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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秘小偷

    清晨,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小波和往常一样,沿着林间的小径独自来到河边,蹲在河流中一块硕大干净的石头上,探出半个肥胖的身子,将刚摘来的果子放到水里去清洗。

    河岸边上绿油油的小草随着晨风微微摇曳,一股湿润清香的泥土气味传了过来,钻进它的鼻间。

    小波是“浣”,一种被人类称之为“神秘小偷”的夜行性动物。外型和普通的浣熊差不多。通体肥胖,耳朵略圆,熊尾长长,浑身都毛茸茸的,看上去十分憨态可掬。也属于妖怪的一种,会说人类的语言,且擅长变身。成年的浣常常会变身成人类,混到人类当中玩耍。

    它们擅长游泳,夜间视力极好,喜欢捕捉水里的鱼和摘树上的果子吃。每到夜晚,便是它们外出觅食的活动时间。

    然而小波的作息时间却不是如此昼伏夜出的。尽管它也很想和大家一起行动,可是它的体质却似乎有些奇怪,每次夜间出行,它都会在野外睡着;而一旦到了白天,当小伙伴们都在洞穴里呼呼大睡时,却是它最有精神的时候。如此一来,小波成了它们族里面最不合群的一个,久而久之便自然而然地被大家孤立了。

    小波趴在石头上,一边美滋滋地吃着早餐,一边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打发时间。突然,它被一大片阴影笼罩,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被抚摸了一下,似乎是什么暖暖的、硬硬的东西。骤然回过头来一看,竟是个人类的小男孩,吓得它打了个激灵,左侧两腿一滑,差点掉落到水里去。

    小波瞪着小男孩,防备地竖起了浑身毛发,旋即后腿一蹬,灵活地跳到了岸边,往林子间逃窜。而那个摸它屁屁的小男孩,居然跟在它后面紧追不舍,还一边追一边喊:“小浣熊,哈哈哈,和书上的长得一模一样。”

    小波被小男孩一路追到了山上,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对着他气咻咻道:“干嘛跟着我!人类的小孩。”

    “哇,”小男孩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道:“你竟然会说话?!!”

    “不要再跟着我!”小波酷酷的说了一句,便往一棵大树上爬去。小男孩急急地喊道:“唉,你别走啊,我们一起玩吧。”

    小波听到他的话,停止了攀爬,迟疑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俯瞰着他,问道:“那你喜欢吃鱼吗?你会烤鱼吗?”

    自那天起,小波拥有了一个人类朋友,那个小男孩几乎天天都来到溪河边找它玩。他们一起爬树摘果子,一起下河洗澡、抓鱼。

    这一天,他们在溪河边抓鱼,突然从上游涌过来一股急流,将他们往下游的方向冲赶。小波虽然擅长游泳,但是以它的力量,并不能拽着小男孩一起游回岸边。小波不想丢弃朋友独自逃生,便和小男孩紧紧地抱在一起,被湍急的河流冲往了下游。

    小男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地上摆放着几个果子。那条湍急的水流不见了。他站起身来,看见前面有一个大山谷,一条条涓涓细流的小溪水流汇聚在一起,从山谷上直泻而下,撞击着山谷下的岩石,溅起千朵银花,形成了千姿百态的瀑布。

    如此美丽而壮观的一幕,令他禁不住想要更凑近些看个仔细,却被小波急急的一声“危险”给喝止了。

    小波对他解释道:“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这下面可是山神住的地方。听我爸爸说,山神很喜欢吃人类的小孩,你可千万别掉下去了。”

    小男孩听了嘿嘿一笑,似乎并没有被小波的话吓住,但他还是收回了脚步,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我答应过妈妈今天要把暑假作业写完的。”

    一人一浣沿着河岸边慢慢走着,小波忽然很抱歉地说道:“今天是水返谷的日子,山神会把储存了一年的天泉水收回到谷底。我把这事给忘了,害你差点儿被山神收走。对不起!”

    小男孩蹲下身来,将小波如同猫咪一样抱了起来,一边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安慰道:“可你又不是故意忘记的,而且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相信刚才一定是你救了我。”

    过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小男孩将小波放到地上,和它道别后,便往森林外面走去。突然,他又回过头来,有些迟疑道:“暑假快结束了,我要回学校啦。明年暑假,我还可以找你玩吗?”

    其实对于妖怪来说,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小波不知道暑假是什么,但是听小男孩说明年还会来找自己玩,不由得开心起来。于是对他说道:“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第二天早晨,小波依旧像往常一样,独自来到了小溪边,清洗刚摘来的果子。小波发现,今天摘的果子和往常吃的那种很不一样,它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果子,而且味道闻起来十分诱人。

    小波非常开心,吃下了很多果子。忽然,它的视力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头也晕沉沉的。这大概就是吃醉了酒的感觉吧?小波心里如此想着,接着便“噗咚”一声,仰面倒在了水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波醒了过来,看见许多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小虫子扑在它的身上。

    这时,肚子蓦然发出一声饥饿的“咕咕”叫,使得小波一愣。它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只见对面瀑布的水缓缓往下游的洞穴流去。

    “糟糕!掉落在山神所住的谷底了。”小波站了起来,小虫子随着它的活动而四散开来,渐渐地远离它的身体,往洞穴深处飞去。

    谷底一片漆黑,但是对于有夜视能力的浣来说,这丝毫不成阻碍。小波很快便爬上了山谷,回到森林里面。可是,等它回到它们一族所居住的洞穴时,却发现它们家族的所有浣都已经搬离了这里。

    小波这才想起,爸爸妈妈很早之前便告诉过自己:“小波,我们一族要迁回故乡了。现在有个小问题是:你习惯白天活动、夜晚睡觉,不能和我们一起行动。你也知道,我们是夜行性动物,在这点上是无法迁就你的。因此,我们决定,会在夜间先行出发,然后在途中一路留下记号,待你白天醒来,只要沿着记号追随便可。”

    小波向四周观察起来,脑海里浮现着爸妈说过的标记符号,可是搜寻半天,却什么发现也没有。它有些焦急了,更加仔细地勘查着,如此过了几天,仍是一无所获。野外又是十分危险的。小波迫不得已,只好回到它熟悉的森林里。

    “那个人类的小男孩说过,他还会来找我玩的,我以后还可以遇见他,到时候就又可以一起摘果子、洗澡,摸鱼抓虾了。”小波想到这儿便很开心,不由得生出一种“放弃寻找父母家族”的念头。

    它每天都会去小溪边等它的人类朋友。日复一日,小波甚至把住所也搬到了小溪边的树洞里。很快地,一年就过去了大半,小波亦越发的充满希望和热情,期待着自己朋友的到来。

    然而一年、两年、三年……许多许多年过去了,小波仍是没有等到它那个人类朋友的出现。

    江藤12岁的时候,父母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父亲便再也没有在他和母亲的生命中出现过。母亲独自将他带在身边抚养,工作几乎日日起早摸黑,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在他25岁那年,母亲因病离开了人世。

    母亲离世后,江藤对未来的生活感觉毫无头绪,一时有些迷茫,便将全身心都投入了工作。连续忙了四年之久,就连他的顶头上司都不忍再压榨他,决定给他放一个长假。

    然而江藤已经习惯了每天忙碌的工作,一时间让他放松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正巧这时,外婆的电话打了过来,邀请江藤到她家里去住一段时间。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外婆家了,这里重新装修过后,相比从前要变得更加大气、精致,和舒适了。江藤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呵呵,看来是个蛮会享受的老太太哩。”

    某天,江藤睡醒过来,发现身体很奇怪地不受控制,视野亦浮在空中向下俯瞰,而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不是电影里演的“灵魂出窍”吗?江藤被吓了好大一跳,这实在是令他难以置信,可是他又十分清楚这并非是在做梦。

    他仍是处于漂浮在空中的状态,艰难地操控着自己缓缓向他的身体飘去,江藤似乎想让自己回到身体里,却是屡试屡败,那副躯体彷佛在排斥他的意识般。

    江藤如同一朵薄薄的云,在屋里飘来飘去。这种状态的他,不像拥有身体时那样,能够用手触摸门把将房门打开,而是像空气一样从小缝隙间流动出去。他寻遍了所有房间亦没有找到外婆的身影,最后只在院子里看到了一只正在孵化着蛋的母鸡,除此以外,这个家就再无其他活物了。最令他懊恼且匪夷所思的是,不管正门还是后院门,他都无法穿过到外面去,他被困在这里了。

    如此日复一日,外婆始终没有回来过,江藤亦不知过了多少天。那挂在墙上的壁钟一动不动,一切都似乎静止了般。那只在院子里孵化着蛋的老母鸡,也如同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太阳一直挂在天上,月亮从不出现,彷佛永远都等不到夜幕的降临。

    江藤无法触碰任何物品,想看看书打发时间都不行,刚开始时还会觉得很无聊,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慢慢、慢慢地连对时间的概念都逐渐模糊了。他不知道,到底时间是过去了几天、还是几个月,或者几年,只蜷缩在天花板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直至有一天,他突然听到了从院子外传来的什么声音,便赶忙飘向院子。江藤看见那只老母鸡依旧纹丝不动的在孵化着鸡蛋,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异样——那轮挂在天上的太阳,它的位置变了。

    与此同时,院子的后门外再次传来声音。江藤还未来得及一探究竟,便像是被大风刮走的一样,迫使他飘回了房间。他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回来了。

    江藤发现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11点24分,和挂在墙上的壁钟一样,但是秒针已经不再走动,时间似乎被定格在这里了。

    这时,院子外再次传来声音。江藤从床上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并无任何异样。他趿上拖鞋,向后院大门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亦越来越清晰。那是什么动物在奔跑的声音,跑的不是很快,但是很有力量,他推开大门……

    炎炎夏日,行驶的马车车儿板上,风伶敲了敲江藤的头,骄傲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细节忘了说呀,这样可别怪我帮不了你,哼!”

    她正说话间,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倒在了路边。两人赶忙跳下马车,走近一看,发现是个16、17岁的小姑娘,她脸颊酡红,意识模糊,嘴里嘟囔着:“水、水水……”

    看来是口渴中暑了。江藤拿起水壶,给她喂了些许,和风伶一起扶她上马车休息。没过多久,小姑娘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便请求他们顺路捎她一程,说是想要去前面的森林里。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两人欣然答应,便继续赶着马车前进。

    “不知道有没有关联,也不清楚是不是我做的梦,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马车行驶在山间的路上,江藤接着说刚才中断了的话题:“大概12岁吧,我第一次跟着妈妈来到了外婆家。

    “在外婆家的后院大门外面,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去到。每次只要我带上别人,推开大门,就是很普通的农田;但是当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能去到那里。

    “那一天,我想从后门溜出去玩,推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大的森林。我从来没见过有那么多树木的地方,我很好奇,便往森林深处走去。不久,我来到了一条小溪边,那里有一只小浣熊,在洗野果子吃。

    “它的样子非常可爱,令我禁不住走近去摸了摸它,它好像很害怕的样子,飞快地跑掉了。我就在后面追它,一直追着,直至它停了下来,对我说‘你干嘛要跟着我,人类的孩子!’

    “当时的我并没有感到害怕,还跟它一起玩耍。后来,我们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便经常去找它玩。它每次都会在小溪边等我。那段时间我们过得相当愉快。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容易流逝的,学校不久便要开学了,我不得不和它告别。在临别前,我跟它约定好,明年的暑假再一起玩。

    “告别后的第二天,因为写作业实在太无聊了,我便又悄悄溜了出去找小浣熊。但是当我到小溪边时,却发现小浣熊竟倒在了溪水里,一动不动。溪河边上它常坐的那块大石头上,还放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野果子。

    “我把小浣熊抱到了岸边,很久很久过去,它还是一动不动。我认为它应该是死了,便把它埋在了一棵大树下面。后来因为母亲的工作,我们去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我29岁的那一年,久违的回到了外婆家……”

    风伶突然打断他,用肯定的语气插话道:“接着便发生了你之前说的那些事情?”

    江藤点了点头。

    风伶又问道:“那个果子你吃了吗?”

    “吃了。”江藤如实交代着,委屈巴巴道:“因为它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我忍不住就咬了一口。但是又忽然想起,小浣熊或许就是因为吃了这个果子才中毒死的,我便又吐了出来。”

    风伶扶着额头,叹气道:“那是断魂果,吃了断魂果的动物或者人类,灵魂会受到影响,甚至是死亡。虽然对肉体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没有了灵魂的肉体,也就是一副躯壳。

    “而你只咬了一口,所以没有马上对你的灵魂产生影响,而是你29岁的那一天才发作。”

    江藤惊呼起来,有些后怕道:“啊,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那是梦……”

    风伶白了他一眼,继续给他科普道:“你埋在树下的不是小浣熊,而是小浣熊的灵魂……话说,你好像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可以触碰到没有实体的灵魂。”

    她话音刚落,一直坐在马车里面保持沉默,安静着休息的小姑娘,突然喊道:“马车请停一下。”

    风伶掀开了门帘,疑惑地看向她。小姑娘眼神不自然地躲闪着,说道:“那个,我就在这里下吧。我不想回前面的森林了,我想去找我的家人。”

    “谢谢你,再见了!”小姑娘缓缓地道了声谢,对着江藤凝视了一会儿,下车后又朝他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马车继续行驶着,江藤有些担忧地说道:“这小姑娘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没问题吧?她说要去找她的家人,这附近有村子吗?”

    风伶轻轻往后靠了靠,把双手放到后脑勺上,轻描淡写地说道:“它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叫‘浣’的妖怪。”

    这时,马车拐过一个大大的弯道,山顶上传来了那位小姑娘的声音,像是说了些什么,江藤仔细分辨,却依然没能听清楚。

    风伶却突然转过脸来,向他凑近了,用一种糅杂了性感、调皮、诱惑、戏谑和幻灭的口吻说道:“你知道吗?长着断魂果的地方,通常都栖息着古老的根灵,它们会进入没有灵魂的躯体,然后让躯体重新拥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