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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退出

    绯色走廊的军队终于到了,在萨尔和瓦利亚将这些邪教徒杀光之前。

    他们俘虏了十名以上的教徒,有不少教徒在被抓住之前以秘术自爆死亡了,被抓住的这些也有试图自杀的,但被士兵们阻止了。

    两名德鲁伊迅速地跑到那名受伤的女子身边,在试图用魔法为她治疗伤口之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

    剩下的六名人质也瑟瑟发抖,在他们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勉强能够听出来这件事情的始末。他们本是从塔隆帝国边缘路过,相伴而行的一支贵族旅队,路过卡拉诺尔附近一座小城的时候,在城外被告死教的邪教徒袭击,他们没有与旅队的保镖正面冲突,而是似乎有目标地掳走了他们七个人,一路从人迹罕至的地方蛇行而过,最终进入了这片他们从未来过的森林,在这里画出了召唤法阵,要以他们为祭品,“召唤美好的终结”。

    而那个死去的女人,是塔隆帝国一个边境侯家儿子的爱妾,这次是前往分配给她的产业所在地视察途中出事的。

    瓦利亚露出嫌麻烦的表情,示意军队将这些五花大绑的俘虏和几名以麻布遮体惊魂未定的人质统统送回军营,看起来是要把这件事扔给菲斯德林格去解决的模样。

    加尔撤回了魔法效果,骤雨初歇,冰霜消解,沼泽消失,露出一片狼藉的战场。瓦利亚命令一支小队留在这里封锁战斗现场,他押送其他俘虏回去,加尔和萨尔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你的事,回去再说。”瓦利亚对着萨尔的鼻子狠狠指了两下。

    萨尔没有说话,耳朵微微抖动着,绯红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泪光。

    回程比赶去现场的时间要慢很多,被魔法禁锢的邪教徒每走一步都在重力魔法的作用下留下深深的脚印,以太锁链将他们的四肢牢牢锁死,每挪动一步都困难万分。但他们仍然表情麻木,仿佛被抓住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其他什么毫不相关的人,或者说,绯色走廊的士兵们抓住的仅仅只是躯壳,他们的灵魂早已随着他们信仰的终结远走高飞。

    “还是没能赶得上。”萨尔喃喃道。

    加尔轻声安慰他:“这不是我们的错,谁也不知道他们下手会那么狠毒,直接就杀了一个人。”

    “如果我能早点出手,她就不至于死去了。”萨尔摇头。

    “那种情况下,教官判断要多观察一会也不是不能理解。”加尔看着在前方默默行走的瓦利亚,“如果我们等到军队到来,可能确实会抓到更多的俘虏,说不定还能抓到他们的头目,现在……他们的头目,是自爆了吧。”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看着他们杀人无动于衷。”萨尔的牙齿咬的嘎吱作响,眼角发红,“瓦利亚满脑子都是拿人命当砝码权衡利弊的想法,那是人命啊,难道谁的命就比谁的命贱?外来人的命,就比精灵的命更不是命吗?”

    “嘘,你别激动,大家都听着呢。”加尔赶紧示意他噤声,“我同意你的话,但是……但是啊,你想看到自己的同胞为了救外乡人,倒在敌人的剑下吗?”

    萨尔沉默了,只有捏得紧紧的拳头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忿。

    加尔继续道:“我们不可能救下所有人,我也只是选了能救更多人的办法而已。我想教官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想让尽可能少的人受伤倒下,更不想看到我们因为一次侦察任务导致伤亡,也许你觉得可以赌一赌,但他……赌不起啊。”

    “反倒是你教训起我来了。”萨尔闷闷笑了一声,抹了把脸,“明明我比你大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哥在这里,他也会这么说。”加尔摘掉斗篷的帽子,让头发暴露在湿润的夜风中,“而且他说的话不一定比我的更好接受。”

    接下来一路无话,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菲斯德林格的房间仍然亮着灯,瓦利亚带着萨尔和加尔来到这间现在兼任了指挥室的办公室,在来回穿梭不时交谈的副官之间直指菲斯德的办公桌。

    “这件事需要你亲自处理,否则有可能发展成外交事件。”瓦利亚将萨尔往前一推,“死了一个塔隆边境侯的小妾,这家伙看见女人就脑子发热,直接下去把那些邪教徒给宰了一半,托他的福,只抓住十几个人,剩下的不是被宰了就是自爆了。”

    刚刚才被加尔安抚下来的萨尔火气又上来了,根根银发几乎竖立起来:“我只是看不得有人受伤,这难道有错吗?”

    “萨尔切纳尔维奇,够了。”菲斯德林格少见地板着脸,“瓦利亚,你是不是又把人命当数字去权衡了?”

    “怎么,有问题吗?”瓦利亚冷笑一声,“你也要用那些仁义道德来教训我,父亲?”

    菲斯德叹了口气:“那是人命,你看到有人质的时候就应该呼叫援军,而不应该一拖再拖,现在是死了一个人,如果你再等下去,说不定所有人都要死。”

    “不可能,他们的仪式我很清楚,除了灌注召唤法阵用的鲜血之外,剩下的需要逐步加入,最多死两个人,我们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同时还能够抓到他们的头目,用法术拷问出更多关于这些中庭叛徒的信息,那样能救更多的人。”瓦利亚冷冷道。

    “这就是我说的,你总是把人命当做数字去权衡。”菲斯德发愁地揉着额角,“你就不能更有人情味一些,想想看,死去的人的家庭会怎么样,那些人的亲人会多么悲痛吗?”

    瓦利亚呵地笑了一声,灰眼睛冷得象冰:“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当做当做数字来权衡的人,现在来教训我,让我更有人情味一些?”

    “你!”菲斯德一掌拍在桌上,红木的桌子被震得抖了两下,军团长淡紫色的眸子里罕见地映出了怒意,“你那时候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你懂个什么!”

    瓦利亚仍然笑着:“是,我不懂,可惜啊,我不是你,我永远不会像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精灵,永远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和平把一个孩子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菲斯德的手发着抖:“你这个……你这个!”

    “我这个逆子,还是我这个无血无泪的怪胎?”瓦利亚笑得冷冷,“你不如多教教你的士兵,什么叫作服从命令,什么叫作毫无意义的仁慈。”

    他甩手走开了,重重关上指挥室的门,留下萨尔和加尔和菲斯德面面相觑。

    菲斯德脱力般靠在椅子上,淡紫色的眸子空望着窗外,那里面除了愤怒,还留着一丝悲哀。半晌,他挥挥手,将加尔和萨尔打发走:“你们两个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再来给我汇报这件事。”

    萨尔和加尔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出了疑惑和无奈,只好向菲斯德行了个军礼,退下了。

    两个孩子离开之后,菲斯德的愤怒逐渐消失,悲哀愈来愈浓,他的身体缓缓向前倾斜,他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滴落在桌上。

    ***

    “萨尔,我不想做影舞者了。”黯淡的月光中,加尔对躺在他上铺的少年喃喃道。

    “为什么?”萨尔疑惑地探出头来,“今天的战斗很好地证明了你是个优秀的施法影舞者,你应该更加精进本事才对啊,为什么这么说?”

    小少年眼神空茫:“因为……只要这么做下去,早晚有一天,我要跟你们一样,像那样杀人才行吧?”

    “那些家伙是中庭的叛徒,他们根本不能算人,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罢了。”萨尔皱起眉头,“对于一群想把凛冬之战重新带回这个世界的家伙,你为什么要有这种怜悯之心?你难道是被今天的战斗吓到了?”

    “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加尔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但是我知道,我看着你们战斗的时候,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你们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教官不再是那个教官,你也不是那个萨尔,最可怕的是,团长也丝毫没有觉得这件事如何……我,不想杀人。”

    萨尔索性从上铺上挂下来,脑袋倒垂着看这个小少年,“你害怕?”

    加尔点点头:“嗯,很害怕。”

    “就算你进入了绯色走廊,注定将会为了自然的平衡而杀人?”

    “进入绯色走廊并不是我的意愿,我只是……迫于无奈才来到这里,”加尔缩得更紧了,“如果有可能,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流血,我更不想看到他们的那种眼神,无论是恐惧、愤怒还是麻木……那不应该是人露出的眼神,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过得开开心心,都能活得像个人一样,我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一直在努力的。”

    “可是总有人不想看到你说的那种美好的世界,他们要用各种方式阻止世界变得更好,就算那要赔上他们的性命也无所谓。”萨尔摇着头叹了口气,“到那时候,你要对挡在你路上的人怎么做呢?难道会尝试说服他们,感化他们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我不想杀死谁,如果能做到的话,我真的想感化他们,让他们知道,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没必要为了毁灭一切献上自己的生命。”小少年抱紧了膝盖。

    “我不会干涉你的理想,但是事情总是要走到那一步的,我只希望在那个时刻之前,你能想好,你的理想到底如何才能实现。”萨尔闭上眼,将脑袋缩回去,“睡觉吧,今天晚上已经很累了,明天还要去跟团长汇报工作。”

    加尔发出细细的叹息:“明天我会告诉团长,我选择退出影舞者的训练,我……我真的,不像他说的那样,我不适合做一名暗影里的英雄。”

    萨尔没有回答他,轻轻的鼻息从上铺传来,他似乎是睡着了。

    小少年缩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的月光,身体的疲惫慢慢盖过了精神的紧张,他慢慢阖上眼皮,同样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你很悲哀。为什么,会这么悲哀?

    白色的纱帘,淡黄色的阳光,白衣白裙的少女,流水般的大键琴声。

    这次的乐曲仿佛在映照着他的心情,沉重的低音浅吟低唱,少女的手指在琴键上缓慢地移动,加尔也不再有心情去默记这一次的乐曲,他坐在小床上,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不要那么悲哀,世间悲伤的事情很多,你无法一一为他们哀伤,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些庸人自扰的愁肠罢了。

    “连你也要来教训我吗?”加尔喃喃自语,“我真的错了吗?我应该下手将那些人烧死才对吗?”

    琴声一滞,纷乱的音符从琴键上传来,“大键琴幽灵”似乎是慌了手脚,不协和的乐音从她手下迸出。

    ——你遇到了扰乱你内心的事情。

    她重整一番,乐曲又从头开始,这次如同月光拨开云层,直射进他的心底。

    “是,我的心现在确实很乱。”加尔承认,“那又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你的心,只有你自己知道,坚持它认定的那条路,走下去,这样就够了。

    “当你想要坚持的东西和现实冲突的时候呢?”小少年的目光穿透少女虚幻的身影,“当你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不要向现实低头。

    乐曲像是潺潺的流水,转过一个山脚,变得舒缓温柔,充满希望。

    ——永远不要以现实为借口去放弃自己的心,那样只会让你的现实变得充满你绝不想要的东西,妥协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你只能向所谓的现实妥协,变成你最不想变成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引向我希望的方向。”加尔愣愣地听着少女出神入化的演奏。

    ——做你自己。

    音乐再次急转,骤雨般的音符落下,悲凉的乐句仿佛在叙述一场战争,仿佛就是加尔刚刚经历的战斗,小少年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再次想到那片林间空地上的血雨飞花,想到那个尖叫的女人,想到瓦利亚的冷笑和菲斯德的愤怒。

    ——你没有必要一心去改变他人,改变自己便好,让自己朝着想要的方向变化,你周围的一切自然会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变化。

    ——睁开眼睛,自然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就要用新的方式去对待。你说是不是这样?

    最后一个乐句结束,加尔缓缓睁开眼睛,一道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投进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