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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长廊上,子般正和风玦、易瞳解释,世间万物祥和为主,却也不乏蛊疫之类不详之物。黎洛是神的后裔,趁其虚弱,寄居其上,一旦恢复,寄生者从其身上得到的灵力比寄居普通人得到的多上许多。风玦和易瞳这才明白一些。

    众人正说之间,黑水水波忽荡,唬得众人退后,以为又是水怪。刷啦一声,却是后土驮着牛角,破水而出。

    后土落地长廊之上,众人一旦看清,纷纷围上。

    小鬼道:“这牛角如此大,不会是黎洛的吧?”小鬼鹰爪抓过一只牛角,凑近细看,牛角上有繁复花纹,小鬼不确定是些什么,遂问,“这牛角上,是何花纹?这个,看起来倒有点像穷奇。”

    子般抱着黎洛,丢丢伏在黎洛脚边,或坐或卧,在旁歇息。

    风玦和易瞳凑到小鬼身边,去看牛角上的花纹。两人惊道:“这花纹,描绘的正是夷城傩舞逐疫场景。“

    风玦手指牛角尖端,从上到下,说道:“为首的是鬼王,其后跟着十二凶兽。”

    易瞳在牛角底端,发现三重波浪线条堆叠,想来指代的是河流,又见河流下方有短束状线条堆叠,其上还有火焰图案。易瞳惊道:“这莫非是洛水和逐疫火把?”

    风玦闻言,也过来看,道:“正是我们在夷城外见到的逐疫场景。只是,黎洛的牛角上怎么绘有这样纹路?我记得上一次,龙伯那里,她的牛角表面还是光滑的啊?”

    风玦和易瞳两个,站在牛角前,思索其上花纹意味。正投入之际,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虎爪,把两人推到一边。原来,断廊另一侧的穷奇,听闻黎洛牛角上有自己的纹绘,也要上前凑个热闹,看个仔细。

    风玦和易瞳,两人抬头一看,乃是一长翅黑虎神兽,黑羽列列,额间王字劲健,一派威风剽悍。

    风玦不由感叹:“这神兽也太威风了吧。若是有朝一日,化生为人,那得多帅啊。”

    易瞳冷笑:“不是吧,不过是只黑虎,和小鬼的斑斓虎一样,不都是老虎吗?不过毛色不同,也没见你这么称赞小鬼。”

    风玦正色道:“虽然都是老虎,可是小鬼是只胖虎,化生为人,必定是个肚子鼓鼓的胖老爷。这黑虎可就不同了,你瞧它周身肌肉发达,必然转世成个善猎的壮士。”

    穷奇在水牢里关了许久,平日受尽冷言冷语,不曾想才出监牢,就碰上风玦这么个嘴甜心诚的家伙。他一听,心暗喜,两步上前,伸出长舌,舔舐风玦的脸庞。

    穷奇舌头宽大,只一舔,就把风玦整张脸覆盖了。第一舔,舌头表面粘液黏下遂木树叶面具。第二舔,舌头倒刺钩下黑影数道。第三舔,风玦伤脸空洞还在,黑影尽退。这正是,良言一句三春暖,暖了别人,好了自己。

    风玦也感受到自己脸颊的变化,惊道:“你,你不会就是穷奇吧?”

    穷奇伸舌舔舐自己嘴鼻一周,双眸上挑,道:“不错。”

    风玦和易瞳登时惊呆了,这穷奇实际形象和两人想象中凶恶残忍的形象相差太远了。

    穷奇忽然凑到风玦面前,问道:“怎么了?”

    风玦结巴一阵,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能伸出手指,指向易瞳。“他,他的眼睛。”

    穷奇抬起头,看向易瞳,见他右眼空洞黢黑,随即伸出舌头舔舐,只一下,勾起黑影几缕。

    易瞳摸向眼睛,空洞还在,腐肉有所好转。易瞳抬头望着穷奇,道:“穷奇,请你随我们去遂明国,除去洛水和遂木上的蛊虫吧。”风玦附和。

    穷奇在长廊上,左右踱步,笑道:“小事。你们两个上来,现在就可以出发。”

    风玦和易瞳对视一眼,自是十分欢喜,遂木之蛊可除。只是眼下,子初和黎洛都昏迷不醒,两人若是就此离开,恐为不妥。

    后土振袖抖衣,里外衣服,即时就干。他自是看出风玦和易瞳两人的担忧,上前劝慰。

    后土道:“你们二人,自放心回去,祛除蛊害。子初和黎洛自有我们照看,不必担忧。反倒是你们两人出来甚久,不知遂木洛水变化几何,趁早去吧。”

    风玦和易瞳自然应诺,两人和后土、小鬼、子般一众告别,然后爬到穷奇背上,离开鬼国北海,径回遂明国。

    穷奇不愧是十二凶兽之首,也不愧是少昊的儿子,振翅一飞,比小鬼蛇尾打旋快上许多,不到半日,就抵达遂木十七层避洪处。

    遂木上只剩三盏琉璃灯亮着,平台上却是空无一人。

    风玦易瞳,先后落地。穷奇自转身,往洛水飞去。

    风玦喊道:“穷奇,你独自前去洛水吗?”

    穷奇头也不回,回道:“我自己去吧。你们去了,帮不上忙。稍后再见。”

    风玦挥手,也不管穷奇是否看见,直道:“小心哦。”

    易瞳注视穷奇远去,直到穷奇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收回视线,转向风玦。“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花痴呢。”

    风玦不怒反笑:“诶,易瞳,你说是子初哥哥帅,还是穷奇更帅呢?”

    易瞳嘴角抽筋,撇下风玦,自往前走。风玦心情很好,跟随易瞳左右,非要他回答。两人打打闹闹,进到遂木十七层木屋之中。

    风玦推开房门,喊道:“姐姐,我们带着穷奇回来了。”

    屋内空无一人。

    风玦惊愣:“什么情况?人都去哪儿了?”

    易瞳皱眉,道:“不会都死了吧?”

    “呸呸呸,乌鸦嘴。什么叫都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去看看。”

    两人离开木屋,沿着树梯往下,到了十六层乌巢,房门紧闭。风玦贴在门上,往里看,空无一鸟。风玦回头,冲易瞳摇头,易瞳轻叹,两人接着往下,到达十五层痨疫病人住处。

    风玦停在树梯转角,道:“你去看看吧。”

    易瞳不需走近,只转换瞳孔,依然空房。

    易瞳绕过转角,道:“走吧。”

    两人走下树梯,层层无人,直到第十层。才过转角,风玦和易瞳先是看到微弱黄光,然后便看到易瞳的父亲和另几个壮年男子,正在开阔处磨制榫卯,组装桌椅。

    易瞳眼前一亮,连扑带喊:“爹爹。”

    易瞳父亲正专注手中活计,猛一抬头,见易瞳扑过来,忙放下手中工作,接住易瞳。父子两个,许久未见,此时突见,情绪汹涌,自不必说。

    风玦眼中含泪,嘴里直念:“姐姐,姐姐。”

    “风瑶在房里刷墙呢。”三层独居老父,看出风玦意图,赶忙指路,又大喊,“阿瑶,阿瞳和阿玦回来了。大家都出来吧。”

    风玦急忙进屋。只见屋内众鸟,各有其活。啄木鸟驱害虫,猫头鹰吞蛛网,乌鸦顽童搬运霉块,还有其他鸟儿,叽叽喳喳,搬东运西。房中人群,也自忙碌。巫师按照风水重摆家具,淑女心细扫除边角细屑,姨婆手巧洗扫缝补都忙,还有小孩老人,挨挨蹭蹭,整南理北。

    风瑶正架在房梁上,左手提桶树漆,右手拿把毛刷,把洛水浸泡之后,发潮褪色的木柱,补上原木色彩。

    忽闻外面喊声,忙回头,往外望,正巧风玦进门。

    风瑶惊呼:“小玦,你回来了。”说着,放下手中器具,翻身滚下房梁,幸而风瑶平日身手敏捷,不曾受伤。

    风玦跑上前,扶起风瑶,姐妹两个,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屋中众人众兽,方才正自忙碌,现在都停下来,喊进屋外众人,同在屋中庆祝风玦易瞳的回归。

    风玦道:“姐姐,你们这是在整理家务?”

    风瑶笑道:“你们走后,遂伯说服宓妃,两人联手压制洛水蛊虫,从源头遏制住蛊虫外溢。然后,遂伯、巫师和三层叔父,三人联手打制了一口陶罐,可储存遂木上的蛊虫。我们从十七层往下,一层层打扫,今日恰到第十层。”

    易瞳也平复好心情,好奇问道:“那只陶罐在哪儿?”

    “在这儿呢。”住在十一层的独眼婆婆抱着陶罐来到两人面前。

    风玦惊讶:“婆婆,怎么是你在看管陶罐呢?”

    独眼婆婆笑道:“我年老力衰,又只剩一只眼睛,既不能想你和小瞳,外出请来帮手,又不能像他们扫洒。我虽老了,却还有几分气力,坐在这儿盯罐子,倒还可以。再说,我都是坐在棺材里的人了,陶罐有个意外,我先挡着,拖延些微时间,也好让年轻人有个逃生机会。”

    风玦、风瑶和易瞳,还有一群小孩大人,齐围到独眼婆婆身边,一大群人好不温馨。

    风玦抬起头,道:“我和易瞳把穷奇请来了。”

    易瞳接过独眼婆婆手中的陶罐,道:“把这陶罐交给穷奇吧。让他处理里面的蛊虫。”

    众人互相搀扶,攀爬树梯,来到十七层开阔处,看穷奇在洛水之上,展开黑翅,施展灵力,将洛水中的蛊虫一股脑吸入腹中。洛水登时变清。

    宓妃和遂伯正在水底歇息,见洛水忽起变化,黑虫尽消,水色澄清,便知是穷奇来此祛除蛊虫之害了。

    宓妃和遂伯破水而出,踏在轻波之上,见一黑虎振翅,吸尽水中蛊虫,便知此便是穷奇。

    遂伯拱手道:“在下遂伯,在此特为感谢穷奇阁下。”

    宓妃看了几眼,甚感无趣,自转身回水宫。

    穷奇吞进最后一只蛊虫,虎爪抚干嘴角水渍,咕嘟几声打了几个饱嗝。呼吸之间,一只蛊虫,细长身躯,从穷奇牙缝滑出,往下掉入洛水。穷奇黑眸一闪,收起黑翅,自由下坠,不过眨眼,早张嘴在下方等候,那蛊虫直溜溜掉进虎嘴。

    “好诶。”遂木上方传来阵阵欢呼。穷奇回头看见,重又张开双翅,昂首烈烈,威风漫漫。

    遂伯笑道:“好身手。”

    穷奇舔舐虎掌,方道:“不必客气。本是两个小鬼请我来的,我既然答应此事,必当尽力完成。如今洛水蛊害已除,你回水里去吧。我要到遂木上瞧瞧。”

    遂伯点头道:“阁下随意。”

    遂伯目送穷奇飞往遂木顶端。他眼波流转,往前挪动一步,见水面上屏障隐隐,叹了口气,只能自会水底。

    遂木十七层,众人惊呼四散。原来是穷奇飞在半空中,扇起阵阵大风,投下大片阴影,颇有末日来临之感。

    穷奇在空中旋转几圈,寻不到落脚点。

    易瞳知晓穷奇意图,稳住身体,喊道:“穷奇,你可以先把身体变小一些,再落在平台上,否则,房屋居民都得被你踩死了。”

    穷奇兀自盘旋,身形不见变小。“我在水牢里关得太久了,身形变化不似从前灵活,眼下无法变小。洛水里的蛊虫都被我吃了。这树上,蛊虫何在?”

    易瞳举起陶罐,大喊:“罐里都是。”

    穷奇听闻,先呼出一口气,随即对着陶罐,深深吸气。陶罐盖子自破,条条蛊虫,被穷奇吸去。遂明国众人众兽,东倒西歪之中,仍忍不住惊呼,此情此景,非灵力高超者不能办到。

    穷奇吞完,飞到十八层,落在遂木树巅之上,饱嗝连天。众人借着琉璃灯光,看那黑虎收起黑翅,黑爪抚着圆肚,威风之下新添几分滑稽。

    易瞳扯过风玦,浅笑轻声,问道:“眼下,和小鬼相比如何?”

    风玦鼓起嘴,缓缓回答:“竟和小鬼有三分相似了。”随即哭丧起脸。

    易瞳转向穷奇,道:“十层以下的树干之间,还有些微蛊虫,有劳穷奇,一鼓作气,一并清除了吧。”

    穷奇后腿盘坐,两只前爪轻抚胸膛,这才舒服一些,听说树下还有,立即俯身,往下跳去,心中暗暗想到,往后可不能如此轻易答应帮忙了,这蛊虫还挺饱肚的。

    事情进展顺利,穷奇站到半树面前,只深深一吸,剩余蛊虫尽被吸去。只是,这一下,穷奇撑饱肚皮,一下瘫坐在地,和胖乎乎的小鬼吃饱喝足后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遂木众人一面欢庆遂木蛊虫已除,一面沿着树梯传递茶水给穷奇解渴顺肚。

    易瞳笑道:“怎么样,其实兽和兽之间,差别也没那么大。这或许叫做殊途同归?”

    风玦白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就算穷奇变成和小鬼一般,我还是喜欢。”

    “为什么?”

    “我喜欢的是他不屈的灵魂。”

    易瞳大呕,捧腹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