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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抉择

    马车仍然在黑暗中奔驰,卡拉诺尔和叶那杜兰特之间三十里的距离现在显得那么漫长,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卡拉诺尔十里了,但在这场以马车为中心弥漫数百尺的以太迷雾中,不仅袭击者难以感知到各自的方向,连他们也只知道自己正沿着大路行驶,而不知道到底跑出去了多远。

    “他们在用空间魔法切换位置,很难锁定他们的以太波动!”灯火两手紧紧抓住天窗的窗沿,它背后的八片翅膀高速振动,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金色以太波纹以马车为中心扩散出去,在迷雾中反射出片片涟漪,便有袭击者撞破金色的以太波纹朝车厢门上的荆棘砍去,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每一击倒也能带走几根深绿色的植物。

    “不行,以太探测会将幻影包括在内一起探测,你的探测手段不起效。”塔尔林斯听着传音法阵里加尔的告知,眉头紧锁,“他们使用的不是低级投影术,而是四环法术以太投影,能同时制造出这么多的投影,这至少应该是六环以上法师的水平。”

    “区区六环法师而已,你不是传奇法师吗?”芙洛伦斯有些撑不住了,一脚踹飞一个幻影,缩回来将车厢门死死关上,扭头看着施法的塔尔林斯,“把他废了!对你而言应该很简单吧,大法师!”

    “如果是单一个六环法师倒不足为惧,但他的人太多了。”明亮的白光从塔尔林斯手中的法杖上绽放,攀附在马车上的幻影在轻微的爆裂声中消失,“蚁多咬死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宁戈安娜尔咬咬牙,一直没有停过的柔和竖琴声变得如同金铁交鸣,“如果我能把所有人从马车上轰开,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能不能趁这时候反制那个法师?”

    塔尔林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以。”

    “那么大师,你先给所有人施加耳聋术,接下来可能会很吵。”

    宁戈的声音渐渐被淹没在洪亮起来的琴声中,声音让人简直无法相信那是一架竖琴奏出的音乐,数秒之后音乐达到最高峰,而耳聋术已经起效,在两车人的耳中这个世界已经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在袭击者耳中,却完全相反。

    以太飓风随着音波包裹了整片区域,音乐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一瞬间的寂静过后,一声刺耳的尖啸从宁戈安娜尔口中爆发,音波使空气一同发出尖叫,无论是袭击者还是幻影都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飞,幻影在空中发出啵啵的声音碎裂成以太气流,袭击者仿佛被人狠狠击打了胸口一样喷出鲜血,所有人的鼓膜都被这一声尖啸震碎,蜿蜒的血流如同小蛇顺着他们的耳朵爬出,就算是法师饱经锻炼的大脑也在这种冲击下也会陷入一瞬间的茫然。

    而对于传奇法师,一瞬间就足够了。

    专属于宁戈安娜尔·橄榄石的吟游诗人传奇魔法,女妖怒吼,震慑、眩晕并伤害五十尺范围内所有拥有听力的生物,连半空中飞翔的夜鸟也被震晕,直直的栽倒在地。

    宁戈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她的声带撕裂了。

    她连连咳嗽着,星星点点的血液喷洒在马车中的深灰色地毯上,手中的弹奏不得不停止,不断落在其他人身上的光之蝴蝶也消失了。

    塔尔林斯金绿色的眼中瞳孔收缩,剑眉倒竖,手中的法杖从杖头的黑晶石中绽放出深蓝色的光芒,“锁定了!”

    迷雾深处,黑色的森林中,一个手持单手杖的法师喉咙忽然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咽喉,双手双脚被硬生生向后旋转,骨骼也发出咔啪的断裂声,很快他的四肢都被某种巨力扭断,这股巨力甚至将他直接从地上提起,几秒钟后他便在窒息中失去了意识。

    法师之手,升环施法。

    群体耳聋术的持续时间很短,数秒之后加尔一行人耳中的世界也恢复了正常。

    “解决掉了,可以停车了。”塔尔林斯沉声道,一边摸出一管药水递给宁戈,“你先喝掉这个,稍等一下,我替你治疗。”

    宁戈不疑有他,接过深绿色的药水,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这一声女妖怒吼解决掉了周围所有的袭击者,加尔确认情况之后也解除了迷雾笼罩的持续施法,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又行驶了数十尺后,终于缓缓停下。加尔率先从车上跳下,手中握着短剑朝车后的黑暗中走去,很快他的视线中出现了灰白的人形,他手中点起亮光,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惨状。

    这些匍匐在地上的被污染者似乎恢复了一定的意识,有些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更多的却是趴在地上向前爬动,他们的手指被粗糙的砖石地面磨破,更有甚者拖着被飞驰的马车压断的腿向他们爬行,血迹拖行了一路。

    加尔愣愣的看向前方,时间再次在他的认知中放慢,这些朝他爬行过来的人,无一例外拥有猩红的眼瞳,有些连眼白也变成了一片血色,他们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和恐惧,就算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还是仿佛要用最后的力气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一开始是几个人,然后是十几个人,他们蹒跚着蠕动着朝小少年前进,眼中似乎只有这个初出茅庐的守护者,他们将手中剩下的武器朝加尔扔来,就算已经砸不到他,就算那些残破的金属块只是落在他的周围,就算他们发出最后的攻击之后连手臂都被加尔背后跟上的同伴削去,连头颅都被沾满碎肉的战锤砸扁,他们——不,应当说是它们,依旧坚定地向前行进,直到灵魂完全逸散,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些血肉组成的怪物坚持前进为止。

    难解的古语咒文从背后传来,苍白的以太火焰照亮了这幅地狱般的景象。

    邪树之珠,升环施法。

    塔尔林斯也从后面赶了上来,这些人身上开始燃起猩红的火焰,邪树之珠被一一抽离,他们的身体在火焰中迅速干枯腐败,最终地上剩下的只有骨骼。但就算只剩下了骨骼,就算灵魂都被魔法撕裂,只要还剩下一丝灵魂,它们依然向前行进,一具骨架甚至用它只剩下骨骼的手掌抓住小少年的脚腕,被敲碎了一半的头颅张开大口就要朝他的小腿咬下,被及时赶来的希雅一锤敲碎了整个脑袋,终于散落一地,成了静止不动的尸骸。

    “这到底是……怎么……”

    加尔的手在颤抖,他像是再次中了耳聋术那样听不到任何东西,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更多的白骨在向前爬行的过程中散落碎裂,萨尔从他背后扑了上来捂住他的眼睛将他往后拖去,他毫无反抗地被拖得跌倒在地,地上的骨刺和碎石刺破他的手掌,他感到自己的血和地上那些人的血液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为什么……”

    小少年的声音在夜风中嗫嚅。

    ***

    确认了周边的安全之后,芙洛伦斯和塔尔林斯前去收拾那些没有在这支活尸队伍里追来的袭击者,既然知道那些袭击者都是被污染者,就断然不能置之不理,这是所有中庭居民的共同认知。

    加尔被带回黑色马车上,崔华斯试图用德鲁伊的安抚术稳定他的精神,却结结巴巴半天读不出咒文,最后还自己咬了舌头,被萨尔在头上使劲拍了一掌,眼泪汪汪地拉住加尔没受伤的右手,一双淡蓝色的大眼睛充满担心地看着他。宁戈安娜尔也坐在他旁边,她不能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小少年头顶,但就连那只手都是冰凉的,她的另一只手拿着手绢捂在嘴边,宁戈依然在不时咳出鲜红的血,就算喝下药水,撕裂的声带也一时无法恢复原状。

    加尔的另一只手正在被兰兰仔细包扎,女仆给他被刺破的手掌敷上药水,然而连药水渗入伤口的刺痛都没能将他从那惨烈诡异的场景中拉出来,小少年眼前仿佛还有那些行尸般的人类,那些猩红的眼睛像是烙在了他的眼底,在黑暗中盯着他,充满了茫然和怨毒。

    那些眼睛仿佛在说,就是因为你,我们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希维林格坐在门边放哨,他也沉着脸,终于扭头对加尔说道,“你是卡拉诺尔的守护者,你不能这么脆弱,至少,这些脆弱不能放在人前。”

    “……为什么?”加尔的眼睛空茫地望着马车外面的黑暗,“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种地步?”

    希维林格冷笑一声,绿眼睛里倒映着加尔的脸,“你是说这些被污染者,还是说控制这些人的家伙?”

    “都是。”加尔喃喃着用包扎好的左手捂住一半脸,“为什么他们会被控制到如此程度?为什么那个人要控制他们到如此程度?又是为什么,他们非要置我于死地?”

    “很简单,就像宁戈小姐说的,为了达成他的野心,也许是控制整个西大陆,也许是控制整个中庭,而你作为一个新生的守护者,当然是他的阻碍。”希维林格转回头去,望着森林里无尽的黑暗,“这个人的能力一定非常适合精神和灵魂控制,所以他能从根源上控制这些早就应该死去的人。人在死亡面前总是脆弱的,而脆弱的人最容易被入侵和洗脑,也许他就是因为这些人时日无多,才能如此顺利和深入的控制他们。”

    “可他们中还有追随者,那些灵魂甚至坚固到要塔尔林斯大师用针对个体的魔法才能摧毁,为什么他们也被控制了?”加尔露在外面的眼睛在眼眶里轻轻震颤,“就算被污染了,能够有秩序有计划的行动,说明他们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理智,为什么还保有理智的人也会……也会变成这样子?”

    “保有理智不代表他还清醒。”希维林格淡淡道,“我推测他们的灵魂应该是被同一个源头污染的,这些……东西,已经从灵魂上就变成了源头的奴隶,还是没有思维、没有人格的奴隶,只知道完成源头交给它们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就是杀死你,杀死守护者,不管它们能不能做到,它们都要忠实地执行到灵魂消散的最后一刻。”

    加尔声音颤抖:“……但是,这一切真的是守护者会做出的事情吗?就算被污染了,就算被无限的放大了野心,他过去也是守护者,也是守护这片大陆的其中一人,他真的会对他曾经保护过的这些人做出如此……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希维林格手中的短剑不断翻着剑花,在马车的灯光中闪烁着寒光,这个七十岁的精灵脸上的表情在闪烁的光中看不分明,“所以这些东西才叫做‘被污染者’,所以它们才不被当做人来对待,所以我们才要毫不手软地杀死它们,这就是对于曾经作为人的他们而言,最好的答案。”

    加尔陷入了沉默,他缓缓低下头去,盯着地毯上的血迹,大脑一片空白。

    希维林格的声音很冷,但也很柔,“想哭就哭吧,趁现在哭个痛快,等到我们真的面对源头的时候,大概就需要你将他——不,将它杀死,对曾经为人的他做出属于你的答复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绝不会杀人?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加尔有些语无伦次,他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那个源头,他……他还可以被审判吗?我们可以从这些人身上取出污染,那是不是也能活着从他身上取出污染,然后我们可以让他作为人受到他应有的审判,然后作为人死去……”

    “愚蠢!”希维林格猛然提高声音,崔华斯被吓得一抖,反射性地捏紧了加尔的手,“取出污染等同于撕裂灵魂,谁能在灵魂被撕裂之后活下来?就算守护者也不行,这是塔尔林斯大师说过的,你难道还要质疑这个研究了数百年灵魂的大学者的结论吗?如果连一个被污染者都下不去手,你又为什么要成为守护者?你又怎么背负起守护者的使命?”

    “可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使命!”加尔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很快便打湿了手上的绷带,甚至从指缝中流了出来,“你觉得我是因为自己愿意才成为守护者的吗?在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被种下了守护者的种子,我现在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选择让我成为守护者!我不想杀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这是错误的吗?我不想看到这片大地上有人流血有人牺牲,这是错误的吗?我不想看到战争,我期望所有人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这是错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