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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我的床头上。我躺在被窝里,一点也没有早起的准备。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我心里盘算着这个双休日带颖慧到哪里走走。

    老妈在厨房里叫着吃饭:“锤子啊,起床啦。你怎么一回家就懒了呀?”

    回到家里的感觉真好。我还能象小时候一样,等着老妈做好饭菜,连衣服都叫老妈给我洗得干干净净。我伸伸懒腰,一轱辘爬了起来。

    在饭桌上老妈婆婆妈妈地教训我:“都快结婚的人了,天天衣服弄得这么肮脏,头发这么长了也不理理,走出去没一个人样。”

    我应道:“我就这样怎么啦?你还怕没有媳妇?”

    老妈笑道:“就知道听女朋友的,以后叫小慧好好管管你。她天天叫你臭猪,你也不会觉得脸红?”

    “知道了,我今天就去打扮打扮。”

    正说着话,颖慧就到了。老妈道:“正说你小慧呢。你看锤子一回来就变懒了。三天两头在家睡懒觉,现在变成猪了。”

    颖慧笑道:“我正准备拉他去买几件象样的衣服呢。哪有人象他那样子,天天就知道穿着警服。每天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警察在面前晃来晃去,是挺吓人的。锤子,你烦不烦啊?”

    老妈道:“他就怕你,你的话是圣旨。他就知道天天在家欺负我。”

    颖慧掩着嘴笑了起来。

    吃过早饭,我与颖慧手挽着手走在街上。此时的县城已不再是我小时候读书时的县城了,小县城扩大了许多。小时候,我对县城里的每条街每个巷子都无比的熟悉,那是我与阿混他们逃课常逛的场所。县城的中心新开了一条大路,把原来唯一的丁字街改造成十字街,新大路名为莲花路,成为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商店鳞次栉比,一片繁荣的景象。

    九十年代的中期,社会上象刮起一阵风似的,县城里几乎所有的家庭都装上了电话,一些富裕的家庭也开始装上空调、买起了微波炉。年轻人腰上别起BB机,骑着摩托车走街串巷。有的开始使用手机了,从最初的“大哥大”,到后来的模拟机,不久市面上又开始流行了数字机。大街上的色彩明显丰富了起来,人们的穿着不再象八十年代那么单一,一些洋快餐也不失机时地进入了小县城。人们的居住条件开始改善,不再满足简单的房子,都注重起装修来。整个社会的发展变化让人眼花缭乱。

    在一家装修得豪华气派的衣服专卖店里,我与颖慧认真地挑选着衣服。她为我看上了一件夹克,在我身上试了试。

    “小妹,这衣服多少钱?”

    卖衣服的小妹走了过来,惊异地望着我俩。

    我与颖慧转过头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俩异口同声道:“小梅?你怎么在这?”

    小梅笑了笑说:“我在这卖衣服呢,帮老板看看店铺。”

    我们把小梅拉到一边,许多年没见了,小梅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女,举手抬足之间婉然有了少妇的成熟气质。

    颖慧问道:“你没到外面打工啦?”

    小梅说:“早没了,病了一场,回来了。”

    “现在过得好吗?怎不与我们联系?”

    “大家不是都忙吗?我不好意思再去打搅你们。”

    小梅告诉我俩,她已经结婚,丈夫是原来她爸建筑公司的,现在是小包工头。

    “你结婚也不请我们,你有没有良心啊?”颖慧乐呵呵地开着玩笑。

    小梅似乎并不快乐,说:“你们过得这么好,我哪敢再去见你们。”

    我说:“见外了不是?我们白处了这么多年。”

    小梅看着我俩亲热的样子,问:“你俩结婚没有?”颖慧笑了笑:“还没呢,结婚一定请你,到时一定要来呀。”小梅点了点头。

    “现在又见面了,马丁也上来了,大家都在城关,以后多多联系。小梅,有空到我家坐坐,咱俩好好谈谈。”颖慧拉着小梅的手,兴奋无比地说。

    小梅在这三四年时间里,除了外出打工,还当过酒店的服务员、超市的收银员等。据她说为了让干部死心,她早早地结了婚。

    “与干部还有联系吗?”话一出口,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颖慧扯了扯我。

    “没了,我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立刻给马丁挂了个电话,告诉他小梅回来了。马丁很高兴,说雪清今天也到了城关。

    我问道:“明天没什么事吧?与小梅许多年没有见面了,我们明天到哪里走走?”

    马丁道:“我也有这个想法,明天咱们一起到瑞溪看桃花怎么样?”

    我道:“行啊,就这么定了。对了,把云云也叫上吧,咱们到瑞溪野炊。”

    我与颖慧劝小梅请一天的假,到外面走走。

    小梅道:“很久没与大家一起玩了,明天我一定去”。

    我道:“把你那位也一起叫去,大家还不认识呢。”

    小梅摇了摇头:“就咱们一起去吧,他与你们不是同路人。”

    我与颖慧很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的话里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我弄了一部车子,六个人挤在车上出发了。瑞溪位于海田乡的一个山谷里,山谷里散落着几个村庄,一个小溪缠绕在各村庄中。山谷中静谧安祥,象世外桃源般宁静。春天到了,路边的桃花、李花开得纷纷扬扬,红花白花缀满了枝头。云云在海田工作,她与阿混曾经来过这里。云云告诉我们春天到瑞溪看桃花,秋天看柿子。她指着高高的柿子树:“秋天的时候,柿子挂满了枝头。这里的群众拿着长长的竹杆摘柿子,好玩得很。”一行人走走停停,站在桃李树下欣赏桃花李花,四位爱美的姑娘忙着拍照。

    溪边上有座古庙,小梅想进去走走,我们便随了她。走近一看,却是座尼姑庵,几个古朴大字:如是庵,看来有些年份了。

    小梅道:“这古庵名字取得真好,锤子,你书看得多,又研究过佛经,说说这庵名的来历。”

    我道:这‘如是’有两个出处,一是取自佛经,象《金刚经》中‘如是我闻’,其实就是‘我闻如是’,简单的意思就是我听佛祖说是这样的。这庵名应该就取自于佛经。”

    众人点了点头,小梅又问:“那另一个出处呢?”

    “另一个出处是辛弃疾的词《贺新郎》中‘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有人说,明末清初的名妓柳隐柳如是,她的字便取自此词。但还有人说,柳如是的字是取自佛经。”

    雪清惊叹道:“我还以为只有马丁会耍嘴皮子,没想到锤子这粗人竟然也懂得这些条条道道,你们真是一路货色。”

    众人都笑了起来,小梅道:“看来你的书没白看,这些东西你都知道。走,我们给佛祖上上香。”

    颖慧笑道:“小梅,你怎么学会烧香拜佛了?”

    “我只求个心安,锤子,马丁,你们上香吗?”

    我微笑地摇了摇头。马丁道:“我们在庵内玩玩就是了,你去吧。”

    旁边的云云道:“小梅,我与你一起上香,求佛祖保佑阿混在外平安。”

    两人便牵了手,入了庵,我们随着她俩进了庵门。两人找到当家老尼,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庵不大,没地方可走,我们四人便在大殿外面看签诗。

    小梅捐了香火钱,焚了一束香,跪在佛像前,不知道嘴里说些什么。云云也学着她,两人很虔诚地朝佛祖磕了头。

    走出庵门后,马丁问:“小梅,人家云云求佛祖保佑阿混平安,你是不是求早生贵子?”

    小梅道:“我求三件事呢。”

    马丁笑道:“你的心也真大,竟然向佛祖提出这么多要求,你说说看,都求了些什么?”

    小梅道:我一是求佛祖保佑干部顺顺利利,能找个好的女朋友。”

    大家听了,默不作声,我心里一阵感叹。

    小梅接着说:“二是求佛祖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工作顺利,开开心心。三嘛,是我自己的事,我就不说了。”

    颖慧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还不是希望生个大胖小子?”小梅摇了摇头。

    我问云云:“阿混近来如何?与你有联系吗?”

    云云道:“他到省城后,先是在他同学的桑拿城内服务,现在又说要开什么公司。”

    马丁笑道:“阿混那性格适合在大地方发展,如果是这样,估计赚了不少钱了。只要他不再赌博,养活自己倒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在溪旁野炊,从学校毕业后,这种日子越来越少,这一天小梅与云云玩得都挺开心。

    回去的路上,颖慧偷偷问小梅:“你刚才在庵里求什么能告诉我吗?”

    小梅叹了口气:“这些不开心的事,还是以后再告诉你吧。”

    颖慧准备请小梅夫妻俩吃饭,小梅答应了,但是说他丈夫不能来。颖慧偷偷跟我说:“锤子,你有没有发现小梅与他丈夫关系有问题?”

    我吃惊道:“不太可能吧?”

    颖慧道:“我的感觉历来很准,小梅与我朋友多年,她的性格我是最了解的。如果他俩关系好,小梅早把他带出来了。”

    “晚上问问小梅,我估计她不会瞒着咱们。”

    吃饭的地点是县城新开的西式牛排餐厅。餐厅的装修高档别致,大厅里播放着轻音乐,许多情侣在半封闭的包厢内窃窃私语,并文雅地用着餐。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很好奇地看着餐厅里的一切。颖慧笑道:“你别东张西望的,让人感觉你土得掉渣。”我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位置上,拿起桌上的菜单看了起来。一会儿对颖慧说:“呆会还是你来点吧,我一窍不通的,怕闹出笑话。”颖慧笑道:“行,你就会吃,呆会给你点份份量足足的牛排。”

    小梅准时赴宴,把我从颖慧身边赶走,兴高采烈地坐在颖慧旁边。两个人唧唧喳喳地聊了起来。

    服务员给我们上了牛排,小梅很老练地从自助餐吧上取了一些甜点与水果,并给每人带了一杯餐前开胃甜酒。

    她俩聊天我插不上嘴,只好在一旁对着牛排较劲。小梅突然幽幽道:“我想你们一定也猜到了,我们夫妻关系不好。”颖慧偷偷地看了看我,我放下了叉子与餐刀,听小梅说话。

    小梅道:“我原来只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找个人把自己嫁了,没想到这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她摇摇头道:“不瞒你们两位,我现在只想离婚。还好没有孩子,少一些牵挂。”

    颖慧问道:“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小梅道:“他在外面喝酒赌博,在家就知道打我。这日子怎么过?我是死了心了,现在身子碰都不让他碰。”我与颖慧不知道如何劝小梅,两人呆呆地听着她讲。小梅接着道:“当初结婚太草率了,我真的后悔。那天我在佛祖面前,就是求自己能够早早离婚。”

    从餐厅出来送走小梅后,我与颖慧都觉得十分郁闷。

    颖慧道:“这世上只有劝合不劝离的,小梅夫妻这种关系,我真不知道如何劝她。”

    “如果真如小梅所说,还是按她的心意离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两人凑合在一起,小梅只有更痛苦。”

    颖慧叹了一口气:“这道理我懂,但我们总不能怂恿小梅离婚吧?”

    我道:“世上的事说不准,夫妻之间要有缘份,缘份尽了,不离也得离。”

    自从这次与小梅见面后,颖慧与她的来往就密切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小梅经常在颖慧面前哭诉。对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我们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颖慧偷偷跟我说,让我别把小梅的事告诉干部。我与干部之间很久没有联系了。工作之后,我们不再象当初在学校时有书信来往。干部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随手抓过话筒,话筒里传来了颖慧的声音。

    “小梅让她丈夫打了,现在在我家呢,你过来一下。”

    “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我向领导请了假,急冲冲地赶到了颖慧家。小梅在颖慧房间里哭,颖慧在一旁劝着。

    “他喝了酒,天天打我。”小梅边哭边说:“我要与他离婚,他不愿意,说我外边有相好,我哪有什么相好?”

    小梅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零乱,眼里含着泪水,我的内心一阵抽搐。

    “他在外面低三下四,赚不到钱还赌博喝酒,回家骂我没本事,把气全部撒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如何劝小梅,颖慧在边上默默地陪着她掉眼泪。

    “我不想和他呆一块了,要与他离婚,我爸刚去找他,想把我的衣物拿回家,也挨了打。”

    我一把拉起小梅:“走,我们去找他!”

    颖慧劝我:“你小心点。别乱动手。”

    到了小梅家,他男人仍在不停地喝酒骂娘,看到我俩进来,停了一下说道:“你终于把野男人带回家了啊。”

    小梅不理他,进了房间收拾起自己的衣物。他男人冲了上来想对小梅动手,我怒气冲冲地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摔在一边。

    “你什么人啊你,我打我老婆关你什么事?”

    “你以后再敢打你老婆,我到法院告你,把你抓进公安局。”我一把拎起那男人,对他挥舞着拳头。今天这人如果不是小梅丈夫,我早把他痛扁了一顿。

    那男人定了定神,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人,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满脸酒气媚笑着说:“警察同志,你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小梅收拾了衣物,我开着摩托车把她送回了娘家。

    五月的北京,天空中飘浮着团团柳絮,空气里弥散着初夏的味道。爱美的姑娘们早早地穿上了裙子,花团锦簇般游走在大街小巷里。大街犹如一条快速流动的河,各种外国汽车川流不息。商业区色彩艳丽的各种广告牌和各色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

    我请了休假,去了一趟北京。在北京期间,我特地到北大看望干部。

    北大,是全天下所有父母和莘莘学子心目中的圣地。我许久没见到干部了,一大早我便心情激动地驱车前往北大,干部已早早地在西大门门口等我,如今的他已经是北大研究生了。

    我俩一起逛了三角地、静园草坪、图书馆,钟亭等景点,干部给我当导游,向我介绍北大的历史与传承。我俩坐在未名湖畔的石头上。

    “北大真美。”我指着不远处的博雅塔。

    “还行。”干部已经是满口的京片子了。

    “大家还好吗?”

    “都好呢,就是阿混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了,听云云说,他在省城准备开什么公司呢。”我把大家的情况都向干部说了说,干部听得很认真。

    我问干部:“你有女朋友了吗?”干部回答道:“还没有。”他沉默了片刻,问我:“她,她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问的是小梅,犹豫了会,说道:“她结婚了。”

    “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好对他说了实话:“她过得不好,丈夫在外喝酒赌钱,还经常打她。”

    “怎么会这样?”干部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依稀看到他眼里隐隐的泪光。

    干部痛苦地说:“我真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给她承诺。我能养活她,我把她接到北京,我能养她一辈子。”

    其实我知道,即使他能够养小梅,小梅也不可能跟着他。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无法忘记她。这段刻骨铭心的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记。一想起她,我内心就隐隐作痛,我对不起小梅啊。”

    我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生活就是这样,你得朝前看,忘了她吧。”

    人世间有太多的悲欢离合,为什么相亲相爱的人永远走不到一起?