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浮于表象，暗涛汹涌
当方文华看见云姕烑煞白着脸走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不过一会的功夫，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方文华见她走路有些摇摇晃晃，上前一步想搀扶着她，可是她却挥开了她的手，锐利的眼神吓了他一跳。
“郡主，我只是…”
“抱歉，我现在不想说话。”说着便踉跄着离去，方文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你们说郡主怎么还不出来？”
“你管的未免宽了些。”见初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咽了咽口水道：
“初冬姑娘不要和我们这种粗人计较，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我劝你最好还是闭上你的嘴巴。”
“你也不过一个下人！何必咄咄逼人！”
“你！”
“大人，那是不是郡主？”抬眼望去，可不就是郡主么？只是郡主不是在天牢里？这会儿怎么反倒是从外面走过来？
“郡主这是聊完了？”云姕烑淡淡的点了个头，看了眼初冬，道：
“初冬，我们走。”
“是。”初冬看她面色惨白，心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快步走到云姕烑身旁搀扶着她，那一瞬间，果然冰凉。
“郡主您是怎么出来的？我们一直守在门卫也没见你…”云姕烑身形一顿，眼神危险的看着这狱吏的主事，他的话在她的视线下莫的收了声，见方文华缓步走了过来，便道：
“统领，这…”
“方文华。”
“郡主有何吩咐？”
“我今天脾气不好。”
“嗯？”我能不知道么？我看的出来，又不瞎。
“你要是管不住下面的人的眼睛和嘴，我不介意送他们去死。”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冷冽的女子，连初冬都难掩惊讶，她家小姐向来温婉多于强势，几乎不曾如此动怒。
“郡主放心。”
“那是最好。”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方才那位狱吏，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见云澈和初冬还未跟上，云姕烑有些不耐烦的唤道：
“云澈！”
“是！”说着便扶着初冬上了马车，初冬冲着他摇了摇头，此刻的小姐虽不知为何，但很明显，她的情绪相当暴躁，此刻还是不要刺激她为好。
随着一声驾，马车缓缓离去，那狱吏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后背早已湿透，那一刹那他是真的觉得她会杀了他。
“统领，方才郡主是在开玩笑吧？”
“玩笑？差点你的人头就不能好好呆在那了！”
“这…不至于吧，不过一女子…”
“放屁，你也活了一把年纪了，见识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我教你？”
“我这不是好奇么！”
“你也是老人了，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你不懂？”说着眉毛一挑，扫了眼一旁浑然不觉的人，或许他该考虑换个人，这个确实有点蠢。
“这…”
“以后看见她，躲远点，你惹不起。”我都惹不得更何况是你？现在想来，岂止是惹不起，怕是在他们眼里你们这些猪脑子连提鞋都不配吧。
“是。”
“哎。”看了眼身后的人，突然觉得和人家比起来，任重而道远啊。
马车里，云姕烑疲惫的闭着眼，那挥之不去的嗓音一直在她耳边徘徊，她难以忍受。
“初冬。”
“小姐怎么了？可是难受？”
“调头。”
“调头？”
“嗯，去左相府。”
“现在吗？”
“嗯。”见云姕烑不想多说，初冬聪明的不再多问，哆哆哆的敲了下车壁，云澈了然的调转了方向。
“郡主？”护卫队长驾马来到马车旁，他的任务是护送郡主，见马车突然调头才来问上一句。
“小姐要去左相府。”
“左相府？”
“正是，可有问题？”
“岂敢。”正要离去，便又被初冬叫住。
“郡主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秦护卫，听说你家中还有个妹妹。”秦明有些疑惑，为何好端端的提起他的妹妹？
“正是。”
“听闻身子不大好？”
“额，多谢小姐关心，舍妹素来身子弱。
“伛偻之症。”那淡淡的四个字，随着冷冽的音调窜入他的耳里，他皱了皱眉，这般关心他的妹妹是为何？
“秦护卫莫要多心，这是小姐给的，可延缓三年，配以其他药材，可根治。”说着便从马车的车窗里抛出一个锦盒。秦明接在手中，有些诧异。
“这…”
“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秦护卫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您心里清楚吧？”秦明看着手中的锦盒，犹豫再三挣扎再三，终是缓缓收进了怀里。
“郡主放心，小人清楚的很。”
“那便好，秦护卫果然忠心耿耿，小姐很是感激。这些给兄弟们买酒喝。就是不知道兄弟们清不清楚了。”秦明接过云澈掷过来的一定金子，皱了皱眉，终是收了下来。
“郡主安心，我手底下的，都是拎的清。”
“如此。多谢。”听得那凉凉的女声，秦明一怔，待车离开了好长一段，才被手下的人捅了捅。
“老大，你怎么了？”
“哦，没事。”
“我们跟着去吗？”
“废话。对了，和兄弟们说，把嘴给我闭紧了。晚上请你们喝酒上花楼。”
“得了！放心吧！”
“去吧。”
当左相府的管家在门口看到前来拜访的云姕烑的车架的时候很是震惊，这位云家小郡主可不简单，素来与左相府井水不犯河水的，这突然拜访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再者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来拜访左相？他们左相府连个小姐都没有，这不是更奇怪吗？想着便扫了眼那紧紧跟着的护卫，这确定不是来闹事的？
“可否通禀？”初冬见他发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神。
“啊。哦哦，劳烦稍等，老奴这就去通禀。”说着便急急的往书房赶去。
书房内，左相大人正在阅读官文，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倒是诧异的放下了手中的文案，疑惑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何事惊慌？”
“大人，那郡主来了？”
“郡主？你说云姕烑？”
“正是，在门口呢，说是拜访您。”
“拜访我？去，请她进来。”
“这…这样好吗？”
“总比拒之门外来的好吧？这来都来了，请她去正厅，派人上茶。”
“是。”
当云姕烑被了进去，走在左相府的连廊里的时候，看着这里的环境有些诧异。我总以为像方文华那样的人，喜好应该是奢华又俗气的，可是这里却是清雅更多，她心想，果然人都不可貌相，又小看他了，小狐狸的尾巴藏的还挺深，都是成精的主，可是她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才是成了精的那个。回神才发现左相夫人迎面而来。
“夫人。”
“这是…云染郡主？”
“夫人安好。”说着便对着她行了个晚辈的礼，左相夫人堪堪避过。
“使不得使不得，郡主莫要折煞老妇人，多年不见，郡主可还安好？”
“劳烦夫人挂念，都好。”
“这些年也不怎么见郡主外出，这是…”
“只是有些许不解之事，前来叨扰相爷了。”
“哪里哪里，他闲着也是闲着，能为郡主解惑倒也是他的荣幸了。”
“夫人太客气了。”
“哪里，小儿还要多谢郡主照拂。”
“当不得夫人的谢，是他自己本事好。”
“既然郡主有事，那老妇人就不耽误郡主了。”
“那姕烑就先告辞了，改日请夫人喝茶。”她看着云姕烑离去的背影，看着那白色的裙摆缓缓消失在视线里，终是叹了口气。你那外孙女，是个有本事的，有点像当年的你啊。说着便笑了笑，扶着侍女的手缓步离去，人啊，始终复杂，你以为她很普通，倏不知，她也曾经不普通过，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你无从听说。
“小姐？”
“嗯？”
“怎么总觉得这位左相夫人，好像不太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呵。看来方文华是随了他母亲。”都是扮猪吃老虎的料。
“小姐，我不懂。”
“你看这左相府，繁荣昌盛，它的女主人，怎会只是个无知妇人？”
“那她？”
“唔，是个聪明人。”
“我们要不要…”
“无妨，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事，当不知道就好了。”
“是。”
云姕烑坐在正厅里，喝着雪山容雾，这左相府倒是比她想象中来的更会享受些。
“老夫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云姕烑连身都没有起，也没有看向他，只是淡淡道：
“场面话就不多说了，我来，只是想问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
“是啊，一些我还未出生之前的旧事，想来以您的资历定是比我更清楚些。”
“你想问什么？”边说边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桑府当年有几女？”问题一出口，连左相都诧异了，桑府当年？除了她母亲还有谁？正想答却忽然想起来什么道：
“我若没记错。是二女，双胞胎，死了一个。”
“怎么死的。”
“你问这个作甚？”
“好奇。”左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终是云姕烑占了上风。
“据说是上山进香，偶遇歹徒，跳崖身亡。”说着很简单，但里面的意思多么清楚。
“你可曾见过二人？”
“你说那两姐妹？自然是见过的。”
“如何？”
“老大爱闹，老二喜静。”
“你可知我娘素有才名？”
“知。”
“那你可曾见过我娘抚琴？”
“否。”
“可曾见过我娘吟诗？”
“否。”
“可曾见过我娘舞剑？”
“否。嗯？许是见过的，那年桑老太也寿诞，你娘好像是舞了剑的，太久了，记得不太清楚了，二人长得一样，站在那到底是谁舞的，我认不出来。”
“……”
“你觉得桑府如何？”这一次他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的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后才回答道：
“一个府邸，向来不会有你想象的那般干净。”
“如这左相府？”
“正是。”
“您觉得自己如何？”
“老奸巨猾，左右逢源。”这话倒是实在。
“那您觉得我外祖如何？”他似乎想了想，答道：
“野心不足，贪心有余。”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一团乱麻。
“何解？”
“人是种很奇特的动物，如我，本就置身这权倾跌荡之中，能有多干净？沾的血腥能少？人和人又多有不同，有的人愿意站在阳光下坦陈自己的黑暗，而有的人，总以为自己很正直，以为自己有道理，以为自己应该如此。”
“如我外祖父？”
“不，是很多人。”
“包括您的夫人？”他沉默了下，终是答道：
“…包括。但是她如今，很好。”她为了嫁给他，确实使了很多手段，但是嫁给他以后，也确实收敛了，因为她不喜，你看，人就是会取舍，只是他成了她的取，别的自然就成了她的舍。
“很聪慧。”
“比不得郡主。”还有你外祖母。
“我知晓了，多谢。”
“郡主。”
“相爷还有何时？”
“郡主莫要嫌我倚老卖老，这些年也算是看着郡主过来的，老夫也知道你不易，也感恩你这些年或多或少的帮着，虽然是有条件的，终归是算我左相府赚到的。”
“我还是奉劝您一句。有些时候，人不要活的太清醒，有些事即便知道有异，也衡量下是不是有值得，所谓得失，终究是要看选择的。”
“我知晓，只是有些事，必须要有结果。不论是我还是她。”那个她是谁？他有疑问，却像他所说的那样选择性闭口不言。
“还是多谢相爷了。”多谢您的好意，虽然我并不能领受。云姕烑搁下茶，缓缓站了起来。
“多谢相爷的茶，我就不多叨扰了。”说着便背着光缓步离去，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郡主！”
“相爷还有和指教？”
“你所求为何？”她的所求？她也不知道了，似乎一直在为别人努力，好像自己并没有所求。
“……”
“为何而求？”
“为承诺、为生养之恩。”
“可曾有愧？”
“有。”她有愧疚吗？有，亏欠了那女子的姓名，亏欠了白晨凤的感情，亏欠了那满城的人命，也亏欠了自己的一生，手上早就沾满了血腥，怎么可能没有亏欠？午夜梦回，她也曾整夜不敢安睡。
“可有悔？”
“无。”知错，却不敢，有悔，却无悔。
“那您待知何？”
“唯心之所向尔。”
“如此甚好。”如此便好。
“多谢。顺便告诉您一句，您的管家，该换人了！”看着她离去的样子，他恍然看到了当年她祖母的模样，果然是谁家的孩子像谁，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往日里总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此刻却莫名的柔和了下来，孩子们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他们也该有自己的故事，他们这老一辈就不要再瞎掺和了，倒是管家，跟了他三十年，呵，他还真是被鹰啄了眼，居然这一个小辈提了醒。
“这女娃，真是半分人情也不肯欠。”
“老吴！”
“相爷。何事？”
“去唤一唤夫人，晚上一起用膳。”
“好咧。”
“顺便派人去把少爷从宫里叫回来。”
“啊？叫回来？”莫不是少爷又犯了什么事？
“叫你叫回来就叫回来，哪这么多话！”
“哎，好，我这就派人去。”
“让厨子做条芙蓉鱼，夫人爱吃，嗯，再多做些肉食，那兔崽子爱吃。”
“是。”
“哎，人老了，总是比不得从前了。老吴你说是不是？”‘
“相爷胡说什么呢，分明还正直壮年。”
“就你会说话，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
“孙子都有了吧？”
“还小，才2岁。”
“是啊，你孙子都有了，我那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干啥呢。”
“少爷正是玩乐的年纪，再过两年就安稳了。”
“是啊，对了，这些年你的产业也都置办了？”
“相爷对奴才好，这些年给奴才不少银子，这才置办了些家业。”
“你该得的。”
“相爷，这郡主可是有事？”听到问起，老爷子微不可见的逃了挑眉，道：
“她啊，想换了文华的职位。”
“啊？”
“定是想救那三殿下，今日不还去牢里看他了么？”
“可是她不是和三殿下素有嫌隙么？”
“但凡女子，终归是感情用事些。何况他们毕竟一起长大，看他老死天牢，怕是有些为难。”
“哎，也是。”
“你先下去安排晚膳吧。”
“是。那老奴就先告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爷子摸了摸胡子，原来是陛下的人，竟是在他身边安插了这么多年，也是老谋深算了，亏的他只是觉得他做些小事还可以，只给了他管家之位，幸好大事没经他手，不然，他还真是着了他们的道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送他份大礼，好让他安心赴死！背叛之人，向来没有什么好结果，尤其是他们这种世家，他也不在乎，多几条人命。呵。
“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方文华见她走路有些摇摇晃晃，上前一步想搀扶着她，可是她却挥开了她的手，锐利的眼神吓了他一跳。
“郡主，我只是…”
“抱歉，我现在不想说话。”说着便踉跄着离去，方文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你们说郡主怎么还不出来？”
“你管的未免宽了些。”见初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咽了咽口水道：
“初冬姑娘不要和我们这种粗人计较，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我劝你最好还是闭上你的嘴巴。”
“你也不过一个下人！何必咄咄逼人！”
“你！”
“大人，那是不是郡主？”抬眼望去，可不就是郡主么？只是郡主不是在天牢里？这会儿怎么反倒是从外面走过来？
“郡主这是聊完了？”云姕烑淡淡的点了个头，看了眼初冬，道：
“初冬，我们走。”
“是。”初冬看她面色惨白，心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快步走到云姕烑身旁搀扶着她，那一瞬间，果然冰凉。
“郡主您是怎么出来的？我们一直守在门卫也没见你…”云姕烑身形一顿，眼神危险的看着这狱吏的主事，他的话在她的视线下莫的收了声，见方文华缓步走了过来，便道：
“统领，这…”
“方文华。”
“郡主有何吩咐？”
“我今天脾气不好。”
“嗯？”我能不知道么？我看的出来，又不瞎。
“你要是管不住下面的人的眼睛和嘴，我不介意送他们去死。”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冷冽的女子，连初冬都难掩惊讶，她家小姐向来温婉多于强势，几乎不曾如此动怒。
“郡主放心。”
“那是最好。”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方才那位狱吏，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见云澈和初冬还未跟上，云姕烑有些不耐烦的唤道：
“云澈！”
“是！”说着便扶着初冬上了马车，初冬冲着他摇了摇头，此刻的小姐虽不知为何，但很明显，她的情绪相当暴躁，此刻还是不要刺激她为好。
随着一声驾，马车缓缓离去，那狱吏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后背早已湿透，那一刹那他是真的觉得她会杀了他。
“统领，方才郡主是在开玩笑吧？”
“玩笑？差点你的人头就不能好好呆在那了！”
“这…不至于吧，不过一女子…”
“放屁，你也活了一把年纪了，见识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我教你？”
“我这不是好奇么！”
“你也是老人了，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你不懂？”说着眉毛一挑，扫了眼一旁浑然不觉的人，或许他该考虑换个人，这个确实有点蠢。
“这…”
“以后看见她，躲远点，你惹不起。”我都惹不得更何况是你？现在想来，岂止是惹不起，怕是在他们眼里你们这些猪脑子连提鞋都不配吧。
“是。”
“哎。”看了眼身后的人，突然觉得和人家比起来，任重而道远啊。
马车里，云姕烑疲惫的闭着眼，那挥之不去的嗓音一直在她耳边徘徊，她难以忍受。
“初冬。”
“小姐怎么了？可是难受？”
“调头。”
“调头？”
“嗯，去左相府。”
“现在吗？”
“嗯。”见云姕烑不想多说，初冬聪明的不再多问，哆哆哆的敲了下车壁，云澈了然的调转了方向。
“郡主？”护卫队长驾马来到马车旁，他的任务是护送郡主，见马车突然调头才来问上一句。
“小姐要去左相府。”
“左相府？”
“正是，可有问题？”
“岂敢。”正要离去，便又被初冬叫住。
“郡主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秦护卫，听说你家中还有个妹妹。”秦明有些疑惑，为何好端端的提起他的妹妹？
“正是。”
“听闻身子不大好？”
“额，多谢小姐关心，舍妹素来身子弱。
“伛偻之症。”那淡淡的四个字，随着冷冽的音调窜入他的耳里，他皱了皱眉，这般关心他的妹妹是为何？
“秦护卫莫要多心，这是小姐给的，可延缓三年，配以其他药材，可根治。”说着便从马车的车窗里抛出一个锦盒。秦明接在手中，有些诧异。
“这…”
“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秦护卫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您心里清楚吧？”秦明看着手中的锦盒，犹豫再三挣扎再三，终是缓缓收进了怀里。
“郡主放心，小人清楚的很。”
“那便好，秦护卫果然忠心耿耿，小姐很是感激。这些给兄弟们买酒喝。就是不知道兄弟们清不清楚了。”秦明接过云澈掷过来的一定金子，皱了皱眉，终是收了下来。
“郡主安心，我手底下的，都是拎的清。”
“如此。多谢。”听得那凉凉的女声，秦明一怔，待车离开了好长一段，才被手下的人捅了捅。
“老大，你怎么了？”
“哦，没事。”
“我们跟着去吗？”
“废话。对了，和兄弟们说，把嘴给我闭紧了。晚上请你们喝酒上花楼。”
“得了！放心吧！”
“去吧。”
当左相府的管家在门口看到前来拜访的云姕烑的车架的时候很是震惊，这位云家小郡主可不简单，素来与左相府井水不犯河水的，这突然拜访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再者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来拜访左相？他们左相府连个小姐都没有，这不是更奇怪吗？想着便扫了眼那紧紧跟着的护卫，这确定不是来闹事的？
“可否通禀？”初冬见他发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神。
“啊。哦哦，劳烦稍等，老奴这就去通禀。”说着便急急的往书房赶去。
书房内，左相大人正在阅读官文，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倒是诧异的放下了手中的文案，疑惑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何事惊慌？”
“大人，那郡主来了？”
“郡主？你说云姕烑？”
“正是，在门口呢，说是拜访您。”
“拜访我？去，请她进来。”
“这…这样好吗？”
“总比拒之门外来的好吧？这来都来了，请她去正厅，派人上茶。”
“是。”
当云姕烑被了进去，走在左相府的连廊里的时候，看着这里的环境有些诧异。我总以为像方文华那样的人，喜好应该是奢华又俗气的，可是这里却是清雅更多，她心想，果然人都不可貌相，又小看他了，小狐狸的尾巴藏的还挺深，都是成精的主，可是她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才是成了精的那个。回神才发现左相夫人迎面而来。
“夫人。”
“这是…云染郡主？”
“夫人安好。”说着便对着她行了个晚辈的礼，左相夫人堪堪避过。
“使不得使不得，郡主莫要折煞老妇人，多年不见，郡主可还安好？”
“劳烦夫人挂念，都好。”
“这些年也不怎么见郡主外出，这是…”
“只是有些许不解之事，前来叨扰相爷了。”
“哪里哪里，他闲着也是闲着，能为郡主解惑倒也是他的荣幸了。”
“夫人太客气了。”
“哪里，小儿还要多谢郡主照拂。”
“当不得夫人的谢，是他自己本事好。”
“既然郡主有事，那老妇人就不耽误郡主了。”
“那姕烑就先告辞了，改日请夫人喝茶。”她看着云姕烑离去的背影，看着那白色的裙摆缓缓消失在视线里，终是叹了口气。你那外孙女，是个有本事的，有点像当年的你啊。说着便笑了笑，扶着侍女的手缓步离去，人啊，始终复杂，你以为她很普通，倏不知，她也曾经不普通过，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你无从听说。
“小姐？”
“嗯？”
“怎么总觉得这位左相夫人，好像不太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呵。看来方文华是随了他母亲。”都是扮猪吃老虎的料。
“小姐，我不懂。”
“你看这左相府，繁荣昌盛，它的女主人，怎会只是个无知妇人？”
“那她？”
“唔，是个聪明人。”
“我们要不要…”
“无妨，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事，当不知道就好了。”
“是。”
云姕烑坐在正厅里，喝着雪山容雾，这左相府倒是比她想象中来的更会享受些。
“老夫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云姕烑连身都没有起，也没有看向他，只是淡淡道：
“场面话就不多说了，我来，只是想问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
“是啊，一些我还未出生之前的旧事，想来以您的资历定是比我更清楚些。”
“你想问什么？”边说边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桑府当年有几女？”问题一出口，连左相都诧异了，桑府当年？除了她母亲还有谁？正想答却忽然想起来什么道：
“我若没记错。是二女，双胞胎，死了一个。”
“怎么死的。”
“你问这个作甚？”
“好奇。”左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终是云姕烑占了上风。
“据说是上山进香，偶遇歹徒，跳崖身亡。”说着很简单，但里面的意思多么清楚。
“你可曾见过二人？”
“你说那两姐妹？自然是见过的。”
“如何？”
“老大爱闹，老二喜静。”
“你可知我娘素有才名？”
“知。”
“那你可曾见过我娘抚琴？”
“否。”
“可曾见过我娘吟诗？”
“否。”
“可曾见过我娘舞剑？”
“否。嗯？许是见过的，那年桑老太也寿诞，你娘好像是舞了剑的，太久了，记得不太清楚了，二人长得一样，站在那到底是谁舞的，我认不出来。”
“……”
“你觉得桑府如何？”这一次他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的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后才回答道：
“一个府邸，向来不会有你想象的那般干净。”
“如这左相府？”
“正是。”
“您觉得自己如何？”
“老奸巨猾，左右逢源。”这话倒是实在。
“那您觉得我外祖如何？”他似乎想了想，答道：
“野心不足，贪心有余。”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一团乱麻。
“何解？”
“人是种很奇特的动物，如我，本就置身这权倾跌荡之中，能有多干净？沾的血腥能少？人和人又多有不同，有的人愿意站在阳光下坦陈自己的黑暗，而有的人，总以为自己很正直，以为自己有道理，以为自己应该如此。”
“如我外祖父？”
“不，是很多人。”
“包括您的夫人？”他沉默了下，终是答道：
“…包括。但是她如今，很好。”她为了嫁给他，确实使了很多手段，但是嫁给他以后，也确实收敛了，因为她不喜，你看，人就是会取舍，只是他成了她的取，别的自然就成了她的舍。
“很聪慧。”
“比不得郡主。”还有你外祖母。
“我知晓了，多谢。”
“郡主。”
“相爷还有何时？”
“郡主莫要嫌我倚老卖老，这些年也算是看着郡主过来的，老夫也知道你不易，也感恩你这些年或多或少的帮着，虽然是有条件的，终归是算我左相府赚到的。”
“我还是奉劝您一句。有些时候，人不要活的太清醒，有些事即便知道有异，也衡量下是不是有值得，所谓得失，终究是要看选择的。”
“我知晓，只是有些事，必须要有结果。不论是我还是她。”那个她是谁？他有疑问，却像他所说的那样选择性闭口不言。
“还是多谢相爷了。”多谢您的好意，虽然我并不能领受。云姕烑搁下茶，缓缓站了起来。
“多谢相爷的茶，我就不多叨扰了。”说着便背着光缓步离去，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郡主！”
“相爷还有和指教？”
“你所求为何？”她的所求？她也不知道了，似乎一直在为别人努力，好像自己并没有所求。
“……”
“为何而求？”
“为承诺、为生养之恩。”
“可曾有愧？”
“有。”她有愧疚吗？有，亏欠了那女子的姓名，亏欠了白晨凤的感情，亏欠了那满城的人命，也亏欠了自己的一生，手上早就沾满了血腥，怎么可能没有亏欠？午夜梦回，她也曾整夜不敢安睡。
“可有悔？”
“无。”知错，却不敢，有悔，却无悔。
“那您待知何？”
“唯心之所向尔。”
“如此甚好。”如此便好。
“多谢。顺便告诉您一句，您的管家，该换人了！”看着她离去的样子，他恍然看到了当年她祖母的模样，果然是谁家的孩子像谁，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往日里总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此刻却莫名的柔和了下来，孩子们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他们也该有自己的故事，他们这老一辈就不要再瞎掺和了，倒是管家，跟了他三十年，呵，他还真是被鹰啄了眼，居然这一个小辈提了醒。
“这女娃，真是半分人情也不肯欠。”
“老吴！”
“相爷。何事？”
“去唤一唤夫人，晚上一起用膳。”
“好咧。”
“顺便派人去把少爷从宫里叫回来。”
“啊？叫回来？”莫不是少爷又犯了什么事？
“叫你叫回来就叫回来，哪这么多话！”
“哎，好，我这就派人去。”
“让厨子做条芙蓉鱼，夫人爱吃，嗯，再多做些肉食，那兔崽子爱吃。”
“是。”
“哎，人老了，总是比不得从前了。老吴你说是不是？”‘
“相爷胡说什么呢，分明还正直壮年。”
“就你会说话，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
“孙子都有了吧？”
“还小，才2岁。”
“是啊，你孙子都有了，我那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干啥呢。”
“少爷正是玩乐的年纪，再过两年就安稳了。”
“是啊，对了，这些年你的产业也都置办了？”
“相爷对奴才好，这些年给奴才不少银子，这才置办了些家业。”
“你该得的。”
“相爷，这郡主可是有事？”听到问起，老爷子微不可见的逃了挑眉，道：
“她啊，想换了文华的职位。”
“啊？”
“定是想救那三殿下，今日不还去牢里看他了么？”
“可是她不是和三殿下素有嫌隙么？”
“但凡女子，终归是感情用事些。何况他们毕竟一起长大，看他老死天牢，怕是有些为难。”
“哎，也是。”
“你先下去安排晚膳吧。”
“是。那老奴就先告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爷子摸了摸胡子，原来是陛下的人，竟是在他身边安插了这么多年，也是老谋深算了，亏的他只是觉得他做些小事还可以，只给了他管家之位，幸好大事没经他手，不然，他还真是着了他们的道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送他份大礼，好让他安心赴死！背叛之人，向来没有什么好结果，尤其是他们这种世家，他也不在乎，多几条人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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