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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一) 契丹风云起

    契丹,是一个古老的词语。

    也是一段神秘的历史,契丹民族,在中国历史上从来都是十分神秘的。

    契丹也就是辽朝,全称乃是大中央胡里只契丹国,很长吧,但他的简称并不是大中国,而是大辽朝或者大契丹国,胡里只便是指辽,契丹语中的辽阔之意。

    开国皇帝乃是马上豪杰耶律阿保机,一箭定都,开创二百余年雄辽,续用唐制,钱币、文化等,所有人都知道辽朝国教乃是佛教禅宗,但这是个误区,辽朝并无国教,只是据每代皇帝喜好而定,但大致离不开禅道二教,至于儒教,儒生、儒学算教?

    儒学只能算一派,不能算一教,辽朝可以算是宗教自由,但到了辽中后期,皇帝多喜佛教,大建寺院,然从僧者百万。

    元世祖曾言:辽亡于禅、宋亡于儒;却是一语及地。

    辽朝足有四百八十九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习惯了九百多万所以听起来不多,但横向对比下宋朝只有两百八十万平方公里而已,西夏只有七十七万。

    辽朝人口足千万。

    宋朝人口却是辽朝的十倍,足有一亿人口。

    西夏只有三百万。

    辽朝民族繁多,主要有契丹人、汉人、奚人、渤海人、女真人、室韦人、党项人、阻卜人(蛮人的意思,后称鞑靼)。

    古时少以图腾为旗,多以文字为旗,图腾辽朝时便有,辽朝信仰天上的太阳,而非禽兽异类,旗帜乃是日月旗,后世盛传的蒙元旗帜,其实是辽朝古旗,同时辽朝也有传统大字旗。

    中原的富足繁华,舞榭歌台,自从十数年前的澶渊之盟,宋将不再北上,辽兵不再南下,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礼尚盛往,北武入南国,南文进北国,互通往来,一时间安定和谐一番盛世友邦的样子。

    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辽朝太后萧燕燕与其子圣宗皇帝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直逼澶州,一时间,神州震动。

    赵宋皇帝赵恒却慌得手足无措,差点听从奸臣鼓动,迁都南方,幸为寇准所阻,晓以形势,对比宋辽朝力,力谏赵恒亲征。赵恒终为所动,十一月,大军渡过黄河,御驾亲临澶州,宋军大振,与辽军殊死征战,双方兵将各有死伤,僵持不下,辽朝萧太后见无机可乘,心萌退兵之意,遂派人与宋议和,然条件甚苛,赵恒毕竟不比先祖赵匡胤兄弟行伍出身,对征战之事本已畏惧,亲征也是情非得以,一听辽朝有意退兵,便不顾寇准反对,遣使曹利赴辽营议和。

    传说曹利赴辽前,议和心切的赵恒曾与曹利面授机宜,说若辽人真有意退兵,哪怕赔款百万之巨也可应承。寇准闻言甚为痛心,找到曹利,以其性命相胁,曹利至辽营,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与辽人敲定宋每年给辽贡绢二十万,银十万,合称三十万,并宋辽互为兄弟之国,辽圣宗称宋赵恒为兄,赵恒则尊萧太后为叔母,双方各守手头疆界,互不侵犯,这便是史上的“澶渊之盟”了,虽说从此与辽有了短暂的数十年和平,然宋军未败而签城下盟,却是开启了大宋国懦弱先河,从此往后,那竟是再也无法翻得身去了。

    赵恒在位的后期,亲奸佞,远君子,亲信奸相王若钦,罢免寇准,为掩“澶渊之盟”之羞,来了次“泰山封禅”,并伪造“天书”以欺世人,全国大兴土木,广修宫殿庙观,几耗尽国库,一直折腾到他赵官家驾鹤西去方止,却留给后来即位的太子赵祯一个朝政腐败不堪、奸佞横行的烂摊子。

    事情总有两面性,一份小小的合约,使得宋王朝有了空前的发展,再看那走在汴梁街上的人们,各个笑意盈盈。

    大宋初年,因辽、夏相继阻住宋与西域诸国的陆路贸易,陆上丝绸之路尽在辽夏,不得以只能开扩海运,至景德年,大宋与周边各国海上贸易已极其发达。苏、杭、明、泉、密、秀、广诸州均设市舶司以主管海贸,更与五十多国有直接海运通路,近有占城、高丽、扶桑,远有大食、波斯、鞑靼、麻逸、阿拉贡诸国,不一而足。造船业亦极是兴盛,南方的永嘉(温州)、刺桐(泉州)俱能造千人以上的远航海船。

    但澶渊之盟后,大宋不止海路,陆路的贸易也通了。

    汴河上,人口稠密,商船云集,人们有的在茶馆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在饭铺进餐,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

    北方来的驼队,向着城内而去,城内的骆驼也缓缓地向城外走去,城内更是繁花似锦,不少的工坊一刻不停的在装卸货物,宋王朝特有的香油、蜀锦、苏绸......

    北国而来的北珠、白瓷、貂裘、珍兽、马驼牛羊......

    西域来的各种各样的宝石、奴隶......

    丝绸之路因此又通向中原和南方,不再只能通向辽朝。

    宋人一个个乐开了花似的,各个街道还有不少的巡街捕头,来维护治安,还有不少官员,文官坐轿,武官骑马,后面还有人替他拿着一把关刀。另有两人在码头两手拉着嚼口,这是害怕惊马或失前蹄最有效的方法。

    每隔一个街道便有一个酒铺,各个都是人满为患,那些风月场所,也不比酒馆少,那令宋徽宗都倾心不已的李师师,日后便是在此诞生的一才女。

    汴梁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座望火楼,以免发生火灾。

    繁华的汴梁中心,皇宫之中,宋王朝第三位皇帝,也就是宋仁宗赵恒,那个‘逼’着辽圣宗签下澶渊之盟的封禅皇帝。

    什么是封禅?

    封禅即为,祭祀天地,非功盖当世之帝王,不可封禅,自赵恒以前,仅有五位皇帝实行封禅,分别是: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

    赵恒也是最后一个,如今的他躺在暖塌之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喉头不停的蠕动,仿佛要说些什么,仿佛要说尽他一生的功绩,和日后的安排。

    “禀官家,正月初四,淮南、江、浙数路,盐米涨价,百姓多有怨言,饥民日多,请下放安抚使,赈济饥民!”七十一岁的丞相于敏中颤颤巍巍的向着床榻上赵恒上奏道。

    一名太监赶快跑到,围帘后走去,帘后隐隐约约有一人影,正是皇后刘娥,不一会小太监跑了回来,尖细的嗓音传到了众人耳中:“准!”

    “禀官家,辽主隆绪率五十万大军攻打夏州凉甸,太傅李德明大败辽朝,迁州府于兴州,求援于朝廷。”吏部侍郎李迪上奏道。

    过了一会,小太监传道:“李德明受封宋辽,罪于辽朝,不臣我朝,遣使安慰即可。”李迪听后也退了下去。

    “咳咳~”躺在床上的赵恒忍不住,发出了咳声。

    在场众臣都是抬起头,紧紧盯着这个行将就木的皇帝。

    太监内侍走进幔帐,伏于赵恒嘴边,只见赵恒呢喃几下,便摆摆手让内侍去传话,那太监恭敬的点点头,退出了幔帐。

    “夏州党项,多有叛复令:宣徽北院使曹玮为环、庆、秦州缘边巡检安抚使以防备党项,钦此!”小太监将赵恒简短的话稍加修饰宣读给众人。

    李迪走了出来,其余众人都是走了出来,齐齐施礼说道:“陛下圣明!”

    赵恒虽然时而糊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着独有的见解和清醒。

    赵恒的先见之明却是没有错,就在二年,李德明便起兵攻打宋朝的庆州。

    “臣请开扬州运河。”

    “准。”

    ......

    “官家,老臣有谏,所至视民籍差等,有不如式者惩革之。劝恤农民,以时耕垦,招集逃散,检括陷税,凡农田事悉领之。当各赐《农田敕》一部,以视国农。”寇准在这时站了出来。

    刘娥不敢下断,太监也不敢去问刘娥,只等赵恒反应,好大一会,只见幔帐之中,深处一手,慢慢悠悠的摆了一摆,寇准当时便拱手而退。

    只听太监唱道:“准!”

    宋王朝的一代帝王即将落下帷幕,但这一份安宁却不会因为他的逝去而消失,虽然这一份安宁是他一手创造,赵恒的时代将要逝去,更辉煌的时代即将到来。

    据此数千里的北方,在那广袤无垠的草原,东方的帝国——契丹帝国,不同于南国的柔和繁华,北国的恢弘之气,是每一个身处于此的人都感同身受的。

    草原的中心,大辽的中心,整个东方的中心,也就是俗称小长安的上京临潢府,虽然耶律隆绪被击败,朝中上下却不以为意,为其上尊号为——昭圣皇帝。

    也是从此时开始辽帝国开始了太平之治。

    宁州附近。

    官道之上一骑二仆,朝着五院部(契丹一部)而去,为首男子,面色黑黝,破布窄袍不停的往出掉荑絮(柔荑花),再向此人后方看去并没有贼人追杀,也不知为何这般着急。

    此时的宁州并不是大理的宁州,也非西夏的宁州,而是在那辽朝古图中消失在历史中的宁州,距离上京只有几百里。

    “辇克(契丹官称),咱为什么这么着急,褭履(耶律褭履)大人打的草谷咱们还没来得及分呢。”一个穿着兽皮裘衣的奴隶对着那为首的汉子说道。

    游牧国家有打草谷的习俗,到了辽朝打草谷成了一个定例,以安抚边将、以寇(边陲小国部落)养兵练兵之用,和屯田府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为首那汉子,髡(kun)顶而秃,耳后髡着一缕长发,前额不留发,在后世来看似蒙古传统发饰,却是不同的,这是契丹人的传统发饰,不过只是一种而已,在辽朝,各种各样的发饰都是有的,全凭个人喜好。

    这人身高壮硕,无须,却是满脸焦急的样子,对着那个奴儿说道:“斡麽(契丹语:夫人)在家即将生产,你他娘快点走着,少些废话!”

    那奴儿狠狠抽着胯下马儿,不再言语,他只是一个奴隶,只是平时穷贯了,好不容易可以随着耶律褭履去边部打草谷,迭剌还因为自己斡麽生产,而放弃。

    迭剌算是他们部落中最穷的了,衣服都是靠着族中司空,遥辇克(酋长),接济才可度日,为何他这么穷,并不是因为其懒,而是其祖辈获过罪,要交旁人多一倍的牛羊,再者五院部前些年新修一佛寺,也要交一税,就算迭剌有再多的牛羊也是不够的。(为寺庙交税明朝后俗称香税,不过不同的是此时寺庙收到的,是不会给朝廷半厘银子。)

    在辽朝最缺的就是人口,同时更缺的就是人才,若是家中出一男子,定然赏地赏奴,因为但凡家中有男丁出生的,都要召去宫中培养,或者为官,所以迭剌才放弃馋人的战利品,赶回家中要去看看可以改变他全家命运的小子是否来到人间。(这里的家族是耶律族部,其他部族只能凭运气。)

    迭剌为人逆善,从不有任何怨言,族里至少给了他两个奴隶,虽说不是汉人,其人不会耕种,却也不差了,一个是党项人,也就是西夏人,一个是室韦人,都是在辽朝是最低等的奴隶,室韦人远在东北之北,蛮荒未开,茹毛饮血,党项人则是经常叛复,不可信任。

    党项人穿着一身破布麻衣,麻布一般,身材矮小,批发,那室韦人却是高大,那胸脯起起伏伏,好似有不少的怨气,前者呼:尤甸奴,后者呼:大山奴,均无姓。

    “阿主,河畔有人!”尤甸奴有些惶恐的说道。

    迭剌拽了拽马缰,开始减缓马速,马儿不懂直接准备停下,迭剌用戥子磕着马腹,微控着马匹,这般马技,非常年骑马者,不得其妙。

    迭剌望向四周,即无哨站,也无人烟,夕阳西下,只有红色的草原映入眼帘,就算他们今日死在这里,第二日也不会有人发现,偌大的草原,豺狼虎豹可不管你是不是贵族。

    “大山奴!不要轻举妄动!”迭剌用马鞭挡在大山奴身前,大山奴开化未久,野性十足,看到有人在前方,而且未打任何旗号,就有了想一教高下的心思,早已拔出座下石锤,若不是迭剌及时阻止,恐怕早就冲将过去。

    “蠢狗!此乃上都附近,怎会有贼人!”迭剌虽然也是有些许疑惑,大山奴唯唯诺诺的样子走在了后面,头都不敢抬,他的家乡远在黑水之北,成天茹毛饮血,还时常食不果腹,如今,虽然当了奴隶,只要当的时间够久,辽朝定期都会除去一些奴籍,若有军功,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奴隶一般是不会反抗自己的主人的。

    “明白。”

    大福河往来两人,穿着裘袍军服,也就是一般的部族服,对方也看到东边一行人,也减缓了马速,双方缓缓而靠。

    “什么人?!”部族兵对着迭剌远远的用契丹语喉道。

    紧接着,又用汉语说了一遍。

    “五院部,迭剌!”迭剌已经确认对方只是部族巡骑。

    只见那几个部族兵,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开看了一番,立刻拍马走了过来。

    “你是迭剌?”其中一个部族兵看着迭剌说道。

    “耶律!迭剌!”迭剌有些微怒的反唇对方。

    部族小将立刻冷汗直冒,耶律一姓,在大辽不在少数,但,在上京附近的耶律,可不是他们能惹起的,尽管对方衣衫破烂,还不停的往出冒荑絮。

    “对不住,耶律大爷,最近多有东蛮往来上都,大爷请便。”那族将极度谦卑。

    迭剌没有回应,打马便走,直奔家的方向而去。

    三人奔镞了半个时辰,直到抵近狼河,大大小小的部族坐落在附近,五院部则是最中心的方向,人来人往,三人均是减缓了马速。

    “穷迭剌,回来了?不是去了丹东,得了什么好东西了?”路上的人都在不停的叫着迭剌的外号,迭剌以穷闻名,俗称穷迭剌。

    迭剌只是点头示意。

    丹东是指丹东国,原来称渤海国,当地都是渤海人,渤海人,各个身高体壮人数也不少,朝廷多次征踏,屡战而不灭,多有不服。

    部中人声嘈杂,贩卖货物的往来不绝,从外打草谷归来的儿郎,带回了不少货物,还有老僧坐在石头边给路过的孩童讲诉这释迦地藏的通俗故事,用编纂出来的佛祖故事教训孩童,警示世人。

    迭剌无心关注族人的嘲讽,径直奔着北去。

    狼河往北,翻过一小山坡,见一白色卓帐,迭剌让二人守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斡麽!没事吧!”迭剌一脸担心的对着床上的女人说道。

    “快,快要生了。”

    迭剌抱起便出了卓帐,往部中而去,部中有产婆,迭剌抱着满头大汗的女人往南边而去。

    “迭剌,快些,不然,不然......”女人有气无力的说着。

    迭剌加快脚步。

    还没走过小山坡,女人突然拽了一下迭剌。

    “放下我吧,我要生了!”女人对着迭剌说道。

    迭剌顿时茫然无措,恍然间突然站起,冲着大山奴和尤甸奴挥手吼道:“滚去放哨,看不到斡麽要生了么!”俩奴儿听到此话顿时退下,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惧怕。

    “该怎么办,斡麽?”迭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顿时手忙脚乱,迭剌将女人放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只能站起来看向远方,给牛羊接生,那都是女人干的活,让他一个男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她痛苦难忍,一阵阵虚汗从体内盛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她双膝脆在地上,抓着,撕着,牙关紧闭着的,她不想喊出声音来。

    在野外产子,虽然是少数,但在偌大的草原也是常事,迭剌看向西方,虔诚的样子,并不是因为西方有诸佛,而是夕阳西下,太阳就在西面,太阳是契丹人的图腾信仰。

    一声清脆的啼哭,打破的寂静。

    “姝妹,孩子他娘,斡麽!”迭剌激动不已,手足无措,看着萧姝,抱着自己的孩子,他焦急的瞅了瞅,的确是带把的,瞬间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

    “迭剌,找些热水,给孩子去去乳气。”萧姝对着有些高兴过头的迭剌说着。(这里乳气指胎脂)

    这一下将迭剌弄懵了,情急之下,怎么去找热水?

    忽然迭剌看到一处水潭,立刻指着那处水潭问道:“斡麽,你看那里如何?那里原本是没有水的,定然是小子出生,得上天庇佑,天赐圣水。”其实也就是下雨后的水坑,只是比较深一点。

    “好。”萧姝回答道。

    好一会,给孩子洗完身体,用棉布包裹起来后,小伙子便有些累了,昏睡在母亲的怀中,迭剌高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当即转身向东,三跪九拜,拜向东方。

    “朔日东方,恩赐我迭剌......”迭剌刚要起身,突然发现草丛边有两大酒壶,看似路过商贩或者牧人留下,迭剌端起酒壶又叩拜东方,祭祀上天。

    “迭剌,孩子,叫什么名字呢?”萧姝问向祭拜完的迭剌。

    迭剌挠挠头,开始了苦思冥想,虽然迭剌读书甚少,却也是听书甚多,不少典籍历史撰述,迭剌说道:“斡麽你叫姝儿,姝,姝,帝辛归姝,我迭剌一谢苍天,二谢斡麽你,我方才十祀东方,他便叫乙辛吧,希望他有一番大的作为吧!”

    “耶律乙辛,乙辛,乙辛,你有名字了。”萧姝逗弄着小乙辛。

    ......

    ......

    太平十年(公元1029年),夏。

    从大黑山避暑返回上京的朝廷,准备在七金山下度过。内侍省早早就在皇宫南门扎一座高大的鳌山,上面挂了上万盏灯笼,就等日子一到,繁星降落,似乎在与天上的银河比美。

    六十岁的耶律隆绪,老态龙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精神萎靡,但想再看清些,却怎么也看不清,视力有些模糊,身后的仆隗氏用一双白腻灵巧的手亲自服侍他穿上一件宽松的绣花夹袍,扶着他坐到窗前榻上,背靠绣枕。

    “这江山大好风光,我却看不见喽。”耶律隆绪看着窗外的山川河流,却怎么也看不清,伸出手去抓,那尽是褶皱的手在他眼中都是一片模糊。

    “陛下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陛下还年轻,看上去像四十岁,陛下还能生小皇子呢。”仆隗氏对着耶律隆绪撒娇道。

    “哈哈哈!”耶律隆绪略带嘲讽的笑了起来,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他人。

    就在耶律隆绪六十大寿之时,他的大辽朝送给他一份特别的大礼。

    “陛下!北院枢密使萧普古急见!”

    耶律隆绪顿感愕然,太平年代四境宴然,普通边患枢密院就处理了,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军国大事北枢密不会亲自冒失闯来,而且自己已经交权皇太子,耶律隆绪略带颤抖的放下茶杯,挥手示意内侍,将其带进来。

    “这般急躁,莫不是天塌了?”

    “陛下,出大事矣,东京兵变,请陛下移驾。”

    北院枢密使萧普古一进来就说道,然后才躬身施礼。

    耶律隆绪皱起了眉头。他本来以为是南朝毁约大举进攻,或是北边蛮族大规模反叛,没想到是东京兵变。

    萧普古今年四十四岁,萧合卓死后接任北院枢密使已经五年了。五年中天下无事,是个太平宰相。

    他饱读诗书见解不凡,在契丹人中是个博学多才文武兼备的人,很得隆绪的欣赏,没想到遇到一点事情就惊慌失措乱了方寸,真让耶律隆绪有些失望。

    “贼寇又没有杀到你我眼皮子底下,刀斧也没架在朕之脖颈之上,有何惊慌,慢慢说来!”耶律隆绪异常冷静。

    “陛下,东京一名渤海小将名叫大延琳的殺了东京户部使韩绍勋、副使王嘉、统军使萧颇得,占了辽阳府,宣称反辽,自立为国王,国号兴辽,年号天庆。萧孝先和南阳公主被叛军包围在留守府里,现在生死不明。”萧普古一脸的焦急,若是此人反叛,他又何必如此惊慌。

    反辽称帝那可是扯破了天,不是他,更不是皇太子可以解决的。

    耶律隆绪,用力捶向案几,桌上的各种瓷器茶壶茶杯,纷纷具碎。

    “王八蛋!佳期过之久矣!当隆绪提不鼓,骑不得马否!”耶律隆绪怒气上涌,他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大辽,才换来短短十年的太平盛世,十年未满,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打破了耶律隆绪的幻想。

    怒气过后,耶律隆绪恢复了之前的泰然自若,等待侍女换上新茶具后,耶律隆绪对着萧普古说道:“对于此事,太子,是何想法?”

    萧普古对于耶律隆绪的反复无常稍感震惊。

    “回陛下,太子,太子他。”萧普古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如今刚好是太子监国。

    耶律隆绪来了兴趣,追问道:“哦?太子如何说?”

    “太子说:‘逆臣叛国乃不幸也,当击于雷霆震慑宵小!’......”

    耶律隆绪走向窗边,看向东方,好像这东方烈阳又要冉冉升起似的。

    好一会,耶律隆绪突然笑道:“哈哈哈。”

    萧普古有些蒙蔽,不知其意。

    “陛下,这......”

    “擢升,不,擢皇太子兼任北南院枢密使事。”耶律隆绪这是看到自己后继有人,高兴不已。

    “那,东京之事。”萧普古还是有些疑虑,给太子北南院大权,和东京之乱有何关系,他也不敢乱猜,在耶律隆绪面前乱猜,那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太子监国,皇太子怎么说,尔就怎么做。”耶律隆绪转过头不再理会萧普古。

    萧普古只得默默的退了下去。

    原来,东京萧孝先为了增加税收,学南京、平州,从去年开始征收盐税、酒税。

    历朝历代中原地区都有这两项税收,而且是官府收入的重要来源。

    可东京不等同于南京,这里渤海余孽到处隐藏,伺机而动,没事还找缝下蛆呢,别说遇到送上门来的机会。百姓人人吃盐,个个饮酒,价格涨长了,当然不满,更架不住有人煽风点火,一年来已经闹过好多次抗议,不过东京压着没往上报。

    还有便是漕运难走,死伤惨重,大延琳就是趁了这个机会,率众作乱,带着大批民众冲进户部衙门,杀了主持税收和漕运的户部正副两使。萧颇得领着军队前来弹压,他们又借机杀了萧指挥使,夺了城防军兵权,然后占领了整个东京。

    夜已入深,耶律隆绪躺在檐床之上,读着不知名的书籍。

    内侍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如何了?”

    “太子已经派萧匹敌飞驰东京。”内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苏隐(萧匹敌字)啊,此人勇果,适为良将,出兵几何?”耶律隆绪放下书本,认真的考虑了一番。

    “情急之下,各地无法聚兵,太子从禁军中调走一万五千人。”内侍说完便跪下了。

    耶律隆绪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调动禁军可不是太子一个人可以决断的,而且一次性一万余人,内廷必然空虚。

    那内侍吞咽了一口口水。

    “还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内侍吓得止不住的颤抖。

    “听说,太妃参与其中......”

    耶律隆绪,慢慢悠悠的又坐了下来,原先后族,也就是皇后一族,是有自己的私军的,为属珊军,后来因为耶律隆绪忌惮会出现像自己母亲一样的皇后,所以将属珊军划入禁军行列。

    禁军也是属于宿卫军的一支也叫御帐亲军,耶律隆绪将自己的宫分军和属珊军同编为禁军,禁军其实不是大辽最强的力量,而是和禁军同级别的皮室军,不管数量还是质量强于禁军。

    皮室军分为南、北、左、右、黄皮室,皆为精兵,数量更是达到十万以上,多在地方戍卫,短时间难以召集。

    “萧耨斤!”

    萧耨斤乃耶律宗真生母,权势滔天,虽然萧菩萨哥是皇后,身后却没有像样的家族势力。

    耶律隆绪脑中不断回想起当年那一段金戈铁马的岁月,如今一个小小将领都敢称帝,各地将领无动于衷,东京一击而破,朝中只能派出没打过仗的萧匹敌前往,他真不知他开创这太平盛世是对还是错。

    窥一管而知全豹,辽朝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武功至上的草原帝国,想道这里耶律隆绪萎靡的经神也舒缓了些许,只因为比起宋朝和西夏,大辽还是那个不可撼动的大帝国。

    “给我把南院枢密使张俭叫来。”

    不一会,一位满头白发的汉臣走了进来,正是南院枢密使张俭。

    张俭在汉臣中算得上是个异数。他在统和十四年(公元996年)科考成功时已经三十四岁。说来有些滑稽,那年科考取进士一共只有三人,他以第一成为状元。

    然当时的状元并没有那么受到重视,他蹉跎十几年都没机会崭露头角,直到隆绪亲政后才被地方上的节度使举荐到皇帝面前,那时他已经五十岁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大器晚成之人。

    进入中枢之后,他从政事舍人做起,步步高升,如今以六十八岁之龄做到南院枢密使,而且封了韩王的王爵。

    张俭出身显赫,虽然不属于世家大族最有势力的韩、刘、马、赵四姓,然他的母亲姓刘,是做到契丹节度使、太师、同政事门下平章事的刘敏的女儿,他的外祖母姓赵,是后唐时代“北平王”赵德钧的女儿。

    因而虽然蹉跎多年,但在没有当官和当大官的时候,他的生活也足够优裕,使他能够博览群书游历山川,开阔眼界积累见识,做好了厚积薄发的准备。

    现在皇帝对他差不多到了事事垂询言听计从的程度。张俭也深感皇帝的知遇之恩,倾其全力,忠心谋国,他并不关心各派党争,只就事论事。

    “卿来了。”

    “陛下万安。”张俭极为恭敬。

    “你可听闻,东京兵变?”耶律隆绪明知故问道。

    “略有耳闻。”

    “卿觉得,派谁去往夺里本(平叛)。”

    “额,北府宰相萧孝忠,中京皆可调兵遣将。”

    耶律隆绪摇摇头,以示不满。

    张俭有些无奈,看来陛下心中早有人选,不然不只会找我这一个‘南院’枢密使来了。

    “南京留守,燕王萧孝穆,留守南京,率有四捷众军不下八万,一日可抵东京辽阳府。”张俭将心中的答案说了出来。

    “哦,若是南朝来攻,燕云何守?”耶律隆绪明知故问的对着张俭说道。

    “南北和盟二十五年,南边除了小的摩擦一直无甚大事,开封早已无心进攻,而是专注于守。那宋主赵恒早已崩殂,继位的乃是十三岁的赵祯,刘氏监母(遗留、监国)。这个女人虽有些明智谨慎,但确无胆范边!”张俭坚定的回答耶律隆绪,实因为张俭对于宋朝的事情颇多了解。

    “前年夏王李德明夺了夏州重镇甘州和西凉,南朝西边的威胁迫在眉睫,宋廷更是无暇北顾。若是陛下实在担心,臣以为可以暂时抽调四万兵马征讨大延琳,这比朝中临时集合各部兵马来得更快。留下四万兵力由南京统军使和副留守统帅防边应无可虑。”耶律隆绪听后不断点头。

    “至于说燕王入朝多年没有打仗,臣以为仍比其他根本没有打过仗的武将强得多,而且燕王平时注重备战训练,无论是在北府宰相任上还是在南京,都要求部下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练兵最为严格,可以说南京军是目前朝廷除皮室军最有战力之军队。”

    “算斡鲁朵(腹心),不可轻动。”耶律隆绪用契丹俗语代呼皮室军。

    “即刻给燕王发出勘令(金鱼符、兵符;金符:调发,银符:传令)调四万南京兵马去东京征讨大延琳。此战萧孝穆为都军征讨使,萧匹敌为副使,奚王萧蒲奴为都监,分头以最快速度到东京城下会合。”耶律隆绪瞪着眼睛,对着内侍下着命令。

    不管此事成败,背锅的都是他张俭。

    耶律隆绪当即扶着张俭。

    “爱卿,这样如何......”

    数日后,各方都开始动了起来,远在高丽之边保州的耶律蒲古收到了耶律隆绪的密信。

    第二日保州的一千余渤海将士遭到了耶律蒲古的屠杀,这样便将大延琳退往高丽的退路切断,萧匹敌的一万五千兵马行动快捷,迅速控制了东京道境内的辽河两岸,萧孝穆海路双击,一个巨大的口袋已经将大延琳包围,占局已经被控制在了辽阳一代。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出自皇太子耶律宗真之手,实际却出自那个行将就木的老皇帝,事情的顺利让在上京指挥的耶律宗真都感到意外,老皇帝的果断让萧耨斤的后族一派安分了不少。

    至少让他们知道,这个已经让权的老皇帝,就算不出面都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

    辽朝,丹东国(渤海国)。

    耶律阿保机灭掉渤海国之后,大辽里面相当于一个特别行政区存在着,继续沿用过去的各项制度,还不用向中央政府缴纳赋税。

    渤海国的百姓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大部分时候,他们也都安分守己。

    但是这一切,从韩绍勋当上契丹户部使以后,就都变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时候的大辽王朝,在耶律隆绪的带领下,已经吧国内的许多政治弊端都改革掉了。但是,韩少勋觉得自己刚刚上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他就吧目光瞄到了渤海国这里。在他看来,渤海国作为一个被灭掉的国家,还享受着这么多优待,实在是不妥当。

    韩邵勋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说服了耶律隆绪,在渤海国境内实行和幽州地区一样的賦税制度。

    消息传开以后,整个渤海国都沸腾了。他们还不敢相信,在他们的内心中,虽然自己作为战败国的子民,但是一直以来,大辽皇帝对他们还是挺好的。不可能新政策说实施就实施,可是这次他们错了,这些政策不仅是真的,而目还推行的很快。

    这下他们不干了,马上向朝廷表示不满。

    韩邵勋对这些抗议满不在乎,甚至还对自己作出的努力感到自豪。

    渤海国的百姓,眼见嚷嚷了很长时间,朝廷也没有什么举动,他们也知道默认了这一政策,乖乖上交賦税。

    过了没多久,幽州地区闹饥荒。朝廷命今渤海百姓造船,然后吧他们的粮食运到幽州。渤海百姓也毫无怨言,纷纷响应。但是从渤海地区到幽州的水路十分凶险,一路上,渤海人装粮食的船只被海浪打翻了无数。

    韩绍勋看到不仅粮食没有运去,还损失了那么多船只,很可能会被朝廷惩罚。他心里很窝火,于是就吧这些火气杀到了渤海百姓身上。搞得渤海地区哀鸿遍野,白姓怨声载这些都被原来的渤海王族后裔大延琳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着复国大计,但是苦于没有机会实施。现在机会来了,他马上朕系黄龙府、保州等地共同谋反。他们一起杀死了韩邵勋和户部副使,还有耶律隆绪的四女儿。大延琳自立为王,国号为兴辽,年号天庆。

    周边部落听说大延琳公开反抗大辽,他们也都纷纷响应。南北女真,高丽等国停止向大辽朝廷纳贡。大辽东部叛乱丛生。

    东京。

    大延琳数面受敌,只好退守东京城。

    很快,萧匹敌、萧孝穆的各路大军赶到,将东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延琳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只见乌泱泱的一片。

    如今,他只能凭借东京城墙坚守不出。

    双方僵持了几个月之后,辽朝大军依然没有要撤军的意思。东京城里,粮草渐渐短缺。人心开始慌乱,士气低下。

    又过了几个月,城里几乎无以为继。大延琳的副将杨详世看到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了,就是想偷偷联系了朝廷,晚上悄悄地打开了城门放大辽士兵进城。大延琳被活捉,持续了一年的大延琳叛乱彻底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