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赵小月
……………
次日
大同十六年
立春
顶着黑眼圈的某人，一脸无神的样子从房间中走出。
一家人都不在，爹陪着大哥上差去了，因为是大儿子第一次去衙门任职，所以胖三娘跟着去了。
家中就剩他和小肉团两人。
小肉团此刻正在和家里的老母鸡较劲，拿着一把木制的菜刀在鸡脖子上来回比划。
对于幼妹要自力更生的行为，李年默默的点了一个赞。就转身去了厨房锅里舀了热水，拿出毛巾狠狠的给自己洗了脸，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李年感觉精神了许多。
这时候已经是寒冬的尾巴，若是放在江南道那边，立春时节都已经可以穿单衣了，京都在魏国的极北处，这两日时候也多见太阳露头春雪不在。
厨房灶上还有胖三娘留的早饭，两大碗稀粥和一碟子咸菜。
洗漱完了以后，李年将早饭端到了桌上，之所以是两碗当然熟知自己小女儿品性的胖三娘，特意留的。她知道，哪怕她幼女已经随着他们吃过饭，等她二哥起来后，也是要跟着再吃一遍的。
李年坐在桌上吸溜着，脑海中仍是在想着昨天的事。
后悔走出那道门吗？
当然后悔。
可若是想让他因为后悔，就跑回去死乞白咧的要拜那个莫先生为老师，这事儿，绕是他脸皮厚，他也实在是不想干。
天地君亲师，在大魏其实也是分得很清楚的，这和皇帝是怎么治国没关系，而是所有人都认为，有些事情是作为一个人，就应该坚守的。
人间自成一体的规矩，已经流传了上千年，有些东西，刻在天下人心里，哪怕大魏文风开放，也没开放到，
老师可以随意抛弃。
不孝的人，也忠不到哪里去。
这是大家的共识。
虽然李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有一个世界作为背景的他，看待这个世界一些所谓规矩的时候，有自己的矜持。
为了考取童生，那两年他奈着性子看那些生涩难懂的文言文，为的就是不给人下跪。
进书院，也是瞧着书院在大魏出尘的地位。
天有二日，李年自然想进一日。
朝堂上呆着耗心力，大多数人都活不到安安稳稳的退休，更不用说皇帝如今对他的‘特殊关照’。
所以书院是他最好的选择，上三院，下六院，他当然是要去上三院的。
李年夹了一筷子咸菜，将飘得越来越远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郭暨郭夫子，对他，确实是非常不错，若是郭夫子真留信给他让他可以拜别人为师，也就罢了。
可既然没留，那就证明他也没有想到李年自己会碰到这么一个‘莫先生’。
所以李年绝不会另拜他人为师的。
书院总能教我的…
李年在心中劝慰着自己。
…
“二锅…”
李年闻声看去，自家幼妹口水嗒嗒的看着自己。
李年调笑道：“干嘛？想吃就自己动手，别指望二哥喂你。”
平日里不用人催，就会大吃特吃的小肉团，今天出奇的没有动作。
只是皱着小胖脸，垂涎欲滴的看着桌上的早饭，痛苦的说道：
“额饱了。”
李年哈哈一笑，这就是肚子饱眼睛饿。
“叫你早上吃这么多，活该。”李年幸灾乐祸。
小肉团哪里听懂了李年的话，她沉浸在想吃吃不了的痛苦中，自言自语的嘀咕道：“额早上吃了果子，吃了就饱了。”
李年没有在意，只是随口说着吃了什么果子，怎么不给二哥留点。
“就是二锅的果子哩…”
李年一愣，他哪有什么果子，猛然间脑海中一阵雷鸣电闪，他真的有果子。
“噗…”
嘴里的稀粥混着咀嚼过的咸菜，一口就喷洒了出来，他一脸的惊恐的看着无辜样的小肉团，带着侥幸，小心翼翼问道：“二哥桌上那个果子？”
“不是咧…”
松了一口气…
“是从桌上掉地上，额捡起来吃了。”
啊？
什么是惊喜，这就是惊喜。
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让李年浑身出了冷汗，巍巍颤颤的起身，他感觉自己有些虚脱，颤抖着道：
“你…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那是菩提子，多少人只听过却没见过的，神异之物。他虽然来回比划过往嘴里塞，却从未想过真自己去吃。
都知道武夫吃了，可以将体中暗疾尽去。那不是武夫吃了，又会怎么样？
如今李年又多了一个疑问，小孩子吃了会怎么样。
“快说，难不难受？”
久久得不到回应，李年面容有些扭曲的凄声喊到。
哪知道小肉团却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顿时嚎啕大哭，嘴里嚷着二锅坏。
小肉团的音波攻击，让李年回神过来，手足无措的将她拉到身前，哪怕心中如烈火烹油，仍是压着性子，哄了起来。
在许诺了十个王婆婆家肉饼加一顿留客居的席面之后，小肉团这才消停。
抽着小鼻子，带着委屈，断断续续的说道：“肚肚好饱…”
“除了这个呢。”
“不想吃饭…”小肉团沮丧着小脸，让她说出不想吃饭这三个字，简直是让她悲从心来。
李年焦灼不安，在厨房的桌前来回走动，想着应该怎么办。
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是蠢货，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往桌上放。
菩提子能治武夫暗伤，那就可以说是一种药，药是能随便吃的吗？
再加上当时断鸿拿出来这个东西时候的异象，这玩意儿里面，肯定有一股不知名的能量，小妹这个‘无底洞’，居然不想吃饭，觉得自己很饱，这就是证据。
李年无法想象若是小妹出事了的景象。
越急越乱，他此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赤红着眸子，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散发出暴戾。
猛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人。
对呀，还有她。
想罢，一把就抄起小肉团，却冷不丁的差点摔倒，嘴中惨声叫到：“赵小月，减肥，我一定要给你减肥…”
……………………………………………
按照大魏百姓的计算方法，除夕一过，李年也是十一岁的年纪了。
弱小的身躯装着一个中年大叔的灵魂，这样的好处就是哪怕身体已经快要脱力，他却仍咬牙坚持往桃花巷的学社跑去。
他认识的人里面，能称得上大修行者的人里面，赵仲来肯定算不上，可是要去找断鸿没这么容易，大魏宫廷不是公共厕所，想进就能进的。
而除此之外，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莫先生。
能直呼断鸿名字，还随意评价监察院大总管的人，自然不是凡人，更不用说，她亲口说过自己二十三岁就入了彼岸境。
桃花巷的青石板路上仍是一尘不染，道路两旁的桃花也都泛着新芽。
李年已经隐约听到了学子的书声，快步走到学社门前，极其粗鲁得用脚踹开大门。
“砰…”
“莫先生救命…”
学社中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呆呆得看着门口。
李年看到授业台上并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高大妇人，而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夫子，顿时面目狰狞的厉声喝道：
“莫先生现在何处？快说！”
新来的授业先生，下意识的指向后院，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孩子给吓住了，顿时气恼得想要喝骂，却见那背着一个胖孩子的孩子，已经钻进了后院。
想要跟过去，却想着院中那人，只得打消念头，恼怒得看着交头接耳的底下学子，大吼一声教训着。
…
李年进了后院，看见了昨日那个莫先生站在干枯的桃树下，手中犹如南城的富家翁一样，转动着两颗球，腰间仍旧悬挂着那把造型奇特的戒尺。
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莫先生救命…”
犹如在沙漠中踉跄前行无数天的行者，在快要渴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绿洲，李年略带凄惨的喊叫回荡在整个院子里，整个人也是软塌塌的跌坐在地。
小肉团一脸难受的站在李年身边，小嘴鼓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吐出来。
莫先生与昨日没有太多变化，仍是那一身没有褶皱的棉袍，白玉簪子束着一丝不苟的长发，她看了看瘫倒在地的李年，淡淡说道：
“起来，此时力竭，正是运转气机的好时候。”
李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莫先生在说什么，从家里到桃花巷，足足两里多地，他一口气没歇跑到这里，早就已经是两眼发黑。
嘴里嚷着快救我妹妹。
莫先生摇头，似乎有些生气，眉头一挑，屈指一弹，一道劲风就向李年的胸口袭来。
李年闷哼一声，原本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缓起来，身体内那股气机也远比平日的流转更快了。
“莫先生，救我妹妹…”
“她没事…”
“那她为何还吐？”
莫先生淡然的看了眼扶着案几，大吐特吐的小肉团，蹙眉说道：“你背着她颠了一路，她不吐才是坏事。”
李年一愣，是这样吗？接着又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惨然说道：
“先生啊，她把菩提子吃了，这么大个啊…”
“你说什么？”
次日
大同十六年
立春
顶着黑眼圈的某人，一脸无神的样子从房间中走出。
一家人都不在，爹陪着大哥上差去了，因为是大儿子第一次去衙门任职，所以胖三娘跟着去了。
家中就剩他和小肉团两人。
小肉团此刻正在和家里的老母鸡较劲，拿着一把木制的菜刀在鸡脖子上来回比划。
对于幼妹要自力更生的行为，李年默默的点了一个赞。就转身去了厨房锅里舀了热水，拿出毛巾狠狠的给自己洗了脸，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李年感觉精神了许多。
这时候已经是寒冬的尾巴，若是放在江南道那边，立春时节都已经可以穿单衣了，京都在魏国的极北处，这两日时候也多见太阳露头春雪不在。
厨房灶上还有胖三娘留的早饭，两大碗稀粥和一碟子咸菜。
洗漱完了以后，李年将早饭端到了桌上，之所以是两碗当然熟知自己小女儿品性的胖三娘，特意留的。她知道，哪怕她幼女已经随着他们吃过饭，等她二哥起来后，也是要跟着再吃一遍的。
李年坐在桌上吸溜着，脑海中仍是在想着昨天的事。
后悔走出那道门吗？
当然后悔。
可若是想让他因为后悔，就跑回去死乞白咧的要拜那个莫先生为老师，这事儿，绕是他脸皮厚，他也实在是不想干。
天地君亲师，在大魏其实也是分得很清楚的，这和皇帝是怎么治国没关系，而是所有人都认为，有些事情是作为一个人，就应该坚守的。
人间自成一体的规矩，已经流传了上千年，有些东西，刻在天下人心里，哪怕大魏文风开放，也没开放到，
老师可以随意抛弃。
不孝的人，也忠不到哪里去。
这是大家的共识。
虽然李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有一个世界作为背景的他，看待这个世界一些所谓规矩的时候，有自己的矜持。
为了考取童生，那两年他奈着性子看那些生涩难懂的文言文，为的就是不给人下跪。
进书院，也是瞧着书院在大魏出尘的地位。
天有二日，李年自然想进一日。
朝堂上呆着耗心力，大多数人都活不到安安稳稳的退休，更不用说皇帝如今对他的‘特殊关照’。
所以书院是他最好的选择，上三院，下六院，他当然是要去上三院的。
李年夹了一筷子咸菜，将飘得越来越远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郭暨郭夫子，对他，确实是非常不错，若是郭夫子真留信给他让他可以拜别人为师，也就罢了。
可既然没留，那就证明他也没有想到李年自己会碰到这么一个‘莫先生’。
所以李年绝不会另拜他人为师的。
书院总能教我的…
李年在心中劝慰着自己。
…
“二锅…”
李年闻声看去，自家幼妹口水嗒嗒的看着自己。
李年调笑道：“干嘛？想吃就自己动手，别指望二哥喂你。”
平日里不用人催，就会大吃特吃的小肉团，今天出奇的没有动作。
只是皱着小胖脸，垂涎欲滴的看着桌上的早饭，痛苦的说道：
“额饱了。”
李年哈哈一笑，这就是肚子饱眼睛饿。
“叫你早上吃这么多，活该。”李年幸灾乐祸。
小肉团哪里听懂了李年的话，她沉浸在想吃吃不了的痛苦中，自言自语的嘀咕道：“额早上吃了果子，吃了就饱了。”
李年没有在意，只是随口说着吃了什么果子，怎么不给二哥留点。
“就是二锅的果子哩…”
李年一愣，他哪有什么果子，猛然间脑海中一阵雷鸣电闪，他真的有果子。
“噗…”
嘴里的稀粥混着咀嚼过的咸菜，一口就喷洒了出来，他一脸的惊恐的看着无辜样的小肉团，带着侥幸，小心翼翼问道：“二哥桌上那个果子？”
“不是咧…”
松了一口气…
“是从桌上掉地上，额捡起来吃了。”
啊？
什么是惊喜，这就是惊喜。
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让李年浑身出了冷汗，巍巍颤颤的起身，他感觉自己有些虚脱，颤抖着道：
“你…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那是菩提子，多少人只听过却没见过的，神异之物。他虽然来回比划过往嘴里塞，却从未想过真自己去吃。
都知道武夫吃了，可以将体中暗疾尽去。那不是武夫吃了，又会怎么样？
如今李年又多了一个疑问，小孩子吃了会怎么样。
“快说，难不难受？”
久久得不到回应，李年面容有些扭曲的凄声喊到。
哪知道小肉团却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顿时嚎啕大哭，嘴里嚷着二锅坏。
小肉团的音波攻击，让李年回神过来，手足无措的将她拉到身前，哪怕心中如烈火烹油，仍是压着性子，哄了起来。
在许诺了十个王婆婆家肉饼加一顿留客居的席面之后，小肉团这才消停。
抽着小鼻子，带着委屈，断断续续的说道：“肚肚好饱…”
“除了这个呢。”
“不想吃饭…”小肉团沮丧着小脸，让她说出不想吃饭这三个字，简直是让她悲从心来。
李年焦灼不安，在厨房的桌前来回走动，想着应该怎么办。
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是蠢货，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往桌上放。
菩提子能治武夫暗伤，那就可以说是一种药，药是能随便吃的吗？
再加上当时断鸿拿出来这个东西时候的异象，这玩意儿里面，肯定有一股不知名的能量，小妹这个‘无底洞’，居然不想吃饭，觉得自己很饱，这就是证据。
李年无法想象若是小妹出事了的景象。
越急越乱，他此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赤红着眸子，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散发出暴戾。
猛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人。
对呀，还有她。
想罢，一把就抄起小肉团，却冷不丁的差点摔倒，嘴中惨声叫到：“赵小月，减肥，我一定要给你减肥…”
……………………………………………
按照大魏百姓的计算方法，除夕一过，李年也是十一岁的年纪了。
弱小的身躯装着一个中年大叔的灵魂，这样的好处就是哪怕身体已经快要脱力，他却仍咬牙坚持往桃花巷的学社跑去。
他认识的人里面，能称得上大修行者的人里面，赵仲来肯定算不上，可是要去找断鸿没这么容易，大魏宫廷不是公共厕所，想进就能进的。
而除此之外，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莫先生。
能直呼断鸿名字，还随意评价监察院大总管的人，自然不是凡人，更不用说，她亲口说过自己二十三岁就入了彼岸境。
桃花巷的青石板路上仍是一尘不染，道路两旁的桃花也都泛着新芽。
李年已经隐约听到了学子的书声，快步走到学社门前，极其粗鲁得用脚踹开大门。
“砰…”
“莫先生救命…”
学社中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呆呆得看着门口。
李年看到授业台上并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高大妇人，而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夫子，顿时面目狰狞的厉声喝道：
“莫先生现在何处？快说！”
新来的授业先生，下意识的指向后院，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孩子给吓住了，顿时气恼得想要喝骂，却见那背着一个胖孩子的孩子，已经钻进了后院。
想要跟过去，却想着院中那人，只得打消念头，恼怒得看着交头接耳的底下学子，大吼一声教训着。
…
李年进了后院，看见了昨日那个莫先生站在干枯的桃树下，手中犹如南城的富家翁一样，转动着两颗球，腰间仍旧悬挂着那把造型奇特的戒尺。
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莫先生救命…”
犹如在沙漠中踉跄前行无数天的行者，在快要渴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绿洲，李年略带凄惨的喊叫回荡在整个院子里，整个人也是软塌塌的跌坐在地。
小肉团一脸难受的站在李年身边，小嘴鼓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吐出来。
莫先生与昨日没有太多变化，仍是那一身没有褶皱的棉袍，白玉簪子束着一丝不苟的长发，她看了看瘫倒在地的李年，淡淡说道：
“起来，此时力竭，正是运转气机的好时候。”
李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莫先生在说什么，从家里到桃花巷，足足两里多地，他一口气没歇跑到这里，早就已经是两眼发黑。
嘴里嚷着快救我妹妹。
莫先生摇头，似乎有些生气，眉头一挑，屈指一弹，一道劲风就向李年的胸口袭来。
李年闷哼一声，原本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缓起来，身体内那股气机也远比平日的流转更快了。
“莫先生，救我妹妹…”
“她没事…”
“那她为何还吐？”
莫先生淡然的看了眼扶着案几，大吐特吐的小肉团，蹙眉说道：“你背着她颠了一路，她不吐才是坏事。”
李年一愣，是这样吗？接着又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惨然说道：
“先生啊，她把菩提子吃了，这么大个啊…”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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