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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览云宫内

    李黛的思绪在记忆的长河中飘荡,突然停下的马车将她拽回现实之中,申泽低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夫人,到了”。车内的人走下来,明亮的宫灯照得宫殿大门之上的匾额明亮如白昼——览云宫。宋贵妃扶着太后早已站在门口,太后依然是一身紫衣,两鬓有些花白,一生跌宕起伏的宫廷斗争中练就的不喜形于色的本事使她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李黛看到她眉目间、嘴角旁明显的舒展开了,毕竟这是十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李黛有些恍惚,这情景仿佛十年前那一夜,她投奔南都而去,宋皇后也是这样扶着母后站在览云宫前,宋皇后泣不成声,母后强忍泪水目送她。十年如白驹过隙,宋皇后已经香消玉散,小宋贵妃虽与姐姐几分神似,但终究不是斯人,母后也出现了几分老态。

    李黛携众人跪拜,太后扶起她,四目相望,总有千言万语又没有说出来。她慈爱的看着李黛身后的之儿,夸道“之儿已经这么大了!”之儿初略有些怯怯的,拱手拜见外祖母,“孙儿宋之瑞拜见太后。”一旁的宋贵妃笑了,“还有我这个姑姑呢!”转眼一会功夫,开朗的孩子就自来熟了,象一只快乐的小斑鸠围着几个人雀跃着。传过晚膳,数日舟车劳顿,乳母们送之儿去休息,李黛在庭前吩咐着她们好生照顾之儿。太后转向申泽和明玉,“一路上护送晋国夫人母子,你们夫妻二人辛苦了。”明玉垂手,答曰“天家对我们恩重如山,不敢言辛苦二字。”太后继续问“看黛儿神色有些暗淡,是否回到京城有些触景生情?”申泽犹豫了一下,答到“本来一切安排妥当的,不知为何今日卫国侯检查城门布防,但是只是远远见了,并未谋面。”太后怔了一下,“无妨,估计不是王通那个老狐狸有什么察觉,只是今年上元节皇上要犒赏三军,近日进京人员冗杂,王璀自然要多上点心。”这边话音刚落,李黛交代完乳母回到殿内,笑着说“你们在说什么闲话?”太后话锋一转,“自然是让他们夫妻好生歇息去吧。”泽玉二人告辞下去了。太后屏退了周围人,只留黛儿说话。

    太后卸下妆容,坐于铜镜前,黛儿帮她梳理长发,看着手中曾经黝黑的发丝如今有些花白,她不禁有些失神。太后从镜中看到她的神情,莞尔,“母后老了,头发都白了。”黛儿强笑答到,“您的外孙都十岁了。”母女相视一笑。“十年时间转眼即逝,明乔都已经过世六年了,你皇兄一次次催你回来,你都不曾回来,他一直以为你还在怨恨他。”太后缓缓道。黛儿不曾停下手中的梳子,边梳边说道“母后知道,我是很想念母后和皇兄的,但是北都对于我,不论国事还是家事,都有太多不想回忆的过往,我想不论对于谁,我不回来都是最好的选择。”太后叹了一口气,“可你还是回来了。”黛儿放下手中的梳子,蹲在太后脚边,“为了父皇千秋万代的基业,不得不回啊,母亲不必担心,我也是做了阿娘的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也该为母亲分忧了。”太后握了握她的手,“也幸亏你送回了宋琉璃,要不这后宫就变天了。嫣儿走了,妍儿与皇上并无少时情分,她性子又比较娴静,王通就趁机送家臣之女薄萱入宫,把你皇兄迷得昏天黑地。好在琉璃来了,虽不能说专宠,但是好歹挽回了局面。”

    薄萱,好熟悉的名字。黛儿突然想起十岁时去魏王府打雪仗,大家玩的都非常开心,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王璀和申泽都在雪地里撒欢,只有一个府中的小女孩立于廊下冷冷的看着,小巧的小脸薄薄的小嘴,对其他人爱答不理,只是拉着王璀的手甜甜的喊着小哥哥。现在黛儿想来,她应该是喜欢王璀的,象王璀那样光芒万丈的少年谁又能不喜欢呢。但是任何一个人在魏王王通的眼里,不过都是一颗棋子,她还是进了宫。谁又不是一颗棋子,包括王璀和自己,黛儿一丝苦笑。

    夜已深,览云宫偏殿的软榻上,黛儿辗转反侧,北都的上元时节,虽然已经没有了夏日的溽热,但是依然有一些燥。黛儿夜不能寐,看着周围熟悉的床幔,家具,窗前的月光依然如前。小女儿时期的自己,最喜欢的是宋家长姐宋嫣来宫中留宿,两个人同盖一床被子,讲着小女儿的心事。宋嫣比李裘还要大上三岁,她就如所有孩子的主心骨,而不仅仅是宋家表姐,黛儿靠在她的肩膀上讲自己的秘密,安心又贴心。说了一夜的悄悄话,两个小女孩必会起得晚了,慌忙梳洗打扮,跑到正殿给皇后请安。每当这时,就看到太子李裘已经早早坐在桌前,等着他们一起用早膳。调皮的黛儿会调笑太子,“太子殿下上早课都起不来的人,每次嫣儿姐姐来了都是雷打不动来给母亲请安啊。”太子和嫣儿都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语。要说这开元盛世,要选出唯一让人开心的一件事,黛儿觉得就是嫣儿姐姐终于做了皇兄的皇后,并且在风雨飘渺的昭元年间一直陪伴他左右。但这最深情的陪伴也在三年前戛然而止,皇后病逝。想到这里,黛儿不由的留下泪来,真丝的枕套湿润了,不知何时最欢脱的少年孩童都走到了这般境地。嫣儿姐姐再也不见了,幼妹宋妍李代桃僵,但是李裘和她本就是无关的两个路人,也只能相敬如宾罢了。市井多传闻宋氏外戚专权,权势熏天,可是曾经孩子最多的宋家,明乔已故,嫣儿早逝,妍儿宫中心如止水。就是当今太后,元帝结发之妻,也一辈子在与怡妃的斗争中痛苦挣扎。这深宫、朝堂依然是不知深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