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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林昭廷

    “呼呼……”

    山峦间的寒风呼啸而过,掠过余易身旁,斜阳西照,天色渐晚,余易也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将奇物稳妥地揣入怀中,起身准备离开龙岩台。

    自从余易吞食下那枚佛门大师遗留的舍利子之后,自身的感知便被大幅度强化,听觉,嗅觉,视觉,无一不是。

    尤其是对身周细微之处的感知,更是有着质的飞跃,余易甚至能够轻易捕捉到山风跃动的轨迹。

    “扑通扑通……”

    余易闭着眼感受着寒风的凛冽,但此刻的呼啸的寒风中却夹杂着突兀的声响。

    这声音极其微弱,如果没有舍利子对于感知的强化,余易根本捕捉不到隐没在风声中的细微声响。

    “这好似是心脏跳动之声!”余易凝神细听,顿时神情严肃,放眼望去,龙岩台周围丝毫没有人的踪迹。

    从声音跳动的频率余易能够感知出,发出这声响极其虚弱,跳动的频率有着逐渐衰竭的迹象,相较于自己强有力的心脏跳动,两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异。

    余易收摄心神,摈弃一切外物的干扰,循着心脏微弱的跳动声寻觅而去。

    而在此刻,余易经过舍利子增强之后的感知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龙岩台旁,一处斜坡处,积雪覆盖,只有三三两两茁壮的野草顽强露出了身子,却又随风飘摇。

    余易缓慢地靠近这处斜坡,微弱的心脏跳动声透过雪层传到余易的耳畔,越是靠近斜坡,这声响愈加清晰。

    “声响应该便是出自于此了,也不知这积雪下掩埋着人还是猛兽?还有心跳声,先刨开积雪看看吧,”余易驻足,挽起两袖,刨动着积雪。

    少倾,积雪下露出半角衣物,还伴着微弱的呼吸,有了发现之后,顺着衣角的轮廓,余易更为卖力地刨动着积雪。

    被余易掘开的积雪堆积在旁,仿佛小山一样。

    余易所料大差不离,积雪掩埋下正躺着一个人。

    这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中,宛若沉眠一般,要不是还能感受到这人发出的微弱呼吸,余易都会以为这人早已故去。

    毕竟此时天寒地冻,从这人身上覆盖的积雪,余易通过这几天的雪势能判断出,这人倒在这里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长久埋在雪地中,却仍有生命迹象,余易也感叹此人福大命大。

    “幸好遇见了我,不然过不了多久,这人真会冻毙在此,”余易摸着这人的身体,仅能感受着残留的温热,也为此人暗道侥幸。

    这人仰面朝上,雪絮覆盖着五官,让余易瞧不清这人的模样,余易用袖角小心翼翼地擦拭掉这人面庞上的雪渍。

    这人胡须花白,脸庞上有着若隐若现的皱纹,已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恍若皑皑白雪,发丝凌乱无比,眼角紧闭,面露挣扎痛苦之色。

    “如此面貌,并不是村庄中的村民,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余易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惊疑出声。

    余易周密地打量着这人的状况,发现这人所穿衣着与村民们有着明显的差异,村民所穿衣物大多是棉麻织就。

    即使这人一身衣物有些残破,但仍能看出是锦缎所织,入手之处,细致绵密,完全不是棉麻布衣能够媲美的,锦缎衣物上边勾织着各种栩栩如生的花纹,余易也不清楚这些花纹的由来,仅是觉得好看。

    “看来这人定是外乡之人,这锦缎衣裳可不是一般之人能穿着的,”余易在心中思虑着,“难道这人也如稻草母女两人一般,是从外地逃难而来的?”

    “不应该呀,这人衣着华贵,看面容也不像是寻常人家,难道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余易沉思片刻,心中也没有头绪。

    “大叔,大叔……”

    余易低下身子,轻声呼唤着这人,可唯一回应着余易的便只有那逐渐衰弱的呼吸。

    “也罢,虽然我与你是素不相识,但我也不能置之不顾,”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余易只好背起这人向家走去,要是任由这人躺在这雪地中,以这人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很难坚持过今晚。

    在余易想来,自己当初在古寺中也是被一位素昧平生的姑娘所救,别人都能为自己施予援手,自己也应当秉持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信念。

    余易背着老人回到家的时候,村庄中已是烛火通明。

    往昔这个时候,大黄在很远处就能闻到小主人的气息,摇着尾巴在屋门处等待了,但在经历了那次变故之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温馨的场面了。

    余易推开院门,气喘吁吁,脸上也是布满了困倦之色,背着一个人,耗费了余易莫大的体力,即使有着热意对于身体负担的缓和,酸痛之感仍遍布余易全身。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推开院门,余易向屋内喊道。

    父亲余渐鸿在门庭内早已等候多时,今日余易迟迟未归,余渐鸿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这天色都黑了,你才知道回来,锻炼也要做到张弛有度,岂是一蹴而就便能达成的!”余渐鸿声音平淡,但余易能听出其中的斥责之意。

    “这不是有事耽误了吗?”余易也不反驳父亲的一片好意,轻声说道。

    余渐鸿也不愿多说,转身不再看余易,因为夜色漆黑的原因,余渐鸿并未发现余易背后还有着一个人。

    “爹爹,帮帮忙,我这是真没力气了,”余易早已浑身无力,向父亲求助道。

    “呼呼……”余易弯着腰,直喘大气。

    “哎,”余渐鸿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软,更多的斥责之言只好吞回了肚腹之内,连忙走向屋外。

    “你怎么还背着一个人?这是何人呐?”余渐鸿走到余易跟前,才发现了余易身上背着的人,神情惊疑。

    余易胸脯此起彼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余力回答父亲的问询。

    “这人是怎么回事?”余渐鸿急忙将余易背上的人搀扶下来,却发觉这人全身绵软无力,要不是自己紧紧抱住,这人随时会跌倒在地。

    “我在龙岩台旁救起了他,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一直处在昏迷当中,”缓和片刻后,余易认认真真地向父亲说道。

    “这人是谁?”余渐鸿也没心思检查这人身体的状况,继续追问起余易。

    “他一直处于昏迷中,我也问不出什么紧要的东西,不过,我看他好像是个外乡人,”余易将自己的推测向父亲阐述道,“从他的衣服就能看出,他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人,说不定也跟稻草她们一样,是从外乡逃难至此的人。”

    余渐鸿连忙抚正这人的身体,也将目光投向了这人所穿着的锦缎衣物上,神色凌厉地看着余易,说道:“你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你将他带回来干嘛?万一来路不正,对谁而言,都不是小事。”

    “如若他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任其一直昏迷在雪地中,定会性命难保,”余易润了润嗓子,诚实说道:“也没有爹爹你想的那么出奇,说不得他也是如稻草那般之人,是为了逃难,才到了我们村庄的。”

    余渐鸿思虑了片刻,也知晓自己儿子天性良善,看不得疾苦之事,终究是不再言语,抱起这人急忙向屋内走去。

    屋外寒风呼啸,余渐鸿也能感受到这人身体状况极其虚弱,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休养与照顾,本已虚弱至极的身体被这寒风一吹,定会每况愈下。

    “噼里啪啦……”屋中的火盆中,炭火烧的正旺盛,烧裂的木炭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

    余易随手将屋门带上,天地中的寒意顿时被隔绝在外。

    “还是屋里暖和呀,”余易不断地摩擦着手掌,吐出体内的寒气。

    余渐鸿将这人放到木椅上,倚靠在椅背上,用手帕擦拭掉这人脑袋上的水珠,这些水珠全是落雪融化而成,已经打湿了这人的领口。

    又将这人凌乱的发丝束于其耳后,烛火闪烁间,余渐鸿借助亮光,仔细打量起这人的面貌。

    “咦……”再经过一番打量后,余渐鸿却轻咦出声,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易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时,三娘从灶房走出,朝着蹲在火盆前的余易问道。

    三娘目光一转,才看见了木椅上躺着一位陌生人,而余渐鸿站在木椅旁,正怔怔出神,脸带疑惑,将目光转向余渐鸿,轻声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从龙岩台旁救起的一位大叔,现在仍处于昏迷当中,完全不省人事,”余易用铁钳拨动着火盆中的木炭,试图让炭火烧地更加旺盛。

    三娘被余易的话语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顿时一脸疑惑地看着余渐鸿,准备听余渐鸿做出更多的解释。

    “三娘,”余渐鸿抬起低沉的眼皮,向三娘说道:“这人的模样,我怎么感觉到很熟悉?”

    “怎么了?”

    “这人的模样,我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是曾经遇到过一样,”余渐鸿摸着额头,仔细在脑海的回忆中搜寻这张熟悉的面孔。

    三娘走近这人,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这人的面容,顿时,三娘也如余渐鸿一般,面露纠结之色,心中也充斥着似曾相识之感。

    “难道爹爹与娘亲你们曾见过这位大叔?”余易看着处于怔然中的爹爹与娘亲,疑惑问道。

    “这模样怎么给我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但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余渐鸿轻声说道,将目光投向三娘,指望着三娘对此人能有印象。

    “这不该会是林大哥吧?”一丝明悟之意从三娘的脑海中划过,三娘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丝明悟,往昔的记忆碎片顿时浮现在了眼前。

    “林大哥?”余渐鸿回过神来,追问着三娘,“咱们村子里也没有姓林的村民,三娘,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我说一个名字,你肯定就能记起来了,”三娘嘴角泛着笑意,朝着余渐鸿缓缓说道:“林昭廷。”

    “林昭廷,林昭廷……”余渐鸿低语喃言,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可我就是记不起来,”余渐鸿用手轻拍着自己额头,面色因思索过度稍显狰狞。

    三娘也不给予余渐鸿过多的提醒,就让余渐鸿自顾自地思量去。

    “多年前,从村子里搬离出去的那位林大哥吗?是与不是?三娘,”余渐鸿一拍大腿,惊呼出声。

    三娘看着雀跃的余渐鸿,点头轻笑道:“正是那位林大哥。”

    “这么久远的事情,要不是三娘你提醒我,我恐怕再也不会记起了,”余渐鸿感叹道。

    “虽然时过境迁,脸上皱纹也多了不少,但这张面孔还真是像林大哥的模样,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余渐鸿仔细打量着昏迷之人的面孔,开口而言。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一面,虽然是以这种特别的方式,”三娘眨着眼睛,面露追忆之色。

    “爹爹,娘娘,你们口中这位林昭廷林大哥到底是谁啊?貌似你们对他很了解,”一旁的余易开口问道。

    “再者说来,这些皆是揣测之言,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位林大哥,也犹未可知,”余易出声提醒着两人。

    “我看,这位定是林昭廷林大哥了,即使是揣测,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余渐鸿面色平静地说道,一旁的三娘也跟着点头。

    “好吧,算我多言了,”余易撇了撇嘴,也不愿多言。

    “这位林大哥与我们家颇有渊源,他很早之前就离开了村子,迁居去了外地,这么多年,我们两家早已是断了联系,如果这位真是林大哥的话,真乃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余渐鸿看着余易,缓缓解释道。

    “咳……”

    余渐鸿本想继续向余易叙述两家之间的往事,但眼前之人嘴角微张,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林大哥,林大哥,”余渐鸿连忙查探起眼前之人的状况,轻声呼唤道。

    “林大哥,你醒醒,我是余渐鸿呀,”眼前之人的眼皮轻微跳动,仿佛是听到了余渐鸿的声音,但眼眸始终没有睁开。

    “三娘,你去准备一碗温水,给林大哥润润嗓子,”余渐鸿低声吩咐着三娘,又将木椅向火盆旁挪动,好使这位口中的林大哥能感受到炭火燃烧时带来的暖意。

    余易也急忙出力帮助父亲挪动起木椅,又取了些木炭架在火堆上,让火势更为旺盛。

    半晌,这位林昭廷林大哥的眼皮徐徐抬起,眯成一道缝隙,眼前炭火燃烧的亮光刺得这位林大哥不敢睁眼。

    “这是哪里?你是?”这人看着紧握着自己手掌的余渐鸿,虚眯着眼睛,面露疑惑之色。

    “林大哥,你终于醒了,”余渐鸿脸带欣喜。

    “啊……”林昭廷想从木椅上坐起,但几番尝试都未能奏效,反而是加剧了身上的痛楚。

    “阁下是?怎知我姓林?”毕竟两人已有多年没有谋面,这人认不得余渐鸿也是正常。

    “这么说来,你真是林昭廷大哥了,”林昭廷的话语让余渐鸿喜不自胜,双手扶着林昭廷的身体,示意林昭廷不要起身,“千万别动,林大哥,你的身体很虚弱。”

    余渐鸿的话语让林昭廷打消了从椅子上站起的念头,也自知,自身的身体状况也正如余渐鸿所言,极其虚弱。

    “我是余渐鸿,你还记得吗?”余渐鸿看着林昭廷,认真询问道。

    “余渐鸿?”林昭廷呢喃自语。

    “我父亲是余义川,你的川叔,现在你应该能记起了吧?”余渐鸿一脸期待地看着林昭廷,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也是为了帮助林昭廷记起往事。

    “你难道真是川叔的儿子?那个鸿小子?”林昭廷思索片刻,反问着余渐鸿,本来戒备的神情也逐渐缓解。

    “对,”余渐鸿点点头,说道:“以前老爱跟着你漫山跑的那个鸿小子,你应该还记得吧?”

    一旁的余易憋着笑意,未曾想到一向严肃的父亲还有着如此有趣的过往。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林昭廷的声音模糊不清,用了莫大的气力才吐出一字一句。

    “林大哥,你先别说话了,好好躺着,身体为重,”余渐鸿察觉到了林昭廷的异常,出声打消掉了林昭廷继续询问的念头。

    “三娘,热水准备好了没有?”余渐鸿向灶房喊道,一边出言安抚着林昭廷。

    “林大哥,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三娘从灶房内端着一碗热水匆匆走出。

    余渐鸿看着林昭廷微微颤动的手臂,似是想到了什么,从三娘手中接过瓷碗,凑到了林昭廷的嘴边,“喝吧,林大哥,温度正适宜,先润润嗓子,驱驱寒气。”

    “咕噜咕噜……”一碗温水被林昭廷一口一口缓缓喝下,脸上的苍白之色随着这碗温水下肚也褪去了几分,泛出点点红润之色。

    “呼……”林昭廷吐出一口体内的寒气,神情舒愉。

    “林大哥,还需要再喝点吗?”余渐鸿用手轻抚着林昭廷的背脊,平缓着林昭廷紊乱的气息。

    林昭廷轻轻摇头,微眯的眼睛看着燃烧的木炭,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片刻后,林昭廷发出轻微的鼾睡声。

    “气息很平稳,林大哥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中气血紊乱无序,怕是需要不少时日的静养,”余渐鸿趁着林昭廷熟睡的时机,察看起林昭廷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发现有伤势的存在。

    “三娘,待会你将那颗云木香仁磨成粉末,等到林大哥下次苏醒的时候,煎成水药让林大哥服用了,”余渐鸿轻声吩咐着三娘。

    “可……”三娘面露挣扎之色,但终究没有多言。

    “云木香仁有着滋养气血,调养内气的功效,对于此时的林大哥来说乃是救命之物,所以三娘你也不要过多惋惜,皆为身外之物,那有人命重要啊。”

    “毕竟林大哥的身体要紧,这大雪封山,我也去不了福山镇为林大哥请来大夫,所以你就照我之言去做吧,”即使三娘没有多问,但余渐鸿还是向三娘道出了心中所想。

    “好吧,”三娘心中对云木香仁这种珍贵之物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化作了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