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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囚徒》04空壳

    回家的时候,父母似乎在为父亲的政途而争论些什么。父亲本来是教书的,但是不久前弄了次全国大动员,父亲抓住这个机会在学校里当起了宣传者,并在学校大会上发表了演讲,半只脚踏上了政途。家里的生活也因此有了些转变。

    我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揪着被窝里的棉花,呼呼地为自己暖床。这样的天气里,这样的世界里,嗜睡一些也无所谓了。

    我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遇见了那样的男人,遇见了高山一样的男人。那个眼神把我禁锢了太久。他原本厌恶着我这样的小家伙。啊,真是窘迫呢。只不过是遇见了他,不然我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我怀念着北方。”

    “我们最终会夺回北方的,别担心。”我看过父亲的演讲,他蛊惑的声音,他讲着这样的话,就像是南方的叛徒。我想要回到北方去,我怀念那里的空气,怀念那里和蔼的山脊与日光。不知何时,我的思念已经忍不住,想要喷薄出来。

    父亲的回答实际上并不是错的,不,答案本身没有对错,我也只能说他的回答中规中矩而已。

    清晨的雾气像极了硝烟,似乎是真的有火药在里面一样,我拉上了窗帘,踢开床上的布偶,独自享受着整张床的余温。

    出门闲逛的时候偶尔看见一些人在演讲,有几个讲的还有那么回事。说起来,挺像我父亲的演讲,只不过他们更亲近群众罢了。

    我回去和父亲聊了会儿天父亲还叮嘱说,最近有人在清晨的雾里撒火药,早上要关上窗户。

    听说就是天天测测水质,谨防敌人投毒,实际上我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是权势家庭的聚会。

    父亲最终还是遭遇到了暗杀,他毕竟是只是一个宣传者,一个煽动者。只是这次暗杀并没有危及到生命。

    监察站在城市的上游,每天能看见的人都不多,风景也不错。在这个宁静的河边,清闲地过着生活,没有太多琐事。一直闷头向前的我,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欠缺了属于人的一部分属性。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在大街上宣传的人。”监察站的阳台对着这条比马路更直的河流。这上面刮着和煦的风,让我从心底一种没有战争的错觉。

    “哦?你看过我的演讲呀。”

    “那样真的能挣钱?”我闭上眼睛,就已经找不到城市在哪个方向了,这里没有喧嚣,大家像河流一样生活,一样宁静。

    “一开始还能挣一点。”

    “看来那也不是什么好活计。”

    “抽吗?”他递来一根烟。

    “没试过。”我接过了来:“有火吗?”

    我去探望了父亲,他头上缠着绷带,一只眼睛闭着,看起来却还算精神。

    “苏,在那里还习惯吗?”

    “嗯,我挺喜欢那儿的。”我拉起了父亲的手,双手捧住。

    “今年你就十八岁了,明年十九,后年二十……”父亲看着我:“你长的真漂亮,比我们都漂亮,水灵灵的姑娘。”

    我抽起了烟,脑袋里却不停回想着父亲对我说的话。“家里有一个挂钟,里面有不少钱,你别忘记了。”

    监察站的人在变少。他们去了更安全的地方,全家人一起逃跑了。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摆出了眺望远方的姿势,眼睛却在河边游移。

    “感觉你像个小偷。”

    “真是敏锐的直觉。”

    “但你不是小偷,你在琢磨着什么,谋划着什么?”

    “还抽吗?”

    需要怀孕,才像个女人,不知为何,我心里蹦出这样的一个想法。我已经做好怀孕的准备了。在安静的属于我的河畔,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抱着他,躺在河畔。

    城市里很安静,不像是有战争的样子。我也有一阵子没看电视了,对现在的状况并不了解。家里没有人,平时都是母亲做好了一桌饭等着我,然后给忙着给父亲送饭去。我看了看干净的厨房,独自走到客厅坐下了。这些年,我究竟有没有好好审视这个家呢,墙上的斑驳,家具的裂痕。墙上打挂钟依然在摆动着,恍惚间我以为自己看见了时间,

    我回到监察站时,那个给我烟的男人给了我监察员的工资。我向远方眺望着,看见风,在呼呼地刮着斜阳。

    “不是这个,你告诉我,”我并没有异的感受,只是无端地想要抽烟罢了。

    “这是个繁华的多变的世界,时间像一列火车,像一支箭,它像你的目光,它在流转,流转间哪怕是满满一目汪洋的悲伤都会褪去,你无可逃避。这是一间囚笼,令你心中充满了顺从与乏力感,在它无尽的消磨中,你无法忍受。”

    我在属于我的河畔,每天测量着河流的水质,就像每天触摸着心爱的人的额头。城市似乎很安静,没有流浪汉来敲我的门。但我的心里陈杂着莫名的心情,埋藏着万千的思绪,我感到了天生的尴尬。人的发展和天性都在与自然相悖,我们究竟是因为一个什么样的契机演化而来的?

    很久以前,从我萌生爱开始,一切大概都已经决定了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悲喜,我的心情都在时间的长河里彷徨。我或许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底限与未来,这样的基准早已奠定,谁都无法更改。这或许是一场偶然,但无法挽留。

    我到了父亲的病房时,他站在窗边,头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看起来依然很有精神。母亲也在。我问候了几句,帮父亲整理了一下房间,端了两杯水,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我的心情没由来地很沮丧,但是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换了一副惬意的姿势。此时我剩下的,或许也只有觉悟了。我的心从未属于过任何人,当人们赞叹我的美丽时没有深入我的心灵;当我对每一个周围的人温柔的时候,没有人听见我心里脆弱的声响,我就像一只置身事外的簸箕,存着自我的哀怜。

    我心底忽然无限地翻涌着回到北方的冲动,奶奶的言语再一次占据了我的身心。我想象着自己半睁着那双清丽的眸子,在自顾自的宁静中显现出同宝石一样的炫目光彩,就像是天际的光晕嵌在瞳仁里,像是所有的星辰都在我身边,为我存在一样。

    我站起身来,知道自己的忧愁上了眉梢,只好整顿了心情。在镜子前,却发现自己在用一种伪善的温柔目光在地看着自己。

    我起身往北方去,我不知道下一站什么时候到达,也不知道是否时间是往返无常,并没有从我身边流走。我已经干涸,在这外表下是一副什么都没有的空壳,我木木地抿出我最爱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最美丽的人。

    ——201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