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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交锋

    万家灯火,萧瑟秋风,皎洁的月光照拂着每一个夜行人的衣裳,包括北宫珩。北宫珩已经在城中蛰伏了几天,期间他一直打扮成贩卖药材的人观察兰陵王府,并通过一些黑暗渠道了解到兰陵王府的大致分布和其机密放置的房间。

    他连续几天观察天气状况,预计到未来或许有浓云天气,他决定在那时潜入府中搜寻气息。同时他还了解到兰陵王府的侍卫刚好在未来几天进行月休。

    着实天赐良机。

    在筹划之余,他也偶尔察觉到那股异样的气息,他感觉那种气息似乎来自一个神秘的兵气者,又似乎和自己的兵气类型不一样,类似白雾笼罩着香草的感觉。以防万一,他将半个兰陵郡探索了一遍,找到了确定的出城路线和中途躲藏的地点。做好准备后,他在灯塔上静静等待。

    倏忽间一阵晚风吹过去了。

    北宫珩已经身在兰陵王府中。

    他开始凭借兵气感应力来找寻那股散发处澄澈寒气的源头,他觉得这股寒气似乎和长流之珠有关。在躲过几个巡逻的侍卫后,他辗转来到了兰陵王府的东南处,在这里他似乎感觉那股寒气无比剧烈,而这股寒气,正像是从面前的房间里传来的。

    北宫珩刚抬步,转而意识到不对劲,侧身躲过从背后射来的冷箭。“抓住他!”那个发现了北宫珩的侍卫还未来得及说完,北宫珩冷不防绕到背后将其摔倒,但并没有杀死他,他不想惹是生非。其余发现北宫珩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全被北宫珩悄无声息的打晕过去。北宫珩看着满地瘫倒的人,庆幸这些人并非兵气者,否则自己今夜是走不掉了。接着他就要去打开那个房间的门扇。

    一道强力的金色光箭猛得飞来,北宫珩再次转身躲过飞箭,但那飞箭似乎有灵气,尽管它没有击中北宫珩,但它再次飞回来直奔北宫珩面门而去。一道寒冽的蓝色光芒如镜子折光一样将飞箭劈断,北宫珩的反应速度极快。尽管他已经知道这是兵气者的攻击了,但在看到那个执着剑向自己走来的人时,他还是蹙眉一下。

    稳健的步伐,修长的身段,飘逸的长发,面带从容和肃穆,手提棱剑,身着青白黑长袍。还有那鲜卑人和汉人双重特征的俊朗面庞。

    北宫珩已经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齐朝的兰陵王——高长恭。

    “阁下似乎并没有收到本王的邀请,还打伤了本王的侍卫”高长恭侧了侧身说道。

    “姑且算在下鲁莽了。”北宫珩执刀说道。

    “想必阁下在此夜色下光临本王府,不会是想和本王谈论政事吧。”高长恭说道。

    “如若大王诚想,在下也未尝不可。”北宫珩回应道。

    高长恭笑了笑,收了收剑,北宫珩被他的行为弄得有点困惑。

    “你是周人,何来的政事与本王谈论?”兰陵王微微挑起嘴角说道。

    北宫珩方才明白过来,高长恭利用兵气探寻到了自己的兵气气息,兰陵除了高长恭以外并无其他兵气者,而齐朝内部的兵气者行动需要高长恭的调动。所以外来兵气者一定是异国人。即使这样,高长恭那高超的兵气感应力还是让北宫珩颇感惊讶。

    “明白得太晚了。”高长恭一皱眉,反手旋转棱剑发动兵气。

    “辰气·金官·鬼力穿山!”

    一道长波开始射向北宫珩。

    和宇文部族的单一兵气类型一样,齐朝的兵气者掌握的兵气类型只有“金”宿兵气。掌握“木”和“水”的北宫珩在对付“金”兵气时占不到优势,只能尽力躲避。

    “在本王面前,你不会有任何优势的。”高长恭说着挥着剑直奔北宫珩而去。

    一声打钟一样的声音传来,高长恭和北宫珩的武器交织在一起。北宫珩别开高长恭的剑,朝高长恭的腿砍去,但被高长恭抓住了胳膊,同时高长恭用膝盖猛撞北宫珩的胸膛,顺势把北宫珩拎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北宫珩被按在地上反复躲开攻击,难以招架。高长恭常年在外作战,战斗技巧十分娴熟,惯于刺杀的北宫珩面对这种攻击十分吃力,连连挨打。

    “是时候给你最后一击了。”

    高长恭说着开始将金色的兵气气息凝聚在棱剑上,北宫珩被死死按住,难以动弹,眼看高长恭就要将剑刺入自己的眼睛里。

    恍惚间,北宫珩想了想自己身上的物品,在慌乱中摸到了自己的玉佩,他抓起玉佩狠命砸向兰陵王的眼眶,兰陵王被痛击后一瞬间分神,北宫珩趁机用头撞开高长恭,踉跄着起身一记勾拳将高长恭打出一个身位去,

    “不错,你还明白反击。”高长恭理了理衣裳说道。

    北宫珩拾起了刀,高长恭握着棱剑,他们开始酝酿兵气。

    “辰气·金官·山牛震荡!”高长恭将兵气高密度地集中在棱剑上,重重地向前砍去。

    “辰气·木官·狴犴断林!”北宫珩将兵气整合凝聚,蓄力发动横斩。

    二人的刀和剑碰在一起,发出打雷一样的轰鸣声,北宫珩竭力抵抗着,而高长恭则不断施加压力。随着压力的不断增加,出现了一些断裂声,同时一些光芒在闪耀着二人的双目。

    “这是.......”高长恭看到了一副奇异景象,他看到北宫珩的刀在发出蓝色的光芒。

    “这就是细水.......”北宫珩缓缓说道。

    说完,北宫珩收回力道并快速后撤,高长恭还未从刚才的景象中走出神来便扑了个空,当他抬头时,看见的是挥动着发着蓝光的刀朝他劈来的北宫珩,高长恭顺势奋力抵挡。

    随着一阵镜子摔碎的声音,高长恭手里的棱剑碎成了几段,北宫珩还要举刀,却被高长恭用残剑挡住。

    “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你是谁了。”高长恭说道,脸上还是始终如一的从容,“如若阁下允许,本王问些事可好。”

    北宫珩有些困惑,不明所以的看着高长恭。

    “放心吧,今天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尽管他有些拒绝,不过如今自己也别无选择。

    片刻过后,高长恭差不多了解了北宫珩的情况,他似乎放松了一些。

    “看来周人处理政事的风格是总喜欢用名贵木材搭建牛棚呢。”高长恭说道,他看了看北宫珩的玉佩,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块相似的玉佩,北宫珩认出来那是本族的物品。

    “本王的玉佩是老族长临别相赠,用作纪念。方才与你争斗时本王注意到你的玉佩了,看来你是北宫部族仅存活的几个人之一了吧。”

    北宫珩看了看自己的玉佩,说道:

    “是的。”

    北宫珩有点奇怪高长恭怎么会对自己部族的事如此熟悉,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自己部族与齐朝人有什么关系。

    “你肯定好奇本王为什么这么清楚你族的习俗吧。”高长恭说道,“本王也是兵气者,曾经受到过北宫部族的帮助,而北宫部族那时仍在北方,不久后就迁徙去了周朝地区。正因如此,本王看到你腰上的细水长刀和玉佩时,才能断定你是周人。”

    北宫珩这才知道高长恭为什么住手了。

    “虽然你是那北宫兵气大族的留下来的火种,所握的也是集汇了无数种可能兵气的细水长刀,但你似乎并不熟悉你的刀和兵气。”高长恭说道。

    北宫珩看着自己的刀,确实,他的细水长刀似乎可以承载所有兵气,但他仅仅会操控“水”和“木”两种兵气,并且招式还十分生疏,无法达到行云流水的地步,对威力的掌控也很吃不准。

    “所以,你来本王府也不是找寻什么补身药材的吧。”高长恭问道,北宫珩默然无语,他不能透露他的目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重要的敌对势力。

    “行了,即使阁下不说,本王也知道阁下所为何来,”高长恭微笑说道,但笑得似乎有点无奈,甚至有点凄凉,“阁下是为了人们所说的长流之珠而来的吧。”

    北宫珩稍显迟疑,且已经开始蹙眉。

    “既然大王已经挑明,那么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北宫珩说道。

    “本王确实没有什么关于长流之珠的资料,”高长恭说道,“只有这个,”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略微长扁的盒子,那个盒子十分精巧,透着一股澄澈寒气,北宫珩感觉这寒气十分熟悉,他想起来这寒气正是那日进城时所感觉到的那股寒气。

    “这是........”北宫珩问道。

    “这是盛长流之珠的盒子——细水之椟。”高长恭说道,“当年本王远征时中箭落马,受到北宫族人的救助才得以不死,那时北宫族长给了本王这个盒子,能帮助本王恢复气力,后来周齐局势恶化,加之宇文护屠戮北宫部族,这个盒子因此搁置在本王这里,据说这个盒子可以保护拥有者免受长流之珠的力量吞噬和迫害,至于长流之珠,可能和宇文护屠戮北宫部族的原因有关。今日你来了,姑且当做归还,你拿走它吧。”

    高长恭把盒子递给北宫珩说道。

    北宫珩有点不知所措,“虽然此物为大王早年所借,且与我族私交甚密,但在下为周人,大王不怕这种器物被周帝利用来攻打齐朝吗。”北宫珩反问道。

    “本王不会怕的——起码活着的时候不会怕。”高长恭说道,“大齐的国势已然江河日下,自神武帝草创国业,文宣帝强驱洛阳之民至邺开始,就注定大齐要经历浩劫和灾难。而现在后主荒废国政,曾经的斛律光和段韶等人皆已逝去。如同失去了椽柱的房屋一般,或许大齐很快就会在不久后的战争中倒下,周围的人却仍意识不到这一点,这让本王痛心至极。而现在后主应该已经把屠刀对准了我,只是因为那荒谬的‘功高震主’.........”高长恭看着窗外一大片遮住了天空的云朵,满目惆怅地说道。北宫珩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世上最为纠结的一个表情。“本王知道本王时日无多,不知哪天就会被冠以‘谋逆’的罪名,因此本王要把自己所亏欠的都要尽数归还,尽管忠于祖国的时间所剩无几。”高长恭说道。

    “不必说什么,如果一定要本王说出一个除了还人情这个理由之外的理由的话,那就是要你好好替本王活着,来匡正这个混乱社会的秩序。”高长恭说道,他此时抬头看着天空的阴翳,“倘若将来你无法选择,你也无法改变大周的统治者的意向,大齐的统治也混乱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的话。你如果要追随灭亡大齐之人的脚步,本王也不会怨恨你,你也无需对本王心怀愧疚,尽管那时本王会对齐亡而感到遗憾。所有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所有人都有迫不得已的事情,而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匡扶社会,能够利于百姓安居,那就没有愧对本王和其他任何人的理由。”高长恭说道。

    果真会有这样的人么?北宫珩心里想道。面前的这个叫做高长恭的男人,能为了至高道义而放弃自己的立场,对于自己的祖国有着无上的忠心但仍旧保持着理性,对人民的爱护。着实是完美啊,尽管他似乎对自己的国家和君主失望,但仍然保持着诚实,没有产生造反的意向,保持了作为一名臣子的节操。北宫珩看着夜空的长庚星光照在高长恭俊秀的脸面上,他看到了先代一辈的落幕之光。黎明,城中即将封禁出入了,北宫珩到了该走的时候。

    “临别之前,把耽误事情给你弥补好了。”高长恭给了他一个布袋,里面是一些上好的药材,“以后记着点,别来王府找药材了。”高长恭漫不经心地说道。

    北宫珩有点茫然,反应过来后随即道谢,高长恭摆了摆手。

    “只是,在下还是未曾明白,大王为何给予在下帮助。”北宫珩问道。

    “只因你的族群曾经帮助过我,虽然认识仅半个多时辰,但你对于我来说是个值得被托付延续人生重任——维护社会太平的人。而人活着的意义,不就是薪火相传么?”高长恭反问道。

    “倘若齐朝真的灭亡了,大王不会痛心么?”北宫珩再次问道。

    “会,但我不会后悔。生长灭亡,万物都遵循着这个规律,谁也无法打破这个循环,既然大齐无法适应这个世界,大齐也缺少能够在这个世界中保护自己的力量,那大齐的生存死亡,也并不会因为我等的痛心与否而发生改变,我也为我的无力而感到痛恨。人在这个世界上,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而本王注定要亡在大齐之前,看不到大齐崩溃的场景,对本王而言也是种幸运吧。”

    高长恭说道,说罢他像是知趣一般摆了摆手。

    “想必你也听本王唠叨够了,快出城吧,时间不会等人的。就当你听了一个落魄者的牢骚罢了”北宫珩呆滞了一会,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于是作揖离开,向门口而去。

    “喂,后生。”北宫珩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是高长恭,他站在身后不远处,清秋之风把他的衣服吹拂得如海浪般抖动。

    “无论何时,都要记住:好好活下去。”高长恭说道。

    北宫珩那自始至终从未有过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他深深地作揖回拜,之后便长驾而去。

    好好活下去么?自己的人生,真的不止是黑暗的么?自己的责任,远不止寻回神器那么简单么?北宫珩心里想道。

    他翻开那个盒子,注意到了里面帛纸的小字:细水长流。

    他知道,这是每个北宫部族的人都恪守的格言,对自己而言更是堪当墓志铭的话语。他用兵气收束细水之椟的气息,以免被人察觉。

    倏忽间,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异样的夹杂兵气气息,但这次的感觉格外强烈。

    因为其他地方出境管控严格,他被迫绕到齐都邺城,思忖从那里回周。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