼时父亲和大伯之中挑选一人承下这份担子，便能换得另一人的自在逍遥。如果说之前温彦君替他肩扛着整个温家，现在也是时候由他接过来，还温云齐一个清闲的晚年了。他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郑重向温云齐承诺道：“大伯不必觉得我是不得已承继温家这些，你和彦君早已给了父亲和我多年的自由，可我也是现在才发觉，经营生意未必不比快意江湖有趣，只不过我天分还缺些，学起来有些慢罢了。”
“乖孩子，咱们温家的男子，都是才智过人的，你若有心，定能做得不输于彦君。况且，安儿是个奇女子，竟在商场上有着独到的本事，有她相伴辅佐，我还是放心的。只是……你莫怪大伯啰嗦，怎样，也是要娶进门之后，方能百分百相信她。”
温若瑜此时并没有觉得尴尬或是羞涩，或许他已渐渐习惯了去接受所有人都早已认可他终将与安筱蕤共偕白首。
“大伯，我会娶她的，可是有件事，还是由她亲自告诉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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