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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此处虽说是偏房,但在颜府已经搁置许久,里头堆满的都是些柴火,不如说是一个柴房,散发着些木头的味道。

    这喜鹊原就是有故意刺激赵氏的嫌疑,也无需将她安置得太好。

    只是颜静姝面带冷意地走着过来时,那些把守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行礼,还有七八个大汉,都是嬷嬷的意思。

    随着柴房的门被打开,颜静姝问到了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不由得将帕子捂住了口鼻,缓缓向前走去。

    那喜鹊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丫鬟,她被捆得死死的,连嘴里头都塞着一块布。而这也或许是挣扎太久的缘故,她有些无力,但是目光却紧盯着颜静姝,眼底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公主,这丫头聒噪得很,夫人疼痛难忍时也是直嚷嚷,偏生没想让夫人好过!嬷嬷就叫小的们把她嘴给堵着了。”看门的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了,都知道颜静姝曾经是颜府小姐,后来更是了不得,成了圣上的福乐公主,对颜静姝更是殷切恭敬。

    她也算是有些眼力见,连忙上前将那喜鹊嘴里的布取走,却听到喜鹊又突然大叫起来:“公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颜静姝那原本冷漠的脸上,睫毛微眨,这丫头当真是当她好糊弄。

    “我这一路过来,也让身旁的丫头说过你,你这刚进来没左不过两个月的丫鬟,倒是聪明,见着我脱口便称公主。”颜静姝神色微愠,原先的麻木之色逐渐褪去,怒意涌上了心头。

    要知道,颜静姝走得焦急,所以方才在外头那些下人们面前并未让他们行礼。

    若是颜府的老人也就罢了,也算认得出颜静姝。可喜鹊一个进来不到两个月的丫头,却一眼就能看出颜静姝。

    “是……是公主打扮金贵,奴婢又常听说您从前被宁远侯抚养多年,能出现在此处的,若不是彩如小姐,那便是您了……”喜鹊的眼睛咕嘟咕嘟转,脑海中飞快地找着理由。

    “打扮金贵?”颜静姝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中似乎有流光划过,眼底的嘲讽毫不掩盖。

    她在那岛上住了几日,大皇子给她们准备的衣服不过是寻常样式,而颜静姝和颜彩如都不曾自己挽发,没有下人,哪里有那个巧手打扮。

    “看来你如今是真不想照实说了,那不如我替你说了?”颜静姝看着喜鹊微微后退的样子,开始清点起人来,“丞相府?胜徳皇后?清凝公主?齐国公府?张阁老?颜三府?”

    那喜鹊在听到齐国公府附近时微微一愣,却又很快消散下去,她只哭着挣扎道:“奴婢不知道公主您说的是什么啊,都怪奴婢嘴碎,这一日日地竟也没憋住,妄议夫人小姐。”

    “奴婢真的不知道方才公主您说的那些,还请公主明鉴啊。”喜鹊声泪俱下,看起来句句情真意切,恍若一个真的天真的丫头。

    那瘦小的身子一下又一下的晃动,换做是旁人,只怕都被这些话蒙蔽了。

    但颜静姝知道,能从王妈妈手里训练出来的丫头,断然不会犯那样的低级错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心里清楚地很。

    而这丫头买进来不过短短两个月,就已经能送到赵氏房中了。可见她不可能愚钝到做出刺激赵氏的话来,若真是做了,只怕也是另有所图。

    更让颜静姝不由得深思的是,寻常的丫头哪里有上手这样的快的,只怕是从前也是有教养的府里出来的人。

    “既然你不知道,那么我会让你知道的。”颜静姝眼睛微闭,她这些日子真的熬得太辛苦了,如今武和帝也去了,张清晔如今危险重重,大皇子也不知所踪。

    而如今,还有接着打赵氏的主意。

    “你们去将烧得通红的碳火拿来。”颜静姝面色冷静,这喜鹊进府的背景资料通通是假的,想拿她家人来说事儿也断然不可。

    旁边跟着的婆子被这话吓了好大一跳,颜府一向心慈,甚少有这样用私刑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卖主的采蝶被打死。如今听着颜静姝这话,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公主,您这是确定吗,只怕颜府在外头会落得个刻薄的名声……”

    颜静姝听到这话,更觉得心中有股愤懑难消的情绪在涌动。就是因为颜府一向太过心软,顾着外头的所谓名声,才一步步任人宰割,只能到绝境时勉强反抗。

    若是真因为这喜鹊和她那背后的人,赵氏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她会悔恨终生。

    “谋害朝廷命妇、宁远侯府夫人,本就是要判刑杖毙的。更何况这丫鬟签了卖身契,便是咱们颜府能处置的人了。如今她又做出这等子事情来,若不责罚,岂不是叫颜府个个人都能谋害了母亲去?”颜静姝面色冷淡,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将烧红的碳火拿上来。

    那婆子听见这话,只觉得颜静姝说得很是有理,加上想到如今面前的女子是大乾的福乐公主,又有什么可怕的,便扭头朝着外头让人去准备烧红的碳火来。

    而喜鹊听着这话,面色顿时唰的一声就白了,小姐不是说颜府的人不会将她处置到哪里去,最多就是重新发卖出去么,想到这里,她有些紧张道:“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如今一心护着你身后那个主子,那也别怪我把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去。”讲到这里时,早已经有人将椅子送了上来,颜静姝缓缓地靠在椅子上,带着几分玩味地笑道,“若是你脸上烧上一个疤,再将你送到军中做了军妓,终归也能饶了你一条命去。待到过了几年,也是你坐牢的时候。”

    喜鹊听着这话,面色顿时一滞,她如今十七岁,真要这么下去,可这一生就毁了,一个女子没了容貌,又日日遭人作践,何谈什么一生。往后坐牢只怕更是生不如死。

    颜静姝轻轻低头把弄着腰间的半块双鱼玉佩,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张清晔的面容,微微晃神,又抬起抬头来,瞧见喜鹊眼底的恐惧和害怕。

    宽容和慈爱有时候并不能换来好的回馈,但是让对方恐惧、以及对方的利益受损可以。

    从前颜府就是太过讲究什么仁义道德,才让旁人个个都想来踩上一脚。

    正在颜静姝想着这话时,那婆子们已经将碳火都端了上来去,看着那烧得通红的碳火,在这夏日里还微微冒着热气,颜静姝从喜鹊的眼睛里看到了惧怕。

    “将这丫头脸烫了去,再叫外头的汉子都准备着图个欢乐。”颜静姝眉目微垂,拳头已经是紧紧攥住,她强迫着自己去变得恶毒。

    喜鹊一听这话,又看着那些碳火被拎着往自己这边靠,她顿时被吓得想站起来,奈何被捆得死死的,这么一挣扎,顿时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上。

    那张小脸在地上擦破了皮,她自己隐隐感受到了脸上传来的疼痛。如今一个小破皮都让她这么惊恐,她真不敢想着碳火到了脸上会有多么恐怖!

    “奴婢错了,公主,奴婢真的错了,奴婢说!”喜鹊疯狂地挣扎,生怕被碳火烧到。

    她终于相信了府中一些丫头说的,从前的颜府小姐还打死过一个叛主的丫鬟。

    “是齐国公府家的嫡小姐……”喜鹊说出这话时,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可是她真的没办法了,女子要真到了那个地步,是真的就毁了。

    “齐国公府家的哪个嫡小姐?”颜静姝眉头紧皱,她对这个女子完全没有半分印象,只记得齐国公府有个被叫做大乾第一美人的嫡出小姐。

    “是……是齐国公府家的齐嫣然。”喜鹊不敢抬头,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好几分颤抖。

    听到这话,颜静姝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那个婆子,这个齐嫣然她是听说过的,便是那位被颜彩如丢进湖里的大乾第一美人。

    “回小姐,自打齐国公府出事以后,府中众人皆被处置了去,这齐国公府家的嫡出小姐被卖入了咱们京城最大的青楼,成为京城人的谈资。”那婆子摇了摇头,那段时间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位大乾第一美人的消息,“奴婢只听说她在那处只卖艺不卖身,也有无数京城子弟想沾染,却也未曾有那个机会。”

    颜静姝眉头紧皱,这齐嫣然听着倒像是忠烈之女,只是如今让她的侍女来这里祸害赵氏,到底是记恨颜彩如将她丢进湖里,还是恨齐国公府的陨落与宁远侯府息息相关。

    “小姐的贴身奴婢们能逃的都逃走了,奴婢那日跑得慢,被抓了下来,就跟着小姐一同入了青楼。”喜鹊讲到这里,眼底还蓄满了泪水,小姐向老鸨要了自己做奴婢,才让自己免于卖身。

    “她为什么要叫你来,你除了在那个时候胡乱说话,还做了些什么?”颜静姝并没有可怜齐嫣然,她的脑子都是赵氏如今在生死之门横跨。

    “是……是小姐让奴婢过来害死夫人的,奴婢放了药包在夫人今日的粥里,可是奴婢没办法啊……”喜鹊看着那碳火盆里头被烧得通红的碳火,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地疼,“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小姐要这样做,还请公主放过奴婢,还请公主放过奴婢……”

    喜鹊的求饶声可谓是声声入耳,颜静姝听到这话,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赵氏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自己的母亲,弑母之仇,焉能放过?

    “放的是什么药?”颜静姝心里被猛的一揪。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喜鹊害怕极了,早知道当初她就跑快些,要知道就不来这里替小姐做这些事情了,“啊,好像是放了些什么香,但奴婢不记得是什么香了……”

    颜静姝听着这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决心要变得更狠辣些,可看着喜鹊这涕泗横流的模样,心中又稍许动摇了些。

    “捆着吧,放在这里,这些等……”颜静姝有些心软,正想说交给母亲处置,但又微微一愣,要知道母亲最多就将她发卖了出去。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从门口跑进来一个婢女,正是祖母身边的丫头,“夫人突然血崩,情况微急,老夫人说让您快些过去。”

    听着这话,颜静姝只觉得眼前摇摇晃晃有些看不清楚,这丫鬟的意思是母亲可能难产,命悬一线,可能是要她去见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颜静姝顿时朝着门口走去,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好在鹦哥眼疾手快,连忙扶持住了一把,门外的红嘴也赶忙过来。

    这一路可谓是踉踉跄跄,母亲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面前,她们母女两个一同去寒山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母亲冬日里让人添置在枝头的绒花犹在昨日盛放……

    每每想到这里,颜静姝都忍不住加快脚步,这一路是踉踉跄跄,明明不远的路途,却让颜静姝觉得好似走了好几个时辰,让人煎熬得不行。

    等到颜静姝终于跑到了赵氏房中的时候,女使们正里里外外的跑着,不停地换水,而颜家的人都一脸着急地站在门口。

    祖母的眼底已经是满含着泪水,其他两个姨娘也看得很是害怕,颜奉壹更是面色铁青,担忧得来回踱步。

    “姝儿,快些留在这里!”颜老夫人一见到颜静姝,眼底的眼泪顿时就滑落了下来,这个可怜的儿媳妇,做女人当真是要受罪。

    还没等颜静姝靠近,只听到胡太医终于从里头出来,他这苍老的身子骨被太皇太后娘娘派来伺候宁远侯夫人,可谁能想到这宁远侯夫人身子这样恶劣。

    “太医,里头是怎么样了?”颜奉壹很是着急,一见到胡太医出来,立马就跟着大家伙儿一同迎了上去。

    “这宁远侯夫人素日里明明都养得挺好的,只是今日吃下去的早膳不妥,却偏生没人知道吃了什么,老朽要对症下药也实在太难了……”胡太医摇了摇头,能让孕妇有这个反应的药物太多,他一时真不好辨别。

    颜静姝听着胡太医的言语,顿时想到了喜鹊的那句话,不由得加快脚步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