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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见

    也不知是对天子还保有最后的崇敬,还是因为皇后本尊在场。

    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定住了身躯,没人在此刻左顾右盼,也没人在此刻交头接耳。

    唯余云黛眉定定的看着那道身影,若有所思。

    下一刻,颜子壹疾步向前,并未将环绕皇后周围的众多扈从放在眼里,连那些手已经握在刀柄上的侍女也浑不在意。

    “速速止步!陛下你要擅闯皇后銮驾吗?!”

    侍女们纷纷出动,形成一道屏障,横亘在前。

    颜子壹沉着脸,并不答复,径直前行。

    侍女们以前借着皇后的权势对皇帝跋扈惯了,第一次遇到皇帝竟敢不听招呼,手足无措下,不知不觉竟被压迫着往后退了几步。

    “哗”的一声,在颜子壹走到侍女跟前的瞬间,她们猛然横握刀柄抬刀相阻,只差毫厘就要抵在颜子壹的胸前。

    “让开。”

    颜子壹语气平淡,但又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皇后殿下在此!陛下若执意有违礼数,就别怪婢子们触犯天颜!”

    侍女柔儿越众而出,对颜子壹厉声道。

    众侍女闻言精神一振:

    皇后就在身后撑腰,纵是天子又能如何?对眼前这个人并不必太过忌惮。

    “好一个狐假虎威啊。”

    颜子壹抚掌轻笑,转而往前大踏一步,任由利刀抵身,“以前对你们客气是不想拂了皇后的面子,还真当朕这个天子是没了牙的老虎?

    “要有谁觉得自己命长,今日之后朕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收拾她,敢打这个赌吗?”

    他表面强硬,心里却有点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硬闯的话不一定讨得了好。

    天子毕竟是天子,就算一时失了势,但余威尚在,不是什么人都可凌驾。

    如今是帝后不睦的特殊情况,要是哪一天又睦了,便是翻旧账的时候。

    想通这一节,又有哪个皇后的属下敢玩命的跳?

    一时间众侍女面面相觑,看向皇帝的眼神中已经多了不一样的色彩。

    “现在朕再说一次,给朕让开。”

    见还是无人肯动,颜子壹冷哼一声,只好一把将面前的二人用力推开,直逼皇后而去。

    围观众人不管是宫女、卫兵还是大臣,尽皆一阵哗然,诧异于皇帝的胆量。

    持刀侍女还欲相阻,但銮驾之上已传来一声清喝:“够了。”

    云黛眉的身影一阵模糊后,瞬间离开銮驾,赫然出现在颜子壹面前,俏脸含霜:

    “什么风把陛下吹到这儿来了?”

    颜子壹咬牙切齿:“少说废话,放人!”

    “你在说什么,放什么人?”

    “还装糊涂是吧,朕刚敕封的虎贲中郎将曹元诏,马上就要被你的人拉去杀头了!”

    颜子壹怒形于色。

    旋即他看见云黛眉一挥手臂,他俩周围的空气一阵扭动后形成一个透明气罩,将周围的众人隔绝开来,似乎有着隔音和屏蔽窥探的效果。

    “你是如何知道曹元诏出事的?”

    云黛眉走近一步,直视颜子壹。

    她高挑的身材几乎与之平齐,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势气场。

    颜子壹也不怂:

    “朕自有朕的办法。倒是你,言而无信,昨日还同意保曹元诏升官,今日却行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云黛眉斜睨着他:

    “陛下得到了谁的撑腰,胆子这般大了?”

    倒也不是颜子壹真的胆肥了,要故意招惹皇后。

    实在是其无耻的对无辜之人下狠手,却只为剪除天子羽翼、掌控更大的权势。这番暴行令颜子壹无法装聋作哑,只能硬着头皮反抗。

    再说了,他手里还有推恩策这张牌,若在皇后翻脸时打出,也能增强自己保留帝位的价值,让她心中的利弊天平有所倾斜。

    更重要的是,敕封虎贲中郎将也牵涉进朝堂诸公的利益,只要抖露出昨日和皇后的密谋,也足够她应付半天的了。

    “朕不想招惹你,但你为了打压我而处斩一个无辜的人,良心过得去吗?”

    颜子壹斥责道。

    “曹元诏领罪并非出自本宫的授意,所以要本宫放人也无从谈起。”

    云黛眉若无其事。

    娘的,我就知道你会装傻充愣!

    不是你授意的还能是谁,曹元诏一死云翼就正好上位,嫌疑人的直接作案动机了解一下?

    颜子壹恨得牙痒痒,但也明白皇后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奈何得了的,对方不直接撕破脸都算素质不错了。

    他犹豫再三,闭眼深呼吸一口,什么帝王的颜面也不要了,退后一步朝着云黛眉躬身一拜:

    “我求你看在相识一场的情面,高抬贵手。虎贲中郎将我不要了,只愿你能饶那曹元诏一命,他忠心于朝廷,不能反被朝廷冤杀!”

    云黛眉微微愣住。

    她从没见过颜子壹在自己面前如此放低姿态。

    就连当初夺权之时,他也仅仅显得不甘和颓废,并无一分一毫的卑躬屈膝。

    什么东西在你心里比帝王的尊严还重要?

    周围的众人也再次哗然,议论声大作:

    有生之年,竟见到皇帝向皇后执礼?!皇后权望日隆,可见一斑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云黛眉心头叹气,脸上却恢复了清冷:

    “对付曹元诏的确实另有其人。本宫无能为力,陛下想要求人,莫如先求己。”

    她转过身去,再度挥手解除了隔绝声音的扭动气罩,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颜子壹大急,踏前两步伸出手抓住皇后的衣襟:

    “你现在执掌大权,不管幕后之人是谁,只要你肯出面,定能化解……”

    云黛眉并无答复,身形再度模糊瞬移后,重新端坐于銮驾之上,目不斜视,令整个仪仗继续前行。

    銮驾似乎没受丝毫影响般继续移动,在行进的人群中,颜子壹如同空气般不被任何人再稍加注意。

    背对着远离的銮驾,颜子壹伸出的手臂木然定在原地,双眼像是失去了焦距。

    只向皇后銮驾伏拜的人们相继站起,朝着仍在御道中的那个身影悄然指指点点,就像在欣赏一个笑话。

    ……

    宫中的日晷指向巳时七刻。

    时已渐至正午,但遮天的乌云仍不消散,难见一缕阳光泻下。

    颜子壹茫然站在御道上,一时间失去了行动的目标。

    对付曹元诏的另有其人……

    皇后若不是撒谎,那会是谁能有这番实力,既调查到曹元诏受封,又能火速将其定罪处斩?

    觊觎虎贲中郎将一职的,除了皇后,还会有谁?

    一串字渐渐浮现在颜子壹脑海:朝堂诸公,三省重臣,高门谢氏!

    既想掌控虎贲卫,又与曹元诏有私下恩怨的,正是那谢氏谢简,若是谢氏出面操纵,动机也完全说得通!

    至于谢氏如何知道自己给曹元诏封官的,当时城门下还有不少士卒在场,其中或许便有谢氏插入的耳目,或者也可能仅仅因为闲聊而不经意传了出去……

    颜子壹眸子陡然一亮,重新振奋起精神:

    “皇后那里油盐不进,可朝堂大臣总能说动吧?”

    打定主意,他当即朝乾元殿疾步而去,想要通过那里去到外朝各省的衙门。

    这时已经顾不上皇后的禁足令了,亲自求你你不管事,就别怪我自己寻条出路!

    ……

    皇城,尚书省。

    当值的尚书重臣几乎都在,几位尚书大人喝着茶聊着天,一副清闲悠然的样子,就等着午时四刻散职好去用膳。

    而真正在处理着政务的,竟是一个妙龄女子,她纵然身穿着官袍,也难掩秀美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

    周围的年轻官吏时不时便朝这女子的方向瞟上一眼,有的看出神后竟忘了手中正在做的事。

    “看来除了那羽州封赏一事外,其它任何政务,对灵露侄女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啊,难怪他们都称你为‘女相’。”

    尚书左仆射韩范看着一摞摞公文、卷宗,在名为灵露的女子手中快速减少,一条条政令有条不紊的从她那里发出,不由得啧啧称赞。

    “韩叔叔说笑了,这些政务无关紧要,诸公任何一位都能手到擒来,不输灵露的。”

    女子一边跟韩范聊天,一边继续从容处理着手中事务,竟未因此有分毫迟缓。

    她出身高门谢氏,因从小便展现出过人韬略,被其父破格调入尚书省协助处理政务。

    “倒是羽州封赏之事,灵露才疏学浅,苦思数日无果,还要向各位叔伯请教呢。”谢灵露又道。

    听到此话,韩范咳嗽一声,吓得那些还在悄悄看着“女相”的年轻官吏一个激灵,赶紧目不斜视。

    “侄女昨日不在,想必还不知道,朝廷已拟好推恩策化解此事。”

    手上的事情陡然停住,谢灵露转头看向韩范,满脸的难以置信:

    “韩叔叔此话当真?不知此策何在,可否让侄女一观?”

    韩范从桌案上抽出一纸卷宗,递给了她。

    谢灵露迫不及待接过,只看了第一眼,便如同魂系其中,不省物外了。

    得,又一个被震惊到的……

    韩范端起茶杯,看着“女相”脸上露出的表情,与这两日来无数人一模一样,不由得心中感慨。

    这时,一个官吏急匆匆入内,像是遇到了从没应对过的事:

    “禀、禀几位大人,陛下驾临尚书省,自称、自称有要事求见……”

    尚书左仆射韩范“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茶水:

    “什么?老夫没听错吧?陛下驾临尚书省?”

    祠部尚书李弥沉吟道:“最近也没什么祭祀大事,陛下何故来见?”

    韩范“嘿”的一声:

    “这就要问问咱们那位没来当值的谢司空谢大人了。他谢氏强夺虎贲中郎将,又要杀陛下青睐的曹元诏,换你你坐得住?”

    “竟有此事?”

    一旁的赵存孝心头骇然。

    昨日他和云翼一同觐见皇后,所为之事一与推恩策有关,二则是商议虎贲卫的归属问题,没料到中间竟出了这等变故。

    只是那曹元诏如何和陛下往来上的?

    听闻韩范简单说了说谢氏要处置曹元诏的内情后,众大臣方才明悟其中关节。

    “那……司徒王公和司空谢公都不在尚书省,如何答复陛下?”李弥问道。

    两位大人物都不在,尚书省便是左仆射韩范职位最高。

    只见他悠然饮茶,眼皮也不抬的道:

    “二位大人均不在,那我尚书省就没有可决断之人。回复陛下,请他圣驾回宫吧,呆的久了怕是皇后也要向咱们问罪了。”

    “尚书省确实不是陛下该来之地啊。”

    “此等大事涉及谢公,我等也确实无能为力。”

    李弥和其它几位尚书皆附和点头。

    报信的官吏闻言浑身微微一震,但最终只能无奈的领命而去。

    咝,这事好像也可以和灵露侄女询问下,万一她知道点谢氏的想法呢?

    想到这儿,韩范赶紧看向谢灵露,却见后者已捧着推恩策良久未动,甚至都没注意到身旁越积越多的公文。

    “咳咳,内个灵露侄女啊,方才陛下驾临——”

    像是被韩范的问话惊醒,谢灵露倏然回过神来,正色道:

    “韩叔叔,侄女明日再请一天假,我想好好研读下这推恩策。另外,此策是何人所创,还请叔叔务必告知于我!”

    合着你净欣赏推恩策去了,连刚才皇帝来求见尚书省都没听到是吧?

    韩范嘴角有些抽搐,有些后悔把推恩策拿给她看了。

    ……

    尚书省衙门前。

    颜子壹默然伫立良久,终于等来官吏的回复:

    “王司徒和谢司空均不当值,诸公请陛下回返宫中,莫要在尚书省……久留。”

    旋即衙门“吱呀”关闭,将当朝天子拒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