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归去兮
姜芙是历劫时的浮欢，却不是浮欢。在咽气的那一刻三界便已经再无姜芙，有关于姜芙的所有人和事浮欢都已经不能再插手干预，因此浮欢在下界走走停停，很长一段时间都刻意避开有关于姜国楚国和原氏的一切，但不管怎么回避总还是有消息不断的传进耳中。
只是没有想到，就算走在深山幽径，还是不可避免的能听见有关于那几个人的消息。
朝阳的光束还没有穿透树荫唤醒树上休息的某人，早早上山的樵夫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却十分的扰人清梦。
“听说了吗，上个月姜国被楚国灭了······听说是原氏在暗中帮忙。”说话的人声音粗狂，似乎在咀嚼食物，说话并不十分清楚。
“那以后就是楚国称大了。”
“嗯······噎死老子了，总算把这干巴巴的饼咽下去了。”男人大力拍着胸脯顺气，抱怨了几句自家婆娘烙饼的手艺，接着和朋友分享起自己听说到的小道消息：“姜国在六十年前，那可是独大的存在呐，谁成想六十年后竟被人家欺负成十城小国。”
搭话的人语气惋惜的说道：“要是姜国那位殿下多活几年，说不定会不一样。”
“楚国陛下不是答应过不会对姜国兵刃相向？怎么突然反悔了？”
“嘁，楚岁千自己都没有几天活头了，底下还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放着姜国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啃，楚国又不全都是楚岁千，念着所谓的什么旧情。”
浮欢这才知道原来楚岁千回到楚国以后竟然当了楚国的皇帝，姜国能够苟延残喘到今日，也是因为他。
“那姜国皇宫里的原氏前少主呢？他怎么样了？”
“有这个人吗？我想想······哦，对对对，就是那个刺杀姜国殿下的原氏族人，以前听俺爹说起过几次，不过这几十年都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应该是已经死了吧？”樵夫猜测道：“毕竟那个人和姜国也算有着血海深仇，就算姜国先帝放过他，他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得了得了，说这些干啥，咱们还是想想最近哪里干柴最多好，赶紧砍柴好快些背柴回去，一天也能多往返两趟。”
“对对对，南洼头那边应该有，赶紧走，别让二虎子抢先才好。”
深一步浅一步踩在细雪上的吱吱声让浮欢听得头痛，索性坐起身来清醒自己的思绪。一只幽蓝的寒孤鸟幼崽见到浮欢醒来，扑棱着羽翼欢快地飞近浮欢的身旁，浮欢向它伸出手去，小家伙便落在了浮欢的手背上。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几人听见寒孤鸟的叫声争相奔走而来，一人更是鞋袜跑丢了都来不及捡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子没听错吧！是憨姑娘的叽咕声！”
寒孤鸟只生活在常年冰雪覆盖的严寒之地，一生以雪莲花蕊为食，传闻寒孤鸟能通天地，其血肉食之具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当地的人有幸见过此鸟几次，听说叫寒孤鸟，又觉得此鸟外表机灵却性格憨厚，便给寒孤鸟起了个憨姑娘的外号。
此处本不该生活着寒孤鸟，只是前些日子王员外不知从什么地方捉来了两只成年寒孤鸟和一窝幼崽准备豢养起来逗趣，毕竟寒孤鸟羽毛华亮，色彩又十分独特，即便没有传闻中食之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养养观赏也不错。
靠着寒孤鸟的名气，王员外甚至办了好几场赏鸟会，赚得盆满钵满。
浮欢遇到的这只寒孤鸟就是在赏鸟会上逃跑出来的幼崽，是具有修行根基经过几世苦修已经修得灵智和微弱灵力的鸟灵。
布下结界阻隔了那几位凡人的视线，浮欢施法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处，唯有树枝上残留的温度证明刚才此处枝丫有人停留过。
离开雪原以后寒孤鸟便不能久活，除了地域原因之外，寒孤鸟是一种除雪莲花蕊之外不食任何食物的鸟族。在这只幼崽逃离出来的时候它的父母兄弟已经奄奄一息，遇见浮欢的时候它也饿得都没有挥动羽翅的力气了。
和小白龙约定的千年之期将近，浮欢打算先去白湖接走小白龙，然后就送寒孤鸟去冰谷借助冰谷的寒气修炼。
寒孤鸟虽然修炼多世，但转世以后并不会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她现在的心智和人间三五岁孩童并没有多大不同，在经历被折磨和亲眼看着亲人咽气的恐惧之后寒孤鸟凭着直觉飞进深山，恰巧遇见正在休息的浮欢，浮欢喂了些灵力，这孩子便不愿意走了。
寒孤鸟不能离开冰雪的环绕，若浮欢放任不管的话等到春暖的时候它就会长眠深山老树下。
“阿姊，白湖在哪里呢？”寒孤鸟站在浮欢肩上，好奇的张望着从不曾见过的人间景象，嘴里叽叽喳喳的问题幼稚却可爱，“白湖的水是不是白色的？”“小白龙是不是白色的？”“那喝了白湖的水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白色的？”
浮欢隐身走在闹市人群里，认真回答了寒孤鸟每一个问题：“白湖的水是青蓝色的，小白龙是白色的，但是喝了白湖的水并不会变成白色的人类。”
“阿姊，可不可以帮我买点糖水？渴了呀！”
“在化形之前你的修为并不稳定，除了冰山雪莲之外只能饮些寒露充饥。”浮欢摸着寒孤鸟头顶上翘起的羽毛，慈爱的说道：“冰谷灵气充沛，就连仙界许多圣地灵气都没有哪里的纯粹，你好好修炼，等到根基稳定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
寒孤鸟咽着口水，收回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说道：“那好吧！”
浮欢不识路，靠着东南枝的指引走走停停，偶尔还是会迷路，然后就寻个适合修炼的地方稍作停顿再继续赶路。
问起千年前名气微弱的地方，当世已经没人知晓具体位置了。
最后一场冬雪来临的时候萦若还是下界了一趟，在找到浮欢的时候见到浮欢身边跟着一只大逆不道叫上神“阿姊”的寒孤鸟便生气的要跟寒孤鸟打一架，可时间实在不多了，便只和浮欢简单汇报了神界的情况，没来得及和寒孤鸟单挑就走了。
临走前萦若给寒孤鸟说了浮欢的身份，并警告寒孤鸟不准再叫上神“阿姊”。
“叫什么都没关系，再神界是上神，在这里不是。”浮欢并不介意寒孤鸟的称呼，在她看来不管是叫阿姊还是叫名字都没有多大关系。
寒孤鸟想起那位面若冰霜的阿姊领走前冰冷警告的眼神，冰绿色的眼睛瞬间失神，羽翼抖了抖，头摇的跟孩子手上的拨浪鼓似的，凑到浮欢耳边小声说道：“上神，我不敢。”
她怕再喊阿姊，那位神君会揍她。
浮欢迟迟没有回归神界并不只为了和小白龙的约定，她心里还是想再给神界那些人一点时间，若还是秉持着神明的身份高高在上傲慢俯视三界其他生灵，甚至再出现将弱小生灵的性命当做玩笑随意戏弄的情况，浮欢宁愿毁去那些人的神骨······神界建立至今，总要做出些改变。
走了将近百年才寻到了白湖，所幸并未至千年之约，终未失约。
百年来浮欢依照惯例极少与人族接触，倒是寒孤鸟学了隐身的术法之后时常喜爱到茶馆听书。许是话本里的人间百态听得多了，路上又看了许多人的人生，不过才百年的时间寒孤鸟已经相较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上神，小白龙会不会很凶？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白龙性格温顺，是雌龙。”浮欢站在白湖边上看着湖底盘旋的幼龙，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当年见的那条小白龙。
神族天生神脉神骨，但是修行缓慢难以精进，就连外表也随着修为生长缓慢，千年时间就算小白龙没有长个头，怎么还缩水的如此严重？
千年前的小白龙盘旋在湖底犹如一座小山峰，双眼在夜里还能看出幽幽明亮，犹如巨大的夜明珠一样。现在盘旋在湖底的小东西如果不是散发着神族的气息，也有龙族的神骨，浮欢几乎会把它错认成一条小白蛇，就比鳝鱼大一些的小白蛇。
寒孤鸟看不见湖底的小白龙，也感觉不到周围有类似于上神和雪神那样的灵力，不禁猜测的对浮欢道：“小白龙会不会已经离开白湖了？白湖很深么？我听说龙族即使是幼龙的身躯也是很大的，小白龙真在里面的话不会被发现么？”
寒孤鸟觉得小白龙不会如约等在这里整整一千年，这湖水平静的甚至不起波澜，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
当年离开的时候浮欢给了小白龙一缕自己的灵力，可是当初即将下界历劫的时候当浮欢想借助那抹灵力气息传讯给小白龙的时候却发现灵力已经消散，已经不在小白龙的身上。
没顾得上解答寒孤鸟的疑问，浮欢喃喃自语道：“这千年里三江镇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迫使小白龙的修为退却······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白龙连游水都已经力不从心，好几次撞在了藏身的岩石上。连续撞了好几次以后，小白龙的龙角都撞得微微发红，小白龙似乎也放弃了，直接往岩石上一趟，小小的身躯随着湖底的水波左右摇晃着。
“小白龙······”浮欢站在岸边用传音的法术将自己的话带到小白龙的身边，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已经疲惫闭上眼睛的小白龙听见记忆里快要模糊的声音身躯一震，它在原地努力游动寻找恩人的身影，却无果。
“唔······一定是幻觉。”小白龙化出人形，失落而害怕的落回到岩石上，抱着腿坐在岩石上将头埋在膝上小声哽咽道：“我现在这么弱，恩人一定不会来接我了。”
“言既出，行必践。”
浮欢不能再众目睽睽之下下水，便悄然送了灵力下去，“我既然说过会送你回故乡，就一定不会食言。”浮欢心疼的看着小白龙憔悴不堪的面容，小心翼翼的用自身灵力一点点治愈小白龙身上的伤口。
再次听见恩人的声音，感觉到周身温暖熟悉的神力流动，小白龙眼眶骤然一红，抹着眼泪就要不管不顾往岸上冲去。
千年之期未到，湖面上还有浮欢当年设下的结界，若不是浮欢撤的及时，小白龙这一冲怕是又要撞得头破血流。
浮欢身后还有不少为游湖而来的人族，大家就看见一个瓷白的小娃娃突然在水里扑棱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得水。有几位热心的男子见浮欢一位姑娘家家的穿得单薄不好下水，当即就要跳下去把娃娃替人家捞起来。
“这位娘子不用担心，我弟弟的水性很好，定能救下你家娃娃。”
好在小白龙游水上岸的时候懂得变换发色掩藏龙角，甚至聪明的想到了假装落水没有直接从湖底一跃而出。
“多谢公子。”
小白龙的衣衫全然湿透了，又不能使用净身术，抱着“娃娃”的浮欢前身也湿漉漉的并不好受。
小白龙抱着浮欢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浮欢的面容看个不停，看着看着还呵呵的傻笑，整副神情开心的不得了。见到浮欢肩上的寒孤鸟时更是喜爱，亲切的叫它“咕咕”。
“恩人，我又见到你了！”小白龙很喜欢浮欢的怀抱，这让她想起了阿母的怀抱，也是一样暖暖的香香的。
没等浮欢再问一遍她的遭遇，小白龙已经主动跟浮欢讲述了自己千年来的经历。
“三江镇在五百年前经历过一场特别严重的大水，在各位长老的默许下，小鹿带了好多的朋友一起来帮忙，可是每天还是不断有人丧生在洪水里。”
无忧山不与人族往来的规矩浮欢是知道的，但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长老们破例让小鹿他们下山也在浮欢意料之中，无忧山那些小妖和长老们都有着世间难得的纯善性格。
小白龙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尤其是说道白湖里的浮尸，小脸吓得煞白。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尸体······除了在阿母肚子里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大片残缺不全的尸海。大水过后，白湖边上，三江之畔，日夜不息的悲哭让我很难受。大家都想见到亲人，哪怕是亲人的尸体牙好······我想帮他们。”小白龙把脸埋在浮欢脖颈处，极力压抑的哭腔让浮欢心疼极了，无师自通的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给她安全感。
听到这里浮欢大概知道了小白龙把自己给她的灵力用在了哪里，“所以你就用了自己大部分的修为把他们送回了家？”
“嗯······还有小鹿、小桃花、三长老······不只是我，大家都帮忙了。”
湖底的那些浮尸大多都是穿着官服的成年男子，小白龙亲眼看着他们从大水发起的时候第一个冲出来，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堤坝阻拦洪水，她想送他们回家和亲人团聚。
“辛苦你了。”浮欢坐在篝火旁，难得的感受着凡火的温暖，抱着小白龙的时候源源不断的输送自己的灵力到小白龙的体内，似乎要把小白龙失去的都补回来。
小白龙苦累了便窝在浮欢怀里昏昏欲睡，“我想让恩人回来帮帮我，但是二长老说······不可以，如果，如果干涉凡人的生死······会有损恩人······修为······”
浮欢抱着小白龙倚靠一棵大树休息在篝火旁边，寒孤鸟惧火已经早早的跑开了。
后半夜的时候浮欢察觉到有人正在鬼鬼祟祟的靠近，但来人的气息却并无恶意。此处距离无忧山不远，刚才听小白龙所言她似乎也一直跟无忧山的朋友们有往来，浮欢大致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小鹿对于小桃花躲躲藏藏的前进方式很是鄙夷，甚至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跟这个家伙是一伙的。
“又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只是见恩人一面，你一定要搞得跟做贼似的？”小鹿和小桃花都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但是小桃花心性却好像还是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哎呀！催催催，你就会催，嫌我丢人你自己赶紧麻溜的走远点。你个木头不会懂，我这是想给仙长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小桃花似乎比小鹿嫌弃自己还要嫌弃他，挥手赶人道：“你赶紧走赶紧走，你站在这里都害我暴露了。”
“······你才是木头！”
小鹿已经完全脱去了稚气成为了无忧山不知多少女孩子心仪的儿郎，已经懂得区分朋友间的喜欢和执手一生的爱慕，可桃夭却还是桃夭。
鹿嘉出现在浮欢面前的时候浮欢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已经不记得当年见到的小鹿是什么模样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了，但小鹿的气息没有变。
“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一个小桃花，闹别扭了吗？”浮欢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打趣的对暗处的小桃花说道：“我们下次见面，可能需要很久才可以了哦，还不出来吗？”
桃夭自知仙长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很不好意思的从树后走了出来，“仙长还是这么厉害呢，一下就察觉了我的存在。”
鹿嘉和桃夭坐在浮欢对面，鹿嘉说道：“我们时常会去看望小白，今天去的时候发现湖面的封印已经提前解开了，而且小白也不见了。”
桃夭接着鹿嘉的话说道：“后来我们听说今日有一个小孩子在岸边落水，出水以后不哭不闹的被一名女子抱走，我们一猜就应该是仙长来接小白了，于是追了上来。”
“从仙长离开无忧山的时候我跟桃夭就决定等在白湖，一定能再见到仙长。”
再见一面不为其他，只为叙旧。
只是没有想到，就算走在深山幽径，还是不可避免的能听见有关于那几个人的消息。
朝阳的光束还没有穿透树荫唤醒树上休息的某人，早早上山的樵夫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却十分的扰人清梦。
“听说了吗，上个月姜国被楚国灭了······听说是原氏在暗中帮忙。”说话的人声音粗狂，似乎在咀嚼食物，说话并不十分清楚。
“那以后就是楚国称大了。”
“嗯······噎死老子了，总算把这干巴巴的饼咽下去了。”男人大力拍着胸脯顺气，抱怨了几句自家婆娘烙饼的手艺，接着和朋友分享起自己听说到的小道消息：“姜国在六十年前，那可是独大的存在呐，谁成想六十年后竟被人家欺负成十城小国。”
搭话的人语气惋惜的说道：“要是姜国那位殿下多活几年，说不定会不一样。”
“楚国陛下不是答应过不会对姜国兵刃相向？怎么突然反悔了？”
“嘁，楚岁千自己都没有几天活头了，底下还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放着姜国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啃，楚国又不全都是楚岁千，念着所谓的什么旧情。”
浮欢这才知道原来楚岁千回到楚国以后竟然当了楚国的皇帝，姜国能够苟延残喘到今日，也是因为他。
“那姜国皇宫里的原氏前少主呢？他怎么样了？”
“有这个人吗？我想想······哦，对对对，就是那个刺杀姜国殿下的原氏族人，以前听俺爹说起过几次，不过这几十年都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应该是已经死了吧？”樵夫猜测道：“毕竟那个人和姜国也算有着血海深仇，就算姜国先帝放过他，他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得了得了，说这些干啥，咱们还是想想最近哪里干柴最多好，赶紧砍柴好快些背柴回去，一天也能多往返两趟。”
“对对对，南洼头那边应该有，赶紧走，别让二虎子抢先才好。”
深一步浅一步踩在细雪上的吱吱声让浮欢听得头痛，索性坐起身来清醒自己的思绪。一只幽蓝的寒孤鸟幼崽见到浮欢醒来，扑棱着羽翼欢快地飞近浮欢的身旁，浮欢向它伸出手去，小家伙便落在了浮欢的手背上。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几人听见寒孤鸟的叫声争相奔走而来，一人更是鞋袜跑丢了都来不及捡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子没听错吧！是憨姑娘的叽咕声！”
寒孤鸟只生活在常年冰雪覆盖的严寒之地，一生以雪莲花蕊为食，传闻寒孤鸟能通天地，其血肉食之具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当地的人有幸见过此鸟几次，听说叫寒孤鸟，又觉得此鸟外表机灵却性格憨厚，便给寒孤鸟起了个憨姑娘的外号。
此处本不该生活着寒孤鸟，只是前些日子王员外不知从什么地方捉来了两只成年寒孤鸟和一窝幼崽准备豢养起来逗趣，毕竟寒孤鸟羽毛华亮，色彩又十分独特，即便没有传闻中食之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养养观赏也不错。
靠着寒孤鸟的名气，王员外甚至办了好几场赏鸟会，赚得盆满钵满。
浮欢遇到的这只寒孤鸟就是在赏鸟会上逃跑出来的幼崽，是具有修行根基经过几世苦修已经修得灵智和微弱灵力的鸟灵。
布下结界阻隔了那几位凡人的视线，浮欢施法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处，唯有树枝上残留的温度证明刚才此处枝丫有人停留过。
离开雪原以后寒孤鸟便不能久活，除了地域原因之外，寒孤鸟是一种除雪莲花蕊之外不食任何食物的鸟族。在这只幼崽逃离出来的时候它的父母兄弟已经奄奄一息，遇见浮欢的时候它也饿得都没有挥动羽翅的力气了。
和小白龙约定的千年之期将近，浮欢打算先去白湖接走小白龙，然后就送寒孤鸟去冰谷借助冰谷的寒气修炼。
寒孤鸟虽然修炼多世，但转世以后并不会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她现在的心智和人间三五岁孩童并没有多大不同，在经历被折磨和亲眼看着亲人咽气的恐惧之后寒孤鸟凭着直觉飞进深山，恰巧遇见正在休息的浮欢，浮欢喂了些灵力，这孩子便不愿意走了。
寒孤鸟不能离开冰雪的环绕，若浮欢放任不管的话等到春暖的时候它就会长眠深山老树下。
“阿姊，白湖在哪里呢？”寒孤鸟站在浮欢肩上，好奇的张望着从不曾见过的人间景象，嘴里叽叽喳喳的问题幼稚却可爱，“白湖的水是不是白色的？”“小白龙是不是白色的？”“那喝了白湖的水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白色的？”
浮欢隐身走在闹市人群里，认真回答了寒孤鸟每一个问题：“白湖的水是青蓝色的，小白龙是白色的，但是喝了白湖的水并不会变成白色的人类。”
“阿姊，可不可以帮我买点糖水？渴了呀！”
“在化形之前你的修为并不稳定，除了冰山雪莲之外只能饮些寒露充饥。”浮欢摸着寒孤鸟头顶上翘起的羽毛，慈爱的说道：“冰谷灵气充沛，就连仙界许多圣地灵气都没有哪里的纯粹，你好好修炼，等到根基稳定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
寒孤鸟咽着口水，收回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说道：“那好吧！”
浮欢不识路，靠着东南枝的指引走走停停，偶尔还是会迷路，然后就寻个适合修炼的地方稍作停顿再继续赶路。
问起千年前名气微弱的地方，当世已经没人知晓具体位置了。
最后一场冬雪来临的时候萦若还是下界了一趟，在找到浮欢的时候见到浮欢身边跟着一只大逆不道叫上神“阿姊”的寒孤鸟便生气的要跟寒孤鸟打一架，可时间实在不多了，便只和浮欢简单汇报了神界的情况，没来得及和寒孤鸟单挑就走了。
临走前萦若给寒孤鸟说了浮欢的身份，并警告寒孤鸟不准再叫上神“阿姊”。
“叫什么都没关系，再神界是上神，在这里不是。”浮欢并不介意寒孤鸟的称呼，在她看来不管是叫阿姊还是叫名字都没有多大关系。
寒孤鸟想起那位面若冰霜的阿姊领走前冰冷警告的眼神，冰绿色的眼睛瞬间失神，羽翼抖了抖，头摇的跟孩子手上的拨浪鼓似的，凑到浮欢耳边小声说道：“上神，我不敢。”
她怕再喊阿姊，那位神君会揍她。
浮欢迟迟没有回归神界并不只为了和小白龙的约定，她心里还是想再给神界那些人一点时间，若还是秉持着神明的身份高高在上傲慢俯视三界其他生灵，甚至再出现将弱小生灵的性命当做玩笑随意戏弄的情况，浮欢宁愿毁去那些人的神骨······神界建立至今，总要做出些改变。
走了将近百年才寻到了白湖，所幸并未至千年之约，终未失约。
百年来浮欢依照惯例极少与人族接触，倒是寒孤鸟学了隐身的术法之后时常喜爱到茶馆听书。许是话本里的人间百态听得多了，路上又看了许多人的人生，不过才百年的时间寒孤鸟已经相较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上神，小白龙会不会很凶？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白龙性格温顺，是雌龙。”浮欢站在白湖边上看着湖底盘旋的幼龙，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当年见的那条小白龙。
神族天生神脉神骨，但是修行缓慢难以精进，就连外表也随着修为生长缓慢，千年时间就算小白龙没有长个头，怎么还缩水的如此严重？
千年前的小白龙盘旋在湖底犹如一座小山峰，双眼在夜里还能看出幽幽明亮，犹如巨大的夜明珠一样。现在盘旋在湖底的小东西如果不是散发着神族的气息，也有龙族的神骨，浮欢几乎会把它错认成一条小白蛇，就比鳝鱼大一些的小白蛇。
寒孤鸟看不见湖底的小白龙，也感觉不到周围有类似于上神和雪神那样的灵力，不禁猜测的对浮欢道：“小白龙会不会已经离开白湖了？白湖很深么？我听说龙族即使是幼龙的身躯也是很大的，小白龙真在里面的话不会被发现么？”
寒孤鸟觉得小白龙不会如约等在这里整整一千年，这湖水平静的甚至不起波澜，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
当年离开的时候浮欢给了小白龙一缕自己的灵力，可是当初即将下界历劫的时候当浮欢想借助那抹灵力气息传讯给小白龙的时候却发现灵力已经消散，已经不在小白龙的身上。
没顾得上解答寒孤鸟的疑问，浮欢喃喃自语道：“这千年里三江镇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迫使小白龙的修为退却······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白龙连游水都已经力不从心，好几次撞在了藏身的岩石上。连续撞了好几次以后，小白龙的龙角都撞得微微发红，小白龙似乎也放弃了，直接往岩石上一趟，小小的身躯随着湖底的水波左右摇晃着。
“小白龙······”浮欢站在岸边用传音的法术将自己的话带到小白龙的身边，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已经疲惫闭上眼睛的小白龙听见记忆里快要模糊的声音身躯一震，它在原地努力游动寻找恩人的身影，却无果。
“唔······一定是幻觉。”小白龙化出人形，失落而害怕的落回到岩石上，抱着腿坐在岩石上将头埋在膝上小声哽咽道：“我现在这么弱，恩人一定不会来接我了。”
“言既出，行必践。”
浮欢不能再众目睽睽之下下水，便悄然送了灵力下去，“我既然说过会送你回故乡，就一定不会食言。”浮欢心疼的看着小白龙憔悴不堪的面容，小心翼翼的用自身灵力一点点治愈小白龙身上的伤口。
再次听见恩人的声音，感觉到周身温暖熟悉的神力流动，小白龙眼眶骤然一红，抹着眼泪就要不管不顾往岸上冲去。
千年之期未到，湖面上还有浮欢当年设下的结界，若不是浮欢撤的及时，小白龙这一冲怕是又要撞得头破血流。
浮欢身后还有不少为游湖而来的人族，大家就看见一个瓷白的小娃娃突然在水里扑棱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得水。有几位热心的男子见浮欢一位姑娘家家的穿得单薄不好下水，当即就要跳下去把娃娃替人家捞起来。
“这位娘子不用担心，我弟弟的水性很好，定能救下你家娃娃。”
好在小白龙游水上岸的时候懂得变换发色掩藏龙角，甚至聪明的想到了假装落水没有直接从湖底一跃而出。
“多谢公子。”
小白龙的衣衫全然湿透了，又不能使用净身术，抱着“娃娃”的浮欢前身也湿漉漉的并不好受。
小白龙抱着浮欢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浮欢的面容看个不停，看着看着还呵呵的傻笑，整副神情开心的不得了。见到浮欢肩上的寒孤鸟时更是喜爱，亲切的叫它“咕咕”。
“恩人，我又见到你了！”小白龙很喜欢浮欢的怀抱，这让她想起了阿母的怀抱，也是一样暖暖的香香的。
没等浮欢再问一遍她的遭遇，小白龙已经主动跟浮欢讲述了自己千年来的经历。
“三江镇在五百年前经历过一场特别严重的大水，在各位长老的默许下，小鹿带了好多的朋友一起来帮忙，可是每天还是不断有人丧生在洪水里。”
无忧山不与人族往来的规矩浮欢是知道的，但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长老们破例让小鹿他们下山也在浮欢意料之中，无忧山那些小妖和长老们都有着世间难得的纯善性格。
小白龙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尤其是说道白湖里的浮尸，小脸吓得煞白。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尸体······除了在阿母肚子里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大片残缺不全的尸海。大水过后，白湖边上，三江之畔，日夜不息的悲哭让我很难受。大家都想见到亲人，哪怕是亲人的尸体牙好······我想帮他们。”小白龙把脸埋在浮欢脖颈处，极力压抑的哭腔让浮欢心疼极了，无师自通的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给她安全感。
听到这里浮欢大概知道了小白龙把自己给她的灵力用在了哪里，“所以你就用了自己大部分的修为把他们送回了家？”
“嗯······还有小鹿、小桃花、三长老······不只是我，大家都帮忙了。”
湖底的那些浮尸大多都是穿着官服的成年男子，小白龙亲眼看着他们从大水发起的时候第一个冲出来，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堤坝阻拦洪水，她想送他们回家和亲人团聚。
“辛苦你了。”浮欢坐在篝火旁，难得的感受着凡火的温暖，抱着小白龙的时候源源不断的输送自己的灵力到小白龙的体内，似乎要把小白龙失去的都补回来。
小白龙苦累了便窝在浮欢怀里昏昏欲睡，“我想让恩人回来帮帮我，但是二长老说······不可以，如果，如果干涉凡人的生死······会有损恩人······修为······”
浮欢抱着小白龙倚靠一棵大树休息在篝火旁边，寒孤鸟惧火已经早早的跑开了。
后半夜的时候浮欢察觉到有人正在鬼鬼祟祟的靠近，但来人的气息却并无恶意。此处距离无忧山不远，刚才听小白龙所言她似乎也一直跟无忧山的朋友们有往来，浮欢大致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小鹿对于小桃花躲躲藏藏的前进方式很是鄙夷，甚至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跟这个家伙是一伙的。
“又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只是见恩人一面，你一定要搞得跟做贼似的？”小鹿和小桃花都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但是小桃花心性却好像还是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哎呀！催催催，你就会催，嫌我丢人你自己赶紧麻溜的走远点。你个木头不会懂，我这是想给仙长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小桃花似乎比小鹿嫌弃自己还要嫌弃他，挥手赶人道：“你赶紧走赶紧走，你站在这里都害我暴露了。”
“······你才是木头！”
小鹿已经完全脱去了稚气成为了无忧山不知多少女孩子心仪的儿郎，已经懂得区分朋友间的喜欢和执手一生的爱慕，可桃夭却还是桃夭。
鹿嘉出现在浮欢面前的时候浮欢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已经不记得当年见到的小鹿是什么模样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了，但小鹿的气息没有变。
“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一个小桃花，闹别扭了吗？”浮欢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打趣的对暗处的小桃花说道：“我们下次见面，可能需要很久才可以了哦，还不出来吗？”
桃夭自知仙长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很不好意思的从树后走了出来，“仙长还是这么厉害呢，一下就察觉了我的存在。”
鹿嘉和桃夭坐在浮欢对面，鹿嘉说道：“我们时常会去看望小白，今天去的时候发现湖面的封印已经提前解开了，而且小白也不见了。”
桃夭接着鹿嘉的话说道：“后来我们听说今日有一个小孩子在岸边落水，出水以后不哭不闹的被一名女子抱走，我们一猜就应该是仙长来接小白了，于是追了上来。”
“从仙长离开无忧山的时候我跟桃夭就决定等在白湖，一定能再见到仙长。”
再见一面不为其他，只为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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