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0.2

    世界上并没有悲剧和喜剧之分，如果你能从悲剧中走出来，那就是喜剧；如果你沉缅于喜剧之中，那它就是悲剧。

    很难想象，在地下深处存在这样的一个钢铁堡垒。伴随着帝国门户【要塞赛刚】的沦陷，帝国各部门开始在核心星球修建地下防御工事，主星盖亚的设施是最完善的，因为一旦它启用，就意味着帝国最后的倔强，此时，位于中心区域的办公室，一反常态，空无一人，这里只有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透露着无声的死寂，换气扇转动着，一轮轮光影时隐时现。工作人员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来到走廊，只留下机械不厌其烦的读码声回荡在空间中。此时此刻，无论是文员还是军官，一改平时稳健优雅的气质，他们手上不再拿起热气氤氲的咖啡杯或是名贵丝绸编制的手帕，只是焦急地在走廊等待着，尽管通风以及温度调节系统正常，他们也时不时抹去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如果精神是实质的，那么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着，就如同满弦的长弓，在不堪重负中维持着似有似无的稳定，他们犹如惊弓之鸟，期盼着一个能给他们希望的消息，但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清一色地望向通往外界的电梯门，那是与外界连接的唯一通道，这样的画面使得一切显的荒诞不经。

    而在走廊另一头，是这个地下堡垒的指挥中心，房间正中间，摆放着一副反映此方宙域的沙盘，沙盘上不见几颗星辰，只有无尽的黑暗，些许几点微弱的萤火，像风雨中摇摇欲熄的烛火，转瞬即逝，像风烛残年的老叟，即将迈入末路，最后的几点萤火，是帝国最后的抵抗，即便是外行人看见，也不得不感慨，无论是帝国，还是智人，真的还有希望吗？此时萤火中最大的光亮，带来的微弱的炬火来敞亮宙域的，正就是这个堡垒所处的行星，盖亚。

    房间里，一个巨大全息投影占据这三面墙壁，几名军官操作着仪器，有的同地表的部队联系，商讨着最新的部署情况，随着指令，地表的发射井打开，一枚枚飞弹，蹿着蓝紫色的火焰，飞向外界，冲破这永远的该死的黑夜，在发出微小的光亮后，慢慢泯灭在暗处。军官们有时也会在沙盘旁操演，妄图从中窥探一丝生机，细密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渗出，又被贴身的织物吸干，尽管压力如此巨大，他们也没有垂头丧气。这些军官，虽然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留下虚拟键盘有节奏的敲击声，这是因为，有一位老人，他此时正躺在象征着主席的椅子上假寐，他的样貌，和你我在路上见的任何一个老人别无一二，甚至你会觉得他不忍直视，花白的胡须没有给他带来仙风道骨的一面，反而是长时间没有打理，就像是一团针线球上硬生生出现了一张褶皱的脸，胡子上面还沾着灰尘、吃剩下的食物残渣。不过没人敢嘲笑他，更没人敢轻视他，只因为他是帝国的皇帝。老人在假寐，军官们在安静地做着斗争，重复着之前的工作，走廊上的人们等待着电梯门的开启，此时，地堡里的每一个人，内心都在期盼着，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消息，一切就在这样诡异的静谧中发展了。

    巨型电梯门的突然打开打破了沉默，这相当于往平静的水面丢了一颗炸弹，将等待的人炸的头晕眼花，引来他们的躁动，他们迫切地望向出来的人，想从他的口中，从他的表情中分析出什么。不过很可惜，出来的男人穿戴着外骨骼动力装甲，厚实的面甲盖住他的表情，他的步伐急促，走廊上的人们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他快步走向走廊的尽头，尽管动力装甲能遮住他的面部表情，体温调节系统可以将他身上因紧张产生的汗液蒸干，甚至两枚【深海-2】精神缓冲抑制剂已经从胳膊上的三角肌注入至他的体内，但他依然慌张，不知道如何面对皇帝陛下，无论是先前在宙域的飞船上，在太空电梯通向地下堡垒的短暂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事：也许皇帝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不高兴，派卫兵把他给毙了，也许外面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发生暴动。在他被处决以后，被冠以叛国的罪名，妻儿受人唾骂，嗯，不对，自己的妻儿早就在三年前的扩张防线作战中被叛军给干掉了啊，甚至这群畜牲还讲究将杀人搞成所谓的献祭仪式。两个他最爱的人都已经离他而去了，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了，支持生活的唯一希望就是复仇，然而现在，叛军已经被消灭了，但可笑的是他们不是亲自毁于自己手中，而是被它们消灭了，尽管叛军虽然没了，但是有更恐怖的怪物，作为帝国的将军，男人不能坐以待毙，但是人类的这点抵抗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的敌人，它们，只是蛮不讲理的野兽，祂只会无尽的吞噬，然后带来无尽的黑暗，只有黑暗，而不是希望，就像以前在地表可以观测到许多星星，月神星永远会在晚上升起，泛着鹅黄色的光，但现在，只有被吞噬一空的星空，祂的脚步，越来越近。也许我死在自己人身上，也比被那玩意弄死好，男人就这样安慰自己，径直拉开了大门。

    房间内，老人已经醒来，他看向走进来的男人，不仅是老人，房间内工作的军官们，停下工作，也看向男人，希望他能带来希望的消息。老人屏退了左右的军官，只留下男人一人，因为这是之前的约定，无论战况如何，这件事只有星舰上的士兵和他们两人知道，不会影响盖亚上的人们，这也是为什么尽管这个地下指挥所可以直接与星舰进行信息对接，老人还是命令男人一个人汇报的原因，而星舰上的士兵，已经被男人通过电子程式关在了战舰上，没有人能把消息外传，这是已经是帝国最后有效的攻击，也是最后的抵抗了，成功了，皇帝就会公布胜利的消息，举国欢庆，人类重获新生，至于失败，皇帝命令他不允许失败。等到军官们有序地退出房间，男人才打开了遮盖的面甲，面向老人，半跪于地，装甲碰撞在同样坚硬的地面，发出慷锵有力的响声，尽管他在极力掩饰，但皇帝还是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了恐惧与绝望。他恭敬地说道：“陛下，尽管我们研制了新型试剂，在护卫星舰【艨冲】悍不畏死承担了巨额伤害，地狱猎兵也冒死通过轨道投送将其运送了进去，但是，我们还是失败了，他们非但没有丝毫损伤，而且这一举动惹怒了祂，现在，祂加快了的速度，过不了多久，就会接触盖亚的大气层。”老人对于这一结果，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对男人说：“将军，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你知道你这样说意味着什么吗？这些牺牲的猎兵们，星舰上的官兵们，是个顶个的好小伙，他们有的还是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年轻气盛，他们本该有着光明的未来，不仅是他们，先前牺牲的人们，他们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将军捶了捶胸口，对老人说：“陛下，我愿意用我的灵魂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确实是失败了，或许智人，也将被逐出宙域，被淘汰。”说完，便垂下眼帘，不再望向老人。

    老人听到消息的确定，顿时感到晴天霹雳，本就佝偻的身形显得更加卑微，虽然此前他有失败的想法，但是终究还是对局势感到乐观的，新型毒剂专门对症下药。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感到绝望，也许在这这样最后的时间里，他还能做些什么，不仅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帝国，也为了还有最后的人类，他对将军说道：“你先出去吧。”将军走了，走之前，他看见老人的眼眶红红的。老人摊在座位上，回忆着过往，以前他总是觉得，帝国哪怕是灭亡了，也不会是他由来做亡国之君，他虽然谈不上什么明君，但对于大事，他从不含糊。回望他的一生，他的父皇在他刚成年就将他送入了军队，在那里，宇宙的边疆，他参与了与联邦的血战，见证了无数战友的牺牲，军旅生涯磨砺了他的意志，也给他树立了理想，一定要清剿所有的叛军。在他即位以后，大力发展军事力量，叛军力量大大被削弱。但他也做了肮脏的事，为了获得高能矿石，帝国入侵了虫族的领地，导致了帝国与虫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无法避免的冲突，虫族以数量优势入侵边境星球，造成百姓大量伤亡，导致帝国陷入战争的泥潭。现在呢？这是报应，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