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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醉(一)

    『楔子』

    本是寒冽的东风在腊尽的时节也显得无力了些许,吹淡了雪花,吹疏了梅花。

    雪花深处院庭中,竹屋里,传来打闹声,却有些热闹热闹。与这寒冽冷清的冬季不大相和。

    “你当时不是说,人都走了,还留着这些物件干什么?怎么?还是舍不得?”听这声音中含有的大半是戏谑,不难听出隐隐中含有的好奇,或是想更进一步确定的意思。

    屋内,是鬓发斑白的两人,一个手握一个玉佩,略显戏谑,另一个伸手去夺,却落了个空。

    夺玉佩的那并未人,手落半空后,又蓦然收回,并不言语。

    他既不想辩解,也未恼怒,只是轻微摇头叹气,很是无奈。

    若他还是当初年少时那个骄傲的少年,或许还会硬着头皮,抢回玉佩,并且傲娇的说:“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只是时过多年,他早已在孑然一身时被孤寂的岁月磨平了菱角,在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中学会了沉默不语。

    如今对故友戏谑,他早已习惯了不加辩解。

    『一』

    百里十岁那年的冬天,狂舞的飞雪中一个艳红的身影向他越移越近。

    “你冷吗?”稚嫩的声音响起,是七八岁的白九。

    看着白九冻得有些微红的脸,他笑得温和“不啊。”

    那年冬天很冷,也很温暖。

    此后白九时常来找他,给他带吃的,给他讲故事。

    她说,“我看你一个人,一定很寂寞,我想陪陪你。”

    百里望着窗外飞雪,低声叹到,“习惯了。”

    他其实很是喜静,但看着小女孩乖巧懂事的模样,不禁喜欢,嘴角荡出轻笑。

    心想,不知是谁家,养出了如此乖巧的孩子。

    『二』

    相处渐久,一个才子,一个佳人。很容易变生出了情愫。

    繁花深处,他们曾弹曲伴舞。

    竹林深处,他们曾琴瑟和鸣。

    庭院红栏,也见过他们相依相偎。

    雪花狂舞,他们也执手踏雪寻梅。

    转眼,温柔了窈窕身姿的,是时光,刚毅了少年面庞的,是岁月。

    他们聊未来。

    她说,“我想啊,以后我们在山中或者乡野,盖一间小小的竹屋。然后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事物缠身。我们每天,每时每刻都可以在一起,彼此相依相偎,直到白首寿尽的那一天。”

    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眼中闪烁璀璨的光芒,望着他,“书中那些隐士不是这样过的吗?我觉得他们过得很是潇洒恣意,自由快活,如果啊,如果我们大婚后,你也能带我这样过日子吗?”

    他颔首沉默片刻,说到“我,我必须考去功名。”声音有些暗哑。是无奈。

    她知她出生名门,早就受够了条条框框的家规约束,受够了众人所瞩目的大小姐身份加身。羡极了山野田园生活的放纵潇洒。

    她有些失落,低声问到,“为什么?功名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就那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

    她低喃,“许是,男儿应志在远方,男子应心系天下,况今时事动荡,我不应当阻拦你的,应该理解你。”

    他无奈抱住她,安慰到,“你父母,怎么会放心把你嫁给一个能力不足的人,我,想娶你啊。”

    她低声到“好,我等你,等你娶我。不能潇洒也行,只要跟随的人是你便好。”她声音有些不稳,却仍抬头,对他微笑,隐隐能看出她眼角泛红。

    为了他,她舍弃了心中所愿。

    『二』

    梅花很红,飞雪轻轻飘在她的肩头,很柔。

    她弯着双眸,从身后小心翼翼,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对玉佩,俏皮到,“怎样,好看吗?喜欢吗?”

    他笑得温和,暖了寒冬霜雪,“很好看。”

    “红色锦鲤,祝你来年金榜题名。”她笑到,“还记得我们初见吗?”

    他声音低沉,很悦耳,“当然,你穿红衣,很美。黯了满园梅花的绝色。”

    他看着她,笑得温和,“世间的什么也及不得我的九儿美。”

    “那你,来年别忘了娶我。”

    “好”

    他看着她小心的把玉佩系在他的腰间,她说,“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她说,“记得把它带在身边,我怕你忘了我。”

    他说,“不会。”

    满园寒梅幽香,将这诺言凝固在了寒梅的香气中。

    那年的雪很美,花很美,人更美。

    但他远没有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看雪。漫天飞雪,以及凌寒而开的寒梅。

    『三』

    那日,他说,“我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幸福的未来。但我每次见你,有一段时间心中都会没办法平静,我想,给我几个月,让我静静读书,殿试后,就好了。”

    他顿了顿,道“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她眼眶有些微红,却笑到,“好。”

    从此,她未来。

    他日思夜念时,只想着,忍忍便好了。等他功成名就之时,他便可以娶她。

    殿试下来,他对着锦鲤玉佩说,“一定可以的,一定行的。”

    被路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了又看,也未发觉。

    但几天后,便传来,敌国军队,已达淮城。

    淮城,是百里和白九的故乡。

    他焦急难安,同门安慰到,“过一天,不会有事的,总得,看看殿试结果吧。”

    是啊,一天,就一天。

    总得看看结果吧。

    他中了,金榜落,是鼎元。

    快马加鞭,归的是故里,去的是动荡之地。

    阳春二月的柳枝很柔,微风很暖。

    一路过去看到的是百花盛开的灿烂,故土却到处是百姓无精打采的模样,不说哀鸿遍野,却十分颓废。

    『四』

    糟了。

    百里心中顿时慌乱,快马到白九府中。衣衫凌乱也无暇顾及。

    结果,果然不好。

    白九是声明远播的才貌双绝的女子。

    敌军将领一进城,想的不是攻占城土,而是白九。

    白九父母哭泣,百里无法面对。

    只说,她说,要等我回来娶她,所以,她不会死的。

    对的,她不会死的!

    他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她在等她。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