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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蝉 9 政变(2)

    至金善与杨玉成言语间达成协议之后,如此又是过了几日,一日夜里,金善于梦中突然为钟声震醒,那钟声沉闷绵长,一连九响,稍作间隔,又是九响,如此响了九九八十一下,方才停下。

    杨玉成亦为钟声惊醒,面色沉郁道:“结束了。”

    金善不知杨玉成何意,杨玉成解释道:“圣人殡天了。”

    金善大惊,不知圣人如何忽然殡天?那掌柜现今如何?

    丧龙钟八十一响,唯有圣人殡天才会如此,听闻外间动静,外间看守亦是惊愕,连夜擎了灯不知前往何处。

    圣人殡天,金善不曾料到,杨玉成少倾便已面色如常,道:“时值国丧,宫中要忙碌一番,恐有一段时日无人暇顾你我,权且安心呆着罢。”

    金善急道:“可掌柜不知如何?”

    杨玉成只道:“北襄王继位,王爷对先生尊敬有加,先生自然无虞。”

    金善不解问道:“杨内侍如何得知是北襄王继位?”

    杨玉成不做回答,只是转身又睡下了,只留金善一人尚在疑虑,却无从思虑。

    第二日金善在吵嚷声中惊醒,偷听看守言语隐约得知,圣人于避暑行宫朱阿宫殡天,且传位于北襄王朱几道。金善还听闻朱几道已于今晨返还皇城,因圣人殡天,尚需储君主持朝中事宜,且需储君协同礼部另择吉时为大行皇帝扶柩,主丧葬,登基事宜,正如杨玉成所言,正是忙碌的时候,谁人还得空能想的到他们二人?

    金善却不做此番思虑,他不知圣人为何于朱阿宫殡天,只是料定掌柜必会同朱几道一同返还照金,届时掌柜便会前来寻他,这月华宫应是待不了几日了。

    确如金善所料,几日后便有人提他们二人出了月华宫,来人正是戚季芳,一张笑脸,绛红锦袍,面色微垂,瞧不清面容,然非送金善出皇城,却是下诏狱。

    金善更不曾料想诏狱所见,毕生难忘。

    眼前一处极刑台,台上绑缚一人,那人正是身着囚衣的前内侍监大总管高守印,四肢胫腱具断,血流成涌,面上催心刨肝之色,让金善不忍直视。

    台下戚季芳依旧面首微垂,一张笑脸,笑问道:“金公子可知台上人所犯何罪?处何刑罚?”金善不知,心中惊骇,只欲转头不忍直视,然那戚季芳竟扭着金善的头强迫他看向高守印,力气之大,金善无从背驳,只得斜视向戚季芳,竟一眼瞧出戚季芳眼中阴蛰之色,一如初见。

    金善当时只疑为错觉,却不知那才是戚季芳最真实的面孔。几日相处,金善同这位戚领事言谈无数,只觉此人为人谦和,永远一张笑脸,行为有礼,面首微垂,从不与人直视,似是羞涩,可此时,戚季芳却是咬牙切齿道:“此人罪犯奸淫,当处凌迟。”

    金善不知为何如此,高守印应是戚季芳之师,授其课业,冠以道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戚季芳缘何如此?金善不知此间恩怨只盼着此时是为梦境,若是梦境便早日让他醒过来罢。

    可眼前之事并非梦境。此间数日,金善被迫观瞻凌迟之刑,行刑者正是戚季芳。此间还有百人被处极刑,全是内侍监人,其中更有半数具是戚季芳同门师兄弟。数日对话,金善才知,戚季芳最恨他的那副容貌以及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之人。

    戚季芳少年得高守印传授,悉心教导,稳步高升,为人羡艳。初始只当自己得遇贵人,却不知正是噩梦开始。直到年岁渐长,第一次为高守印猥亵,戚季芳才知他之所以能得高守印教导不过因为高守印喜爱他的少年姿色,为得禁脔。原本引以为傲的容貌为他引来他人觊觎,原本亦师亦父的情意却是生于一番不能为人知的龌龊。戚季芳不堪凌辱,想要毁了这张脸,可宫中内侍,面容损毁,只有死路一条。如此日复一日的羞辱,戚季芳无从推拒,只得忍受,甚至外出北襄王府办事,倘如高守印想,他便要回去忍受欺凌。

    渐渐的恨意滋生发酵,戚季芳不再抬头,永远面色微垂,一派恭敬之色,只是不愿让别人瞧自己的脸,且他一张笑脸迎四方客,背后却是将讨论自己面容的人一一记在心里,只待来日报复。这便是戚季芳,不惜与北襄王合作,堵上身家性命造反,只为一个事成之日亲手凌迟高守印承诺的戚季芳。

    金善闻言尚且悲悯不及,一束刀刃寒光便至眼前划过,刺穿了他还不及收敛的神色。他还未反应过来,利刃便已穿透金善心房,随即便是一阵人荒马乱,金善只看到面前一张笑脸,却是面含阴蛰,正是戚季芳!可金善已经来不及思及为何,已倒坠在地,不醒人事。

    很久之后,金善已为人救出多时,偶然梦中惊醒,再忆戚季芳,金善才想起自己得戚季芳记恨只因初次见面的一眼端详。若非掌柜早知宫变之事,提早请朱几道传下口谕,只怕不等高守印身死,戚季芳便已将他杀了泄愤。那几日的囹圄时光,只为了保金善性命。可饶是如此,宫变即将结束,金善还是惨遭人祸。说到底还是戚季芳容不下他,以致违背朱几道的命令,也要痛下杀手。

    至于戚季芳所杀之人具是得知此间内情背后嘲讽之人,小师弟杨玉成幸得于难,也只因他年岁尚小,未曾有人同他言明此间龌蹉事,且杨玉成未曾因此轻蔑师兄。这已然是后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