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乔女
南国有九大府，修远县就坐落在上周府的西部，县外有一条自帝都一路绵延而来的永清河。
永清河多支流，绵延覆盖这方土地，多年前修远县也算得上南国的水运枢纽，后来永清河上妖魔作祟，事故频仍，永清河便渐渐失去了其漕运功能。
虽然近年来不再有妖魔作恶，但永清河上，也仅仅是一些小船在穿行了。
……
范进的老婆赵芹氏裹着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包着一块素巾，正在路旁训着小虎儿。
小虎儿一身的泥巴，不知道在哪里弄的。
“祁公子。”赵芹氏向着祁元微微欠身，祁元点了点头，出了巷子。
赵芹氏的目光从祁元身上收回来，落在了立在院墙上呆呆地看着行人却没法出来的沈冉。
沈冉毛茸茸的耳朵竖着，一副妖怪模样，赵芹氏却是看在眼里，一点都不怕。
一身素衣的范进正在院子里用功读书，桌子上是他认真地书写下的两句话。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句话，是祁元说给他听的。
他的眼里正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这个六月，他还会参加最后一次科举考试，志在必得的那种。
修远县蛮大的，祁元穿街过巷，寻了半日，不见半世黄铜书上的那水塘踪迹。
莫非，并不是在这县城之中。
祁元来到了牙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
牙行外有许多人，或蹲或立，七嘴八舌的。
绝大部分都是些底层的中年男人，衣衫老旧，皮肤黝黑，嘴唇干瘪。
都是些卖力气的。
祁元立在了牙行前，这里立着一面大大的木板，上面写的，都是各色的短工，酬金不一。
“张家小姐前日自宁古寺烧香回来，与一行仆从共七人失踪了，失踪时着浅绿色长裙，淡黄色衣衫……若有消息，可来张府，必有重谢！”
“募身强力壮，会舞刀弄枪者。吾有一物，需护往帝都，来回三月，酬金三十两。”
“赵府寻伴读书童两人，年十二最佳，包吃住，月钱一百五十文。”
……
祁元把上面的活计都浏览了一遍，没有他满意的，其实找一些看家护院的讨个生活还是可以，但祁元眼高手低，那些活，都不想干。
牙行外有一个布摊子，摊主是个女子，长得极丑，五官似乎都不在其应该在的位置，显得格外别扭。她的左脸上是一块巨大的黑斑，怀中的襁褓里还有个奶娃娃正睡得香甜。
女子的摊子上有七八匹布，颜色很素，都是她自己织的。
一众人围着这丑女，也不买她的布匹，只是看着，似在看笑话一般。
女子柔柔弱弱的，因常年食物的短缺，显得脸黄肌瘦，眼前这般场景，她也就早就习惯了。
“这是哪家的女子啊，抛头露面的？丈夫呢？”有新来的问道。
“哪还有什么丈夫啊，早死了。”
众人正议论着呢，人群忽然一阵哗然，一身材高大的中年书生立在女子的摊前，大声说要娶她。
原来此女唤作乔女，乃是乔家的大女儿，自小便生得这般模样，又黑又丑，左脚还是瘸的。到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没有上门提亲的。
修远县北市有个穆木匠，正好四十多岁的时候死了老婆，家里穷，不能再续，于是在媒人的撮合下，乔女也就嫁了过去。
几年后，乔女便生下了这个孩子。
但孩子还没有满周岁呢，穆木匠便死掉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艰难讨生活，家里更加得贫穷起来。
乔女求了她的父亲母亲，甚至是妹妹很多次，奢望得到一些怜悯，但都失望而归。
后来乔女也愤而不再去，转而自己织布卖布，勉强自给。
有个姓孟的中年书生中年丧偶，孩子和乔女的娃一般大小，都是还没有到断奶的年纪，他急于寻一媳妇，媒婆给他介绍了好几个，都不是很满意。
有一天孟书生无意中遇见了乔女，对乔女的人品德行很是满意，于是暗中让媒人撮合。
乔女都以自己贫穷且丑陋而推却。
但乔女这般做法却让孟书生更加得敬慕乔女，于是孟书生又让媒人带着钱财布帛去劝说乔女的母亲。
乔女母亲自然是大喜，又能嫁女儿了！
于是今日同未来女婿一起，来到了乔女的摊前。
“我真的不嫁了，现在挺好的。”乔女看着孟书生，眼瞳微微地发颤。
她也是渴望一些美好的，但囿于己身，只能将这些美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深处。
一旁立着一个矮小的如同冬瓜一般的肥硕老太，脸上的脂粉画得极浓，胭脂都深深地嵌在她脸上的沟壑纵横里。
此人，正是乔女的母亲。
她一开口，脸上的横肉便开始不自觉地甩动起来，吐沫横飞：“女儿啊，听为娘的一句劝，嫁了吧，到了孟家你的日子就舒服了。”
乔女仍然固执地摇了摇头。
啪！
一个硕大的巴掌猛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样？孟贤侄五十两银子加十匹上好的锦缎求你过门，你还不愿意？老娘真是白生了你！”
乔女的母亲接着便是一阵污言秽语咒骂起来。
乔女怀中的孩子早就被吓哭了，她靠在墙角里，轻轻拍着娃的脑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连身前的布摊子倒了也不在意了。
乔女的母亲见劝说无果，便应许孟书生，说是把乔女的妹妹嫁给他。
孟书生自然不愿。
人群渐渐地散去了。
夕阳渐渐地沉了下来。
僵硬了好久的乔女这才慢慢地动弹了起来，想要把掉在地上的布匹捡起来。
“我来吧。”一个一头短发的男子先她一步将满地的布匹收了起来。
“你家在哪里呢，我帮你送回去吧。”祁元说道。
乔女怀中的娃娃瞪着迷茫的眼神盯着祁元。
乔女抿了抿嘴，眼前的男子太过英俊了，让她不敢直视，加上自己的模样，使得她更是自卑，她不由自主地低着头，从祁元的手里夺过了布匹，拉着一个小破车，缓缓走进了夕阳里。
祁元看得一阵默然，转而看着他手里的一张纸。
这是一张从牙行接下的契纸。
“西市钱家烧饼铺老板于四月十三入了船舫，翌日一早出了船舫，脱下衣衫便径直跳入了河中。被救起时口中衔着一口黑泥，人不死不生，似中了煞气。现需一山间精灵之物，驱其吞下，招其魂归。”
这个事情很简单，有一个烧饼铺的老板中了煞，需要山间的精灵之物排出其体内的污秽。
半世黄铜书里还有一些东岳府君万妖会上收得的灵果，府君的东西，想必对于这烧饼铺老板，有些作用吧。
祁元之所以选择了此事，一是赏银有十两，二是，这张契纸的落款写着修远县衙。
也就是说，这是官方发布的任务，和官方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嘛。
祁元握着纸，径直去了修远县衙。
永清河多支流，绵延覆盖这方土地，多年前修远县也算得上南国的水运枢纽，后来永清河上妖魔作祟，事故频仍，永清河便渐渐失去了其漕运功能。
虽然近年来不再有妖魔作恶，但永清河上，也仅仅是一些小船在穿行了。
……
范进的老婆赵芹氏裹着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包着一块素巾，正在路旁训着小虎儿。
小虎儿一身的泥巴，不知道在哪里弄的。
“祁公子。”赵芹氏向着祁元微微欠身，祁元点了点头，出了巷子。
赵芹氏的目光从祁元身上收回来，落在了立在院墙上呆呆地看着行人却没法出来的沈冉。
沈冉毛茸茸的耳朵竖着，一副妖怪模样，赵芹氏却是看在眼里，一点都不怕。
一身素衣的范进正在院子里用功读书，桌子上是他认真地书写下的两句话。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句话，是祁元说给他听的。
他的眼里正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这个六月，他还会参加最后一次科举考试，志在必得的那种。
修远县蛮大的，祁元穿街过巷，寻了半日，不见半世黄铜书上的那水塘踪迹。
莫非，并不是在这县城之中。
祁元来到了牙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
牙行外有许多人，或蹲或立，七嘴八舌的。
绝大部分都是些底层的中年男人，衣衫老旧，皮肤黝黑，嘴唇干瘪。
都是些卖力气的。
祁元立在了牙行前，这里立着一面大大的木板，上面写的，都是各色的短工，酬金不一。
“张家小姐前日自宁古寺烧香回来，与一行仆从共七人失踪了，失踪时着浅绿色长裙，淡黄色衣衫……若有消息，可来张府，必有重谢！”
“募身强力壮，会舞刀弄枪者。吾有一物，需护往帝都，来回三月，酬金三十两。”
“赵府寻伴读书童两人，年十二最佳，包吃住，月钱一百五十文。”
……
祁元把上面的活计都浏览了一遍，没有他满意的，其实找一些看家护院的讨个生活还是可以，但祁元眼高手低，那些活，都不想干。
牙行外有一个布摊子，摊主是个女子，长得极丑，五官似乎都不在其应该在的位置，显得格外别扭。她的左脸上是一块巨大的黑斑，怀中的襁褓里还有个奶娃娃正睡得香甜。
女子的摊子上有七八匹布，颜色很素，都是她自己织的。
一众人围着这丑女，也不买她的布匹，只是看着，似在看笑话一般。
女子柔柔弱弱的，因常年食物的短缺，显得脸黄肌瘦，眼前这般场景，她也就早就习惯了。
“这是哪家的女子啊，抛头露面的？丈夫呢？”有新来的问道。
“哪还有什么丈夫啊，早死了。”
众人正议论着呢，人群忽然一阵哗然，一身材高大的中年书生立在女子的摊前，大声说要娶她。
原来此女唤作乔女，乃是乔家的大女儿，自小便生得这般模样，又黑又丑，左脚还是瘸的。到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没有上门提亲的。
修远县北市有个穆木匠，正好四十多岁的时候死了老婆，家里穷，不能再续，于是在媒人的撮合下，乔女也就嫁了过去。
几年后，乔女便生下了这个孩子。
但孩子还没有满周岁呢，穆木匠便死掉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艰难讨生活，家里更加得贫穷起来。
乔女求了她的父亲母亲，甚至是妹妹很多次，奢望得到一些怜悯，但都失望而归。
后来乔女也愤而不再去，转而自己织布卖布，勉强自给。
有个姓孟的中年书生中年丧偶，孩子和乔女的娃一般大小，都是还没有到断奶的年纪，他急于寻一媳妇，媒婆给他介绍了好几个，都不是很满意。
有一天孟书生无意中遇见了乔女，对乔女的人品德行很是满意，于是暗中让媒人撮合。
乔女都以自己贫穷且丑陋而推却。
但乔女这般做法却让孟书生更加得敬慕乔女，于是孟书生又让媒人带着钱财布帛去劝说乔女的母亲。
乔女母亲自然是大喜，又能嫁女儿了！
于是今日同未来女婿一起，来到了乔女的摊前。
“我真的不嫁了，现在挺好的。”乔女看着孟书生，眼瞳微微地发颤。
她也是渴望一些美好的，但囿于己身，只能将这些美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深处。
一旁立着一个矮小的如同冬瓜一般的肥硕老太，脸上的脂粉画得极浓，胭脂都深深地嵌在她脸上的沟壑纵横里。
此人，正是乔女的母亲。
她一开口，脸上的横肉便开始不自觉地甩动起来，吐沫横飞：“女儿啊，听为娘的一句劝，嫁了吧，到了孟家你的日子就舒服了。”
乔女仍然固执地摇了摇头。
啪！
一个硕大的巴掌猛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样？孟贤侄五十两银子加十匹上好的锦缎求你过门，你还不愿意？老娘真是白生了你！”
乔女的母亲接着便是一阵污言秽语咒骂起来。
乔女怀中的孩子早就被吓哭了，她靠在墙角里，轻轻拍着娃的脑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连身前的布摊子倒了也不在意了。
乔女的母亲见劝说无果，便应许孟书生，说是把乔女的妹妹嫁给他。
孟书生自然不愿。
人群渐渐地散去了。
夕阳渐渐地沉了下来。
僵硬了好久的乔女这才慢慢地动弹了起来，想要把掉在地上的布匹捡起来。
“我来吧。”一个一头短发的男子先她一步将满地的布匹收了起来。
“你家在哪里呢，我帮你送回去吧。”祁元说道。
乔女怀中的娃娃瞪着迷茫的眼神盯着祁元。
乔女抿了抿嘴，眼前的男子太过英俊了，让她不敢直视，加上自己的模样，使得她更是自卑，她不由自主地低着头，从祁元的手里夺过了布匹，拉着一个小破车，缓缓走进了夕阳里。
祁元看得一阵默然，转而看着他手里的一张纸。
这是一张从牙行接下的契纸。
“西市钱家烧饼铺老板于四月十三入了船舫，翌日一早出了船舫，脱下衣衫便径直跳入了河中。被救起时口中衔着一口黑泥，人不死不生，似中了煞气。现需一山间精灵之物，驱其吞下，招其魂归。”
这个事情很简单，有一个烧饼铺的老板中了煞，需要山间的精灵之物排出其体内的污秽。
半世黄铜书里还有一些东岳府君万妖会上收得的灵果，府君的东西，想必对于这烧饼铺老板，有些作用吧。
祁元之所以选择了此事，一是赏银有十两，二是，这张契纸的落款写着修远县衙。
也就是说，这是官方发布的任务，和官方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嘛。
祁元握着纸，径直去了修远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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