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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满楼红袖

    不管前世今生,一个国家都城永远是最核心的存在。

    在这里,可以看遍人情世故。有朱门酒肉臭,也有路有冻死骨,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少年英才,也有名落孙山的狼狈举子。

    陆轻鸿心怀激荡。

    上一世现代化的都城也就那些古老的建筑还余存着昔年的荣光。时过境迁,当钢筋混淋土和摩天大楼一座座拔地而起。

    人在高处,反而失去了对那座城池的敬畏。

    试想,穿廊回巷中。

    就在身边,就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幕幕生动、悲壮,亦或者惨绝人寰的大事。

    有名士为民请命,从这里走向大牢,然后再也没能出来。也有御史直言不讳,被当庭杖毙,至今余音绕梁。更有人一声大喝,让满朝上下不敢直视,这才在蛮族大胜之际,力挽狂澜!

    有些人万古,有些人遗臭千年。

    这就是历史的魅力。

    身在他乡,这种心情却从没改变。

    二十里。

    号声嚎啕,一队礼官已经等候多时,当头一人满身朱紫,神态恭敬,一丝不苟。

    俄尔号声停,只听他朗声唱合:“恭迎穆王回京!”

    声顿,宫乐奏响!

    宫童起身,一跃到了前方马匹背上:“诸位辛苦,大梁万古,为女帝贺!”

    “得胜!得胜!得胜!”

    声震寰宇,气冲云霄。

    陆轻鸿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情绪之中,张不良莞尔一笑,打趣道:“还是这家伙排场大……我第一次进京时,也想你这般不安惶恐,其实和那些人处久了,也没个意思。”

    “没意思?”

    “不说,不可说,呵呵,你进去后就知道了。”张不良轻笑:“轻鸿啊,宫中规矩虽然多,你才来,多学多看,哪怕有些出格举动,众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一条,千万记好。”

    张不良神情凝重,陆轻鸿不敢怠慢:“何事?”

    “帝都,帝都,先有帝才有都城,所以皇家大于天。不管你和宫童如何交心,平时最好离他远一些。”

    “……不良,我和宫童……”

    “他终究还是穆王。”

    陆轻鸿现在骑马在张不良骄子旁边,张不良又不放心,招了招手,示意陆轻鸿离得再近一些。

    如此,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话。

    声音微不可闻,可在陆轻鸿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

    “女帝无嗣,众王相争,宫童同样身不由己。”

    之前更本没考虑过女帝如何能够坐稳帝位,又如何能够让天下归心,为她所用。

    只看到了她身在光彩之中,却没注意她身边早就群狼虎视眈眈。

    哪怕陆轻鸿对历史了解并不多,也知道争夺帝王位置的血腥残酷。唐李世民杀兄弟数人,这才独善其身。宋赵匡胤黄袍加身,然后又被胞弟刀光斧影。明朝的时候,几乎已经成了常态。

    先是靖难,然后又有大礼仪之争,国本动荡,河山不宁。

    不由又联想到肃王。

    “不良,此时肃王可在京中?”

    “肃王?”张不良眉毛一挑,不敢置信道:“怎么,看你样子,似乎又得罪了这一位?”

    陆轻鸿只好言简意赅解释了一下,张不良不自主往旁边挪了挪,这家伙就是个灾星,先有墨家,现在又是肃王。

    只好无语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敬而远之,现在他不在京城。不过以后你要闯过星辰塔这一关,少不了要和这些权贵有所交集。还是要做准备,以防万一。”

    “好吧,多谢!”

    陆轻鸿倒也不怕,只是想着随时有个对头在旁边,心里不痛快。不怕君子怕小人,要什么时候背后捅自己一刀,还真防不胜防。

    还是宫童说的那一句在理。

    在京城立足,就要抱好女帝大腿,可想抱也不是这么容易。自己不过神鬼画道一个不起眼的传人,宫童也因为慎重考虑,并没有将怀疑自己是神鬼画道正统的事告知。

    现在能做的,唯有在星辰塔大放异彩,然后借机亲近女帝。

    想来怪怪的,这和历史上那些逆臣贼子有什么区别?这大概就是世事人情吧?

    忠言逆耳,想做直臣,风高亮节,留得身前身后名,也只有那些心中无惧的大人物才能够做到吧?

    这才明白那些留得千古英名的伟人,之所以能够引发人物敬仰佩服,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轻鸿至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觉悟,想做的仅仅是强大自己,然后有朝一日,上芙山提亲。

    再多做一些,也仅仅是想庆野不受战乱,想身边那些人,能够平安无事。

    “轻鸿,在想什么?”

    “啊……没,好啦,队伍走动了,就不和你絮叨,第一次来京城,自然要感受一下这里的千古繁华。”

    “去去……”

    ………

    大宴已经备好。

    这一次是京城难得一次设宴宴请百官,女帝坐在最高处,明皇衣衫今日穿戴还算整齐。

    龙冠霞衣,玉带华服。

    一别多年,胞弟回来,是大喜,可她眉宇之中忧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朱唇轻启:“怎么,国师家中着火,无暇过来,李庭又是怎么回事?”

    侍女赶紧道:“陛下,刚刚收到消息,牧野大人身体抱恙,实在有心无力……”

    “身体抱恙?呵呵……你去,送十斤粗酒过去,看着他全部喝完,再回来复命!”

    “陛下!”

    粗酒,这是宫中杂役都看不上的劣质酒水,送给牧野大人?更何况牧野大人滴酒不沾,这一点女帝必然清楚。

    “去,守好了。”

    “是。”

    三尊七姓,只来了一尊三姓。陆轻鸿真就这么不受人待见?虽然确实太过年轻,这却是自己的命令。

    侍女刚走,礼部尚书是位中年儒生,过来小声道:“陛下,他们已经在五里之外,差不多到时候了。”

    “不急,崔爱卿!”女帝举着酒杯,紫色琼浆一饮而尽:“还有几位,现在立刻通知,就说朕请他们过来,若还是不肯,是不是要朕亲自过去请啊!”

    “尊旨!”

    半柱香后,京都西南宅院。

    唐都。

    “崔大人,怎么了,为父身体不适,若是有事……”

    “唐仲接旨!”

    什么?

    圣旨,还是礼部尚书亲自传旨!

    书房中,唐仲立刻从被窝中钻了出来,这一折腾,额头汗水密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得了什么重病。

    跑两步跑过来,赶紧跪拜:“臣唐仲接旨!”

    “奉陛下口谕,诸位大人身体抱恙,朕心甚念,可穆王刚回,此礼不可失。若是不能来,是否要朕来请?”

    “臣不敢,臣惶恐!”

    头撞如拨浪鼓,难为他了。崔尚书这才收敛气势,随和道:“请吧,唐大人!”

    ………

    城墙,足有九丈,一眼看不到边际。

    这京城究竟有多大?

    站在城墙下,俯仰高处,巨大的的压破感袭来,上方,塔楼碧瓦,飞梁画栋。

    各种制式不一样的神兽,张牙舞爪,分布在上方,虽然没有生命,那种神态却是刻画得淋漓尽致。

    “开门,恭迎穆王回京!”

    鞭炮齐鸣,气派拉满,一行队伍缓缓进城。

    整个长街已经人满为患。

    门打开的刹那,无数人一起拜下,宫童笑着招手:“都起吧!”

    跪拜?

    好在风波亭不兴这个,陆轻鸿暗自得意,却渐渐迷了眼睛。

    前方是一条街道,前方一望无际,黑压压的人潮涌动,周边茶楼酒肆,画舫青楼应有尽有。

    少年踏白马,满楼红袖招!

    初夏,轻薄的衣衫下隐隐约约的雪白,毫不遮掩,大大方方陈列出来。

    一个个面如春桃,眼含秋水。

    “那位就是穆王,好生英俊,哎呀……看了,他看了这边?”

    一声轻笑,勾得对面一群书生人心激荡,我们专门过来,你们却看也不看,现在就差投怀送抱了,真是可恨!

    不由鄙夷:“不外乎圣人看不上这些女流,掉钱眼里去了。”

    “哟哟哟,那不是秦公子?说什么呢?你也配!”

    “哈哈哈哈……”

    一行人都是修行中人,耳朵自然异于常人地明锐,谢谢声音哪有听不到的。

    宫童见怪不怪,满面春风。

    张不良看也不看,似乎毫无兴趣。

    陆轻鸿对这些女子没什么想法,却对那书生颇为好奇,前世哪个读书人敢这样,不得被打断腿。

    还真是时也命也,这才噗嗤一笑。

    那女子却也注意到了,不由狐疑:“这位公子又是谁?面生,应该不是京城人士,而且你看他似乎并不属于汐穆王仪仗。”

    “他么?”

    众人看去,陆轻鸿一身白衣,腰间坠着一枚青色玉壁。没有宫童英俊,也没有张不良秀气,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随和、干净。

    有姑娘看得心动,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抛出一块粉色薄纱,在二楼轻扬而下,直到陆轻鸿无奈拿到手中。

    帝都女子都这般狂放?

    一打开,鼻血开始流淌,然后整个长街沸腾了。

    这人是谁?真不知道京城规矩,还是说早就知道,故意如此?

    陆轻鸿看向楼上,那女子已经转身而去,徒留下满楼轻笑。

    “不良,这是?”

    “这……你别靠近我,我不认识你。”

    “张不良,你要不说,我扔进你车里!”

    “别别别,轻鸿啊,你这……你真不知道这边规矩?”

    “有屁快放!”

    “每年琴香楼新来的姑娘,都会在接客前一段时间,在街上物色顺眼的男子,抛出……表示心意,然后你要是愿意,就可以一度春宵。”

    “……娘咧!这怎么使得!”

    陆轻鸿又惊又怕,好在施楼儿没在这边,不然自己这爪子怕是多余了。

    赶紧将衣物裹成一团,直接又扔了上去。

    那秦书生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这……公子也太洒脱了。这样的艳福直接还了回去,这不是……傻么?

    不远处酒楼上。

    一女子粗壮的手臂,轻轻一捏,手中被子顿时碎成齑粉。

    唐仲不在家,这才过来看看师妹新上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让那样冷漠的师妹都念念不忘。还有宁念晴口口声声老爷多好,多好,要不是最后陆轻鸿还了回去,今日他上楼,唐芙不介意让他半身不遂。

    正自生着闷气,却听旁边几人啧啧有声。

    两人对坐。

    “陈兄,他就是陆轻鸿?尚书大人让我们过来看看,究竟看个什么?”

    “慎言,做事就好,既然带了水镜,就一直记录下来便是了。这家伙看起来平平无奇,当真是……啧啧啧!”

    楼下,众人看向陆轻鸿的目光就有些玩味了。

    有人叹息:“可以了,是个傻子。”

    “不一定吧,或许中看不中用,也很难说。”

    “呵呵……我看嘛,和张小天师一起的,就没一个正经的。或许……”

    “住口,这话你也敢说,当年穆王就是没逃过这一关,才……”

    吃瓜的变成了当事人。

    宫童很想把那人揪出来爆揍一顿,实在是气不过。都这么多年了,还旧事重提。

    我不就是提了个亲,劫了个狱,天知道他是男儿身。

    张不良同样愤愤不平,好在他在车厢中,众人瞧他不见,所以少说了很多关注他的事。

    被害人陆轻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已经难受得一塌糊涂。不管是张不良还是宫童都要离远一点。

    马车走走停停。

    皇城广场上已经热闹起来,许多人各说纷纭,马上穆王归来,这件事是否还另有玄机?

    三位尚书还有一位是帝师,曾经楼悦意的教书先生。

    四人姗姗来迟,到了女帝身前,纳头便拜:“陛下,我们知罪了!”

    “商量好的?六部中三部尚书不给朕面子,甚至还拉上了我这也位先生,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

    “先生请起,来人啊,给宋太师赐座。”

    “陛下,我……”

    “去吧,先生先好吃好喝,等朕空了再过来赔你喝两杯。”

    太师一走,剩下几人声势全无。

    “唐仲,刘春芳,杨晋,呵呵……有意思,三位尚书大人都身体不适,这可是大事,来人啊,带御医过来!”

    “陛下,我们没病,没病……”

    “没病?这是欺君啰?”

    “不敢,老臣确实病了,只是这点病真的不算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

    女帝目光一扫,剩下两人赶紧附和,她笑着道:“怎么可以,有病就治,不然满朝文武还以为朕是个薄情的人!”

    御医早就等候多时,见此赶紧道:

    “陛下,几位尚书气色确实不对劲,我这就给他们施针!”

    “好好,下手轻点,知道了吗?”

    女帝秀手一挥,处置了几个不听话的尚书心情稍微痛快些。

    “随朕迎接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