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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0年11月26日

    2020年11月26日星期四

    不记得是第几次了,陪老张去做CT。

    还记得9月15号老张脑梗第一天,小吴医生陪我们去CT室,

    家属得陪病人一起留在CT室里,

    小吴医生问我:你没怀孕吧?也没准备怀孕吧?

    我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就算准备怀也会说不准备了。

    那以后不记得陪老张在CT室里过了多少回。

    老张的各种检查片子一摞摞的,日后家里如果重新装修,

    我要把那些片子当墙纸贴在老张房里。

    经常下楼拍片,跟推平床的几个师傅都混了个脸熟。

    今天推老张下楼的是平床师傅里,跟我关系最不错的。

    师傅身高有七六左右,瘦瘦的,剃个寸头,头发白了大半,发量也不多;

    肤色有点黑,额上一道横纹略深,

    笑起来脸颊上褶子像折扇,自有股凉爽之意。

    我们跟寸头师傅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严格说来,是小小姐跟寸头师傅。

    小小姐是我同学,初一认识到现在,超过人生一半时间。

    老张入院初期,寸头师傅推他下楼检查,

    可能因为那天做检测的病人多,寸头师傅催得紧赶得急动作粗,

    老张磕碰到了。

    我一边护着老张,一边叫寸头师傅慢点,

    师傅嘴上答应,手上脚下未有半分缓或。

    进电梯时与人抢位,退一脚,直接把小小姐的脚踩了个结实,

    点燃了小小姐的炸毛脾气。

    一直到CT结束、把老张送回病床,小小姐都没停止数落寸头师傅,

    师傅许是心虚,平日里这种差错不常有,竟也由着小小姐批评。

    事情始终是因为老张才发生的,我对那二位都有歉意,

    一人买了杯饮料消消气。

    后来小小姐不常来,寸头师傅笑着对我说:你那个朋友嘴巴真厉害。

    再后来,凡是寸头师傅推老张做CT,他总是会把老张的手脚绑住,

    然后把我拉到CT室外,

    他说:你还年轻,后面要过日子的。

    我热泪盈眶,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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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CT拍好了,周主任和小任医生来病房告之结果:

    脑部跟前两天的情况一样,肺上炎症好转了,肾的各项指标正常,

    就是脚踝上的伤,没有明显好转,得叫烧伤整形科的医生再来看看。

    送走了两位医生,我心里又犯嘀咕:

    脚踝的痂和痂周围的所谓肉芽已经被你们剪掉了,

    就剩白白的脚踝骨和周围参差不齐的一圈松松垮垮的肉边,

    烧伤整形科能让肉边长出肉来,把骨头重新包裹住吗?

    说真的,我对溶痂处理始终心怀芥蒂,

    只是我辩不过小任医生。

    说到小任医生,扪心自问,我是服气的。

    从小到大,我都怕柔弱的女生,

    跟她们对上,如果不让步,在旁人眼里就是欺负了她们;

    可后来慢慢发现:外表柔弱的女生,通常都有强大的内心;

    如果还是个有头脑的聪明的,

    那必须绕道而行。

    我想着既然拿小任医生没办法,那就忍几天,等小可爱主任回来再说。

    终于,小可爱主任回到了岗位,

    看到他,像看见自家远游的弟弟终于归家,

    喜悦由心而发,差点泪盈于睫。

    只是,我的感动才刚开始,

    小可爱主任的第一句话就把我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说:小任医生跟我说了,你好像有点心急。不要急,急也急不来。

    这医院的医生都是游泳队出身的吗?

    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擅长泼人冷水呢?

    我还没表达想法呢,怎么就下定论是我太心急了呢?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于是又讲了些自己的观察和推测,

    显然,小可爱主任已经先入为主,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我的挣扎在他眼里,仿佛是验证了小任医生的判断。

    失望了,小可爱主任,此时一点都不可爱。

    我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了,再说,只会显得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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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又见到闺蜜了,犹豫着要不要告状。

    虽说是我闺蜜,但另外那些,毕竟是闺蜜的同事、属下;

    作为医护人员,他们有自己的立场,

    比起让老张出成果,他们更怕老张出事。

    我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他们遇到过各式各样的家属,

    可要换个方向,若我要较真儿,十五楼,要被追责的地方还是有的。

    今天早上,老张针灸结束,医生起针后,

    阿姨在他身上找到三根没拔走的针;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我和阿姨瞒着医生护士让老张起床坐轮椅,

    发现他背上扎着一根针,虽然印在背上,针尖浅浅一点入皮肉,没有血,

    可我看了仍是心疼加上气愤。

    第二次,Z主任给老张扎针,

    起针时老张正跟我闹别扭,于是我故意站在房门口没进去,

    第二天早上阿姨说床上有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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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同学最不受小伙伴待见;

    在单位,小报告同事会被冷落;

    我跟闺蜜打小报告,好像不合适。

    于是只说老张不配合锻炼的事,以及大家都被老张老实的外表骗了,

    都以为是我太凶、逼他太紧。

    我也没有胡说,毕竟我最担心的是:三个月的黄金恢复期只剩十多天了,

    前两个半月因为各种治疗完全没有康复到,

    明明能走路的人,最后只能坐轮椅,

    这不仅仅是遗憾而已。

    闺蜜是个聪明人,说一知二,道五明八。

    出乎意料的,对我没有质疑、对同事也没有过多维护,

    闺蜜说:这样不行,太保守了,不好进步。

    于是对我几番指点,并说:谁要是再说不准,让他们打电话给我。

    霸气。

    于是,老张重新开始了中断十多天之久的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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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办公室找小夏医生,没在。

    意外的,看到了不遗余力医生。

    不遗余力医生姓於,第一次见他,是在八病区。

    八楼很多脑部受伤的病人都有针灸治疗,

    每个一三五下午四点,十五楼会有医生下去扎针。

    我最喜欢的,是个戴眼镜、高鼻梁的女中医,

    她记忆力很好,每次给老张针灸的时候都能说出前一次见老张时,

    他的身体状况特征。

    针灸的医生经常会换,针的穴位也不尽相同。

    不遗余力医生是老张在八区时的后期才出现的。

    当时老张隔壁床上的病友姓蒋,蒋病友的老婆是枚奇葩,

    短短的时日,蒋太太在整个八区出了名,医生护士病友家属,

    闻其声变色,见其人瞬移,

    可怜我,因为老张的关系,每天都要经历各种不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