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目之所及，皆是遗憾
这一日云姕烑从镜湖那回来，便见云赪燚等在那里，她有些了然，又有些难过，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每一步都在向着结尾的方向拉近。云赪燚回头见云姕烑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眼睛里迅速划过一道亮光。
“阿姐！”
“嗯。”
“你去哪了？”
“随便走走，你在等我？”那原本亮起的光随着她的话又迅速的暗了下去，他逃避似的看向别处道：
“嗯，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他不敢看向她，所以才错过了她一闪而过的不舍的目光。
“好。”
“阿姐，你会走吗？”
“不会。”
“不会？”听她说不会离开，他惊喜的看向她。
“嗯，你一定还能看见我。”
“真的？”
“真的。”她的确没有说谎，他们的确还会再见，只是以何种方式她却没有说明。
“那阿姐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
“我把云玦留下。”
“……”云姕烑皱了皱眉，他见她这般反应，连忙道：
“阿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其实她只是，他怕她偷偷离开，有时候人心很难懂，可是有时候，人心又很好猜。
“我知道。”
“那…”
“随你。”
不远处传来呼唤声，云赪燚回头看了眼，咬了咬牙，对云姕烑说道：
“阿姐，那我便先走了，你在这等我！”
“嗯。”
“一定？”见她回答的爽快，他却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一定。”云姕烑不喜欢说谎，可是从来不代表她不会撒谎。见他离去时急匆匆的步伐，她终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阿燚！”云赪燚顿住了脚步，这一声他等了多久，这么多年他差点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了。他不敢回头，不敢让她看见他酸涩的眼睛。
“怎么了阿姐？”
“于你而言，权势当真便是如此重要吗？”你看，他的阿姐就是那般聪慧，从来不问却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知道她可能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她从来不曾阻止，他其实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如果他的阿姐当真阻止他，他会不会放弃？可是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想，他不会。他想要，不想放弃，他就是那般渴望权势，从小就是。小时候他们明枪暗箭，摸爬滚打，浑身是伤，都是因为他们没有权势，他想要，因为只有站在最高处才会最安全。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挡住他往上的人居然是他的阿姐，他不想停下，又不想伤到他最敬仰的姐姐，所以他进退两难，可是就像阿姐教他的，人总归是有取舍，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最想要的，阿姐便是…便是失去些什么，总归有他在，日后都是会补给她，甚至就算她喜欢姬南琋！大不了他放他一条生路，将他给了阿姐也是可以的，而他的姐姐也从来不曾让他失望，她宽恕他，容忍他，体谅他。他曾想过无数次，觉得这般合理的话，在阿姐面前忽然就荡然无存了，他想了无数遍的话却一句都开不了口，因为他不知道他一旦说出来她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不可置信的？难过的？无奈的？或者漠然的？不论哪一种，都好像是他无法承受的。见他没有回到，云姕烑又问道：
“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非要不可？”
“是。就是如此重要，就是非要不可！”云姕烑一愣，他直白的回答了她，没有躲避，没有撒谎，其实这样也好，明白的摊在眼前，往往比遮遮掩掩来的更真实些。
“好，我知道了。”见她没有多说什么，他却更觉得愧疚，他的姐姐总是纵容他，无论是当初欺骗了她、利用了她、伤害了她，还是现在这般，她心如明镜却始终不曾真的怨恨他，正是这样，他才更煎熬，才越发无地自容，甚至有时候连看见云初了然的目光，都让他觉得狼狈。
“阿姐。”
“嗯？”云姕烑抬头，正对上他回望的目光，隐晦的、深邃的、无奈的、固执的、血腥的，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身前，很悲伤，很绝望，可是，又闪着光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是啊，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死心的问问。”
“这不符合阿姐的性格。”
“人是会变的。”风扬起了她的发，他的阿姐还是那般好看，只要站在那，都美的像一幅画，让人不忍心亵渎她。
“你为什么始终不曾阻止我？”
“我阻止你有用吗？”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没开口的时候他有千百种理由说服自己或者说服她，可是如果真的开了口，他会如何选，他是会勉强自己成全她？还是再次靠伤害她来成全自己？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可耻，每次都觉得不对，不应该，却终究一而再再而三，总告诉自己不会有下一次，可是却一次次的打了自己的脸。
“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吗？”
“为何？”
“因为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做，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更不知道说出口后要面对怎样的困境，甚至不知道你们会做怎样的决定，而我能不能承受你们的决定，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不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阻止你们，因为我也只不过是个平常女子，不想去承担身后所有的故事。”
“我没有你们想像的那般好，那般坚强，那般无坚不摧，我也害怕，我也惶恐，以为害怕结局不是我所预期的，所以我明智的选择了不承受，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们下棋，而我观棋。”
“阿姐真的觉得观棋不语乃是真君子？”
“不完全。但是可窥一二。”
“何解？”
“无解。”
“这天下那么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必然的选择。只是奈何生在帝王家。阿燚，你不愧是他的孩子，骨子里就是帝王家的血脉，原本跳动着的就是逐鹿的野心，而燃烧就是你的宿命。”
“那阿姐呢？可会陪着我？”
“不会。”
“那是你们的故事，自然你们自己去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是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记得，所有的决定都是你们自己做的，我可以是你们结果的某个部分，但我不希望我是你们的因由。”
“要知道接受比制造来的简单些。”云姕烑的目光太透彻，透彻到把他的心看的清清楚楚，把他的利用隐晦的说的明明白白，因为太清楚，所以才无地自容。
“阿姐，我走了！”见他落荒而逃似的背影，云姕烑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才对着身后的云玦道：
“云玦。”
“小姐…不是…郡主…也不对。”被他这么一打岔，云姕烑低迷的心境倒是开朗了许多。
“不重要，你随意。”
“小姐，风大。”
“嗯。多谢。可是云玦，我要离开。”云玦一愣，刚才不还说要在这等陛下？今他诧异的目光，云姕烑笑了笑
“我骗他的。”
“小姐莫要开属下的玩笑。”
“云玦啊。”
“啊？”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什么样？”
“蠢蠢的。”
“……”
“他是不是给了你很多药？”云玦点了点头。
“陛下给的。”
“准备的倒是充分。”
“小姐，陛下其实很想你的，他其实只是想你留下来。”
“我知道。可是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是放我走呢？还是想和我动手。”
“小姐。我不能放你走。”
“你觉得你能看的住我吗？”
“勉力为之。”
“唔，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没打算和你打。云翳。”听她唤他，一个闪身，他便消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云玦看到云翳一愣，他自然之道这个人，没怎么见过面，但当年他的存在他们都是知道的，武功好、话少，总结来说，人狠话不多。云姕烑笑着道：
“他一直都在这。”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一定在这，因为她阿娘在这。即便他走遍了无数山水，看过无数山丘，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有的人属于五湖四海，有的人属于清风明月，而有的人，只肯让自己属于那一抔黄土。
“你一直知道我在。”
“嗯。”
“你想如何？”
“你帮我拦着云玦就行，我有点事。”
“你要去阻止他们？”
“小姐！不可！那边危险！”
“算不得阻止。我只是不想做那个红颜祸水。”
“你想好了？”
“自然，你何时见我犹豫过。”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在这一点上，她像极了她娘亲，一旦决定了就从来不犹豫，当初嫁给她父亲的时候如是，设计杀死他的时候如是。
云姕烑扫了眼云玦，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云玦见她想走，终是闪身挡了过去，却生生被云翳出鞘的剑止住了脚步。
“云翳你让开！那是战争！小姐怎么能去！”
“那是她的决定。”
“那里太危险了！”
“无妨。”
“无妨个P，你是要让她去看谁死！”几个来回下来，云翳一直挡着他，他窝火的连平时不说话的人连粗口都爆了出来。云翳一愣，这一下的功夫，云翳已经闪身拦截了过去，云翳回身再次将他挡了下来。
“云翳！”
“她知道。”是啊，她知道，但是她要去，这就是决定，他尊重她，想来她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不行！陛下说了要护着小姐！”便是没有陛下，他也要拦着，他们毕竟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舍得。
“那就从我底下过去！”
云姕烑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兵器交接之声，看了眼不远处的两座孤坟，你说你们挨的这么近，心也靠的这么近吗？曾经那么想爱的人到现在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孤单多一些？她也曾为母亲不值，想责怪她的父亲，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她也想过是不是将她迁移走，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始终觉得，便是再恨，她依旧是爱着父亲的吧？即便是始于欺骗，却仍旧是忠于内心的吧。她定定的站在那看了很久，这次以后，她便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不再是云姕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染郡主，不再背负着他们的爱恨情仇，自此以后，所有的过往都会随着她烟消云消，故事才会有新的转机。忽的，她胸口的疼痛袭来，她捂着胸口缓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直接咽了下去。时间有时候是种很奢侈的东西，因为你失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该珍惜，而当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你却又来不及伸手挽留。她定了定神，终是翻身上马，遥看了一眼这边境之城，这个她长大的地方一眼后，驾马离去，那一骑绝尘，一走，可能就是一生。
云姕烑躲在树后，看着姬南琋从不远处经过，马背上的人看起来英俊不凡，可是两人却像是永远无法交集的平行线，我站在这头而你永远在那一头，似乎察觉到什么，姬南琋回头看去，去只见空荡荡的树林，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却终究因为赶着前行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如果再仔细些，那露出的一点点衣角也许就能被发现，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错过的也许只能错过。待人马离去，云姕烑才闪身走了出来，她定定的看了一眼便调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有时候她也会扪心自问，如果不曾遇见，又会是怎样的故事？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亏欠和不舍，难过和抉择，是不是真的就都会轻松许多？可是正如她时常说的，这世界向来没有如果，走过了的路可以回头从走，可是错过的故事，就再也无法改写。
战场上金戈铁马、死伤无数，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云赪燚和云初并肩而立，遥遥看着对面的姬南琋，几年未见，他的轮廓也越发分明起来，他承认，这姬南琋的确是人中龙凤，也的确配的上他的阿姐，可是，为何偏偏是他，为何偏偏是凤丘之人，这个他愿意承认甚至愿意开口唤一声姐夫的人为何偏偏是自己的敌人，云赪燚皱眉不语，他有些暴躁，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云初侧头看了眼他的表情，又看了眼远方，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她无法拒绝，因为亏欠，不论是云赪燚欠她的，还是她欠她的，又或者还是谁欠她的，这个世界上亏欠她的人太多，心疼她的人又太少，所以她开口的时候她虽然犹豫，却终是应了下来，那将是她一生的秘密。
姬南琋看着对面的男子，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分毫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他甚至怀疑，当年他在鹤城见过的那个孩子，还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她将他教的很好，只是不知道如今这般出色的他，是她想要的样子吗？
“姬南琋。”
“有何指教？”
“你不若弃械投降吧，这样我还能唤你一声姐夫！”姬南琋一愣，看向身后悉悉索索的人群，嘴角一勾，小子还想打攻心战，还差的远！
“你阿姐怕是不想要个窝囊废做相公，不如你投降？我还能给你个逍遥王当当，也省的你阿姐成日里担心你。”
“呵，我若是个窝囊废，我怕她会更难过！”
云初抬头看了看天，那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她说她不想做他们的红颜祸水。他们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调动着气氛，可是罪魁祸首却只能是她，口口声声保护她爱护她，可是水却一层一层的往她身上泼，可是她也能看的出他们的犹豫，看的出真心，那迟迟不肯对彼此下死手的便是那作祟的心吧，他们害怕她难过又怨恨的眼神，显得他们可怜又可恨，无助又无无耐。她不曾说话也不曾阻止他们，因为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有野心，他有家国，谁都不会真的为了她放下什么，人心，就是这样矛盾。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指着不远处的悬崖那儿说道：
“快看，那有个人！”
“真的！还是个女人！”云赪燚和姬南琋一愣，同时望去，才看到在悬崖边一直坐在那晃荡着衣裙的云姕烑，她就那般笑嘻嘻的坐着，看着他们。
“阿姐！”
“姕烑！”听他俩唤出声，众人更是挤着脑袋往那瞅，可真美啊，虽然有些远，可是有的人便是那般，往那随随便便的一摆，就是一幅画。
“阿姐！这里危险，你快回去！”云姕烑笑看着云赪燚重复着说道：
“危险？”
“是啊，姕烑，你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顺着声音望去，多年未见，那眼睛便直直的落在了心上。
“那哪里才是我该去的？”见她反问，姬南琋被噎的一堵。姬南琋和云赪燚难得对视一眼，他们似乎在同时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她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绝望，铺天盖地，她笑着，眼里却没有他们。她变了许多，姬南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似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他的感觉很准，而这种直觉却让在将来的无数个日夜里，痛彻心扉。
“我忘了恭喜你，夫人很漂亮，太子也一定很可爱。”
“我…”
“姬南琋，你是不是喜欢我？”哪有女子会这般大胆的说出口，众人无不觉得震惊，却奇异的雅雀无声。他们不敢说话，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惊扰了她，她美的出尘，嗓音都显得缥缈，果然是乾仓第一美人，不，她的美，不是颜色上的，而是姿态，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觉得晃神。姬南琋被问的一愣，见她认真的看着自己，他犹豫却终究勇敢。
“不。我爱你。”云姕烑一愣，却缓缓笑开，爱吗？那真是一种好遥远的东西。你看她娘，爱了他一生，到头来也不过是委屈和利用，孰是孰非，谁又说的清，真真假假，谁又真的能辨的明。
“不，你不爱我。你爱你的凤丘子民，爱你国家，爱你的前程，都胜过爱我。”
“我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利刃，每一箭都直扎心脏。他是真的爱他，听她这般否决了他，他也心如刀割。在他们之间，他确信是有爱的，可是他们之间隔了千山隔了万水，是隐忍，是亏欠，是无奈，是取舍，不仅仅是他舍了她，她也在一直舍弃他。
“不，你是，你利用我多些，爱我少一些，委屈多一些，快活少一些。”
“你假装喜欢我，却利用我一步步杀死了白晨凤，可是怎么办呢，正好如我所愿，我便随了你意又如何？可是你的凤丘子民，都是我救的，我替你背负了杀孽，你欠我万千，如今却领兵犯我边境，你可觉得亏心？”
“我…”众人听闻，都交头接耳，什么叫她救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可是看姬南琋的样子，却又不像。
“你智破仓硕，很厉害很英雄是不是，没有我和连雾，你能这么轻而易举？”众人越听越心惊。
“我云姕烑向来光明正大的做，就敢光明正大的说，你呢？可敢？”
“你大可以说你就是为了你的国家，为了权势，又何必拿我做幌子，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会让你觉得更安心些吗？”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没有，说你不是故意的，说只是阴差阳错？借口和故事都已经够多了，不要让我们变得更可悲了。”
“云姕烑，你说我利用你，是，我利用了，可是那是之前，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之后我何曾利用过你！”
“我承认，我自私，我身后百姓万千，我的确舍弃了你，可是，你呢？你不也是为了你弟弟，为了乾仓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么！如果你不能放弃又如何要求我放弃？”
“所以啊，我从没有要求过你放弃，甚至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不好喜欢我，那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姬南琋一愣，是啊，当初乾仓的皇宫下，她就是那样仰着头看着他叫他不要喜欢她，因为不可能。
“我甚至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错，在情势面前，有时候爱情这种东西，不值一提。可是，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光明正大的做，你为何不可？”
“是，我的错，我不该拿你做幌子！我就是想要破了乾仓又如何！你说你光明正大，我敢问你一句，就在云赪燚面前，你的万千士兵面前，你可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云姕烑沉默的看着他，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她既然笑了，那一刻，那种笑容晃花了所有人的眼，那种睥睨的眼神，嘲讽的笑容，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我自然敢，有何不敢，我喜欢你，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多的多。”
“阿姐！”
“姕烑。”
“可是，我光明正大的喜欢，也光明正大的拒绝。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随你。这万千世界，总要有取舍！你就是我的舍。”那掷地有声的话语，振聋发聩。
“至于你。”说着看向云赪燚。
“阿姐…”
“别这么唤我了。你唤了我这么多年，我护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你给了我什么？”
“欺骗、背叛、伤害，我原谅你的次数多的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连最后你的野心都要我来背？”
“阿姐…”
“你觉得我就那么喜欢被别人骂一句红颜祸水吗？云赪燚，我太累了。”
“阿姐，是我错了！”
“是啊，你总说你错了，错了却不改，那你到底为何认错？”
“我只是…”
“云赪燚，小时候我便告诉你，人心难测，人心就那么大，碎了就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我也曾那般在乎你，在乎你这个从小被我带大的弟弟，一次次的原谅，一次次的利用，我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了，就为了成就你们那些可笑的理由吗？”
“阿姐，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你们回头看看这满地的鲜血，铺出来的胜利之路，当真如此好看吗？”
“我这一生，都在保护别人，成全别人，这一次，我只想成全我自己。”说着，心口澎湃的激流终是流出，那缓缓低落的血液，顿时将二人惊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阿姐！”
“云姕烑！”
“阿姐，你别用内力！太医！太医！”
“封亦呢！封亦！”
“侯爷，封神医他，他没有随军！”
“没有随军？没有随军！”是了，祁儿生病了，他留在国都照顾他们了！
“你们每个人好像都有理由，都要我原谅、要我释怀、要我理解，你们的爱真的很自我。”见她一步步后退，云赪燚和姬南琋大惊，发觉她的企图，催马前行。
“阿姐，我错了，我认错，你别冲动。”
“姕烑，我撤兵！我不要了！”云赪燚一愣，诧异的看向不远处的姬南琋，却突兀的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他，没有身后的战场，再也没有任何人，只有眼前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子。也许，他真的很爱他，只是有些爱太隐忍，到最后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我始终觉得，你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去夺、去抢，可所有的理由都应该是你们自己，而不是为了谁，我不是你们的因，也不想成为你们的果。你们的战场太宏伟，我承担不起。”
“姕烑，我发誓，只有你回来，我立即撤并，五年内都不会犯境！”
“侯爷！”
“你们闭嘴！”众人呐呐的闭上了嘴，因为他们看到他血红的眼，看到他指甲嵌进肉里留下的血，他是真的疼，疼到心里。
“阿姐，你回来！阿姐！”他们一步步靠近，她便一步步后退，直到堪堪停在了悬崖边。
“阿姐当心！”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向，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我这一生，已经够了，但愿来世，后会无期。”看着他们飞奔而来的样子，云姕烑笑着向后倒了下去，倒向了那万丈悬崖，倒向了未知的结局，但愿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愿日后再无纠葛。
“阿姐！”
“云姕烑！”他们的呼喊，好似都被隔离在风中，最终淹没在尘埃里。二人看着她的脸慢慢消失在云海里，跌坐在地。姬南琋愣愣的坐在那，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人都好像被抽空，那个他爱着的女子，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一生，用最惨烈的方式控诉着他们的恶性，是他们逼死了她！
“搜！给我搜！就把整座山给我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阿姐”他不相信，他的阿姐会离开他，他怎么就会把她逼迫到如此境地，怎么会！他明明是想好好保护她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那一声是，响彻天地，忽然天空中飘起来雪，似乎连天地都在为她哀鸣。
“阿姐！”
“嗯。”
“你去哪了？”
“随便走走，你在等我？”那原本亮起的光随着她的话又迅速的暗了下去，他逃避似的看向别处道：
“嗯，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他不敢看向她，所以才错过了她一闪而过的不舍的目光。
“好。”
“阿姐，你会走吗？”
“不会。”
“不会？”听她说不会离开，他惊喜的看向她。
“嗯，你一定还能看见我。”
“真的？”
“真的。”她的确没有说谎，他们的确还会再见，只是以何种方式她却没有说明。
“那阿姐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
“我把云玦留下。”
“……”云姕烑皱了皱眉，他见她这般反应，连忙道：
“阿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其实她只是，他怕她偷偷离开，有时候人心很难懂，可是有时候，人心又很好猜。
“我知道。”
“那…”
“随你。”
不远处传来呼唤声，云赪燚回头看了眼，咬了咬牙，对云姕烑说道：
“阿姐，那我便先走了，你在这等我！”
“嗯。”
“一定？”见她回答的爽快，他却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一定。”云姕烑不喜欢说谎，可是从来不代表她不会撒谎。见他离去时急匆匆的步伐，她终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阿燚！”云赪燚顿住了脚步，这一声他等了多久，这么多年他差点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了。他不敢回头，不敢让她看见他酸涩的眼睛。
“怎么了阿姐？”
“于你而言，权势当真便是如此重要吗？”你看，他的阿姐就是那般聪慧，从来不问却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知道她可能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她从来不曾阻止，他其实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如果他的阿姐当真阻止他，他会不会放弃？可是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想，他不会。他想要，不想放弃，他就是那般渴望权势，从小就是。小时候他们明枪暗箭，摸爬滚打，浑身是伤，都是因为他们没有权势，他想要，因为只有站在最高处才会最安全。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挡住他往上的人居然是他的阿姐，他不想停下，又不想伤到他最敬仰的姐姐，所以他进退两难，可是就像阿姐教他的，人总归是有取舍，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最想要的，阿姐便是…便是失去些什么，总归有他在，日后都是会补给她，甚至就算她喜欢姬南琋！大不了他放他一条生路，将他给了阿姐也是可以的，而他的姐姐也从来不曾让他失望，她宽恕他，容忍他，体谅他。他曾想过无数次，觉得这般合理的话，在阿姐面前忽然就荡然无存了，他想了无数遍的话却一句都开不了口，因为他不知道他一旦说出来她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不可置信的？难过的？无奈的？或者漠然的？不论哪一种，都好像是他无法承受的。见他没有回到，云姕烑又问道：
“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非要不可？”
“是。就是如此重要，就是非要不可！”云姕烑一愣，他直白的回答了她，没有躲避，没有撒谎，其实这样也好，明白的摊在眼前，往往比遮遮掩掩来的更真实些。
“好，我知道了。”见她没有多说什么，他却更觉得愧疚，他的姐姐总是纵容他，无论是当初欺骗了她、利用了她、伤害了她，还是现在这般，她心如明镜却始终不曾真的怨恨他，正是这样，他才更煎熬，才越发无地自容，甚至有时候连看见云初了然的目光，都让他觉得狼狈。
“阿姐。”
“嗯？”云姕烑抬头，正对上他回望的目光，隐晦的、深邃的、无奈的、固执的、血腥的，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身前，很悲伤，很绝望，可是，又闪着光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是啊，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死心的问问。”
“这不符合阿姐的性格。”
“人是会变的。”风扬起了她的发，他的阿姐还是那般好看，只要站在那，都美的像一幅画，让人不忍心亵渎她。
“你为什么始终不曾阻止我？”
“我阻止你有用吗？”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没开口的时候他有千百种理由说服自己或者说服她，可是如果真的开了口，他会如何选，他是会勉强自己成全她？还是再次靠伤害她来成全自己？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可耻，每次都觉得不对，不应该，却终究一而再再而三，总告诉自己不会有下一次，可是却一次次的打了自己的脸。
“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吗？”
“为何？”
“因为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做，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更不知道说出口后要面对怎样的困境，甚至不知道你们会做怎样的决定，而我能不能承受你们的决定，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不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阻止你们，因为我也只不过是个平常女子，不想去承担身后所有的故事。”
“我没有你们想像的那般好，那般坚强，那般无坚不摧，我也害怕，我也惶恐，以为害怕结局不是我所预期的，所以我明智的选择了不承受，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们下棋，而我观棋。”
“阿姐真的觉得观棋不语乃是真君子？”
“不完全。但是可窥一二。”
“何解？”
“无解。”
“这天下那么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必然的选择。只是奈何生在帝王家。阿燚，你不愧是他的孩子，骨子里就是帝王家的血脉，原本跳动着的就是逐鹿的野心，而燃烧就是你的宿命。”
“那阿姐呢？可会陪着我？”
“不会。”
“那是你们的故事，自然你们自己去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是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记得，所有的决定都是你们自己做的，我可以是你们结果的某个部分，但我不希望我是你们的因由。”
“要知道接受比制造来的简单些。”云姕烑的目光太透彻，透彻到把他的心看的清清楚楚，把他的利用隐晦的说的明明白白，因为太清楚，所以才无地自容。
“阿姐，我走了！”见他落荒而逃似的背影，云姕烑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才对着身后的云玦道：
“云玦。”
“小姐…不是…郡主…也不对。”被他这么一打岔，云姕烑低迷的心境倒是开朗了许多。
“不重要，你随意。”
“小姐，风大。”
“嗯。多谢。可是云玦，我要离开。”云玦一愣，刚才不还说要在这等陛下？今他诧异的目光，云姕烑笑了笑
“我骗他的。”
“小姐莫要开属下的玩笑。”
“云玦啊。”
“啊？”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什么样？”
“蠢蠢的。”
“……”
“他是不是给了你很多药？”云玦点了点头。
“陛下给的。”
“准备的倒是充分。”
“小姐，陛下其实很想你的，他其实只是想你留下来。”
“我知道。可是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是放我走呢？还是想和我动手。”
“小姐。我不能放你走。”
“你觉得你能看的住我吗？”
“勉力为之。”
“唔，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没打算和你打。云翳。”听她唤他，一个闪身，他便消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云玦看到云翳一愣，他自然之道这个人，没怎么见过面，但当年他的存在他们都是知道的，武功好、话少，总结来说，人狠话不多。云姕烑笑着道：
“他一直都在这。”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一定在这，因为她阿娘在这。即便他走遍了无数山水，看过无数山丘，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有的人属于五湖四海，有的人属于清风明月，而有的人，只肯让自己属于那一抔黄土。
“你一直知道我在。”
“嗯。”
“你想如何？”
“你帮我拦着云玦就行，我有点事。”
“你要去阻止他们？”
“小姐！不可！那边危险！”
“算不得阻止。我只是不想做那个红颜祸水。”
“你想好了？”
“自然，你何时见我犹豫过。”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在这一点上，她像极了她娘亲，一旦决定了就从来不犹豫，当初嫁给她父亲的时候如是，设计杀死他的时候如是。
云姕烑扫了眼云玦，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云玦见她想走，终是闪身挡了过去，却生生被云翳出鞘的剑止住了脚步。
“云翳你让开！那是战争！小姐怎么能去！”
“那是她的决定。”
“那里太危险了！”
“无妨。”
“无妨个P，你是要让她去看谁死！”几个来回下来，云翳一直挡着他，他窝火的连平时不说话的人连粗口都爆了出来。云翳一愣，这一下的功夫，云翳已经闪身拦截了过去，云翳回身再次将他挡了下来。
“云翳！”
“她知道。”是啊，她知道，但是她要去，这就是决定，他尊重她，想来她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不行！陛下说了要护着小姐！”便是没有陛下，他也要拦着，他们毕竟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舍得。
“那就从我底下过去！”
云姕烑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兵器交接之声，看了眼不远处的两座孤坟，你说你们挨的这么近，心也靠的这么近吗？曾经那么想爱的人到现在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孤单多一些？她也曾为母亲不值，想责怪她的父亲，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她也想过是不是将她迁移走，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始终觉得，便是再恨，她依旧是爱着父亲的吧？即便是始于欺骗，却仍旧是忠于内心的吧。她定定的站在那看了很久，这次以后，她便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不再是云姕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染郡主，不再背负着他们的爱恨情仇，自此以后，所有的过往都会随着她烟消云消，故事才会有新的转机。忽的，她胸口的疼痛袭来，她捂着胸口缓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直接咽了下去。时间有时候是种很奢侈的东西，因为你失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该珍惜，而当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你却又来不及伸手挽留。她定了定神，终是翻身上马，遥看了一眼这边境之城，这个她长大的地方一眼后，驾马离去，那一骑绝尘，一走，可能就是一生。
云姕烑躲在树后，看着姬南琋从不远处经过，马背上的人看起来英俊不凡，可是两人却像是永远无法交集的平行线，我站在这头而你永远在那一头，似乎察觉到什么，姬南琋回头看去，去只见空荡荡的树林，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却终究因为赶着前行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如果再仔细些，那露出的一点点衣角也许就能被发现，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错过的也许只能错过。待人马离去，云姕烑才闪身走了出来，她定定的看了一眼便调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有时候她也会扪心自问，如果不曾遇见，又会是怎样的故事？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亏欠和不舍，难过和抉择，是不是真的就都会轻松许多？可是正如她时常说的，这世界向来没有如果，走过了的路可以回头从走，可是错过的故事，就再也无法改写。
战场上金戈铁马、死伤无数，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云赪燚和云初并肩而立，遥遥看着对面的姬南琋，几年未见，他的轮廓也越发分明起来，他承认，这姬南琋的确是人中龙凤，也的确配的上他的阿姐，可是，为何偏偏是他，为何偏偏是凤丘之人，这个他愿意承认甚至愿意开口唤一声姐夫的人为何偏偏是自己的敌人，云赪燚皱眉不语，他有些暴躁，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云初侧头看了眼他的表情，又看了眼远方，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她无法拒绝，因为亏欠，不论是云赪燚欠她的，还是她欠她的，又或者还是谁欠她的，这个世界上亏欠她的人太多，心疼她的人又太少，所以她开口的时候她虽然犹豫，却终是应了下来，那将是她一生的秘密。
姬南琋看着对面的男子，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分毫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他甚至怀疑，当年他在鹤城见过的那个孩子，还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她将他教的很好，只是不知道如今这般出色的他，是她想要的样子吗？
“姬南琋。”
“有何指教？”
“你不若弃械投降吧，这样我还能唤你一声姐夫！”姬南琋一愣，看向身后悉悉索索的人群，嘴角一勾，小子还想打攻心战，还差的远！
“你阿姐怕是不想要个窝囊废做相公，不如你投降？我还能给你个逍遥王当当，也省的你阿姐成日里担心你。”
“呵，我若是个窝囊废，我怕她会更难过！”
云初抬头看了看天，那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她说她不想做他们的红颜祸水。他们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调动着气氛，可是罪魁祸首却只能是她，口口声声保护她爱护她，可是水却一层一层的往她身上泼，可是她也能看的出他们的犹豫，看的出真心，那迟迟不肯对彼此下死手的便是那作祟的心吧，他们害怕她难过又怨恨的眼神，显得他们可怜又可恨，无助又无无耐。她不曾说话也不曾阻止他们，因为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有野心，他有家国，谁都不会真的为了她放下什么，人心，就是这样矛盾。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指着不远处的悬崖那儿说道：
“快看，那有个人！”
“真的！还是个女人！”云赪燚和姬南琋一愣，同时望去，才看到在悬崖边一直坐在那晃荡着衣裙的云姕烑，她就那般笑嘻嘻的坐着，看着他们。
“阿姐！”
“姕烑！”听他俩唤出声，众人更是挤着脑袋往那瞅，可真美啊，虽然有些远，可是有的人便是那般，往那随随便便的一摆，就是一幅画。
“阿姐！这里危险，你快回去！”云姕烑笑看着云赪燚重复着说道：
“危险？”
“是啊，姕烑，你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顺着声音望去，多年未见，那眼睛便直直的落在了心上。
“那哪里才是我该去的？”见她反问，姬南琋被噎的一堵。姬南琋和云赪燚难得对视一眼，他们似乎在同时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她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绝望，铺天盖地，她笑着，眼里却没有他们。她变了许多，姬南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似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他的感觉很准，而这种直觉却让在将来的无数个日夜里，痛彻心扉。
“我忘了恭喜你，夫人很漂亮，太子也一定很可爱。”
“我…”
“姬南琋，你是不是喜欢我？”哪有女子会这般大胆的说出口，众人无不觉得震惊，却奇异的雅雀无声。他们不敢说话，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惊扰了她，她美的出尘，嗓音都显得缥缈，果然是乾仓第一美人，不，她的美，不是颜色上的，而是姿态，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觉得晃神。姬南琋被问的一愣，见她认真的看着自己，他犹豫却终究勇敢。
“不。我爱你。”云姕烑一愣，却缓缓笑开，爱吗？那真是一种好遥远的东西。你看她娘，爱了他一生，到头来也不过是委屈和利用，孰是孰非，谁又说的清，真真假假，谁又真的能辨的明。
“不，你不爱我。你爱你的凤丘子民，爱你国家，爱你的前程，都胜过爱我。”
“我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利刃，每一箭都直扎心脏。他是真的爱他，听她这般否决了他，他也心如刀割。在他们之间，他确信是有爱的，可是他们之间隔了千山隔了万水，是隐忍，是亏欠，是无奈，是取舍，不仅仅是他舍了她，她也在一直舍弃他。
“不，你是，你利用我多些，爱我少一些，委屈多一些，快活少一些。”
“你假装喜欢我，却利用我一步步杀死了白晨凤，可是怎么办呢，正好如我所愿，我便随了你意又如何？可是你的凤丘子民，都是我救的，我替你背负了杀孽，你欠我万千，如今却领兵犯我边境，你可觉得亏心？”
“我…”众人听闻，都交头接耳，什么叫她救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可是看姬南琋的样子，却又不像。
“你智破仓硕，很厉害很英雄是不是，没有我和连雾，你能这么轻而易举？”众人越听越心惊。
“我云姕烑向来光明正大的做，就敢光明正大的说，你呢？可敢？”
“你大可以说你就是为了你的国家，为了权势，又何必拿我做幌子，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会让你觉得更安心些吗？”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没有，说你不是故意的，说只是阴差阳错？借口和故事都已经够多了，不要让我们变得更可悲了。”
“云姕烑，你说我利用你，是，我利用了，可是那是之前，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之后我何曾利用过你！”
“我承认，我自私，我身后百姓万千，我的确舍弃了你，可是，你呢？你不也是为了你弟弟，为了乾仓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么！如果你不能放弃又如何要求我放弃？”
“所以啊，我从没有要求过你放弃，甚至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不好喜欢我，那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姬南琋一愣，是啊，当初乾仓的皇宫下，她就是那样仰着头看着他叫他不要喜欢她，因为不可能。
“我甚至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错，在情势面前，有时候爱情这种东西，不值一提。可是，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光明正大的做，你为何不可？”
“是，我的错，我不该拿你做幌子！我就是想要破了乾仓又如何！你说你光明正大，我敢问你一句，就在云赪燚面前，你的万千士兵面前，你可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云姕烑沉默的看着他，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她既然笑了，那一刻，那种笑容晃花了所有人的眼，那种睥睨的眼神，嘲讽的笑容，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我自然敢，有何不敢，我喜欢你，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多的多。”
“阿姐！”
“姕烑。”
“可是，我光明正大的喜欢，也光明正大的拒绝。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随你。这万千世界，总要有取舍！你就是我的舍。”那掷地有声的话语，振聋发聩。
“至于你。”说着看向云赪燚。
“阿姐…”
“别这么唤我了。你唤了我这么多年，我护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你给了我什么？”
“欺骗、背叛、伤害，我原谅你的次数多的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连最后你的野心都要我来背？”
“阿姐…”
“你觉得我就那么喜欢被别人骂一句红颜祸水吗？云赪燚，我太累了。”
“阿姐，是我错了！”
“是啊，你总说你错了，错了却不改，那你到底为何认错？”
“我只是…”
“云赪燚，小时候我便告诉你，人心难测，人心就那么大，碎了就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我也曾那般在乎你，在乎你这个从小被我带大的弟弟，一次次的原谅，一次次的利用，我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了，就为了成就你们那些可笑的理由吗？”
“阿姐，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你们回头看看这满地的鲜血，铺出来的胜利之路，当真如此好看吗？”
“我这一生，都在保护别人，成全别人，这一次，我只想成全我自己。”说着，心口澎湃的激流终是流出，那缓缓低落的血液，顿时将二人惊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阿姐！”
“云姕烑！”
“阿姐，你别用内力！太医！太医！”
“封亦呢！封亦！”
“侯爷，封神医他，他没有随军！”
“没有随军？没有随军！”是了，祁儿生病了，他留在国都照顾他们了！
“你们每个人好像都有理由，都要我原谅、要我释怀、要我理解，你们的爱真的很自我。”见她一步步后退，云赪燚和姬南琋大惊，发觉她的企图，催马前行。
“阿姐，我错了，我认错，你别冲动。”
“姕烑，我撤兵！我不要了！”云赪燚一愣，诧异的看向不远处的姬南琋，却突兀的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他，没有身后的战场，再也没有任何人，只有眼前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子。也许，他真的很爱他，只是有些爱太隐忍，到最后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我始终觉得，你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去夺、去抢，可所有的理由都应该是你们自己，而不是为了谁，我不是你们的因，也不想成为你们的果。你们的战场太宏伟，我承担不起。”
“姕烑，我发誓，只有你回来，我立即撤并，五年内都不会犯境！”
“侯爷！”
“你们闭嘴！”众人呐呐的闭上了嘴，因为他们看到他血红的眼，看到他指甲嵌进肉里留下的血，他是真的疼，疼到心里。
“阿姐，你回来！阿姐！”他们一步步靠近，她便一步步后退，直到堪堪停在了悬崖边。
“阿姐当心！”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向，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我这一生，已经够了，但愿来世，后会无期。”看着他们飞奔而来的样子，云姕烑笑着向后倒了下去，倒向了那万丈悬崖，倒向了未知的结局，但愿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愿日后再无纠葛。
“阿姐！”
“云姕烑！”他们的呼喊，好似都被隔离在风中，最终淹没在尘埃里。二人看着她的脸慢慢消失在云海里，跌坐在地。姬南琋愣愣的坐在那，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人都好像被抽空，那个他爱着的女子，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一生，用最惨烈的方式控诉着他们的恶性，是他们逼死了她！
“搜！给我搜！就把整座山给我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阿姐”他不相信，他的阿姐会离开他，他怎么就会把她逼迫到如此境地，怎么会！他明明是想好好保护她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那一声是，响彻天地，忽然天空中飘起来雪，似乎连天地都在为她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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