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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失联

    直到林梦雪的背影消失在雷晓波的视野里,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机场。坐在公交车上,他缓缓打开了林梦雪离别前留给他的那封信:

    晓波:

    此刻,听着你们学校的熄灯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既新奇兴奋,也有些失落。刚才虽然口头上说“回去吧,别担心我”,可是内心深处还是多么希望你能留下来陪着我。

    从96年家乡古城的意外相逢到今天,整整三年多过去了,不算这次的话,我们一共就见了四次。最幸福的还是你去宁波那段时光里,虽然时间短暂,但和你能够没有任何顾忌的在一起。有时,真的希望时间就能停在那里,永远依偎在你的身旁,再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琐事。可这一切也只是想想罢了。

    每一次节假日,当我看到身边路过的一对对情侣时,内心也会失落,我多么渴盼你就在我身边;每一次受到委屈时,我多想躺在你的怀里听着你的安慰;每一次遇到挫折时,我多想让你扶我一把继续前行。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奢望。

    我特别痛恨离别。那两次在机场看见你消失在登机口的时候,泪水总是那么的不争气。每次从机场出来,精神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漫无目的地找着公交站,自己也顾不得擦干眼泪,那个时候,早已没有力气注意形象,满脑子都是你。可是有相聚终归有分别,军人,本来就聚少离多,这一点,我能理解。

    晓波,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特别踏实,上军校后,更给我这样的感觉,固定的时间,固定的规律,严格的自律,等等。很多人说,选择军人就意味着牺牲和奉献,但,我从不后悔,认识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最幸运的事。

    如今,别人的花前月下,我开始慢慢变得不羡慕,我喜欢你穿着军装的样子,对我来说,今后要做的,就是学会慢慢适应,慢慢变得简单,因为我已经深深感觉到,你的一个电话,一个安慰,一句情话,都会让我特别地满足。你可别笑话我,我平时就是一个容易知足的人。

    这次回去后,再有两个月就要去美国了,我知道你此刻心里一定有顾虑,因为汪向东。其实,我倒挺高兴的,至少说明你每时每刻都在想我。不过,晓波,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对于我来说,任何人也无法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别忘了,在技校时,我的“单身”可不是赵文龙一个人的缘故,只要别像刘万鹏那样,我都能应对。

    还有就是在国外的时间。对于这件事情,我考虑了很久。记得曾经对你说过,宁波的公司我不可能待得太久,不仅仅因为汪向东,更因为自己的学历。像你所说,这次出国算是给自己充电吧,希望能将自己的内心和实力打造的更强大些,早日解开叔叔阿姨他们心中那道结,也好减轻你的思想包袱。

    还有一件事就是今天和你合影的那张照片,一定要抓紧时间寄给我(信纸背面有我在杭州培训班的地址),家里那本相册里只藏了一张的雪窦山合影总算可以不寂寞了。

    晓波,说真的,这一次我一点都不想离开。昨天多么地希望听到你说:留下吧,我照顾你!呵呵,开玩笑罢了,我可不愿当你的人生负担。

    最后,秀一句英语结束我的这封信吧: 

    I'llbeyoursthroughalltheyears,tilltheendoftime.Loveyouforever.

    林梦雪

    1999年10月2日夜

    雷晓波读完信后,竟然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些温热的东西。一向不喜欢流泪的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反应,他赶紧将头转向车窗外,极力地忍住眼中的泪水。

    两个月后,林梦雪随汪向东及公司其他四个人,一起去了美国,一行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女同事,年纪同林梦雪相仿。临走前,林梦雪告诉雷晓波,两人今后联系可能会遇到麻烦,但请他放心,如果找不到她,就联系她的弟弟林然,走前她已经悄悄跟弟弟说了。

    赵文龙在1999年秋天也如愿考上了士官学校,就在北京本地。看着他寄过来的相片,雷晓波心里暗笑:这小子总算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舅舅余慧泽的儿子余家宝也转学回到了老家,在小学五年级又上了一年,说是为了实现平稳过渡。雷晓波知道后,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他一直担心家宝会因为家庭、教育方式等因素的突然转变而受到影响。

    姐夫郑士龙自从年后就到了小姑父家的运输公司,说公司也算不上,就是多买了几辆货车,郑士龙是其中的一个司机,全国各地跑。暑假回家时,雷晓波看到姐姐一个人带着孩子,心里也挺难受的。不过,还好一直住在家里,母亲余慧珍平时还能帮着一起照顾。

    下半年,雷晓波所在的军校按照总部相关院校改革精神,做了一些调整。对雷晓波而言,除了自己所在六队由原来隶属二大队改成二系之外,加上住了三年多的宿舍楼也进行局部调整,其他并无变动,

    张成山教导员已回到院里工作。学校考虑他的家庭实际情况,将他安排到了学院分管后勤的一个岗位上,日常事情并不是太多,正好空出来的时间可以多照顾照顾家庭。

    自从林梦雪走后,雷晓波突然发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个多月杳无音讯。他曾专门到过原寝室,询问有无打电话找过他,得到的答复是一个没有。当时他推测是不是因为美国的时差问题,导致林梦雪不便与他联系,又或者是学校对寝室电话进行了特殊处理,跨国电话打不进来……等等。中间他曾联系过林然,林然说自己也没接到过姐姐的电话,只是从父母口中得知姐姐在美国一切还好。雷晓波问他林梦雪在美国有无电话或手机,林然说不知道。

    2000年,在人类历史上算是又一个跨世纪之年。在雷晓波的记忆当中,很多关于千禧年的悲观预测,好像一个也没发生。当然,他对那些毫无根据的预测似乎也并不感兴趣。跨年之夜,队里举行了迎接新世纪的元旦晚会。往日一向活跃的他,却并没有参加这场迎新庆典。晚会那两个小时正好轮到张晓风站岗,看着他特别想加入到这场晚会中,雷晓波说:“你去吧,我帮你站岗。”张晓风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说:“还是咱老教导员的觉悟高,那我就不客气了!”

    站岗地点是学院首长的住处一所岗亭,岗亭前方有一片浓密的松树林地,后方是一排排水杉。雷晓波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带着冬帽,静静地站在那里。夜,并不安静。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校园里战友们热闹的叫好声,不断地沿着夜空传到他的耳朵里。偶尔,他也会抬起头凝视着夜空,几颗明亮的星星在向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只是临近农历月末,夜空中那轮蛾眉月还未曾看见,或许要等到深夜吧。雷晓波心里想着,此刻的林梦雪在做什么呢?她是否和他一样,也在注视着夜空,不对,在美国现在应该是早上,肯定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不管怎样,但愿这星光能捎去他对林梦雪的无限思念吧。

    临放寒假前,雷晓波迎来了人生中除高考以外最重要的时刻,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两天半的考试结束后,高智有些沮丧地跑到雷晓波面前说:“哎,我泡汤了,英语有点发蒙,晓波,你怎么样?”

    雷晓波说:“发挥正常,但也有一些不会做的。听天由命吧!”

    “你可不能听天由命,保送本来没问题,就被姜队长给害的,你一定要考上给他瞧瞧,不整那一套,一样能上!”高智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考研是为自己,不是给他看的,算了,高智,你也别多想了,等成绩下来再说,我问你,假期怎么打算?”

    高智想了想说:“这次寒假,哪都不去,就回家,对我来说,很可能是军校最后一个寒假了,我想回家好好陪陪父母,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大把的时间了。”

    雷晓波听后,心里想:的确是这样,如果考研失败,他们还有半年就将被分往祖国各地,从此天各一方,恐怕再难见上一面。一想到这,雷晓波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伤感之情。

    “我要向你学习,今年回家好好陪陪家人!”他拍着高智的肩膀说道。

    这时,高智突然问:“晓波,有林姐的消息了吗?”

    雷晓波叹了口气说:“还是上次他弟弟的消息,我没法联系,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你去过我们以前的寝室问过没有?”

    “问过,都说没接到!”雷晓波无奈地说。

    高智听后,安慰他道:“可能是时差的问题,林姐对你一往情深,我相信她肯定也在想着你!没关系,好事多磨!我看好你们俩,绝对郎才女貌,以后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刚刚还有些郁闷的雷晓波此刻开心地笑了起来,说:“早着呢,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是不来,我也要用八抬大轿把你抬来!”

    “好,一言为定!拉钩!”高智笑着伸出了手指。

    雷晓波春节回到家后,每天主要的时间就是陪父母,带小外甥诺诺。赵文龙在春节也回来了几天,但很快就回部队了,说是老丈人找他。在家里,赵文龙还是念念不忘雷晓波的个人问题,当他知道林梦雪出国后,直接对雷晓波说:“老表,算了吧,美国纽约那城市,再好的女孩估计到那边也很难抵挡住诱惑的。你还记得前些年放的那个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吗?就是刘欢唱的……”说着说着,赵文龙还哼了起来,“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别唱了,你想说什么?”雷晓波打断他问道。

    “那里面有一句经典的台词,你不会不记得吧,‘如果你爱他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也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看看,电视里都这么讲的,你说林梦雪到那里能抵挡住诱惑吗?”赵文龙煞有其事地说道。

    雷晓波对林梦雪抵挡外界诱惑的能力倒并不怀疑,其实在他心里牵挂只有两点:一是林梦雪在纽约的安全,林梦雪走后,他曾在网上专门查过当地的治安情况,深夜不敢出门是很多异乡人在美国的最深体会,还有美国的枪支泛滥、毒品横行、种族歧视等等问题,都是导致很多人没有安全感的根因。

    雷晓波常想:一个看似现代化程度很高的国家,连老百姓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保障,一天到晚还对别的国家人权社会说三道四,这脸皮可也够厚的,看来国外的月亮不全是那么圆,那么好看,还是自己的祖国最好。一想到这,他就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去阻拦,说不定劝劝,林梦雪可能真就不会去了。

    另外一点就是汪向东。虽然雷晓波对林梦雪的感情毫不怀疑,可是毕竟汪是近水楼台,而且又是在异乡,以他的高智商,对林梦雪展开攻势,她还能抵挡住吗?雷晓波不敢往下想。

    “你在士官学校学习如何?不会在那又被哪个教授家女儿看上了吧?”雷晓波转移话题开玩笑地问赵文龙。

    赵文龙耷拉个头,泄气地说:“得了吧,女朋友看我可紧了,一周一汇报,中间还突然查岗几次!现在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雷晓波笑着说:“总算有人把你给治住了,也好,在学校专心学习,学点技术什么的,别让人家都认为你靠老丈人!”

    “那当然,不是跟你吹,这半年学习,我还真没落下,只要是装备操作类的课考试,我基本都是第一!”赵文龙得意地说。

    “嗯,继续保持,以后提干就是要有真本事,让人家能看得起你才行!”雷晓波鼓励他说。

    “放心吧,我还是有这点自信的!”赵文龙一脸坚定。

    姐夫郑士龙在腊月二十五那天,也从上海回来了。雷晓波第一眼看到他时,便觉得他瘦了不少。通过聊天,雷晓波才知道,姐夫一般是晚上开车,白天睡觉。这种夜车的确很辛苦,不仅注意力要高度集中,而且自己生物钟也要调整。

    按照惯例,过完年后,父亲雷建国带着雷晓波和郑士龙一起去了县城给蔡乐山家拜年。再次见到蔡玉时,雷晓波发现,她整个人似乎都发生了一个彻底的变化,以前的麻花辫子如今改成了披肩发,黑色风衣和白色毛衣搭配把她衬托得愈发知性和漂亮,

    见到雷晓波时,蔡玉早已不像往日那般兴奋,而是极其平静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这既让雷晓波感到高兴,但同时内心深处也感受到了一丝失落。他以为:蔡玉应该想通了,还有,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

    蔡永和何媛媛这次也在家里,雷晓波特别羡慕他们俩,当年一起考上同一座城市的大学,后来又一起上了同一座城市的研究生,自始至终也没分开过。这才真的叫做郎才女貌、青梅竹马吧。

    吃饭间,蔡永问雷晓波考研如何?雷晓波说正常发挥吧,因为院里招生的指标并不是太多,所以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蔡永接着问他如果上不了研究生,准备怎么办?雷晓波回复说:军校不同于地方大学,毕业是面向全国各个部队分配的,他自己无所谓去哪。

    雷建国春节期间曾和雷晓波聊过,他的意思是希望儿子能去自己当年所在的部队,算是子承父业吧。谁知蔡乐山笑着说他:晓波人家是军官,他当年是兵,为什么一定要去他的部队呢!再说,那些当年的老首长,老领导早已不在其位,绝大多数都已经离开人世,还去那干嘛?

    蔡玉在整个吃饭过程中,几乎是一身不吭。她越是这样,越让雷晓波心里发慌。他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按照平日的话,这桌上的话还不够蔡玉一人讲呢,除非她……雷晓波不敢再往下想,或许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果然,中午吃过饭后,蔡玉突然对雷晓波说:“晓波哥,中午陪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