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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班马鸣(1)

    站在城门口,望着浩浩荡荡一支军队开拔向北而行,连安筱蕤都忍不住心潮激荡。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温若瑜,他伫立成一座雕像,不仅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甚至连呼吸都淡得不易发现。若不是风吹过时拂动他的衣袂和发梢,真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温热而柔软。

    他真的是自愿留在润城,不去北境战场的吗?

    这个问题安筱蕤始终没有亲自开口问他。

    那日汪泰平带祝昂来辞行,终于在离开的路上见到了温若瑜。那时,她的一颗心像是突然断了那根悬着的线,直直地落了下来。那些劝说的话,总算不是自己开口向他说。却也因为如此,她无法得知温若瑜听到汪泰平的话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回应,更无从知晓他是否真心愿意“圆温老将军一个心愿”。事实只是,当朝廷的募兵处登记完最后一个名字,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温若瑜都不曾往那个方向走过一次。

    可是就在昨日,他们从城郊回城里的路上,温若瑜开口对她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明日,陪我一起去送送他们吧。”那一瞬间,安筱蕤差一点就要问出“送谁”来,幸好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坠入脑中,她硬生生忍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答了一句“好”。

    虽说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慢慢地走,终究也就成了眼中一条蜿蜒得越来越远的黑线,渐渐地与接入天际的路融为了一体,猎猎作响的那面绣着“吴”字的威风八面的军旗,也再也望不见。可是,他似乎仍没有半分想要离去的意思。也不说话,依然站成一尊雕像。

    似乎已经很久不曾与温若瑜这般无言相对了,安筱蕤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安静,或许是,更受不了自己总以为对他怀着亏欠,却怎么也无法说破吧。怎样,也要找个话题打破这诡谲的宁静:“听说,姬家两个孩子也跟着去甘州了。”

    “嗯。”温若瑜点了点头,应了一个字。

    安筱蕤心头瞬时升起一股怒火,却也知道,这与温若瑜无关,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还没有解开的那个结。或许她气的就是这么无法正视自己和温若瑜的那个安筱蕤,你的洒脱恣意去哪里了?毕竟,自私地揣着一个念想,迟迟放不下,梗在心头是这般难过的。

    突然,额头上轻轻被敲了一下,微微有些疼,但更多还是被吓到。安筱蕤像被什么虫子蛰了一下似的身体一抖,回过神来却见温若瑜正盯着她看:“想什么心事呢,这样出神?”

    有心事的那个,明明是你不是吗?安筱蕤闷着一口气,稍稍一提就在胸口挣扎着,仿佛下一刻便再也忍不住,要把肚子里那些憋了太久的话都朝温若瑜吼出来了。

    温若瑜轻轻笑了一下,依然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原来祖父当年,大约就是这般风姿啊!”

    安筱蕤一开始仍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温若瑜此番来目送吴凌云率军出征,是想要畅想一番当年温老将军作为长林军一名参将,是何等英姿飒爽。方才他的沉默,或许就如同自己刚才想心事想得不知时间罢了。

    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那一句,在此刻似乎成了最自然的对白:“既是有些想要畅想当年,为何不随军一同去往老将军当年的战场呢?”

    “安儿,你还记得林若虚吗?”

    怎么会不记得?!若不是他,或许温彦君还好好地活着,能亲眼看着如今温若瑜与温云齐已解开龃龉,亲如父子。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彦君还在的话,温若瑜不再是温家唯一的儿子,又何须担负起画坊少东之责?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与温云齐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往事,从而解开多年的心结。可是谁又能说,哪一个是更想要的结果呢?人生,本也没有什么“如果”。

    安筱蕤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对不起,安儿。我不是想提起那件旧事。”温若瑜知道,安筱蕤定是在想念彦君。他自己也是心头一疼。“林若虚经历过东海之战,茹筠之死,把一个本来就偏执的人,心头塞满了怨怼和仇恨。汪兄也曾在那场战争中,用了多久才能从梦魇中醒来。我一点也不想亲历真正的战场。两国相敌,彼此都像宿敌一般拼死厮杀,其实谁又不是自己家园的守护者,谁又不是自己亲人的骨肉呢?你还记得吗,茹筠其实不算死于大梁的将士之手,若不是她父亲……她作为一个东海的百姓,何其无辜。”

    安筱蕤瞬间便懂了温若瑜的矛盾。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肩膀,轻叹道:“所以那阙《清平愿》才唱,愿天下,从此烽烟忘。”

    “不说这些了。其实,我不愿去北境,还有一个原因,你是知道的。”

    怎么突然话题转到此处了?安筱蕤一直疑心温若瑜是为了完成对她的承诺而不得不留下来,可真的谈及此事,她竟有些不敢面对。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承诺,安筱蕤一点也不想分清。

    “对了,上回我问到一些事情,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总也想不通。左右眼下只能等北境传来捷报了,且得等上少说一两个月,也不必再带着姬家两个孩子玩耍,不如我们再将手头的线索理一理。”

    若要算火势初起的方向,那户江亭军将军家和御医家都有可能。可论到动机,一个三品参将与一个告老御医相比,手里握有些令人不得不忌惮的信息,甚至让对方铤而走险灭口的可能,可是要大得多了。只是事情过了太久,老宅烧的烧,卖的卖,除了之前已经给了不少消息的那位老人家,再也找不到什么去处查探得更深了。

    “既然没有眉目,还有个法子。”安筱蕤突然想到,“有时画坊来了些不容易打发的客人,总是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画,我们便拿出十幅最受欢迎的画来,问他哪些是他喜欢的,哪些不喜欢,具体又是哪几处让他感觉出喜恶,渐渐地也就能摸出这些客人究竟想要什么了。”

    温若瑜细想了一下,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先猜测几个可能,然后一一去印证?好,这的确是眼下别无新的方向时,一个突破的缺口。那么我们先来看看,一个将军,一个御医,各自有什么可能要被人灭口,或是掌握了什么不想被人知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