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墙上的色彩
新入学的大学生、研究生经过一周的适应后，在新的校园也逐渐安定了下来，而这个时候社团招新也进入了高潮。Z大是Z市最大的综合性大学，全国排名都是靠前的名校，人文气息浓厚，各种社团活动也办得如火如荼。
徐瑞在大学期间就是校园广播站的，上了Z大的研究生后也自然而然进了广播站。不过大学期间徐瑞经常做校内广播，瘾过足了，研究生期间的大部分时间就都在负责审稿的工作。夏星进的是宣传部，因为都是研究生会的，大家的部门活动办公室也在同一层楼，徐瑞自然也就清楚招新的事情。上周周会的时候就听说学校的创业楼外面的白墙要全部拿来涂鸦，一个是学校也节约成本，可以白嫖学生的创意装饰校园，再者刚好各社团也在招新，艺术类社团可以把涂鸦当做招牌，招揽喜欢艺术创作的新生。
“同学们呐，社会主义的先进性，通过这节课，大家应该就明白了。”老师抬了抬他厚重的眼镜，右手温柔的拂过头上的地中海，“那么下节课呢，我们就来具体谈谈，社会主义制度的细节，大家可以先预习一下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个是我们下节课的重点啊。”
一声下课铃响，原本死气沉沉的课堂瞬间鲜活起来，徐瑞和赵珠儿还在看着翻译考试的资料，坐在前面的夏星摘掉耳机，王然也开始收拾她的书本。
这时几个男男女女急急忙忙冲到了讲台下面，其中一个身子高高，笑容阳光的男生说到：“同学们好，我们是英语系的，也是‘光圈摄影社’的。下午我们社团，还有其他社团，都会在创业楼外面做涂鸦装饰的招新活动，还希望大家多来捧捧场！”那个男生憨憨地笑着，旁边的一个漂亮女生补充道“如果对摄影、设计有兴趣的同学也非常欢迎来我们社团！希望下午能见到大家！”
地中海老师看着台下的学生们，投去一阵和煦的目光，感叹道青春真好。
毕竟是帅哥靓女加持的宣传，英语系的不少同学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去啦去啦，支持支持啦。”个子高高、笑容阳光的男生叫李帅帅，是摄影社的社员，旁边的漂亮女生叫怀曼，是摄影社的社长。怀曼是英语系的系花，审美高，摄影技术也好，作品还被做成了学校的宣传明信片。李帅帅人高脸俊，活脱脱的外向型人格，进学校的第一天因为明信片便打听到了光圈摄影社，主动找到怀曼加入了社团，没过几天就和社员打成了一片。两人的卖力宣传，自然收获了不少支持。
“诶！帅帅，下午去了请吃饭不！”座位上的一个男生吼着打趣到。
“不来请你吃棍子！都给我过来啊！”李帅帅指着他威胁着说道。
“夏星，下午你也要去吧？”坐在夏星旁边的春风问到。春风是翻译方向的，人甜可爱，个子矮矮的，眼睛总是扑闪扑闪的，一脸童颜。春风虽说是翻译方向，但是专门找到了夏星他们王导申请了语言学的专业课，因为翻译方向本来课也不多，再加上春风本科并不是日语专业的，所以想多学学语言学方面的知识，方便以后论文的理论基础搭建。
夏星和王然都很喜欢春风。
“恩，要去。”夏星难得有点腼腆地笑道，“Halu酱你要来给我应援吗？”春的日语发音是“Halu”，夏星和王然都喜欢这么叫她。春风的诚挚和温柔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人如其名。
“星酱你要去画的话，我肯定要去看啊！我一直都想去看看，星酱你真的好厉害！”
夏星听春风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没看我画呢，怎么现在就说厉害了。”夏星看着春风的大眼睛问她道。
“我知道你厉害，我们星酱最厉害了！我一直都想看现场涂鸦，肯定超级酷！”春风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说到。
“下午夏星也要去画吗？反正下午也没课，那我们也去看看咯。”日语系的学生们说到。
“来吧来吧，大家有时间都可以过来捧捧场，今天天气也不错，大家可以散步过来看看。”夏星招着手邀请到。
“走吧，去吃饭。”王然在旁边收拾好东西，淡淡地说到。
“嗯。”
下午一点过的创业楼外面，热闹非凡。一排白墙被分成了十个左右的区域，不同的社团负责一面白墙。夏星所在的宣传部、怀曼的光圈摄影社、还有动漫社、话剧社，总之只要部门里面有会涂鸦、会画画的就都可以参加。各个部门大概都有三四个人，有的拿着提前准备的手稿，笔画着和墙面的比例，有的三四个人簇拥在一团讨论着涂鸦方案。
夏星是在暑假的时候接到的部长的电话，因为宣传部只有夏星一个人手绘比较厉害，部长仇阳给夏星说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老夏啊，我们部门就只有你了，你一个人能搞定不？不行的话，我只有找找其他部门的人来帮忙了。”
“仇总，请我吃饭啊。没事，就我来吧，我喜欢单干。”
“行，请你吃饭，那面墙就交给你啦。”
“丙烯颜料啥的，东西要帮我准备好啊。”
“这您放心，老夏，肯定给你准备好。”
夏星走到白墙前面，果然，颜料、水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放在那儿了，仇阳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插着腰站在那儿。仇阳一米八多的个子体重可能只有130斤，瘦削程度和夏星有的一拼。
仇阳是数学学院的，脑子特别好，在C大本科的时候就始终在学院的前三名打转，研究生也顺利进了Z大深造。仇阳和夏星本科期间就是在C大的宣传部认识的，夏星擅长手绘，仇阳擅长PS，两人业务合作很愉快，在C大的时候夏星是部长，现在在Z大仇阳是部长。
“仇总，都快秋天了，你还穿人字拖呢？头也该洗洗了吧？”夏星看着仇阳点点繁星的头，再把眼光一点一点移到脚。
“这不见你吗，无所谓。喏，给你买了杯奶茶，别累着，慢慢画。啊。需要帮忙，给我电话。”仇阳谄媚地笑着，一手插着腰。
夏星冷冷地看着仇阳，一手接过奶茶，看着仇阳那不拘细节的样子，明明稍微收拾一下还是能看得过去的俊仔，然而总是微驼着背，大码的短袖就这么挂在身上，活活一个“跨了的一代”的代表。
“哈喽，你也是外语学院的吧，上课的时候看见过你。”一个男声突然插进来，原来宣传部旁边就是光圈摄影社。
“啊，你好。”夏星对李帅帅点头道。
“你们是哪个社团啊？”
“宣传部的。”仇阳上下打量着这个阳光健壮的小伙，一脸不可思议，满脸“你家伙不该是篮球队的吗？”的表情。
“哦哦，宣传部啊，就你们两个人画吗？这面墙还是有点大哦。”帅帅指了指身后，“我们一共五个人呢。”
夏星和仇阳对望了一下，“就我画。”夏星答到。
“我们部门！那可是藏龙卧虎啊，夏星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搞定！”仇阳一手搭在夏星的肩膀上，夏星也没有厌恶和闪躲，就任他这么搭着，业务老搭档了，仇阳的尿性夏星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仇总的设计可是很厉害的，以后你也去上上仇总的PS培训课，能学到很多的。”怀曼走了过来，拍了拍李帅帅说道，然后转过来看着仇阳：“这是我们新的部员，叫李帅帅。”
“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仇阳嘀咕了一声。
“那我先走啦，下午还有课，有什么事给我电话。”仇阳似乎非常了解夏星的耐心范围，手很懂分寸地就在夏星的肩上蜻蜓点水了那么一下，然后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就离开了。怀曼背过身去走回了墙面，继续蹲下整理着颜料。
李帅帅很同情地看了看夏星，然后绽放出一个笑容，“如果需要帮忙，找我们也行啊！”夏星有点害怕这个过于阳光的男人，觉得闪得眼睛痛。
“嗯好，谢谢。”
“你快别给夏星添乱了，也别给我们揽活了，快回来。”夏星听到怀曼叹息地说到，转过头来看向了这边。夏星和怀曼对视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英语系的系花，夏星感叹——光圈摄影社和宣传部的合作很多，研一的时候经常打照面，但漂亮的容颜无论看多久也不会腻，况且怀曼很会打扮，不同的风格会展现不同的风情。
“果然，我看也不是会画画的主，只是一个单纯乐于助人的主。”夏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墙面想到。
夏星其实没有构思好怎么去画，她觉得她没有看到墙，就想不出来怎么画。就像没有面对面看到对方，就不能说出最真诚的话一般。旁边的墙面都开始动笔了，其他部门无一例外都打好了底稿，已经根据墙面比例在勾画轮廓。夏星站在离墙比较远的地方，戴上耳机，放大声音，直到音乐把周围的声音彻底吞噬。她远观着大家的进度，也不着急，仿佛在等着灵感和冲动飞进脑子里。其他所有的墙面都有至少三个人在忙活着，夏星这边只有她一个人。
夏星觉得很好，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画了。
仇阳并没有直接回教学楼，他走到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回头望着白墙的方向，他看着夏星慢慢站远，抄着手在那儿思索着，然后戴上了耳机。差不多一首歌的时间，夏星就开始调颜料了。仇阳的眼神泄露出了一股温柔，在夏星的背影上短暂停留了那么几秒，然后及时收住，把手插进裤兜踩着人字拖去上课了。
夏星听着音乐，脑内大概有了一个画面，便直接上手开始画了。
墙面上有画插画类的，有画风景的，有画市井生活的，无一例外都在认真勾画着底稿轮廓。夏星则是换着红和蓝，一会儿描描，一会儿想想，一会儿又站远远观效果。
下午两点过，很多学生都到创业楼外面的空地上聚集了起来。天空少许放晴，阳光直射了下来。不少学生坐在了远处树荫下，享受着阳光的碎片，和煦的秋风，以及前面不断丰满的白墙。
几乎所有部门都把人员分为了两拨，三个人负责墙绘，一到两个人负责发部门的宣传资料，游说来往的感兴趣的学生，有钱的部门还有送纪念品的。
夏星事不关己，塞着耳机，只顾着画墙。
王然拿上喜欢的闲书，走到了创业楼附近的树荫下，已经下午三点了，饭后休闲晒太阳的学生少了很多，王然找了一个空椅子坐了下来，看着前面不远处画着墙面的夏星。
有的墙面陷入了瓶颈，已经停了下来，三两个人在讨论着什么。有的墙面很顺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地完成自己的部分。经过两个多小时，夏星的墙面也大概看出了草样，没有线条，只有色彩和明暗，画面被对角线分开，下面是夕阳的红云一般，上面是湛蓝的星空，红蓝交界的地方生出了黑色的仿佛在水面漂浮着的水草，枝叶散漫地从画中心漾开，让本来冲突的红和蓝交融起来，画面也神奇地出现了协调的整体感。
夏星画出了草图，然后开始不断在红面和蓝面描画着细节，画一会儿再站远看看效果，接着再走近填补画面，夏星满意地嘴角微抬。
墙绘时候的夏星感觉到了自由和畅快，没有线条的约束，没有教条的理论，只是把当前的所感所想通过色彩表达出来。
王然看着夏星忙上忙下的背影，看着夏星手下不断展开的色彩，仿佛也被此时夏星身上所散发出的幸福感浸透一般，身心欢愉。王然忍不住眯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这时王然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夏星打过来的。
“喂。”
“老王啊，你坐哪儿看我在画呢？”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来了”
“你不总是阴嗖嗖地做事儿又不说的吗，我知道你肯定在，你在哪儿呢？”
“……，你后面，树荫下。”
“你这位子找得绝啊，垃圾桶和你刚好一条线，我还真没看到你。”夏星走到王然身边坐下说到。
“好看吗？”夏星扬眉指了指前面的墙绘，一手搭在王然身后的椅背上，侧身看着王然。
王然看到了夏星眼底的调皮和得意，沉默不说话，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偏不想说什么。”王然转过头去。
“老王不错啊，最近有点反客为主了啊。”夏星的S属性又开始暴露无遗。
“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啊，我说想借你的索尼金砖听听，我手机里面的音乐实在听腻了。你的金砖里面不是有圆舞曲的专辑吗，我现在特别想听。”夏星眼睛放光道。
“ok啊，那我去拿。”
“嗯，那我边画边等你。”夏星说完拍了拍王然的肩膀，走过去继续画墙了。
王然拿着金砖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日语系的同学和夏星在白墙前聊着天，王然便没着急过去，坐回了树荫下，想等人散开后再把随身听给夏星。
“星酱，你真的好酷！你这面墙风格也太突出了！色彩好漂亮！我走好远就看到这面墙了，就说会不会是你。”春风边看墙边拉着夏星的手臂说到。
夏星开心地笑，任她拉着。日语系的女孩儿们绕在一堆，叽叽喳喳地闹作一团。
徐瑞一面墙一面墙的看过去，大部分都还在半完成状态，有的还在细致地勾线，夏星的这面墙的确是最“肆意妄为、自由洒脱”的。鬼使神差地，徐瑞无意环顾了一圈，看见了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看书的王然，她靠在椅背上，不为外界所扰。
热闹了一会儿后，女孩儿们便不再打扰夏星，陆续走开了。夏星也再次戴上耳机，拿起了调色盘和画笔。
徐瑞和赵珠儿朝图书馆的方向走着，走出一段距离后，徐瑞忍不住往回看了过去。也许是夏星手上沾上了颜料，王然正拿着一只耳机戴上了夏星的左耳，然后又用右手背撩开夏星齐肩的头发，夏星也很配合地把头偏开，王然将耳机塞进了她的右耳。
夏星继续画着墙，王然坐回树荫下，安静地看着书。
夏星和王然仿佛从整个画面镂空出去了一般，和背景成为了平行的存在，远看去是一个世界，侧看其实是两个时空。
徐瑞收回目光，朝着图书馆走去。
到了晚饭时间，创业楼外逐渐热闹拥挤了起来，去食堂吃晚饭的学生都被这一排墙所吸引，放慢了脚步。夏星的墙面已经接近收尾了，在一排整齐划一的墙面中显得尤为突出、桀骜不驯。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在夏星的墙面前驻足停留，仔细地看着，赞美之声不断，不少学生拿出手机拍照。夏星塞着耳机，她注意到有很多人在身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因为塞着耳机，她继续不为所动地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旁边的李帅帅全程看在眼中——夏星的墙面开始得最慢，她最开始站在远处停留了很久，好像还没想好怎么画，然后便没有草稿地直接上墙，画一会儿、稍想一会儿，之后就像在不断加速一般，再无停顿、一气呵成。在他眼中夏星画得很坚定、很自信、没有丝毫迟疑。他还注意到给她拿来随身听的那个女生，整个下午都静静地坐在树荫下看书，一直没来打扰夏星，人逐渐多起来的时候，那个女生便直接离开了。
李帅帅不由地拿起了相机，在夕阳的逆光中拍下了夏星画墙的瞬间。
夏星没有吃晚饭的意思，塞着耳机，一直画着。其他墙面的学生大都分批去吃了晚饭，有的甚至直接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再来继续。夏星没有停下来，她准备今天就把墙面完成。
光圈摄影社在晚上8点的时候也收拾东西离开了，虽然墙面没有画完，但毕竟预估还要大半天的时间，大家也就决定第二天再来。李帅帅临走前本想和夏星打个招呼，但是看到夏星投入的侧颜便没有去打扰。
仇阳吃晚饭的时候路过了创业楼，那时正是学生聚集在墙面周围的时候，他透过人群看到了夏星的背影。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洗了澡看了会儿美剧，差不多快到十点，仇阳心想“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初秋的晚上还是多了些寒意，仇阳在T恤外面随意套了件连帽外套便出了门。关门的时候舍友老马贼贼地来一句：“这么晚了去哪儿啊？撩妹去啊？”仇阳直接抬腿踹了一脚老马的椅背：“打你的游戏！”
走到一楼的自动售货机旁，仇阳揣着手看着里面的饮料，“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雪碧不喜欢可乐。”心里这么想着，买了一瓶可乐和雪碧，一手拿一瓶地走着，人字拖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到了创业楼，高高的照明灯打过去，夏星一个人还在那里画着。整个墙面都完整了，看来是在修饰一些细节。
“喂，你这么加油工作，我很害怕啊。假如感个冒什么的，你岂不是会讹到我头上？”仇阳一边说着，一边把雪碧递过去。“吃饭了没，冷不，要不明天再来呗。”
“马上就画完了，不想拖到明天。”夏星远远地就听到了仇阳的拖鞋声，没回头也能猜出是谁来了。
“明天请你吃饭呗，想吃什么？”
夏星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安安静静地画着没有答话。
仇阳突然猛地蹦到夏星的旁边，“喂，冷不冷，要不要我的温暖外套？”仇阳突然像暴露癖一样，面对着夏星把外套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短袖T恤，是龙猫头像的图案。
“仇总，你走开。”夏星一脸冷漠和嫌恶。“还有，明天我要吃贵的。”
“嘁，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领情。雪碧我先放这儿了啊，早点回去，明天来结尾也行啊，不用急这一会儿。想好吃什么联系我。”
高高的灯光打下来，仇阳的影子几乎可以把夏星给包住，只有夏星的左手手腕暴露在冷白的灯光下。仇阳不自觉地把左边的外套撩起来，这样夏星便整个被包进了仇阳的影子里。仇阳出神地望着五彩墙面中夏星的背影，被自己的影子所包裹着的背影。
这时夏星停了右手的动作突然转过身来，“喂，仇总，帮不了忙就别捣乱，你把灯光挡完了我画什么？”
仇阳没想到夏星会突然转过来，被吓了一跳，心脏一漏拍，左手一松，外套便松了下去。仇阳看到自己胸前不远处夏星的脸，难得面露窘迫，但是夏星是逆光看着仇阳，根本看不清晰他的表情。仇阳发现夏星正吃力地虚着眼睛看自己，好像在努力捕捉着什么，也就心安了。对，看不清最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看着你了。
“折腾你好玩嘛。”仇阳温柔地笑了笑，“那我走啦，你别弄太晚。”
回到宿舍的仇阳始终有点心神不定，到了晚上十一点过，便又套上外套出门了。老马还在打着游戏，听到关门声嘴里小声叨咕了一句“有问题啊小老弟。”
学生宿舍都有门禁，但仇阳早已轻车熟路地搞定了宿管大叔，过年过节送包烟，见面打个招呼，关系铁到就算超过门禁时间，也可以直接微信大叔让开门的程度。大叔一般都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他，然后缓缓把门锁打开，仇阳则是一脸假面笑容，心想“大叔您乖乖开门别东想西想”。今晚也一样，在大叔意味不明的笑容中，仇阳不禁打了个哆嗦地扬长而去。
晚上十一点的校园异常的安静，只有路灯时而闪烁和一浪又一浪的虫鸣。仇阳看着绕着路灯打转的小虫子，感觉自己就是其中一只，漫无目的地扑闪着永远不能入怀的光。安静的夜晚，仇阳也收敛了他的脚步声。
快走到创业楼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夏星和另外一个女生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那个女生还带上了一件外套，帮夏星披上。
仇阳不自觉地便停住脚步，顿了顿，拐进了另一条路，站了一会儿，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回去了就行”心想着，拖着他的人字拖，手揣进裤兜啪嗒啪嗒地回宿舍了。
一周后，墙绘的宣传效果异常的好，宣传部因为夏星的那面墙，报名的新生络绎不绝，仇阳忙着部门的事情，和夏星的约饭也一拖再拖了下去。很多学生拍了照片和短视频发在社交网络和校内网上，夏星突然受到了不少关注。
为了做一些素材的记录，仇阳去光圈摄影社借他们的相机。因为研一一年的业务合作，仇阳和怀曼熟络了起来，宣传部没什么钱但是有技术，光圈摄影社PS大牛没几个但是高级设备多，仇阳和怀曼就经常互相补足帮个忙。仇阳依旧穿着人字拖，这次头发干干净净，穿着白T和牛仔裤，看过去还算是赏心悦目的一个干净男孩。
“怀曼，借一下您部门的相机呗。”打开门的仇阳探着头说道，刚好看到怀曼和另一个女生站在桌子旁边正选着照片。那个女生仇阳很眼熟，他知道她是广播站的，也是夏星的同学。仇阳很自然地站过去，看着桌上的照片，全是这次墙绘的照片。仇阳在里面翻着，看到了一张逆光下夏星画墙的照片，很自然地拿了起来仔细瞧着。
“拍我们部门的夏星，虽说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奈何光影本身效果太好，让你们部门拍到张不错的。”
“不错吧!这是我拍的！”李帅帅突然冒出来站在仇阳身边说道，一手摸着下巴，很有成就感地笑着。仇阳转过头看到原来是“篮球社”的那个男生，恨不得把刚刚说的那句话给马上吞回去。
“你多去宣传部逛逛学习一下，让仇部长多教教你构图和色彩。”怀曼笑着对李帅帅说道。
“好啊好啊，只要阳哥不嫌烦。”李帅帅的天真烂漫和阳光直爽打败了仇阳。仇阳只能冷冷把他盯着，却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心中纳闷自己何时就成了你李帅帅的阳哥？
“仇阳你要借哪个相机啊？”怀曼转向仇阳问道。
看到仇阳正认真地看着徐瑞手上拿着的一张照片，怀曼也略带好奇地看过去，她走近靠近仇阳身边，就是两个光圈的社员比着剪刀手的普通合照，并没什么特别的。
“你们看什么呢？”怀曼忍不住问道“看得这么认真。”
徐瑞突然拉回思绪，“啊，没什么，那曼曼我随意选几张拿走可以吧，稿子写出来了，还是需要几张照片做个配图。”
“当然可以啊，随意选，我们都有电子档的。”
徐瑞便选了几张墙绘的照片就走了。
仇阳拿到要借的相机，走的时候很自然地也顺手拿了几张照片，“反正你们有电子版，我也拿几张不错的走啦。”仇阳脖子上挂着相机，两只手指夹着几张照片挥了挥，一脸笑嘻嘻地：“谢啦，怀曼，相机明天还你。”
“嗯，行。”怀曼挽挽耳边的长发，温柔地答道。
仇阳回到宣传部的活动室，一个人都没有，窗台的窗户开着，上面摆着的小雏菊盆栽随着风吹而摆动——它们欲静，而风不止。仇阳坐下，看着手上拿着的照片，一张是逆光中的夏星，一张是夏星的墙面，最后一张便是徐瑞刚刚拿着的那一张——仇阳和徐瑞都认真看着的那一张照片。不过他们都没有看照片的主角，而是锁定了照片右上角的背景。
在树荫下，夏星把手搭在王然的椅背上，而王然背过头去，她们都心照不宣地笑着。
这个笑容，夏星面对仇阳时是没有的。
徐瑞在大学期间就是校园广播站的，上了Z大的研究生后也自然而然进了广播站。不过大学期间徐瑞经常做校内广播，瘾过足了，研究生期间的大部分时间就都在负责审稿的工作。夏星进的是宣传部，因为都是研究生会的，大家的部门活动办公室也在同一层楼，徐瑞自然也就清楚招新的事情。上周周会的时候就听说学校的创业楼外面的白墙要全部拿来涂鸦，一个是学校也节约成本，可以白嫖学生的创意装饰校园，再者刚好各社团也在招新，艺术类社团可以把涂鸦当做招牌，招揽喜欢艺术创作的新生。
“同学们呐，社会主义的先进性，通过这节课，大家应该就明白了。”老师抬了抬他厚重的眼镜，右手温柔的拂过头上的地中海，“那么下节课呢，我们就来具体谈谈，社会主义制度的细节，大家可以先预习一下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个是我们下节课的重点啊。”
一声下课铃响，原本死气沉沉的课堂瞬间鲜活起来，徐瑞和赵珠儿还在看着翻译考试的资料，坐在前面的夏星摘掉耳机，王然也开始收拾她的书本。
这时几个男男女女急急忙忙冲到了讲台下面，其中一个身子高高，笑容阳光的男生说到：“同学们好，我们是英语系的，也是‘光圈摄影社’的。下午我们社团，还有其他社团，都会在创业楼外面做涂鸦装饰的招新活动，还希望大家多来捧捧场！”那个男生憨憨地笑着，旁边的一个漂亮女生补充道“如果对摄影、设计有兴趣的同学也非常欢迎来我们社团！希望下午能见到大家！”
地中海老师看着台下的学生们，投去一阵和煦的目光，感叹道青春真好。
毕竟是帅哥靓女加持的宣传，英语系的不少同学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去啦去啦，支持支持啦。”个子高高、笑容阳光的男生叫李帅帅，是摄影社的社员，旁边的漂亮女生叫怀曼，是摄影社的社长。怀曼是英语系的系花，审美高，摄影技术也好，作品还被做成了学校的宣传明信片。李帅帅人高脸俊，活脱脱的外向型人格，进学校的第一天因为明信片便打听到了光圈摄影社，主动找到怀曼加入了社团，没过几天就和社员打成了一片。两人的卖力宣传，自然收获了不少支持。
“诶！帅帅，下午去了请吃饭不！”座位上的一个男生吼着打趣到。
“不来请你吃棍子！都给我过来啊！”李帅帅指着他威胁着说道。
“夏星，下午你也要去吧？”坐在夏星旁边的春风问到。春风是翻译方向的，人甜可爱，个子矮矮的，眼睛总是扑闪扑闪的，一脸童颜。春风虽说是翻译方向，但是专门找到了夏星他们王导申请了语言学的专业课，因为翻译方向本来课也不多，再加上春风本科并不是日语专业的，所以想多学学语言学方面的知识，方便以后论文的理论基础搭建。
夏星和王然都很喜欢春风。
“恩，要去。”夏星难得有点腼腆地笑道，“Halu酱你要来给我应援吗？”春的日语发音是“Halu”，夏星和王然都喜欢这么叫她。春风的诚挚和温柔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人如其名。
“星酱你要去画的话，我肯定要去看啊！我一直都想去看看，星酱你真的好厉害！”
夏星听春风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没看我画呢，怎么现在就说厉害了。”夏星看着春风的大眼睛问她道。
“我知道你厉害，我们星酱最厉害了！我一直都想看现场涂鸦，肯定超级酷！”春风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说到。
“下午夏星也要去画吗？反正下午也没课，那我们也去看看咯。”日语系的学生们说到。
“来吧来吧，大家有时间都可以过来捧捧场，今天天气也不错，大家可以散步过来看看。”夏星招着手邀请到。
“走吧，去吃饭。”王然在旁边收拾好东西，淡淡地说到。
“嗯。”
下午一点过的创业楼外面，热闹非凡。一排白墙被分成了十个左右的区域，不同的社团负责一面白墙。夏星所在的宣传部、怀曼的光圈摄影社、还有动漫社、话剧社，总之只要部门里面有会涂鸦、会画画的就都可以参加。各个部门大概都有三四个人，有的拿着提前准备的手稿，笔画着和墙面的比例，有的三四个人簇拥在一团讨论着涂鸦方案。
夏星是在暑假的时候接到的部长的电话，因为宣传部只有夏星一个人手绘比较厉害，部长仇阳给夏星说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老夏啊，我们部门就只有你了，你一个人能搞定不？不行的话，我只有找找其他部门的人来帮忙了。”
“仇总，请我吃饭啊。没事，就我来吧，我喜欢单干。”
“行，请你吃饭，那面墙就交给你啦。”
“丙烯颜料啥的，东西要帮我准备好啊。”
“这您放心，老夏，肯定给你准备好。”
夏星走到白墙前面，果然，颜料、水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放在那儿了，仇阳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插着腰站在那儿。仇阳一米八多的个子体重可能只有130斤，瘦削程度和夏星有的一拼。
仇阳是数学学院的，脑子特别好，在C大本科的时候就始终在学院的前三名打转，研究生也顺利进了Z大深造。仇阳和夏星本科期间就是在C大的宣传部认识的，夏星擅长手绘，仇阳擅长PS，两人业务合作很愉快，在C大的时候夏星是部长，现在在Z大仇阳是部长。
“仇总，都快秋天了，你还穿人字拖呢？头也该洗洗了吧？”夏星看着仇阳点点繁星的头，再把眼光一点一点移到脚。
“这不见你吗，无所谓。喏，给你买了杯奶茶，别累着，慢慢画。啊。需要帮忙，给我电话。”仇阳谄媚地笑着，一手插着腰。
夏星冷冷地看着仇阳，一手接过奶茶，看着仇阳那不拘细节的样子，明明稍微收拾一下还是能看得过去的俊仔，然而总是微驼着背，大码的短袖就这么挂在身上，活活一个“跨了的一代”的代表。
“哈喽，你也是外语学院的吧，上课的时候看见过你。”一个男声突然插进来，原来宣传部旁边就是光圈摄影社。
“啊，你好。”夏星对李帅帅点头道。
“你们是哪个社团啊？”
“宣传部的。”仇阳上下打量着这个阳光健壮的小伙，一脸不可思议，满脸“你家伙不该是篮球队的吗？”的表情。
“哦哦，宣传部啊，就你们两个人画吗？这面墙还是有点大哦。”帅帅指了指身后，“我们一共五个人呢。”
夏星和仇阳对望了一下，“就我画。”夏星答到。
“我们部门！那可是藏龙卧虎啊，夏星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搞定！”仇阳一手搭在夏星的肩膀上，夏星也没有厌恶和闪躲，就任他这么搭着，业务老搭档了，仇阳的尿性夏星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仇总的设计可是很厉害的，以后你也去上上仇总的PS培训课，能学到很多的。”怀曼走了过来，拍了拍李帅帅说道，然后转过来看着仇阳：“这是我们新的部员，叫李帅帅。”
“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仇阳嘀咕了一声。
“那我先走啦，下午还有课，有什么事给我电话。”仇阳似乎非常了解夏星的耐心范围，手很懂分寸地就在夏星的肩上蜻蜓点水了那么一下，然后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就离开了。怀曼背过身去走回了墙面，继续蹲下整理着颜料。
李帅帅很同情地看了看夏星，然后绽放出一个笑容，“如果需要帮忙，找我们也行啊！”夏星有点害怕这个过于阳光的男人，觉得闪得眼睛痛。
“嗯好，谢谢。”
“你快别给夏星添乱了，也别给我们揽活了，快回来。”夏星听到怀曼叹息地说到，转过头来看向了这边。夏星和怀曼对视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英语系的系花，夏星感叹——光圈摄影社和宣传部的合作很多，研一的时候经常打照面，但漂亮的容颜无论看多久也不会腻，况且怀曼很会打扮，不同的风格会展现不同的风情。
“果然，我看也不是会画画的主，只是一个单纯乐于助人的主。”夏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墙面想到。
夏星其实没有构思好怎么去画，她觉得她没有看到墙，就想不出来怎么画。就像没有面对面看到对方，就不能说出最真诚的话一般。旁边的墙面都开始动笔了，其他部门无一例外都打好了底稿，已经根据墙面比例在勾画轮廓。夏星站在离墙比较远的地方，戴上耳机，放大声音，直到音乐把周围的声音彻底吞噬。她远观着大家的进度，也不着急，仿佛在等着灵感和冲动飞进脑子里。其他所有的墙面都有至少三个人在忙活着，夏星这边只有她一个人。
夏星觉得很好，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画了。
仇阳并没有直接回教学楼，他走到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回头望着白墙的方向，他看着夏星慢慢站远，抄着手在那儿思索着，然后戴上了耳机。差不多一首歌的时间，夏星就开始调颜料了。仇阳的眼神泄露出了一股温柔，在夏星的背影上短暂停留了那么几秒，然后及时收住，把手插进裤兜踩着人字拖去上课了。
夏星听着音乐，脑内大概有了一个画面，便直接上手开始画了。
墙面上有画插画类的，有画风景的，有画市井生活的，无一例外都在认真勾画着底稿轮廓。夏星则是换着红和蓝，一会儿描描，一会儿想想，一会儿又站远远观效果。
下午两点过，很多学生都到创业楼外面的空地上聚集了起来。天空少许放晴，阳光直射了下来。不少学生坐在了远处树荫下，享受着阳光的碎片，和煦的秋风，以及前面不断丰满的白墙。
几乎所有部门都把人员分为了两拨，三个人负责墙绘，一到两个人负责发部门的宣传资料，游说来往的感兴趣的学生，有钱的部门还有送纪念品的。
夏星事不关己，塞着耳机，只顾着画墙。
王然拿上喜欢的闲书，走到了创业楼附近的树荫下，已经下午三点了，饭后休闲晒太阳的学生少了很多，王然找了一个空椅子坐了下来，看着前面不远处画着墙面的夏星。
有的墙面陷入了瓶颈，已经停了下来，三两个人在讨论着什么。有的墙面很顺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地完成自己的部分。经过两个多小时，夏星的墙面也大概看出了草样，没有线条，只有色彩和明暗，画面被对角线分开，下面是夕阳的红云一般，上面是湛蓝的星空，红蓝交界的地方生出了黑色的仿佛在水面漂浮着的水草，枝叶散漫地从画中心漾开，让本来冲突的红和蓝交融起来，画面也神奇地出现了协调的整体感。
夏星画出了草图，然后开始不断在红面和蓝面描画着细节，画一会儿再站远看看效果，接着再走近填补画面，夏星满意地嘴角微抬。
墙绘时候的夏星感觉到了自由和畅快，没有线条的约束，没有教条的理论，只是把当前的所感所想通过色彩表达出来。
王然看着夏星忙上忙下的背影，看着夏星手下不断展开的色彩，仿佛也被此时夏星身上所散发出的幸福感浸透一般，身心欢愉。王然忍不住眯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这时王然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夏星打过来的。
“喂。”
“老王啊，你坐哪儿看我在画呢？”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来了”
“你不总是阴嗖嗖地做事儿又不说的吗，我知道你肯定在，你在哪儿呢？”
“……，你后面，树荫下。”
“你这位子找得绝啊，垃圾桶和你刚好一条线，我还真没看到你。”夏星走到王然身边坐下说到。
“好看吗？”夏星扬眉指了指前面的墙绘，一手搭在王然身后的椅背上，侧身看着王然。
王然看到了夏星眼底的调皮和得意，沉默不说话，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偏不想说什么。”王然转过头去。
“老王不错啊，最近有点反客为主了啊。”夏星的S属性又开始暴露无遗。
“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啊，我说想借你的索尼金砖听听，我手机里面的音乐实在听腻了。你的金砖里面不是有圆舞曲的专辑吗，我现在特别想听。”夏星眼睛放光道。
“ok啊，那我去拿。”
“嗯，那我边画边等你。”夏星说完拍了拍王然的肩膀，走过去继续画墙了。
王然拿着金砖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日语系的同学和夏星在白墙前聊着天，王然便没着急过去，坐回了树荫下，想等人散开后再把随身听给夏星。
“星酱，你真的好酷！你这面墙风格也太突出了！色彩好漂亮！我走好远就看到这面墙了，就说会不会是你。”春风边看墙边拉着夏星的手臂说到。
夏星开心地笑，任她拉着。日语系的女孩儿们绕在一堆，叽叽喳喳地闹作一团。
徐瑞一面墙一面墙的看过去，大部分都还在半完成状态，有的还在细致地勾线，夏星的这面墙的确是最“肆意妄为、自由洒脱”的。鬼使神差地，徐瑞无意环顾了一圈，看见了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看书的王然，她靠在椅背上，不为外界所扰。
热闹了一会儿后，女孩儿们便不再打扰夏星，陆续走开了。夏星也再次戴上耳机，拿起了调色盘和画笔。
徐瑞和赵珠儿朝图书馆的方向走着，走出一段距离后，徐瑞忍不住往回看了过去。也许是夏星手上沾上了颜料，王然正拿着一只耳机戴上了夏星的左耳，然后又用右手背撩开夏星齐肩的头发，夏星也很配合地把头偏开，王然将耳机塞进了她的右耳。
夏星继续画着墙，王然坐回树荫下，安静地看着书。
夏星和王然仿佛从整个画面镂空出去了一般，和背景成为了平行的存在，远看去是一个世界，侧看其实是两个时空。
徐瑞收回目光，朝着图书馆走去。
到了晚饭时间，创业楼外逐渐热闹拥挤了起来，去食堂吃晚饭的学生都被这一排墙所吸引，放慢了脚步。夏星的墙面已经接近收尾了，在一排整齐划一的墙面中显得尤为突出、桀骜不驯。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在夏星的墙面前驻足停留，仔细地看着，赞美之声不断，不少学生拿出手机拍照。夏星塞着耳机，她注意到有很多人在身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因为塞着耳机，她继续不为所动地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旁边的李帅帅全程看在眼中——夏星的墙面开始得最慢，她最开始站在远处停留了很久，好像还没想好怎么画，然后便没有草稿地直接上墙，画一会儿、稍想一会儿，之后就像在不断加速一般，再无停顿、一气呵成。在他眼中夏星画得很坚定、很自信、没有丝毫迟疑。他还注意到给她拿来随身听的那个女生，整个下午都静静地坐在树荫下看书，一直没来打扰夏星，人逐渐多起来的时候，那个女生便直接离开了。
李帅帅不由地拿起了相机，在夕阳的逆光中拍下了夏星画墙的瞬间。
夏星没有吃晚饭的意思，塞着耳机，一直画着。其他墙面的学生大都分批去吃了晚饭，有的甚至直接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再来继续。夏星没有停下来，她准备今天就把墙面完成。
光圈摄影社在晚上8点的时候也收拾东西离开了，虽然墙面没有画完，但毕竟预估还要大半天的时间，大家也就决定第二天再来。李帅帅临走前本想和夏星打个招呼，但是看到夏星投入的侧颜便没有去打扰。
仇阳吃晚饭的时候路过了创业楼，那时正是学生聚集在墙面周围的时候，他透过人群看到了夏星的背影。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洗了澡看了会儿美剧，差不多快到十点，仇阳心想“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初秋的晚上还是多了些寒意，仇阳在T恤外面随意套了件连帽外套便出了门。关门的时候舍友老马贼贼地来一句：“这么晚了去哪儿啊？撩妹去啊？”仇阳直接抬腿踹了一脚老马的椅背：“打你的游戏！”
走到一楼的自动售货机旁，仇阳揣着手看着里面的饮料，“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雪碧不喜欢可乐。”心里这么想着，买了一瓶可乐和雪碧，一手拿一瓶地走着，人字拖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到了创业楼，高高的照明灯打过去，夏星一个人还在那里画着。整个墙面都完整了，看来是在修饰一些细节。
“喂，你这么加油工作，我很害怕啊。假如感个冒什么的，你岂不是会讹到我头上？”仇阳一边说着，一边把雪碧递过去。“吃饭了没，冷不，要不明天再来呗。”
“马上就画完了，不想拖到明天。”夏星远远地就听到了仇阳的拖鞋声，没回头也能猜出是谁来了。
“明天请你吃饭呗，想吃什么？”
夏星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安安静静地画着没有答话。
仇阳突然猛地蹦到夏星的旁边，“喂，冷不冷，要不要我的温暖外套？”仇阳突然像暴露癖一样，面对着夏星把外套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短袖T恤，是龙猫头像的图案。
“仇总，你走开。”夏星一脸冷漠和嫌恶。“还有，明天我要吃贵的。”
“嘁，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领情。雪碧我先放这儿了啊，早点回去，明天来结尾也行啊，不用急这一会儿。想好吃什么联系我。”
高高的灯光打下来，仇阳的影子几乎可以把夏星给包住，只有夏星的左手手腕暴露在冷白的灯光下。仇阳不自觉地把左边的外套撩起来，这样夏星便整个被包进了仇阳的影子里。仇阳出神地望着五彩墙面中夏星的背影，被自己的影子所包裹着的背影。
这时夏星停了右手的动作突然转过身来，“喂，仇总，帮不了忙就别捣乱，你把灯光挡完了我画什么？”
仇阳没想到夏星会突然转过来，被吓了一跳，心脏一漏拍，左手一松，外套便松了下去。仇阳看到自己胸前不远处夏星的脸，难得面露窘迫，但是夏星是逆光看着仇阳，根本看不清晰他的表情。仇阳发现夏星正吃力地虚着眼睛看自己，好像在努力捕捉着什么，也就心安了。对，看不清最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看着你了。
“折腾你好玩嘛。”仇阳温柔地笑了笑，“那我走啦，你别弄太晚。”
回到宿舍的仇阳始终有点心神不定，到了晚上十一点过，便又套上外套出门了。老马还在打着游戏，听到关门声嘴里小声叨咕了一句“有问题啊小老弟。”
学生宿舍都有门禁，但仇阳早已轻车熟路地搞定了宿管大叔，过年过节送包烟，见面打个招呼，关系铁到就算超过门禁时间，也可以直接微信大叔让开门的程度。大叔一般都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他，然后缓缓把门锁打开，仇阳则是一脸假面笑容，心想“大叔您乖乖开门别东想西想”。今晚也一样，在大叔意味不明的笑容中，仇阳不禁打了个哆嗦地扬长而去。
晚上十一点的校园异常的安静，只有路灯时而闪烁和一浪又一浪的虫鸣。仇阳看着绕着路灯打转的小虫子，感觉自己就是其中一只，漫无目的地扑闪着永远不能入怀的光。安静的夜晚，仇阳也收敛了他的脚步声。
快走到创业楼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夏星和另外一个女生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那个女生还带上了一件外套，帮夏星披上。
仇阳不自觉地便停住脚步，顿了顿，拐进了另一条路，站了一会儿，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回去了就行”心想着，拖着他的人字拖，手揣进裤兜啪嗒啪嗒地回宿舍了。
一周后，墙绘的宣传效果异常的好，宣传部因为夏星的那面墙，报名的新生络绎不绝，仇阳忙着部门的事情，和夏星的约饭也一拖再拖了下去。很多学生拍了照片和短视频发在社交网络和校内网上，夏星突然受到了不少关注。
为了做一些素材的记录，仇阳去光圈摄影社借他们的相机。因为研一一年的业务合作，仇阳和怀曼熟络了起来，宣传部没什么钱但是有技术，光圈摄影社PS大牛没几个但是高级设备多，仇阳和怀曼就经常互相补足帮个忙。仇阳依旧穿着人字拖，这次头发干干净净，穿着白T和牛仔裤，看过去还算是赏心悦目的一个干净男孩。
“怀曼，借一下您部门的相机呗。”打开门的仇阳探着头说道，刚好看到怀曼和另一个女生站在桌子旁边正选着照片。那个女生仇阳很眼熟，他知道她是广播站的，也是夏星的同学。仇阳很自然地站过去，看着桌上的照片，全是这次墙绘的照片。仇阳在里面翻着，看到了一张逆光下夏星画墙的照片，很自然地拿了起来仔细瞧着。
“拍我们部门的夏星，虽说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奈何光影本身效果太好，让你们部门拍到张不错的。”
“不错吧!这是我拍的！”李帅帅突然冒出来站在仇阳身边说道，一手摸着下巴，很有成就感地笑着。仇阳转过头看到原来是“篮球社”的那个男生，恨不得把刚刚说的那句话给马上吞回去。
“你多去宣传部逛逛学习一下，让仇部长多教教你构图和色彩。”怀曼笑着对李帅帅说道。
“好啊好啊，只要阳哥不嫌烦。”李帅帅的天真烂漫和阳光直爽打败了仇阳。仇阳只能冷冷把他盯着，却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心中纳闷自己何时就成了你李帅帅的阳哥？
“仇阳你要借哪个相机啊？”怀曼转向仇阳问道。
看到仇阳正认真地看着徐瑞手上拿着的一张照片，怀曼也略带好奇地看过去，她走近靠近仇阳身边，就是两个光圈的社员比着剪刀手的普通合照，并没什么特别的。
“你们看什么呢？”怀曼忍不住问道“看得这么认真。”
徐瑞突然拉回思绪，“啊，没什么，那曼曼我随意选几张拿走可以吧，稿子写出来了，还是需要几张照片做个配图。”
“当然可以啊，随意选，我们都有电子档的。”
徐瑞便选了几张墙绘的照片就走了。
仇阳拿到要借的相机，走的时候很自然地也顺手拿了几张照片，“反正你们有电子版，我也拿几张不错的走啦。”仇阳脖子上挂着相机，两只手指夹着几张照片挥了挥，一脸笑嘻嘻地：“谢啦，怀曼，相机明天还你。”
“嗯，行。”怀曼挽挽耳边的长发，温柔地答道。
仇阳回到宣传部的活动室，一个人都没有，窗台的窗户开着，上面摆着的小雏菊盆栽随着风吹而摆动——它们欲静，而风不止。仇阳坐下，看着手上拿着的照片，一张是逆光中的夏星，一张是夏星的墙面，最后一张便是徐瑞刚刚拿着的那一张——仇阳和徐瑞都认真看着的那一张照片。不过他们都没有看照片的主角，而是锁定了照片右上角的背景。
在树荫下，夏星把手搭在王然的椅背上，而王然背过头去，她们都心照不宣地笑着。
这个笑容，夏星面对仇阳时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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