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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荒冢亲情

    宋佳病倒了——这是赵恪从未经历过的事!

    宋佳十多年前被流放,性情郁结病入膏肓,婚后生了两个娃,做不完的日常家务,还要早出晚归出去挣钱,健康渐渐被摧毁。

    孙医生登门就诊,只说了两个字:“静养”,嘱咐日后万不可操劳,还开出一堆营养药剂。

    宋佳没有按照医嘱去买药,她想攒钱,为两个儿子的将来做准备。

    “妈妈,我去给您买药吧!”赵恪哽咽,可是母亲摇摇头,苍白的唇角泛起微笑,说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儿。

    赵恪心想,如果能有很多钱该多好啊,母亲就不必再操劳、健健康康。然而在这颗贫瘠的三等星球上,赚钱谈何容易!

    宋佳经常教导儿子,书中自有黄金屋。赵恪曾经不以为然,如今却成了最为迫切的事——发奋读书,成为人上人!

    赵恪接过母亲重担,学校里刻苦读书,回家后洗衣做饭,周末田地拾掇庄稼。

    他突然发现成为家中的柱子,不粗不高,却不可或缺。

    弟弟赵恬像跟屁虫一样,总是围着哥哥赵恪转悠。

    这个弟弟虽然英俊貌美,但却一点都不可爱,两兄弟总是斗嘴,从小到大没停过。

    小时候,赵恪觉得弟弟一点一滴偷走了母爱,最后甚至完全霸占,母亲的焦点总是集中在弟弟身上。

    长大后,每当兄弟俩闹出什么事情,母亲总是偏袒赵恬,洗碗刷锅,十次有九次都是命令赵恪去做,赵恬在背后做鬼脸。

    如今,赵恪忍无可忍,把赵恬拉过来做起思想工作:“弟,妈妈生病了,我们要替妈妈分担家务。”

    “嗯!”赵恬认真地点点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

    “我做饭,你洗碗,好不好?”

    “不好!”赵恬马上摇头,他最讨厌洗碗了。

    “你会做饭吗?”

    “不会。”

    “你会干啥?”

    “洗碗。”赵恬立马蔫了,默认了哥哥的提议。

    赵恪为这次谈判的成功感到高兴,不过想到弟弟瘦小的身子踩在小凳上刷锅洗碗,又一阵唏嘘,六岁的时候,自己还在玩泥巴呢。

    父亲赵义晚上要加班,放在以前,宋佳会去送饭,一路上灯火通明,只是中间要经过一片墓地,如今这件事情落在了两兄弟的身上。

    “哥,你是大孩子,所以你应该去!”

    “弟,你也不小啊,乘公交都要买票了。”

    “哥,今天你先去,明天我去。”

    “弟,明天爸爸休息。”

    “哥,要不我们问问妈妈吧,她让谁去,谁就去。”

    “弟,妈妈吃完饭就睡了,不要打扰她休息。”

    ……

    两兄弟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赵恪觉得如此下去,到天亮都没个结果。所以使出必杀技——石头剪刀布。

    胜利者不言而喻,看着赵恬一脸不甘心的提着饭盒走出门,赵恪心道,小屁孩,跟哥斗还嫩了点呢。

    赵恪返回自己的屋里看起书来,时针指向了十点。

    换作往常,赵恪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如今他觉得应该稍微用点功,让学习成绩好一点,再好一点。

    父亲养家糊口极不容易,母亲患病在床不知何日康复,弟弟年幼帮不上什么忙。

    赵恪觉得隐隐约约接受了某种使命,他要承担一些义务,让自己的家不塌陷。

    他似乎有了顿悟,生命不能再随波逐流,而要主动争取。

    在学校里,他是个好学生,但也仅仅停留在听话的层次,老师让做什么就照着做,老师没让做什么也不会多想,成绩总是徘徊在中游。

    如今他主动加班加点,将语文多朗诵几遍直至倒背如流,将数学多做几遍直至条件反射,清晨五点人们都还睡觉时,他就开始了一日之计。

    他如此专注,吵醒了隔壁熟睡中的父母,但是后者透过门缝看到孩子如此的用功,也就不去打扰了。

    菲菲也无法入睡,她卧在床头,半眯着眼睛打量赵恪,偶尔打个哈欠,露出亮晶晶的尖牙。

    此时宋佳醒了,轻声呼唤赵恬的小名。

    “妈,甜甜送饭去了。”赵恪跑进屋答道。

    “啊?!你怎么能让他去呢,黑灯瞎火,出事儿了咋办?”宋佳满脸焦急,挣扎着要出门。

    “妈,没事丢不了的!”赵恪上前搀扶母亲。

    “你快去找他!”宋佳虚弱地推了一下赵恪。

    “妈,我说了没事的。”

    “啪!”宋佳一巴掌打在赵恪脸上,气哭道,“你怎么不听话呢?甜甜万一被人拐了,你就高兴了?快给我去找啊!”

    赵恪被打懵了,泪水夺眶而出,捂着脸撒丫子跑出门。

    暗黑的夜,飞奔带起的冷风让赵恪心寒。他做错什么了吗?他付出很多,得到的却是母亲的巴掌,仿佛一块大石压在心脏上,令人无法喘息。

    等他跑不动的时候,头脑渐渐清醒,耳旁回响母亲的呵斥,要是弟弟被人拐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的心正在被撕裂,很疼很疼,弟弟要是出事儿了,自己必定更加伤心欲绝,那可是亲弟弟啊!

    赵恪慌忙跑动起来,追到墓地入口处都没见到弟弟的影子。

    他虽然不信鬼神,但三更半夜穿过墓地,心里极为发憷。

    “菲菲?”赵恪呼唤菲菲,但没有得到回应,他越发害怕了,踟躇了三四分钟,最后狠下心咬牙前行。

    他腿有些瑟瑟发抖,像两根面条一般软软无力。路灯暗淡的光辉洒落,看着那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只觉得后背发凉,后颈像被一只手不停抚摸着。

    此刻,赵恬正处于公墓的腹地。他臂小腿短,拎着饭盒走一段歇一段,又坐在墓碑前的供台上歇息起来。

    “菲菲,不要在墓碑上跳来跳去,很不礼貌哎!”

    说来奇怪,别人看不到隐身的菲菲,赵恬却可以。

    他生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干瘪的老头儿老太太,缺胳膊少腿的叔叔阿姨,脸色惨白要么是被淹死要么被勒死的哥哥姐姐,当然也有和自己差不多弟弟妹妹。

    小时候这些人总是围着赵恬转悠,他感到很开心。

    后来长大了,学会了语言,读懂了唇语,渐渐就觉得那些人絮絮叨叨的很烦,两个和尚抬水吃的故事都讲了八百遍了,李大爷您让我清净清净好吗;什么?不要醉酒驾车,大叔,我还未成年呢,想喝也喝不着啊;姐姐,我会小心游泳的,不会像你一样,金牌得主最后阴沟里翻了船;小屁孩一边玩去,又不会帮我洗碗。

    这些银魂,对赵恬很畏惧,甚至可以说百依百顺。赵恬觉得烦了,便驱赶他们离去,后来干脆视而不见。

    菲菲第一次登门的时候,在床上乱爬的赵恬就发现了她,咧开没牙的嘴朝她笑,唬得菲菲掉头就跑。

    菲菲心里一直纳闷,隐身术屡试不爽,怎么拿这个娃娃没辙呢?

    后来二人混熟了,赵恬常把糖果分给菲菲,在糖衣炮弹的攻势下,菲菲也时长陪他玩。

    赵恬将天赋告诉宋佳,宋佳仿佛早就知道这些,只是叮嘱小儿子严守秘密,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赵义和赵恪。

    赵恬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就是菲菲,其一,菲菲听得懂人话;其二,菲菲不会说人话。

    小兽跳下来,不满地向赵恬叫两声。赵恬想抱她,再次失败。

    赵恬有点气馁,为啥只让哥哥抱,不让自己抱呢?

    歇息了一刻钟,赵恬准备动身,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唤,只是有点鬼哭狼嚎。

    “甜甜,你在哪儿?”“赵恬,听到说话啊!”“甜甜,你在哪儿,呜呜呜……”赵恪在墓地里不知走了多久,七拐八绕地竟然迷了路。

    焦急和害怕让他精神几乎崩溃,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喊着弟弟的名字。

    “哥,我在这儿,这儿呢!”

    不一会儿,赵恪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将赵恬抱在怀里,沙哑着嗓子哽咽道,“甜甜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赵恬被搂在哥哥的怀抱中有点喘不过气儿,感到对方颤抖的身体,眼泪和鼻涕蹭了自己一脸,他的内心不知为何也酸楚异常。

    他发现身材高大、喜欢讨价还价、甚至阴险狡诈的哥哥的形象,突然间坍塌了。

    现在和被抢了玩具要不回来,然后痛哭流涕要死要活的三岁小孩没啥区别。

    等兄弟二人的情绪稳定了,才手拉手一起继续赶路。

    “菲菲,走了!”甜甜喊了一声,不过小兽嗖的一声蹲在赵恪的肩上。

    “你怎么知道菲菲的?”

    “想知道吗?只要明天你洗碗!”

    “切,不说就算了!”

    “哥,你哭鼻子了。”

    “我没有——”

    “你哭了。”

    “我没有——”

    漆黑夜色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肩并肩,手拉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